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临君端着热咖啡等他喝下去的书面忽然出现在脑海里,他一顿。
原来,她不是挤抹布水给他,而是在期待。
她只是在期待,他能喜欢她为他特地选的咖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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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任,业务部的汪小姐找你。”
甫从老总办公室做完简报走出来,同事就递上一张字条。
曾浅日接过道:
“我知道了。”
将纸条上的留言看过一遍之后,他回到自己位子。
瞥一眼夏临君的位子,由于今天早上夏临君被借将到其它地方去了,所以她的座位上空荡荡的。
因为仅是暂时性的人手不够,只要会处理简单文书工作的人去帮忙即可,他们部门刚好忙完新保单的设计方案,正处于短暂的空间期,所以才找来这里借人。
如果只是文件部分的处理,那他还不用太担心她会出错。看了下腕表,时间刚好接近中午,他离开办公室去用餐。
来到附近简餐店,他坐下点了一份商业午餐。用餐尖峰时间,在他等食物送上时的空档,门口挂的风铃频繁地发出碰撞声音,一直都有客人上门。
餐点摆上桌,他拿起筷子,不经意抬眸,见夏临君不知何时竟坐在他身后隔一个走道的两人座位。几乎是同时,她似乎也发现了他的存在而愣了一下。
曾浅日的座位面对窗户,所以他是从窗上的映影望见她的,但是夏临君却没察觉,她只是看到他而已,没去注意自己映在窗上的倒影,也可能是有点距离的关系,总之,她并不知道自己也能被背对的曾浅日看到。
曾浅日会这么推测,是因为她第一眼发觉他之后,先是低脸停了一下,彷佛在闪躲什么,然后才慢慢抬起眼睛,观察他没动作以后,就一直把视线放在他身上。
虽然倒影里的目光焦点有些差异,但从角度推断,她的确就是在背后看他没错。玻璃窗面上的夏临君,偶尔低头用汤匙拌拌盘中的食物,或端起杯子喝水,或做其它动作,只是无论如何,最后她都会往他的方向瞅一眼。
那种万般小心的表情,就好像虽然想要提醒自己停止别那么做,眼晴却又忍不住投射在他身上。
到底有什么好看的?不过就是后脑勺和脊椎而已。曾浅日被看得全身不自在,犹如芒剌在背。
终于受不了,他端起自己的盘子站起来,转身走到她面前。
“一起坐?”他道。
“嗄?”她张大眼眸,一脸错愕。
也不管她的回答,他直接拉开椅子坐在她对面。
两个人面对面坐着,他感觉她似乎想找些话题,却始终犹豫着没有开口,几次汤匙放下了又拿起来,短短几分钟喝了好多水。
她的坐立不安让他很难不去在意,总觉得坐到这里来不是好主意,但是一直被那样偷看,他也吃不下去。
“你——”
“什么?”
他不过是说了一个字而已,她却因为太紧张而立刻回应。曾浅日停下,不觉稍微低头,掩饰一下那份奇异的尴尬。
彷佛感觉气氛有点怪,只听夏临君急忙展开对话:
“那个,你什么时候知道我坐在这里的?”
他一顿。
“那有什么关系?”
“没有啊……”
她心虚并且脸红了。倘若他什么都不晓得的话,一定不会去注意到这点吧。曾浅日吃着午餐,转移话题道:
“你做完事情就快点回来,不要在别人那里拖太久。”
闻言,她回答道:
“喔,我知道了。”她想了一下,像是有些期待地试探道;“你今天发现我不在,所以觉得有点小烦恼吗?”
她一副“你总算体会到我的存在其实是有意义的”样子,曾浅日冷淡道:
“不对。是因为我想他们找帮手是要过去帮忙的,如果你过去却给人家制造麻烦,就丢了我们部门的脸。”虽然说不至于太担心,但毕竟是从他们部门出去的,早上他答应借人之前,其实还是考虑了一下。
她拉长脸,表达严重抗议。
“我很久没有制造麻烦了……不对,我一直都没有制造麻烦。”
他对她笑了一下,让人头皮发麻。
“你要我提醒你弄坏我的电脑的事吗?”
“那只有一次,你果然很会记仇嘛……”她含糊地小声控诉,然后又道:“那只是意外……但是除此之外,从一开始都是你爱挑剔的关系。”
他一贯锐利地堵回去:
“如果你做得好,表现出你应该有的能力,我自然没有地方挑剔。”
“哼……”她不服气,却没再反驳。“不管以前还是现在,你都好严格。”她埋怨地说出自高中以来的感想。
“从以前到现在,你至少进步到没有逃走。”他当然记得高中社团的事。当时软弱落跑的学抹,没想到会变成他的下属。
因为是回忆,讲出口后就比较轻松,所以她道:
“我老实告诉你,我那时候恨死你了。”
“既然如此,那你现在又怎么会……”喜欢我?剩下的话险些脱口而出,曾浅日硬生生地停住。
“会怎样?”她不解地问。
“……没什么。”他面无表情道。
她不满道:
“话说一半像半夜肚子痛一样让人讨厌。”
他明明是在帮她保守秘密,她竟还不高兴!倘若他把她那天像故障录音机重复说喜欢的事情讲出来,那绝对是比半夜肚子痛惨烈百倍的事。曾浅日索性起身离开,道:
“回去上班了。”
她傻眼,连忙追上去。
“什么嘛!你刚刚到底是要说什么?”
曾浅日不开口。走出店外才发现天气变阴了,针细般的雨丝斜斜地落下,他走进骑楼。
“没想到你这么不爽快,连话都不说完,我刚才说你严格,还想你做每件事都很果断呢……”
夏临君跟在他身后碎碎念,他当然晓得她只是因为有趣或好奇而想要激他把没讲完的话说出来。然而她不了解的是,倘若他真的全盘托出,她听完以后肯定会无地自容到昏倒吧。
“少罗嗦。”他忍耐道,一点都不了解他难得稀有的苦心,等会儿他真的全讲出来。
曾浅日真不明白自己为何要背负她的心事,他不应该知道却不小心知道了,明明知道了却又要装作不知道,这般复杂麻烦究竟是为了哪桩。
“是你自己先吊人家胃口的。”她还在抗议,随即略带郁闷道:“只是午休时候聊聊天而己,为什么你要突然摆出主任的脸色?原来你聊天都这么不干脆,你是不是在生气?只是……想和工作时间以外的你谈一些……不是工作的事,这样也不可以吗?”
曾浅日突然转过身,因为她就跟在他后面而已,所以他只是往前一步就让她下意识地后退;将她逼得靠墙,他伸手按住墙壁,垂眸凝视着她,用前所未有的低沉语调道:
“你想知道我没说完的事可以,但你有心理准备了吗?”
他并未和她肢体接触,甚至可以说两人间还保有距离,但那种气势和态度着实令人产生一种巨大的压迫感。
“心理……咦!”她从他转身之后就处于超级惊吓的状态,根本没注意到他讲了什么,只是愣愣地看着他。
原本曾浅日只是想吓她一下,他都已经够烦了,至少谈她闭嘴。可是,她吓到的表情也只有那么短暂的几秒而已。
他右手按着她背靠的墙,在俯视的角度,看到她仰起的脸彷佛打翻颜料似地迅速被染红。
他一顿,奇怪地问道:
“你怎么了?”总不会突然发烧吧?在看见她本来的惊讶被意外的羞怯给完全取代后,他猛地醒悟跟什么发烧根本无关!
他愣住,连忙收回手站直,退离开她。
“啊!我先回去了!”她喊一声,接着飞快地低头跑过他身边。
只不过是这种程度的靠近而已,她居然露出那样的表情。
那样满脸通红的……仅仅只是因为喜欢的人接近。
曾浅日忍不住抬手抚着额头。
良久,他吐出一口长气。
“……真伤脑筋。”
他低声道。
第八章
如果要问曾浅日之前对夏临君的感觉,那就是没感觉。
一个久远记忆里的学妹,一个现在公司里的职员,就是这么简单。比起他的没感觉,她对他的观感应该是定位在糟糕两个字上吧?
就算她再怎么隐藏,他还是看出当初她在公司见到他时的那种震惊、不满以及觉得自己倒楣的态度;尤其成为他的下属之后,她和他对抗顶嘴,在背后偷骂他,想要为难他,每天气呼呼的,全都是对他反感的表现,最后她根本也不掩饰了。
所以,她为什么会喜欢上他?
他忍不住想到她那晚没诚意的告白。
“我都不知道为什么会喜欢你,我也不想喜欢你啊!”
他真不懂,既然如此,为什么还是喜欢上了?
最困扰的是她说完以后还擅自忘掉,结果就变成只有他因为她的感情告白而逐渐混乱了起来。
要是可以视而不见或忽略,那就简单多了,但是对于已经明白她心意的他而言,她又实在表现得太明显了。
她做的事情、她的言语、她的表情,好像都写着喜欢他。因为喜欢他,所以才会买好喝的咖啡、想要和他在工作时间之外聊天,然后只是因为缩短距离而害羞不已。
像是这样的事……他不懂得如何反应。
他已经很久没有喜欢人了。他当然不是没交过女朋友,他的前一任女友甚至和他在同一间公司,因为喜欢聪明的男人而和他交往,又由于他太容易引起她的竞争意识而分手,结果就是她在另外的部门成为主管。
一切都是干净俐落的。他从以前就很不喜欢暧味的状态,所以他才念数学。数学这种东西几乎没有暧味的空间,一就是一,二就是二,就算世界要毁灭了,一加一也绝对不会变成三或四,即便数字符号可以延伸改变,但意义定理却非常明确。
虽然喜欢他,却没有告诉他,但其实他已经被告白,然后还要当作没这回事……根本就乱七八糟。
如果她在清醒的时候再告白一次就好了,那样的话,他就……
就怎样?就要拒绝或答应。给果要处理的人还是他。
发现事情最终还是得由他来解决,坐在位子上转笔的曾浅日忍不住用原本支着额的手半遮住自己的脸。
“你不舒服啊?主任。”
听见问话,曾浅日抬起眸来。造成他烦恼的根源、始作俑者,正站在他桌前。
“没有。”他放下手说道:“什么事?”
“这里要你签名。”夏临君将文件递给他。
他浏览过后,用笔写下自己的名字。
“谢谢。”她转身欲走,忽然想起什么,又转回来对他道:“对了……主任,我有事想跟你说,我不会占用你的上班时间。所以我想问你,你等下下班有没有空?”
他瞅住她。
“今天我没有空。”
她露出一丝失望的情绪。
“……那好吧。不过主任你明后天若有空的时候,请务必挪个时间给我。”说完,她转身离开。
虽然不晓得她是要讲什么,但他并非故意回避,他的确是已经先和其他人有约。
五点下班时间,夏临君要离开前还对他道再见,他点点头,之后特意多在公司待了一会儿,看着时间差不多了,他的手机也响了。
接起后同对方讲了几句话,他拿起东西走出办公室。在电梯前面按下钮,灯号刚好从楼上往下到这层楼,电梯门当地一声在他面前打开。
电梯里面,美丽的女子在看见他后笑着道:
“啊,好巧。”
“不是你约我的吗?有什么好巧的。”他无趣说道,走进电梯里。
电梯门合上,灯号接着往下,那美丽的女子,也就是业务部的汪小姐,道:“我是说坐同一部电梯好巧。”
“想好去哪里了吗?”他只是问道。
“你决定吧。”
由于商品要由业务部来推销,所以当他们精算部在设计新商品的费率等等事项时,经常要和业务部往来;倘若商品不够好推售,业务部的人会不高兴,但不符合利益比例,精算部也不会退让。
于是在开发时期,他们两个部门参与会议的人士偶尔会针锋相对。
所以工作结束以后,两边的负责人有时候会出去吃饭修复一下彼此的关系。不过就算到了再好吃的餐厅,每次几乎都是在谈论公事。
因为要开公司的车,得到地下室的大楼停车场,不过电梯却停在一楼。曾浅日正想着应该是有人要上楼,但是按错了,门立时打开来,他望见夏临君就站在外面。
她先是整个人怔愣住,接着迟钝启唇:
“啊……”
“你要上楼吗?现在是往下喔。”汪小姐告知她。
曾浅日望见夏临君本来放在他们两人身上的视线立刻垂下。
然后她道:
“对不起,我按错了。”
门再度开起,电梯很快地到达地下一楼停车场。
“刚刚那个小姐好像是你们部门的助理,上次爬山有见过的……”汪小姐先步了出去,但曾浅日走到一半却停了下来。
于是她回头间道:
“怎么了?”
“不好意思,今天取消好了。”曾浅日突兀地对她道。
“咦!”
“我刚才发现还有其它事没处理。你若要自己去,我埋单也可以。”他朝她点个头,之后就转身回到电梯里。
那家伙不是回家了?又跑回来公司做什么?是有什么事情没做好?揣测着一些原因,但其实他只是无法不去在意刚才她脸上所出现的极度失落表情。
虽然只是一瞬间而已,他还是看到了。
上楼进到办公室,他往两人的位子走去,始终没发现她的人影,直到接近至桌前的距离,才看到原来她人坐着,上半身趴在桌上。
见状,他诡异地问:
“你在做什么?”特地回公司睡觉?
大概是没发现他走过来,她明显吓了跳,很快地抬起头。
“咦!你……你怎么在这里?”
看着她满脸惊讶,他道:
“那是我要问的。你跑回公司做什么?又把钥匙忘了?”
“不是。”她抽出压在手肘底下的资料。“我……我想把这个报告书拿回家看,明天要弄。”
他睇着她。
“拿了东西不走,你刚才趴着是怎么了?”
“没什么……我突然觉得头晕不行哦?”她站起来,把椅子靠好。
“我现在要走了,你也走吧。”
他不解。“走去哪?”
“你不是和业务部的汪组长有约吗?”
她不知为何又垂下眼睛,神色灰暗。那到底是什么意思?他道:
“已经取消了,我没有要去。”
“啊……是吗?”她有些怔愣。
他望着她一会儿,说:
“你是搭捷运吧,那走了。”他往门口的方向移动。
闻言,她立即诧愕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