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混哪里的?连我马子都敢动,不想活了?”汪迎铠不爽地把符瑶拉到自己身后,瞪着两尾小肉脚。
“汪少是成萸的男朋友?”成胜福不敢相信。
“什么成萸?”汪迎铠眉一皱。
“我才不是成萸!我是符瑶,收养成渤和成萸的就是我爸爸,现在你们明白了吧?”符瑶好叫他们当个明白鬼。
两兄弟瞠回成渤脸上。妈的,搞了半天他“调虎离山”——这个成语是这样用的吧?——拿别人顶替成萸,害他们惹错人。
“成渤,你也只敢躲在女人的裙子后头,算什么英雄好汉?”
成渤神情仍然是淡淡的。
“是啦是啦,在路上随便拦住了人就跟人家勒索的才是英雄好汉。”符瑶走过来拉着他的手,对两兄弟扬起下巴。“成渤现在可是我们符家的人,干嘛要出钱养你们?”
“哦——我就说嘛!原来就是被有钱人看上了,以为自己的出身也跟着高贵起来。”成胜福大声讥刺起来。
“成渤,你裤子底下穿的不会是这位符小姐的旧内裤吧?”成胜德跟着嘲讽。
“我看他半夜一定睡在人家大小姐的床尾;半夜大小姐醒了,想上厕所,只要脚踢一踢,喊一声:‘小成子,去把夜壶端来’,然后他就连滚带爬地跑去搬尿桶。”
“哈哈哈哈哈哈——”兄弟俩狂笑起来。
符瑶旨在维护成渤,却不知道这番话会让两堂弟拿去说嘴。她心下气苦,转头对汪迎铠跺脚。
“你还在等什么?”
汪迎铠看她又站回成渤身边,不太爽地拉回来。符瑶气得拍开他的手,他无奈,只得回头对赶上来帮手的死党们使个眼色。
“哼,你们以多欺少,算什么英雄好汉?”两兄弟只想挤兑得他们一对一上来。
“对付你们两个,我一个人就够了。”汪迎铠有心在女朋友面前逞威风。
雨方人马摆开架式。
“不用了!”成渤蓦然一喝。
符瑶跑回他身边,急道:“成渤,你不要理他们。他们只是嫉妒你,故意把我的话转得那么难听。”
“对啊,我们好嫉妒哦!我们好嫉妒他到有钱人家去当被使唤的狗。”
“成渤,你脖子上那块狗牌子借我看一看,等你生日我一模一样打一个送你。”两兄弟反正豁出去了,口里不饶人。
“你们真的想找死吗?”成渤锐利地横他们一眼。
“成渤——”符瑶顿足。
“别说了,你们走吧。”成渤挥挥手。
“你说放人就放人?那他们呢?”成胜福试探道。
“堂兄弟一场,这次是我唯一一次救你们,以后如果再犯到我手上,别怪我不客气了。”他冷冷道。
兄弟俩神情惊疑不定。
“呸!我们走。”
连场面话都不撂了,兄弟俩回头往暗巷深处跑去。
“成渤,你不要听他们胡说,他们故意乱掰我的意思……你知道我从来没有把你当成、当成……”“被使唤的狗”这几个字,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
刚刚她不也一副大小姐的口吻,对他颐指气使吗?符瑶越想越难过,忍不住掉下泪来。他是那样骄傲的一个人,却先后在她及一群陌生人面前被批评得如此不堪,她觉得自己比刚才那两个人好不了多少。
成渤轻抚符瑶的脸庞。
汪迎铠眼睛眯了一下,再度把符瑶拉回来。
“刚才我和你商量的事,就拜托你了。”最后他只是轻声叮嘱,对所有人点了点头,转身离去。
时机未到,月光下的小蛛退回网边,让落网的虫子使力挣脱开来,拍拍翅膀离去。
第六章
现在
“啊啊啊啊——”
符瑶按着后腰挺直身,好痛啊!果然办公室不是个午睡的好地方,全身都麻了。
“瑶姊,你还好吧?”工读生小苹果,好奇地探进来看。
“还好……”符瑶龇牙咧嘴地伸展手脚。
今天不知道中了什么邪了,不过睡个午觉而已,竟然梦到了小时候的事,而且还一幕接着一幕,场场清晰无比。幸好只梦到她十六岁那年为止,没有往下发展到她这辈子最无地自容的那一年。
掐指算一算,那也是五年前的事……停!大脑主动喊卡。
不行了,太丢脸的事还是不要去想比较好。符瑶赶快把黄历翻出来,查查今天是什么日子。
啊,果然诸事不吉!
再想到梦境里那个年轻的符瑶,呜……当年她怎么会是一个那么别扭的女孩子?讲出去简直是有损她的威名!
没关系,符瑶,你现在已经二十八岁了!你是个独立自主的现代女性,你拥有一间商品设计工作室,事业小成,经济独立,并且充满自信!你已经不是那个渴望全世界都来爱你的无知小女孩了。
“瑶姊,喝茶。”
“无事奉茶,必有所求。”符瑶瞪工读生一眼,手很不争气地接过热盏,啜一大口。
“瑶姊,你这样讲太伤我的心了,弟子是出于一番挚诚,事奉老人家耶。”念高职一年级夜间部的小苹果七巧玲珑,很得符瑶的欢心。“全台北谁不知道‘扶摇设计工作室’的符小姐,才二十八岁芳龄,已经和许多知名大厂合作过了;之前先在别的设计公司服务两年,自己出来开业三年,前后五年的时间已经在业界打下声名,人人都竖起大拇指说个赞啊!”
“好了好了,简直听不下去——不过倒是很中肯。”
这对狼狈为奸主仆!养在工作室里的镇社之猫“肥尾”,甩甩它名副其实的肥尾,不屑地转个角度,继续在符瑶的办公桌呼呼大睡。
其实会走上商设这条路,最意外的人是符瑶自己。她一直以为家中的艺术细胞全给哥哥符扬继承去了,无形中对跟艺术有关的事便充满排斥感。
可是她喜欢看漫画,尤其喜欢看手作工艺有关的漫画。久而久之,自己没事会画东画西,做些漂亮的纸盒子把东西包得美美的。念大学的时候,她想来想去不知道要念什么,干脆填商业设计系。
毕业之后本来在一家公司做得好好的,可她的个性太直来直往,在没有利害关系的学生时代,这种个性叫“可爱”、“真诚”、“受人欢迎”,一出了社会之后马上惨跌。最后她实在给那些办公人际关系搞烦了,干脆自己出来开工作室。
目前她们公司的总人口数有三:她,工读生小苹果,跟胖猫肥尾一只。
“唉。”符瑶又重重叹口气。
“瑶姊,你怎么了?今天好像心情特别不好?该不会是感情空窗期太久,荷尔蒙失调吧?”小苹果机灵地问。
符瑶白她一眼,开始整理仪容。
“算了,再怎么打扮也没人要。”她把镜子丢开。
“瑶姊,你长得这样还没人要,那我们这种清汤水饺型的怎么办?”
小苹果这次就不是拍马屁了,她家老板确实是那种会让员工定在她旁边都觉得风光的超级大美女。
瑶姊身高一六八,身材一级棒、五官姣好美艳是不用说了,学设计的人最懂得突显自己。比如今天下午要见的客户是一间新成立的服装代理公司,专门代理一家以浪漫及女人味的法国品牌为主,于是符瑶今天便投合其品味,穿着浅粉色衬衫配普普风的大圆裙,柔软的黑色长发披散,以红色发带在侧边打个蝴蝶结,看起来娇丽明媚,有如一朵灿烂的黛安娜玫瑰。
“那你就错了,还真的有人不要我呢!是我自己强迫推销给人家的。”不知如何符瑶今天特别想自暴自弃,难道跟刚才的“恶梦”有关?
“咦?”
“五年前,我本来差一点点结婚的,结果没了。”符瑶干脆把最丢脸的那件往事说出来。
“为什么没了?”小苹果鼓咚坐在她面前,眼眸亮晶晶地听故事。
“因为那个人不爱我,人家已经有一个论及婚嫁的女朋友了,可是他最听我爸爸的话……”
“就是之前找过你的那个汪先生吗?”小苹果好奇地打岔。
“汪迎铠?拜托!他算哪根葱!他跟成渤比都不能比。”
她才刚上大一不久,汪迎铠那痞子就姘上其他女人被她逮个正着。她当场狠踹他一顿,痛快地分手。不过这家伙痞归痞,还有点羞耻心,被她海K的时候竟乖乖被扁,不敢还手。
原本符瑶以为初恋告终会让自己伤痛欲绝,奇怪的是,伤心的感觉虽然有,却没有她想象中那么强。后来汪迎铠跑到拉斯维加斯去,据说混得还不错,目前经营一家赌场,钱麦克麦克的赚,也结过一次婚的样。理所当然他的婚姻没维持太久,据说又是打野食被老婆抓到,人家把他给休了,哈哈哈。
不过符瑶目前倒是偶尔会和他联络一下,两个人还算不错的朋友。
远在美国的那个会有联络,一直在台湾的这个却……
“唉!”
“说嘛说嘛,瑶姊,我要听那个‘陈伯’的故事。”好奇心全起的小苹果央求道。
符瑶瞄她一眼。反正已经起头了,就当告解好了,虽然跟一个小高职生告解颇奇怪的。
她一路说到关键的五年前——
“有一天我打电话找成萸聊天,她很开心地告诉我,成渤前阵子去英国看她,顺便挑了一只婚戒,可见回台湾不久就会向女朋友求婚了。
“我挂断电话之后一直想着这件事。在此之前,我一直知道成渤的女朋友很想结婚,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有一天我受不了跑去探成渤的口风,他竟然承认了。
“我也不知道自己发了什么疯,越想越觉得害怕。从来对我最好、最爱我的人就是成渤,想到有一天会失去他,我竟然慌得不知道该如何是好。”符瑶越说越惭愧,只差没把脸贴在胸口上。
“后来呢?后来呢?”小苹果兴致盎然。
“后来我给鬼蒙了眼,竟然真的跑去找我老爸说,这辈子除了成渤我谁都不嫁,请他无论如何一定要帮我……”符瑶悲惨地瘫在办公桌上。
“符伯伯就真的跑去找成渤说?”小苹果好奇地问。
“嗯。”符瑶羞愧地点点头。真是太太太丢脸啦!
“那成渤说什么?”
“他就说好啊。”
“啊?”小苹果跌破眼镜。“这样也太差劲了吧,别人叫他娶他就娶,那他自己的女朋友怎么办?”
“什么叫差劲?那是你不懂好不好?”一如以往,只要有人说成渤不好,符瑶就火力全开,迅速反击。“成渤这辈子最感激的就是我父母,只要是我爸的心愿他一定会全力做到的,再如何委屈自己都一样,这个世界上还找得到这么善良的男人吗?”
“可是他女朋友好可怜。”小苹果小声说。
“……”是没错啦,所以她才觉得自己很可耻啊!
“后来你们为什么又没有结成婚?”
那,是一个好长的故事。最后符瑶决定长话短说:“总之他妹妹反对,故事结束。我要去开会了。”
“这个结束太虎头蛇尾了吧!他妹妹为什么反对?怎么反对?她不是你最好的朋友吗?”
这句话戳中符瑶的另一个心酸之处。
“别再问了,小鬼头。”她拿起包包,出门前对小苹果眯眼警告,“今天的事你听过就算,不准跟别人乱说,知不知道?”
“喳。”小苹果俐落地挺身一鞠躬。“对了,瑶姊,明天我跟同学约了要去看演唱会,可不可以提早一个小时走人?”
“就知道你一定有鬼,去吧!”符瑶笑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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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客户那里开完会出来,已经是下午四点了。
符瑶不太想回“扶摇工作室”,于是信步走到附近的咖啡馆小坐一下。
今天到底是什么鬼日子?
一推开门她就看到成渤的前女友,孙荔帆,一个人坐一张小圆桌,正专心地翻看一迭文件。
符瑶的第一个念头是转头就溜。可身形才微微一闪,她又凝住,继而想起自己“造孽的结果”。
当年成萸闹开之后,符瑶实在是觉得太丢脸了,几乎在第一时间就搬出老家,宁可躲到台北的一处产业去住,以免再遇到成渤,让自己尴尬死。
而符扬这只骄傲的孔雀在听到妻子坦承并不爱他之后,当然死都不愿意再回来,也一个人跑去英国定居了。
成萸把多年的心结说开来,自然也不愿意继续住在符家,后来跟着大学同学搬到纽约去了。
最可怜的是她老爸老妈,安安稳稳过了十几年,一夕之间所有的孩子散居各地,没有人愿意待在身边。除了成渤。
爸爸的事业是他在帮忙撑着,两个老的是他在奉养,连女朋友也给她搞没了,符瑶觉得成渤这辈子碰到她实在倒楣透顶。
可见上天安排她今天梦到小时候,再和孙荔帆相遇是有原因的。都已经五年过去了,她还要逃避自己的责任到什么时候?该是她收拾自己残局的时候了。
符瑶打定了主意,硬着头皮挨过去招呼。
“哈啰?”
孙荔帆职业性的笑容,在看见她的身分之后消失。
“嗨。”她淡淡回应。
“孙小姐,好久不见了……我能坐下来吗?”符瑶试探地问。
“有何不可?请坐。”那个职业性的淡笑又浮上孙荔帆唇角。
服务生立刻过来倒水点单,一直到符瑶点的咖啡送来为止,两个女人都没有交谈。
三十二岁的孙荔帆,现在已经是一间外商公司的高级主管,年薪数百万。之前符瑶去听一场国际型演讲,她就是演讲人之一。
像成渤和孙荔帆这些都是同样的人,一辈子顶着优等生的光环,永远高人一等。相比之下,她这个生平无大志的千金小姐实在是虚得可以。
孙荔帆和成渤,合该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啊!
“你有什么事吗?”孙荔帆啜口咖啡。
符瑶想不到要怎么个委婉法,干脆直接问:“孙小姐,你还爱成渤吗?”
“你的个性果然很率直,成渤以前没有形容错你。”孙荔帆讶笑出声。
“你和成渤还有联络?”她的心头一跳。
“你希望我们有,或是没有?”孙荔帆颇耐人寻味地回问。
罪恶感又压低了符瑶的头。
“我今天是来道歉的。我知道很多事不是‘对不起’这三个字就可以抵过,但是我真心诚意地向你致歉。”符瑶站起来,恭恭敬敬向孙荔帆鞠了个躬。“对不起,以前的事都是我的错,希望你能原谅我,也不要再怪成渤了。”
孙荔帆似乎被她吓到,死死盯住她。
符瑶坐回桌边,等待她对自己的道歉回应,就算是泼一杯热咖啡回来也好。她怎么没反应呢?符瑶心头惴惴。
“原来……你一直以为一切都是你的错。”半晌,孙荔帆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