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系。”
“你觉得所学跟这里的工作有什么相关吗?”曾浅日问着她。
她仅能老实回答:
“……没有。”
“那么你为什么会被录取……啊啊。”他看到履历表上的某一栏,挑起眉。“高中时参加过数学研究社,对数字了解一二……原来如此。”
夏临君只觉得自己无比难堪。在求职路上跌倒又爬起过多次的她,所学习到的就是:只要能够在面试时加分的己身条件,就要多加利用,稍微夸张或放大一点也是一种手段,这份履历表虽然还不至于说谎,但是,要她把高中时期参加过社团的事情在把她骂跑的学长面前拿出来当作一项才能,她的确无法抬头挺胸。
倘若学长没有认出她的话,那还不会这么糟糕,但是学长可能不认得她吗?虽然她很汗颜自己为什么会存有这种侥幸的想法,但她真的不想面对眼前这样悲惨的情况。
“我记得,你在社团里只待了不到两个月不是吗?”曾浅日放下手里的履历表,略带讽刺地说道。
明明仅有两个月,为什么学长会记得她呢?上一刻可笑的念头就此破灭。夏临君只能道:
“虽然我不是读相关的科系,但是一切都是可以学习的。”
“这里是公司,不是学校。你是在上班,不是来念书。”曾浅日支着额头,说话还是丝毫不留情。
“我会努力的。事实上我这几天来觉得自己很适应……”
“那是因为我不在,而你所做的都是工读生程度就能完成的事情。”
你根本没亲眼见到,怎么可以这样说!我也学会了使用新的电脑软体了……夏临君不知道把这个说出来对他而言到底有没有意义,所以只敢在心里回应。
曾浅日直视着她,道:
“你的这份履历,最大的优势是你有过多次助理的工作经验,帮你面试的人大概是认为这可以让你很快就上手。然而,录用你的人同时也是用我所要求的最低限度让你进入公司……前提是,如果你自认那个数研社的经历有让你学到任何东西的话。”
意思就是叫她不要得意忘形是吗?
“我……”夏临君低下头,抿住嘴唇,这次没有任何言语可以反驳。
室内忽然响起铃声打破沉重的气氛,曾浅日也不管她的存在,直接从口袋里取出手机接听。
背后走廊外,工作的同事来来去去,她觉得低头呆站在这里被训的自己就像个笨蛋。
为什么这个男人一点余地都不留给她呢?夏临君瞪着地板,真的觉得自己好倒楣,怎么会又遇见这个学长!今天之前,她一直都为自己的新工作而开心,可是那种愉快的心情此刻却被他摧毁殆尽了。
当然,拒绝当他下属才是上上之策,可是、可是……她好不容易才找到一个不错的工作,她真的很不甘心……很不甘心必须为了她讨厌的人而放弃。
高中的时候,在数研社,当着他面逃走的隔天,她把退社的表格坚定地交给学姐,那是因为她根本不喜欢那个社团;可是,她现在所必须选择的,却是她盼望了许久才得到的工作。
她不愿离开,但也不想和曾浅日共事。离职或留下在她心里形成极端的矛盾,她也不晓得自己该怎么办才好。只是,在看到曾浅日讲完电话后那种“等她开口说自己不适合这里”的表情时,一股逞强的怒气就那样涌上胸口。
“试用期……三个月试用期,”好像不想在对方面前示弱般,她暗暗握紧拳头,用力地说道:“一般不是都有三个月试用期?如果我真的像主任所认为的什么都做不到,我会自己走路的。”她说,也算是给自己一个期限,如果当真忍耐不了,她就会辞职。”说完后,却不知为何下意识地将视线从曾浅日的脸上移开,或许是他从刚刚就一直在盯着她看的缘故。
曾浅日没有立刻答覆,只是在注视她很久很久、久到她感觉自己的胃都快要绞在一起之后,拿起桌上的履历文件,从椅上站直身,准备走出会议室。
夏临君沮丧地垂首,原以为从这一秒开始自己又要再度失业了,却在曾浅日经过身边时,听见他慢慢地启唇道:
“那就看你这次能撑多久。夏临君学妹。”
那一瞬间,她吓了跳,彷佛又感觉到自己高中时代在社团里的时候,只要这个人点到她的名,她就会头皮一阵发麻。
第二章
“把这个资料处理好。”
隔壁飞来一包文件,随着命令同时落在她桌面上。
“咦!请问是要怎么处理……”抬起头欲询问,一枚白眼瞪过来,夏临君登时住嘴。
“我写在上面。”丢下一句根本不算指示的指示,曾浅日转开脸去。
牛皮纸袋上的确有张便利贴,上面注明应用软体的名称,夏临君打开牛皮纸袋,将电脑里的程式叫出来,虽然是一个相当基本的办公室软体,但她却不知道要怎么和手里的文件结合在一起。
“你已经来了一个多星期,还不会吗?”
冷淡的问句从隔板飘过来,夏临君想起曾浅日先前对她的评价,只好硬着头皮回答道:
“我会。”
和萤幕对望半晌,她咬着唇悄悄起身,不想被曾浅日发现,掩饰似地带着文件到另外一边,找到某个资深的大姐,幸运地请教到应该如何作业以后,再回到座位上,用力地将数字敲入。
全部输入完毕,程式进行简单的归类计算,跑出一串表格,她请示旁通的男人道:
“主任,我做好了。”
曾浅日甚至没有探头过来,只是做着自己的事,对她道:
“你不印出来我怎么看?”
她一愣,赶紧连线印表机,把东西列印出来,然后交给曾浅日。
“主任,你要的东西在这里。”
“你的动作不能再快一点吗?”他头也没抬,收下那叠文件后只给她这样的评语。
夏临君忍耐着准备回到自己的座位坐下,却又被他叫住。
“把上一季的财务分析资料拿来给我。”
“啊,喔……”夏临君不晓得放在哪里,只是下意识地应声。
曾浅日就像是知道她的困窘似,下指令道:
“你后面的左边柜子。”
夏临君连忙转身找到柜子。
他又说:
“最上面那个抽屉。”
夏临君将抽屉拉开,在一叠长得都差不多的文件夹里翻找着今年数字的标示。这个是去年的,那个是上上一季的……好不容易匆匆忙忙地找到了,她抓出厚重的文件夹,差点要欢呼出声,却由于姿势过大,结果几乎被整个拉出的抽屉就要往下掉,她一惊伸手去挽救,旁边就先有一只手掌把掉出的抽屉给挡了回去。
夏临君愕然回头,只见曾浅日按住抽屉望着她,说道:
“不如我自己拿还比较怏。”接过她手里的文件,他返身坐下。
那你就自己拿啊!夏临君真的很想回嘴,却又死命地忍下。暗暗深呼吸几次,她走回自己座位,原以为没事了,没想到曾浅日又开口道:
“你去泡一杯咖啡给我。”
她又不是小妹,也没听说过要做这种事情。虽然不是没有被随便使唤的经验,但因为对象是他,夏临君心里特别不服气。在心中酝酿合理的拒绝理由,都还没启唇,就听见曾浅日接下去道:
“我看那是你唯一能办得好的事。”
夏临君气得立刻转身,往茶水间大步走去。她伯自己要是再站在那里,就要因为意图殴打上司而被开除了。
“那家伙绝对是故意针对我!”痛苦的上班时间好不容易捱到中午休息暂停,夏临君在咖啡厅吃午饭,拿起手机打电话找弟弟诉苦。“这两个星期,他一直都用那种瞧不起人的态度,无论我做什么都不对,好像非把我逼到辞职不可。”
“如果是那样的话,他一开始就可以不要用你。”电话那方的弟弟分析说。
“他变态啊!以前高中的时候,他就喜欢这么整人了,用那种高高在上的言语,专门摧毁人家的自尊和自信。”说到激动处,她不禁握住拳头。
“……我不清楚你的情形是怎样,不过只要把事情做好,你的主管就没有办法找你麻烦了吧。”话筒里传来中肯的建议。
是……是没错啦,但是……自己并没有把事情做到完美的能力。夏临君当然不会那样告诉弟弟,只是强调道:
“才怪!就算我再努力,他也不会放过我的。他就像那种古代戏剧里从来不管百姓死活的领主,霸道又过分。你都不知道,他的眼睛又细又长,眯眯的,跟蛇一样;他的个性也像蛇,根本就是蛇蝎心肠。”
“……我从你的话里找不到他特别敌视你的理由。你刚刚只是批评他的行为,现在连长相也批评进去了。”顿了一顿,话筒那方的青年道:“我要准备上课的报告,先这样。”
“喂?持路!”气愤地喊着弟弟的名字,手机却显示已经断线,她只好不甘心地收起来。
她也不想找弟弟抱怨,但是她更不可能没常识地对着公司同事大说上司的坏话啊。
坐在明亮的落地窗旁,望见外面的晴空万里,她的内心却是乌云满布,打雷下雨。
她觉得自己快要忍耐不下去了。难道当真要主动辞职?可是那样不就刚好称了曾浅日的心?高中的时候就已经逃跑过一次,为什么到现在自己仍旧在他面前这么悲惨地落败?
她真的很喜欢这家公司,福利好,距她家的距离又近,薪水也相当合理,除了曾浅日外的同事也都不错,这间常来的咖啡厅的餐点相当可口,蛋糕更是一流……
好不容易找到一个满意的工作,为什么偏偏这么不凑巧地遇见高中时代的讨厌学长呢?看了看手表,午休时间就要结束,她叹息地站起身,在柜台买了两个蛋糕当作泄愤,拎着装有蛋糕的纸盒,拖着沉重的步伐慢慢走回办公室。
回到座位上,她打算把上午没弄好而留下的工作完成。没看到曾浅日,几个主管好像都去开会了。
“哼,不在最好。”才这么念着,一坐下就发现自己电脑萤幕上贴了几张纸条,都是交代她去做事的。虽然那可恶的人没坐在她隔壁盯梢,但是工作一样也没少。
她气呼呼地撕下纸条,虽然很想像弟弟讲的那样,在曾浅日开完会之前把所有事情完美办好,让对方无可挑剔、说不出话来。但实际上因为还有早上留下的文件没弄完,结果当然连其它的工作也被拖延了。
不同的数据要用个别的方式来做处理,但无论是她还算熟悉的简单办公室软体,或是以前根本没见过的应用软体,她要做的大部分工作就是把曾浅日给她的东西输入电脑里面,然后让电脑去执行或做计算。
因为她不懂那些代表的是什么,只是一而再地重复着枯燥的作业;她也明白自己无法负责什么重要的事情,且不是自己兴趣所及范围。工作就是这么一回事,但难免感觉乏味空洞,瞪着萤幕快两个小时,那些数字好像变得飘浮起来,她觉得自己的眼睛都要花了。
停下手上的键盘输入动作,她决定稍事休息,眼睛瞄到桌上中午带回来的蛋糕,她这才想起应该要赶快吃掉。打开纸盒,一个是粉红色系的草莓蛋糕,一个是朴素但扎实的起士蛋糕,两样都是她的最爱,无论是鲜艳的草莓还是黄澄澄的绵密感,都同样引人垂涎,吃下去心情一定会变好。
享用甜点必然要配饮料,于是她起身走到茶水间,为自己冲泡一杯不加糖的红茶。
端着杯子,优雅的红茶香跟随她的脚步回到座位,一走近,却看到隔壁的曾浅日已经开完会回来了,她吓了跳。
赶忙把茶杯放下,当然也不能吃蛋糕了。正打算把纸盒盖起来的时候,却发现草莓蛋糕上那颗大草莓不见了。
刚才她并没有开动啊。她紧张地弯腰,想说是不是掉到地上去了,但是怎么找也找不到。还是她记错了,其实已经被自己吃掉了?
“你还有时间喝下午茶?我交代的工作呢?”隔板那方,曾浅日出声侧首看向她,一脸不悦的样子。
“啊,是!”她只能急忙应一句,很快坐下来处理电脑里的东西。
接下来的忙碌,让她没有机会再去想草莓究竟跑到哪里去了。
*** 凤鸣轩独家制作 *** bbs.fmx.cn ***
昨天明明是周日,好好地经过一整个周末的休息和放松之后,却还是在睡觉的时候作了恶梦。
一个人面蛇身的妖怪伸出长长的舌头一直讲些讽刺她的话,还死命地缠着她不放,议她呼吸困难,几乎要断气窒息。明明梦境很短暂,但当她好像鬼压床一般流着汗惊醒以后,却发现闹钟已经超过十分钟的赖床设定时间而停止铃声。
想起今天是上班族的blue Monday,她拖着疲惫的身体下床,走进浴室盥洗。唯一让她心情不至于更恶劣的,大概就是恶梦的最后她奋力一掌劈开了那妖怪的头,那妖怪还正巧长得很像她那讨厌的上司。
想到这里,她边刷牙边一手叉腰,得意地笑了出来。
弟弟昨晚住在朋友家没回来,今天早餐她决定吃外面,买个比平常丰富一点、贵一点的餐点,总汇土司或起士火腿蛋饼再加个大杯奶茶之类的,她会把那些高热量全部转换成和恶鬼上司厮杀的能量。
搭乘大众交通工具赶到公司,把身分识别证按上门口壁面的机器,她总是在快要迟到之前惊险打卡。
“你怎么现在才来?”
才踏进部门,忽然就有声音出现,夏临君登时吓了一大跳。一回头,只见曾浅日满脸不悦地昭着她。
“主任早。”夏临君很表面的问候了下,接着就要越过他,往自己座位走。
“你要去哪里?”曾浅日充满不耐烦的声音唤住她的脚步。
夏临君不解他为何要问,只道:
“我要到自己座位……”
“你忘记今天要开会吗?”曾浅日打断她。
她一愣,张大眼睛。
“嘎?”
“上个周末放假前,我不是交代过了?”曾浅日拍拍手上拿的文件说道。
上星期,曾浅日的确说过针对下一季即将推出新产品而要开会的事情,不过她以为那是主管级的会议,和她无关啊。
“我……”她心虚的表情说明一切。
“你没准备吗?”曾浅日冷问。
“啊,那个、我……”她闭了闭眼,低下头,道:“对不起。”
“你没有身为部门职员的自觉和认知吗?还是根本无心要工作?”他不高兴地看了看腕表,对她道:“我不管你有没有准备,你还是要把会议记录的部分做好。”语毕,他走向会议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