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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满南安寺(上) page 4 作者:冷音

  得他此言相印证,东方煜面上爽朗笑意扬起,若不是手上还拿着馒头,只怕当场就要豪气地朝友人后背拍上一拍了:“如此说来,倒还真应了‘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这句话――石前辈医术高超、救人无数,李兄能得他老人家指点,实为一大幸事哩!”

  “嗯。”

  一应的语调澹然如旧。见友人如此为他高兴,白冽予一方面暗觉心暖,一方面却也因自个儿的欺瞒而起了些许愧意。

  东方煜不知道这些,又早已习惯青年的性子,对他如此反应自然不会在意。想了想后,又道:“说起来倒不只石前辈……就连那位岳老夫人,瞧来也不似寻常人物。”

  他口中的岳老夫人,便是当日那位女装少年岳殊的祖母。

  对于这点,白冽予虽略有察觉――自入村以来,除石大夫外同白冽予接触最多的便属岳殊,同岳老夫人的接触自也不少――却不十分清楚,故当下只是略一扬眉:“喔?”

  “岳老夫人谈吐不俗、仪态端正,显是受过良好训练……说来冒犯――想是昔年曾为花魁,后来从良退隐于此吧!”

  话似推论,语调却是肯定。

  而如此话语,则令听着的青年心下头一遭真正起了叹服之情。

  他便是知道岳老夫人绝非寻常女子,却又哪里看得出风尘不风尘、花魁不花魁的?便是这一年多来,他这童子鸡也只练得了个“入青楼临危不乱”的程度而已……

  思及至此,当下已是半带揶揄地一赞:“柳兄熟知风月若此,委实令人佩服。”

  “如此微末伎俩,又岂当得上李兄‘佩服’二字?”东方煜虽对青年也已懂得揶揄一事暗感欣慰,却还是难免尴尬,苦笑着这么回了句。“倒是李兄弟数月来全在这深山间休养,生活虽宁静平和,但毕竟少了些乐趣……这样吧!若下山之后暂无急事,便由我作东,到远安城白花阁为李兄接风洗尘吧!”

  这番话用词婉转,说白了却是暗指友人“憋”了数月,要带他到城里青楼找找乐子――此话一出,有些尴尬甚至发窘的立时成了白冽予。只是心里虽感无措,面上虽仍是乍作平静地一番推辞:“柳兄的好意在下心领了……此去确有要事待办,实不便耽溺逸乐。”

  “喔?李兄今后有何打算?”

  “……此趟再入江湖,首要之务,便是擒杀练华容。”

  “‘辣手摧花’练华容?”

  听到这个名字,便连东方煜也不由得微微色变。

  练华容此人,实当得上天下间“辣手摧花”的第一人――他手段凶残,不但奸杀女子,更会在犯案后割取其面皮收藏,种种犯行令人发指。只是此人伎俩甚多、行事狡猾,故多年犯案下来悬红虽高,却无人能真正取其性命。

  而白冽予只是略一颔首,肯定了他所言:“不错。”

  “此子确实是人人得而诛之的淫贼,可李兄怎会突然……”

  询问的话句未完,便因明白了什么而旋即色变:“难道石前辈的女儿……”

  “嗯。”

  “原来如此……难怪几日来始终无人提过那石姑娘的事儿……只是练华容不但擅长用药、轻功高绝,更精于易容改扮之道,所以多年来虽犯案无数,手段凶残,却始终没能能将之除去。李兄若欲杀之,只怕单是寻其行踪便需费上好一番功夫。”

  “我明白。”

  这话应归应,语调和神情却连半点退却的意思都无。

  尽管对方并未要求,可早在最初依循情报定计利用石大夫之时,白冽予便已下了为其诛杀练华容之心……这,多少算是他对石大夫的一个补偿,尽管后者并不知道自己被“利用”的事实。

  瞧他神色坚定,早已猜到友人反应的东方煜因而一笑。

  “横竖我还欠着‘白桦’一个消息,不若趁此机会再问问是否有练华容的下落,找起人来也好有个头绪。”

  “柳兄的意思是……”

  “如此摧花恶徒,自是我等惜花之人的大敌。所谓合则力强、分则力弱,此趟便让我同李兄一道除此大害,以慰石姑娘等受害者在天之灵。”

  语调慷慨激昂、正气凛然,确与“柳方宇”一向侠义的形象十分吻合――想除害的心意虽真,可会套上什么“合则力强、分则力弱”的话,却只是为了说服友人“同行”而已。

  如此情态看在知其心思的白冽予眼里立觉莞尔,面上神色却是无改,只道:“若不麻烦柳兄,便这么办吧!”

  “你我之间哪还有什么麻烦不麻烦的?”

  得他婉转同意,东方煜心下大喜,也顾不得手上的馒头便将手搭上了青年肩膀,笑道:“说实在的,以咱们的交情,老这么‘李兄’来、‘柳兄’去的喊,便是再怎么熟稔也给喊得生疏了。以前我也提过,不如咱们便以苍天为证、黄土为凭,就此义结金兰……你喊声大哥,我喊声二弟,岂不是亲近许多?”

  几句话说下来,虽是为的劝李列同已结拜,却活像个奸商在卖东西似的……而这番话,让白冽予终于是忍俊不住地笑了出来。

  这是东方煜短短数日来第二次见着他如此明显的一笑,虽是瞧得一呆,却也隐隐感觉眼前友人确实比之以往有了某些改变。

  可便趁着他一呆的当儿,担心为其瞧出面具接痕的白冽予挣开了他的手。面上笑意微敛:“我无意同柳兄结拜……现在不会,往后也是如此。”

  斩钉截铁的一句,让刚从呆愣中回神的东方煜立时一僵,这也才想到自个儿方才的动作似乎太过热乎了些,不知是否因此惹得李列不快?

  心下正自寻思之时,面上亦已露出了个理解的笑容。

  “我并无强人所难之意。李兄若不喜如此,便――”

  “柳兄。”中断了话语的,是青年淡冷如旧的音色。

  东方煜因而微怔。眸光凝向那似乎是有些不悦的青年,瞧见的却是看不出分毫怒意的柔和表情。

  只见青年双唇轻启,道:“不唤‘二弟’,唤声‘列’又如何?”

  “‘列’……?”

  过于突然的一句让东方煜一时无法理解过来,喃喃念了好几声“列”之后才恍然大悟。足称亲昵的换法令眉间本已带上的愁色立时转为欣喜。

  “既是如此,李……不、你便也喊我‘方宇’吧,列。”

  “再说吧。”

  简短三字算是婉拒了他的提议,青年神情一敛恢复了平时的淡冷,并自用起了余下的馒头。

  这也才想起自己手上还没用完的早膳,东方煜尴尬一笑后不再多说,将两手的半个馒头各自解决了。

  没了耽搁,两人自然很快便用完早餐准备动身。

  瞧着东方煜背起行囊提剑准备出发的模样,回想起先前一路行至此地的情景,以及初识时自己仍逊对方一筹的事实……难得的战意因而升起,白冽予本欲提步的动作因而一缓。

  “怎么了,列?”

  察觉了他的动作,东方煜有些不解的回头一唤。用的,自然是那个稍嫌亲昵的称呼。

  只见青年神色无改,眸间却已带上了少有的锐芒――一如当时二人于傲天堡擂台初次交手之时。

  那是青年不常表露、却十分符合其年纪的旺盛斗志与战意。

  “咱们来比试一场,如何?”

  “比试什么?轻功?”

  “以医者身分是不该于此时提出如此要求……但若以此地作为起始之处,却是挺适合你我一较轻功。”

  语气仍旧淡然,神情间却已是带上了几分跃跃欲试之情。

  一旁听着的东方煜,亦同。

  “难得听你提出要求,我又怎好拒绝?”爽朗笑意勾起,“终点呢?”

  “山腰的小庙罢。”

  “好!”

  应答的语音初落,二人一个相望罢,已然不约而同地运劲发足,朝目的地直奔而去――

  第三章

  窗棂半启。飞花点点,随风飘摇入里。

  绮窗畔、欹案上,青年手持案卷细细研读。半坐卧的身姿闲雅;专注着的容颜俊美端丽无双,足称绝世。

  如画般的一景,却有绝难将之付诸丹青――或者说,纯以人力,不足以得其神于万一。

  伫立于屏风之后,凝视着内室中正自翻阅文件的主子,关阳眸中难明之色涌现……某种过于隐晦的情感,亦随之于心底升起。

  但他旋即将之压抑了下,收拾心绪提步入室。

  “二爷。”

  一唤脱口之时,面上带着的,已是平时潇洒不羁的神态:“‘柳公子’那儿已处理得差不多了。”

  “嗯……我还剩着一些没看完。找个理由让他稍待一会儿吧。”

  手中案卷未释,白冽予略一抬首吩咐了句后,便又将注意力拉回了眼前还剩下几页的卷子上。

  卷上所载,正是近几月来冷月堂所搜集的各种重要情报。

  自那日启程后,二人全力运起轻功一路疾奔,双方各擅胜场、互有输赢……轮番比试之下,最终的结果,便是将平时需得耗上十一、二天的路子只用四天多就赶完。而两人,也在出发后第五天中午到达了远安县城。

  远安县,又称三不管地带,地处擎云山庄、流影谷及碧风楼三大势力的交会带,位置敏感。为了避免不必要的冲突,三方都刻意将已方势力撤出此地,也因而形成了如今三不管的状况。

  可正是凭借着这一点,让远安成了江湖上各种明暗交易的集中地。从情报到人命,所有想得到的东西都能在此地交易――其中又以情报、暗杀两项交易为大宗。

  江湖上第二大暗杀组织“天方”的总部,据说就位在这远安县的某处隐密山区之中。而这一年来以惊人之势逐渐打响名号的新兴情报组织“白桦”,在远安县内也有个主要的买卖据点。

  两人之所以来到远安城,便是为此。

  当然,作为白桦实际掌控者的白冽予,是不需要掏钱买情报的。

  将末页所载尽数看完后,他搁了案卷,转望向自方才便一直侍立于旁的下属:“怎么?”

  “您吩咐之事先前便已办妥――‘柳公子’如今正在偏厅候着。”

  “……你还是一样擅于把握。”

  因属下的机敏而有此言,可除赞赏之外,却又隐含着些什么……“村子的地点,是你做主告诉东方煜的?”

  “不错。”

  “我想也是……几人里,也唯你有如此胆量。”

  “您并未生气,不是吗?”

  “是不曾生气,却多少有些错愕。”

  因关阳所言而回想起东方煜突然冲入前厅、一把抱住自己的情景,白冽予虽仍“心有余悸”,神情间却已不自觉地添上了一丝柔和。

  相当细微的变化,可瞧在足称其心腹的关阳眼里却是十分明显的……些许复杂因而升起;眸中难明的色彩亦随之转浓――但又旋即收敛了下。

  而只是,扬唇戏谑一笑:“没想到竟能由二爷口中听到‘惊愕’一词……看来这碧风楼主果非寻常角色呐。”

  “你不喜欢东方煜?”

  自属下的语气中察觉了一丝情绪,白冽予轻轻问道,“为什么?”

  “单纯地不得我意罢了。”

  “既是如此,为何还要特地指引他我的行踪?”

  “您相当欣赏他,不是吗?”

  一句反问做了回答,先前刻意的戏谑却已隐隐起了几丝波动。

  尤其,在对方眼前俊美端丽无双的容颜之时。

  关阳心绪一乱,忙借着上前收回案卷的动作移开了视线。

  “属下对东方煜的好恶并不重要……重要的,只在于您怎么想。”

  “……我在意的不是你对东方煜的好恶,而是你的心事,关阳。”

  “您多心了。”

  “或许吧……只是作为我重要的左右手,我不希望你有所勉强。”

  见他不愿多提,白冽予索性不再追问,语气一转作了总结:“晚点我会去一趟长生堂。届时再报告‘天方’之事罢。”

  言罢,未待下属反应,已自起身覆上面具、提步离开了内室。

  那渐远的足音令听着的关阳面上苦笑扬起,唇间已是一阵叹息逸出。

  “有所勉强吗……不愧是二爷,感觉还是这样敏锐。”

  低低的自语流泄,带着的,却是某种过于深刻而压抑的情感。

  欹案上仍残留着青年偏于寒凉的温度。一个倾身以掌轻轻抚过,那如画般的一景亦同时浮上了脑海。

  苦笑因而加深。些许无奈,随之袭上心头――

  “可您,终究还是不懂啊……”

  *  *  *

  正午时分,远安城内的赵记食铺一如平时地早早客满。三两个伙计忙碌地穿梭其间,为来客送来一笼笼刚蒸好的各式包子。

  远安城本就是龙蛇杂处之地,这食谱又是远近驰名的老字号,店内来客自也相当驳杂。

  但驳杂归驳杂,要说引人注目,却莫过于坐在靠窗小台的两名青年为最。

  店里有不少都是老江湖,虽不至于明着打量,却还是会多少看上一两眼的。见那青年衣着雅致、气宇不凡,神情举止温朗有礼,不少人立时便猜到了他的身分。

  相较之下,他对面那个相貌平凡、一脸“生人勿近”的冷漠青年,就让人有些摸不着头绪了。

  这两人不是别人,正是刚离开白桦据点的东方煜和白冽予。

  方出白桦,瞧着时间正好的东方煜便拉着友人急急来此。后者初时还觉得有些莫名其妙,直到看见“赵记食铺”的招牌、以及店前还没营业便已大排长龙的情景后才恍然大悟。

  东方煜一路急赶,便是为得在店里“争得一席之地”,好好品尝赵记名闻遐迩的包子。

  二人来得甚是及时,仅稍等一会儿后,便给安排到了这靠窗的台子。

  这位子本不甚醒目,可两人皆是不凡之辈,又未刻意隐藏收敛,自然成了店内有心人士的目光所剧――当然,早已习惯他人目光的两人自不会将那些个打量放在心上。

  “来,尝尝这个笋香包吧!”

  给送上包子的伙计打赏后,东方煜热心地将仍冒着腾腾热气的蒸笼推到了友人面前。“也唯有在远安城,才能吃到这赵记名闻遐迩的笋香包呢。”

  “柳兄还是一般讲究。”

  因友人特意领已来此的动作而有此语,白冽予依言取了个仍相当烫手的包子,连皮带肉剥了块送入口中。

  他虽不是头一回来远安,却多半是为了公事而忙,于饮食方面又无特别的讲究,自不会去研究有什么好吃的……与之相反,东方煜于饮食穿着之流本就十分注重,故于此门路甚熟,不论是路边摊还是高级酒楼,有什么好酒好菜全都一清二楚。若非打清晨“赶路”至今还没吃上什么,他本来还打算介绍四、五家菜式不同的铺子让友人慢慢挑选呢。

  见青年已细细咀嚼了好一阵,作为推荐者的东方煜已是满脸期待:“好吃吗?”

  “不错。”

  应答的语调淡冷如旧,白冽予面上神色无改,心下却已暗暗研究起这笋香包的作料和制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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