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她难缠吗?但是哪个女人被男友大吼可以无动于衷的?他这点气度也没有吗?况且,她的气早就消了,等不到他主动求和,她又低不下姿态,少了他三不五时的温言软语和细心周到的对待,她像泄了气的皮球,连工作也缺了一股劲。
她该先低头吗?这样很没面子吧?可是他追求她时,脸皮也厚得子弹打不穿啊,凭什么女人就该例外呢?
心头重得像块铅,她习惯性逛到了久违的咖啡馆,站在玻璃窗外,看着吧台内的工作人员和她从前的美梦──严子宽。她拿不定主意进去或离开,店内温暖的灯光、熟悉的咖啡香、妙语如珠的朋友们竟缺乏了强大的吸引力让她想踏进去享受。
她竖起衣领,抵挡着十月的寒气,一个意念忽尔溜进了脑袋,在里头横冲直撞,驱之不去。
如果……如果方斐然放手了呢?如果他发现了她的诸多缺点,再也不肯委屈付出呢?她能心平气和地接受这个结果吗?
她打了一个寒颤,缩起了肩。为了这点小事搞砸了关系,不是聪明之举。
不再多虑,她快步走到路边,招了辆计程车,直赴他内湖的餐厅。
直接出现在他面前,这样很大方、很有诚意了吧?
坐了十几分钟的车,车子终于拐弯抹角地到了隐蔽的「畅生园」。
店内依旧灯火通明,高朋满座,服务生快速来回奔走,她忐忑地站在玄关张望,没站一会儿,一名女服务生眼尖认出了她,训练有素地微笑迎上。
「您是方先生上次带来的朋友,今天预约了晚餐吗?」
「没有,我是有事来找他的,麻烦妳。」她礼貌地点头。
「噢,我进去看看。」
为了保持进出频繁的客人走动畅通,她站到门口长廊上等待,没多久一只手拍拍她的肩,她喜形于色,回头面对他。「斐……」
「妳没和他约好吗?」张芸不客气地打量着她。「他不在。」
她失望地垂下肩。「我临时有空,想直接找他。」她该先打一通电话的,他店务繁忙不一定坐镇在总店。
「今早我们才从高雄回来,那边新的分店在装潢,我们有不少事忙,累了几天,他提早回去休息了。」「我们」两个字在话中特别地被强调。
「喔,我知道了。」她看来很不像是在热恋中的女人吧?男友的行踪,别的女人知之甚详,她却似呆头鹅样等着别人告诉她。
张芸正欲离去,她急忙叫住她,「张小姐,妳知道他住在哪里吗?」
张芸不掩诧异表情透着古怪。「妳不知道他住哪?」这可奇了!她和方斐然初识不到半个月就上了他的家,有了亲密关系,这个让他捧在手心的女人却不知道他住哪?!他在谈哪门子的恋爱?
「……」她腼腆不答,稍有难堪。
张芸但笑不语,从口袋掏出笔和名片,快速在上头写了几个字,递给她。
「他住在这。他的备用钥匙放在门口踏垫下面;还有他睡觉时不喜欢被打扰,妳最好等他醒来;他家里有只大狗,很热情,别被吓坏了。」殷勤叮咛中带着极易察觉的炫耀,梁如意并没有她预想中的高明。
「谢谢妳。」她感激地笑,提步走开。
「等一等。」张芸狐疑地看着她,「妳难道不介意我和他的关系?」
她微楞,继而浅浅回笑,「那都是过去的事了,不是吗?他和我解释过了。」换言之,如果张芸旧情未了,她并不怪方斐然。
张芸僵立着,黯然地目送梁如意愉快地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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掀开茶色踏垫,果然一支钥匙藏在那哩,方斐然和张芸从前的那段情,不言可喻。
心情复杂地拿起钥匙,她略微迟疑,还是下了决心,小心翼翼开了门。
她极轻极缓地合上门,不发出一点声响,还未看清幽暗的客厅有些什么,一股出其不意的力道跃向她,将她按倒在地,软而湿的大舌在她脸上胡乱舔着,她左闪右躲,手触及毛绒绒的躯体,定睛一探──是只大狗,她在电影上看过,是阿拉斯加雪橇犬,好像叫哈士奇,有双碧蓝的眼,天气愈冷愈有活力。
她起身坐直,惊喜地揉揉那颗亲疏不分的大脑袋。「你这么友善,你主人的家会被小偷搬光的。」
她撑着地板站起来,刚站稳,四周突然大放光明,有人开了灯。
她吸了口气,定住不动,直视着换上家居服的方斐然,从客厅另一端一步一步向她走近。
「对不起,吵到你……」她尴尬地挤出笑容,想挖个地洞钻进去,有些懊悔做出此唐突之举。他会怎么想她?「我刚刚从你的店里来,张芸说你在家……」
她止了声,他不喜不怒,陌生的表情使她说不太下去,两臂交在腰后不安地绞着手指头。「我其实没什么事,我只是想看看……」
「看什么?」他盘着胸,淡淡地开了口,之前的热情不复见。
「看……好几天没看到你,不知道你怎么样……」她是个很糟的表白者,连自己的心意都说不完整,她不是容易受挫认输的人,但他丝毫没有表现出希望她说下去的意思,仅汉然地望着她,她开始兴起逃之夭夭的意念。
陌生人的来访使大狗异常兴奋,牠巡绕着她,前脚再度搭在她小腹上,脑袋不断磨蹭着,她安抚地拍拍牠,干笑道:「好可爱。」两手捉住牠有力的前脚,放在地上,起身看向方斐然。「你好像很累,那就休息吧,我不吵你了。」
她努力让自己神色若常,弯唇笑着,他依然缄默不语,她没了转圆余地,只能转头扭开门把,走出大门。
她反手掩上门,背靠在墙上,突然觉得冷,心口酸涩阵阵涌上。
她搞砸了吧?瞧她做了多少丢脸的事,她在张芸面前哪来的自信?她真以为他会接受固执矜持的她?或许,他发现她远不如张芸的妩媚、懂得生活情趣,他何必徒增困扰讨好她?是她想得太简单了,以为坚定的他,对她的呵护可以持续一辈子,她执着、不柔软的性子,不会造成任何障碍。
她长长地叹了口气,移动僵直的步履,按了电梯钮,前脚才踏进去,背后门冷不防敞开,她胳臂被狠狠地扼住,轻而易举地朝后拖曳进门内。一双孔武有力的健臂把她钉在沙发上,她震惊地望着陡然动怒的他,张口结舌。
「要妳说出爱上我的话有这么困难吗?妳人都来了还在乎什么面子?我说话算话,三个月了,如果妳没有相同的感觉,我马上可以放妳走。」他紧挨着她,凝肃的神情没有她讨饶的余地。
她眨眨湿气弥漫的眸子,朱唇嗫嚅了半天话始终冲不出口。
「我明白了。」他松开她,自嘲道:「是我高估了自己,妳走吧!」
她急了,伸臂揽住他坚实的颈,「我以为你知道──」
「知道什么?」
「你吻我,我并没有拒绝啊!」她委屈地噘起唇,没事嘴里老挂着「我爱你」三个字多别扭。
「喔?怎么妳的表现让我觉得自己在强人所难呢?」她的尺度可是他前所未有的经验,两人可以回到「人间四月天」的民初时代吟风弄月去了。
「我没这个意思。」她窘得发慌,见他面庞紧绷,没有认同的迹象她咬咬牙,决定豁出去了。
她紧闭双眼凑上唇贴住他,舌尖没有受到阻拦地和他第一次短兵交接;他暗惊,不敢反应,怕这个飞来艳福乍然而止,她很费了番劲「证明」她的爱意,但实在差强人意,她的深吻和孩童嬉戏一样,有趣但不挑逗,他不禁笑出声。
她听见了,羞涩地想撤离,他怎能失去良机?即刻展开攻势,与她「重量级」地密合纠缠,将积压了好一阵的热情倾注在这个激吻里。
她紧张地揪紧他后项的领子,陷溺与窒息感同临,她爱这个男人,愿意与他亲昵互动,但当他的吻辗转下移到玉颈,长指摸到她的衣扣,意欲一颗颗解开时,她脑袋顿时警铃大作,再也无法视之必然,随即撑直上身,终止了他的进一步动作。
「不可以──」她抵住他。
「怎么了?」他困惑地抬头,一切都很顺利不是吗?
「那个狗在看!」她慌乱地指着在一旁歪着头观赏的唯一者。
他忍俊不住,配合地起身站好,伸手拉起她,「那好,我们到房里去。」
「啊?」她面露难色,彷佛要被拖进屠宰场凌迟。「你、你今天不是很累,我们下次有机会再──」
「如意,」他满面疑惑,看着正急着用各种借口拒绝他的女人,不解地问道:「妳到底在怕什么?我们不是彼此喜欢吗?」
「是啊,可是──」她局促地低下头,长发盖住表情。「喜欢和这种事不一定要有关系──」
他食指挑起她的下颚,她的粉脸胀得通红,星眸慌转,他皱着眉心,思索片刻,一个答案忽然降生,解释了她的回避态度。
「如意,」他捧住她的小脸,缓慢而谨慎地说:「妳不会是──第一次吧?」
她倒抽口气,摆脱掉他的手,扣好扣子,拉拢凌乱的衣裙。
「妳在生气?为什么?」他大惑不解。
她无端变了脸,近似秘密被揭穿的恼羞成怒。
「走开!」她推了他胸膛一下。他文风不动,似笑非笑地盯着她,稍后,笑声冷不防地窜出丹田,席卷室内。
她气急攻心,眼眶泛泪,「我就知道你会笑我,你一定觉得我很呆板、没意思吧,竟然只想给情定一生的丈夫?对!我就是遥样食古不化,我一点也不喜欢用身体换取好感或承诺,这就是我会站在这里的原因,因为你不曾像其他男人一样迫不及待要证明什么、得到什么,现在你知道了,如果笑完了请让开,我想回去了。」她一连串地说完,拭去不小心溜出眼角的泪滴。
他愕然,没想到她会说出这一番话,那泫然欲泣的模样使他生出怜惜,他环抱住她,轻语道:「对不起,我不是笑妳,只是妳那样子,我还以为是什么严重的事。如果妳坚持原则,我尊重妳,妳不用担心我会反感,我迟早会娶妳,难道还在乎这一时?妳也太小看我了!」她从前喜欢那个咖啡馆老板的原因之一,或许就是那不具侵略性的温柔吧?他万万没想到,会遇上如此「有趣」的女子,这是上天在惩罚他向来在男女关系上的不羁吗?
「你说的是真的?」她不放心地瞰着他。
「真的。不过我不想发誓,哪天妳想打破原则,我也好顺水推舟,免得自打嘴巴。」他调侃着她。他说的是实话,他不介意让她吊胃口,延长追逐的乐趣。
知道他在逗自己,她又红了耳根,突然想到了此行的目的,她歉然道:「对不起,我上次不该在颜家齐前面说那些话。」
「不要紧的。」他食指搁在她唇上。「不去找妳,不是为了那件事,只是想测试自己在妳心中的分量,妳今天再不来,我明天就会找上门去了。不过,亲爱的,我有个小小要求,在追求妳的过程中,得不到妳实质的鼓励就算了,但可不可以给些口头的鼓励,好让我望梅止渴,到结婚那天为止?」
「可以──解释得清楚一点吗?」不知又在打什么鬼主意?
「妳从不曾对我甜言蜜语,我可是会灰心丧志的。」他语带认真。
她了解了,娇嗔地瞪着从不吝惜表达爱意的男人,按捺着羞怯,字句像默书般说着,「方斐然,我爱你,从来没有别的男人让我这么牵挂过。」
「真的?」他眨下右眼。
「真的。」她肯定地点头。
他笑出一口白牙,因喜悦而灿亮的笑容点燃了她燎原的爱意,她主动靠过去,偎在他怀里,倾听着多日未闻的心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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兮天有些不对劲,空气中漾着不寻常的味道,连她这个三不管部门都有人坐立不安,在门口探头探脑。
「思莹,妳在看什么?」她默不作声地走到助理身后,开口问道。
吓了一大跳的助理拍拍胸口,神秘兮兮地道:「梁小姐妳不知道吗?今早外面那些人说董事长回来了,总经理和几个股东都回来开会,已经开了两个多钟头了,我想也该出来了吧?好久没看见他了,不知道是不是还跟以前一样帅?」细眼中的钦慕之意表露无遗,她呆了几秒不搭腔。
「梁小姐,我到洗手间一趟,他如果出来了可要告诉我。」
她随口应着,心不在焉地回到座位。
颜家齐回来了?为什么?庄以欣讯息全无,他何以有了振作的源头,步出那栋大宅?不会是特地来开除她,给她难堪吧?依他那种没受过什么苦头的人生,极有可能不堪顶撞而拿她开刀。她并不担心这个结果,她要找个工作不难,而是怕殃及方斐然,令两个男人情谊生变。
她托腮漫思,笔在手指间打转着,一不留神,从桌上滚落到地板上。
她弯腰一路在地上找着,笔没见着倒是看到一双价值不菲的名牌男鞋杵在眼前。
这不会是方斐然,他习惯一双TIMBERLAND休闲鞋走天下,即使到公司开会也不例外。
循着鞋面往上探巡,经过西装裤管、腰带、衬衫、喉结,到那张没有温度的冷峻面孔,她背脊倏地打直,与男人对望着。
「不会不知道我是谁吧?」颜家齐面无表情,竟无声无息地走进来。
「董事长。」她不轻不重地喊,职场上的礼数得遵守,她不会公私不分。
「我看过上个月的报表了,妳做的还不错,斐然没有对妳过赞。」他语气十分公事化,近于冷漠,被夸奖的人会以为他别有所指,半信半疑,尤其当事人还当面指责过他。他到底所为何来?
「这是工作分内的事,没什么,如果每个月都亏损或打平,这个部门就没有存在的价值了。」她就事论事着,心防不敢稍有松懈。
「妳和斐然在一起时也是这样吗?」
「唔?」
「想必差不到哪里去,妳很难真正的放松吧?斐然应该下了不少功夫,才让妳默许这段关系。不知道妳有没有想过,和妳在一起,他快乐吗?」
她在他身上完全嗅不出他的用意,他是来谈方斐然的吗?
「这应该由他来回答您。」她胸中波澜不形于色。
「作为他这么多年的朋友,我的确是不太明白,他何必短时间内急着要订下婚事,这不是他一向的作为。」他冷勾嘴角。「梁小姐认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