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儒帖虽然表面上默不作声地听着,但握住饭碗的手却忍不住施力,直到指尖都发白了。
那一年,她跟宋人和一起参加登山活动,他也报名参加了,却与她不同梯队,一直跟热恋中的那两个人保持着距离,谁知道她却突然跟队友走散了。
知道此事的他当时心急如焚,当搜山的工作人员全都因为疲惫不堪而准备第二天再上山搜寻的当下,只有他坚持不肯放弃,继续在山里搜寻着……
「我本来以为是幻觉,可后来在朦胧的光线下,我真的看到一个长得又高又壮的男人出现,可惜我看不清楚他的脸,只有眼睛比较明显,而且……」诉说往事的阮如雪眸中闪着一抹光芒,仿佛往日重现,「他就跟应医师一样,对着我说:『别怕,我来救妳了』!」
「长得又高又壮?」他有些诧异,望着阮如雪回忆的小脸问道:「难道妳不觉得那样的男人很肥、很丑?」
不能怪他至今仍然是有点自卑,因为那时的他,真是这么以为的。
「一点也不!」阮如雪猛摇头,认真的大眼里找不出一丝说谎的痕迹,「我觉得那样的男人才靠得住呢!要不是他的出现,我早就死在山里了,而且……而且他背我的时候,我觉得很温暖,很感动……」
她……真的认为当时的他不肥吗?
她真的觉得那时候的他让她很感动吗?
医学院毕业后,不晓得是不是因为进入忙碌的职场关系,原本因为荷尔蒙作祟的痘子慢慢的褪去,他原本肥胖的身材也因为整天忙得昏天暗地,而开始渐渐「苗条」了下来……
外表逐渐改善后,应儒帖比较有了自信,可他还是没有办法忘却阮如雪,只好专心埋首于工作。
虽然与宋人和同属一家医院,但T大医院的规模很大,每个部门的员工又多,根本不可能有什么时间碰头。
原本他也想过就这样算了,也想要上网交友,但却在这个时候遇见了牙疼的阮如雪,还让他知道了他们两人不合的事情--
应儒帖的心里有两个声音在此刻展开了激烈的攻防战,他到底要不要在这个时候说出一切真相?
可是说出了真相,一直被蒙在鼓里的阮如雪会不会因此而感到愤怒,感到生气呢?
但是不说出真相,难道他跟她之间的关系就一直停留在他是她的「牙医师」上吗?就只能如此吗?
「我那时,一直觉得应医师的眼睛好像在哪里见过;后来在火场时,才想到原来你的眼神与我以前的救命恩人很相似……」她不好意思地说完,又低头吃饭。
「如果……」他口干舌燥,心跳加速,说吧!他想要赌赌看,现在的他,已经不是过去那个既自卑又自闭的应儒帖了!
他要追求属于自己的幸福!
「嗯……」
「如果……我是说如果……」他深呼吸,再深呼吸,仿佛要动大手术前的紧绷着神经,「如果说在很久以前,那个救命恩人……」
「钤--」
该死!电话铃声响起,应儒帖在心里低声怒吼,怎么在这个节骨眼会有人打电话来?
「我去接电话,等等再聊。」她眨眨眼,只觉得为何他这样的欲言又止。
「不,妳留下来,我要说的事情很重要,电话就别管了!」
「玲--」电话铃声持续的响着,似乎是夺命连环call一样。
「但是……」这样好吗?万一是医院的紧急电话,那……
「我有答录机,响二十声后会自动转入答录功能。」应儒帖叹了一口气,「听着,我现在要说的话很重要,可能会影响到妳的情绪,妳也可能会不相信,更可能会在听过后而生气,但是……」
「罂粟您好,我是百玉出版社的陈慧,想要请教您不知道什么时候有空?您的大作一向席卷整个文坛,素闻最近您和原出版社的合约已经到期,不知您是否愿意到我们出版社,或是跟我见个面,考虑未来合作的可能性……」答录机里响起这样的讯息。
虾米?
她……有没有听错?
罂粟?罂粟!那个轰动文坛的神秘作家?
她一直以为罂粟是个女的,没有想到……没有想到……
「你是罂粟?」
应儒帖还没有说完,只见眼前的小女人已经因为电话答录机里所传出的讯息而震惊地站了起来。
「有这么震惊吗?」应儒帖苦笑了,会成为炙手可热的小说家并不是他的本意,他只是无心插柳,柳成荫!
多亏了那十多年的肥胖时光,让他终日与书为伍,脑袋里想的都是关于稀奇古怪的点子,「写小说只是我的副业,我的正职还是一个牙医师啊!」
但这对应儒帖来说是稀松平常的事情,在阮如雪看来,却是天大的消息,大到她甚至完全不在意他刚才想跟她说的话语……
第四章
「什么?妳说什么?」
早上九点,小林出版社的编辑室会议上,除了阮如雪以外,只见以林美代为首,所有的编辑都大声叫了出来。
「嗯……我的牙医师就是罂粟……」阮如雪眨了眨眼睛,左瞧瞧、右看看,从来没有想到自己说出这条天大的独家新闻后,编辑室里众家姊妹的反应竟会是这么的吃惊。
唉~~也难怪她们如此的激动啦!
因为刚听到这个消息时,她也被应儒帖的真实身分给吓得阖不拢嘴,「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这两句话的含义,阮如雪总算在今天运用到自个儿身上了。
「没想到罂粟居然是个男人……」林美代喃喃自语地说着。
「是啊!一开始我也很震惊,但后来除了那通留言外,还有其他家的出版社打电话进来,看来,罂粟跟原出版社合约终止的事已经传开来了,我们下手挖角的动作可得要快一点……」
阮如雪才刚刚说完这句话,只见同事A拍了拍她的肩膀,一脸严肃地点头;同事B也过来,双手搭在她肩上,一副「我们全都靠妳」的认真表情;同事C更从对面的办公桌登登登的跑来,大力握着她的手,一双眼睛里传来「一定要成功」的认真电波,这……
「ㄟ……妳、妳们怎么全都这样的看我?」阮如雪接受到了这么多「关爱」的眼光,还有「温暖」的友谊,顿时有股不祥的预感油然而生。
「其实,我们比一般的出版社略胜一筹。」总编林美代做出结论,其他的同事们则是各个点头如捣蒜。
「略胜……一筹……」阮如雪吞了吞口水,「妳是说……我们比其他出版社还要早一步知道罂粟的下落吗?」
「没错,还有,妳就住在他家!」
只见林美代站了起来,双手搭在她的肩上,虽然下手很轻,但是已经让阮如雪深感威胁,「但是、但是就算住在他家,如果他已经有了决定,打算进哪家出版社,我也不可能改变他的想法……」
「怎么不可能?」林美代眼镜下的那双利眼闪出铁血总编的锐利光芒,仿佛飞鹰掠食,一把抓住她的肩头,教阮如雪无法呼吸,「他英雄救美地跑进火场,不顾危险的救了妳;还同意让妳跟他住在一个屋檐下,你们孤男寡女的共处一室,日久……妳说会怎么样?」
「日久……见人心吗?」呜呜……不要、不要,她才跟应医师认识没多久,又是一个才刚工作半年多的菜鸟编辑,挖角这么重大的事件,她无法负起责任啦!
「切!不要装白痴了好不好!」只见林美代用力的摇晃着阮如雪的肩头,大声的说:「男女之间,当然会日久生情的啊!
「妳想想看,他才见妳几次面,就肯为妳出生入死,还让妳登堂入室,这分明就是想把妳咩!妳不趁这个机会怂恿鼓励他到我们的出版社来,是要等到什么时候?」
「我……我可是个有男朋友的人……总编……我不能对不起我男朋友……」呜呜……总编这次是来真的,她觉得压力好大,听林美代的言下之意,莫非是要她「色诱」那个罂粟吗?
「谁说要妳对不起男朋友的?」林美代瞇起眼睛,「公事归公事、私事归私事,只要妳好好的善用天生的本钱跟聪明的脑袋,爱在暧昧不明时可是最美丽的,这是妳进本公司以来对妳最大的考验,希望妳可以顺利的替公司跟罂粟牵线……」
「我……」美丽什么啊?对方可是个鼎鼎有名的王牌作家,而她只不过是个肉脚编辑而已耶!
林美代没瞧见哭丧着脸的阮如雪,拍拍她的肩膀,一脸严肃地说:「这件事就麻烦妳多多费心了。」
呜呜……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看来,她真的得扮演起地藏王菩萨的角色了,只是,她自己也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啊!
欲哭无泪的阮如雪原本只想打开电脑继续工作,突然间,她瞄到了一边的行事历,怎么在她的行事历上今天的日期被画了个大圈圈呢?
阮如雪将行事历拿起,准备瞧个仔细,却看到上面用细细小小的字体写着--
今天要跟天空见面!国家戏剧厅。
哦~~天啊!她都快要把那个总编「无缘的笔友」给忘了,怎么事情全都挤在一起啦?呜呜呜……她不依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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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同样一个时间,T大医院的牙科部也上演着同样的戏码--
「你这个病人我帮你处理,你现在马上给我去换下医师服,到国家戏剧厅去。」
应儒帖才刚结束完上一个病人的治疗疗程,准备要叫下一个病患时,同事兼好友的白芬芳一把抽掉他手中的病历表,霸道的命令他。
「去国家戏剧厅……那是要干嘛?」他拉下口罩,不解的问。
「当然是去见你的『网友』啰!」白芬芳虽然没有解下口罩,不过那双眼睛里却已经浮出笑意。
「网友?」应儒帖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的问。
「唉!你果然忘记了对不对?」只见白芬芳立刻拿出她替应儒帖买好的票,还有今天送来的白玫瑰,「我前些时候不是有帮你上网征友吗?今天就是你去见对方的日子啦!」
「什么?妳真的帮我征友?」这个消息让应儒帖吓了一跳,「我还以为妳只是在跟我开玩笑……」
「什么蒸的?还炸的咧!」白芬芳没好气地说道:「我说过我要帮你脱离那个噩梦啊!所以我真的跑到网路上帮你『相亲』,还替你『物色』到一个好对象,这个女孩子感觉上不错,跟你的年纪也相当,我想你们应该会很合适,我连花跟票都帮你准备好了。」
「芬芳,她不是我的噩梦。」应儒帖知道白芬芳所指的是他遗忘不了阮如雪的事情,「她是个很完美的女孩,只是当年我没有把握住她……」
「阿帖,你现在真的已经跟以前完全不一样了。」白芬芳拍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的说:「她是那个外科部医师的女朋友,而你是牙科医师,且是个跟以前完全不一样的帅哥医师,你只要多一点自信,多一点时间去外面找寻新的姻缘,不要一直只挂念着以前那一段……这样会妨碍你前进的。」
「我只是……」他欲言又止,不知道该不该跟好友说他现在正在跟阮如雪「同居」,不知道该不该说出他看到宋人和怎么冷淡的对阮如雪,就在他思索之际,白芬芳已经开始推着他往出口走去。
「好啦、好啦~~快一点,时间快来不及了,第一次见面就让女孩子等那么久可不好意思,快点~~哦!对了,那个女孩的昵称叫做大地,到时候你用手上这束白玫瑰当作见面信物,她看到自然就会去找你。」
「可是……我……」他实在不晓得要跟一个不认识的女人说些什么啊?这样见面不是很尴尬吗?
「一回生、二回熟,你放心,我没有写很内心的事,一切你们见面后再详谈,加油、加油,再见!」
呼~~总算把他给送出门了。
白芬芳擦擦汗,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唉~~朋友也只能帮到这里了,其他的事情还是得靠当事人能打开心房,迎接新的姻缘、对的人才行啊!
希望这次能够顺利的把应儒帖给推销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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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阳西下,冬日的夜晚很快就驱散了白天的温暖与光亮,傍晚的天空浮现着一种紫与蓝的神秘色彩,鸽群在空中来回盘旋,替冷清的黑幕多添了几分热闹。
「呼~~」站在国家戏剧厅大门口的阮如雪搓搓小手,哈了一口热气,但很快就被周遭的冷空气给比了下去,温暖也只是短暂的停留。
真是紧张啊!
她第一次踏上国家戏剧厅,以前骑着机车经过时,只觉得它们看来很雄伟漂亮,没想到近看更是壮观,挑高的天花板上有着漂亮的水晶吊灯,鹅黄色的光线一照,更显得闪亮高雅,出入之间净是穿着打扮高贵的政商名流,还有时尚风雅的人士出入。
她知道这次的「梁祝」公演,事先已经打了相当多的广告,有一流的编、导、演,还有华丽的服装设计,与舞台设计等等具有坚强的一流阵容,戏票早就在一开始预售时就已经销售一空,不知道这个男人是用什么方法买到票的?
不过……她更害怕等等要跟他说的残酷事实!
万一等一下来的那个男人知道……她不是征友的女主角,而是幕后的指使者,不晓得会不会很生气?会不会咆哮大骂,或者是拂袖而去?
唉~~早知道她就不要鸡婆的去帮林美代征友,现在她的家也烧了、男朋友又去日本,双亲远在遥远的南部,她根本就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幸好应医师大发慈悲,拯救了她,还好心的让出自己家的客房借她住,虽然他们认识不深,但他的眼神跟一些小举动,却让她觉得有着说不出的亲切感。
她没有失忆症啊!可不知道为什么,一看到应医师,她就……
不!不能再想了,她可是个有男朋友的人啊!怎么能一直想着别的男人?可是……
咦?
就在她心里天人交战时,突然间,她看到在人来人往的大厅内,出现了一个身影!
高大的身躯穿着深色西装,鹅黄色的灯光把他的身型拉长,单手拿着一束白玫瑰,虽然阮如雪只有看到他的背面,但是……但是这个模样不就是征友的那个男人上面写的特征吗?
该……该不会是他吧!
她深呼吸了一口气,准备好被骂的心情,像个准备就义的烈士般,决定赶紧上前向他道歉了事,然后赶快走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