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伏狐 page 8 作者:墨点儿

  好几次,都是陆高的出现,将狼狈不堪的家明从女孩子的热情的围攻下解救出来。

  陆高黑着一张脸。家明心中忐忑,陆高一定认为他观中的女道人勾三塔四。

  陆高却说:“听说最近这里有强人出没,家明不妨学点剑术。”

  家明颇有悟性,剑法学得倒快。根基方面的训练,没有捷径。陆高是个严格的老师。

  苦不堪言,但是家明更怕陆高那张黑脸,不敢抱怨,倒是心疼煞了一干小女人。

  陆高一天练完功,突然对家明说:“若有中意的女子,不妨成家。”

  家明愣住。

  陆高的黑脸露出一丝难得的笑意:“她们在观中长大,不一定要做女道士。只要不被人欺负去了,嫁人总是好的。”

  家明摇头笑道:“怎又不见你成家?”

  陆高无奈地笑道:“曾经沧海难为水。”

  家明黯然,可不是。

  陆高拍拍家明的肩膀。“有花堪折直需折,错过了,就没了,有些事情还是主动点好。”

  家明若有所触。

  日日刻苦学武,循序渐进,家明不知道是否有小成,但觉体力充沛,精神焕发,仿佛换了一具躯体一般。那帮女孩子,好像也不再那般疲于应付。在观中日子,也算稳定下来。以前求取功名的日子,想起来,已仿佛前生。这样的日子,倒也安心。

  直道相思了无益,未妨惆怅是轻狂。家明不再为难自己,想起月归时,砌一壶茶,举杯,与月同饮。前生的牵拌也好,这世的冤孽也好,他总忘不了他。

  喜欢读书的习惯仍不改,现在读书全凭喜好,更加轻松。观中有藏经室,似乎废弃已久。家明主动要求打扫。趁着天气好,日头足,家明将书一本本搬出来,晒掉霉味,弄得灰头土脸,却十分有满足感。

  最后将书搬回,一本本整理好放回书架。最后一本书极其厚重,纸张黄旧,似乎颇有些年代。

  家明翻开书页,图文并用,似是哪位道人学习法术时的笔记,看起来十分有趣。

  家明将它搬回屋去,砌上壶茶,翻开书,仔细研究。

  所有的步骤记录的十分详细。家明觉得十分神奇,忍不住试一下。

  剪个什么好呢?家明想了想。

  念下咒语,家明端起茶,抱着侥幸的心思品量地看着桌上的纸张。

  一只红色的狐狸跳了起来,警惕地盯着家明。

  家明看着有趣,伸出手,温和地笑:“来。”

  红狐猛地咬了家明一口,家明的手一抖,茶打翻了。

  茶水打在红狐身上,红狐又变成了纸。

  家明愣愣地看着自己的手,血从旧伤痕处流了出来。

  第七章

  家明自得了那本法书,如获新玩具,每日睡前,必要试上一回。

  点石成金,化土为银,好像也不是难事。书中果然有黄金屋。

  更有好玩的,念起咒来,从墙里穿过来,再穿过去。可惜没人陪他捉迷藏。

  又或让那一本正经的真君像跳起舞来,一听人来,来不及归位,一只脚仍旧悬着。

  进来的女孩看了半天,用手指着神像:“公子,这真君看起来好生奇怪,却又说不上来。”

  家明忙堆笑:“哪里,我怎么看不出来。”

  女孩左想右想想不通。家明催促:“快去做事吧,免得被陆伯说。”

  女孩这才一脸茫然的离开。

  家明赶紧将神像归位。

  哪知女孩去而又返。“我被混了一下,忘记要拿的东西了。”

  一抬头:“耶?那真君明明刚才是抬着腿的。”

  家明干笑:“怎么可能,一定是你眼睛花了。”

  女孩十分坚持,“没错,我刚才看的就是那样的。”

  陆高进来:“小羽,做你的事去,不要有事没事缠着家明。”

  家明松了口气。

  倒也奇怪,那些咒符,过目不忘,仿佛如尘封的石刻一般,吹去浮土,自记忆里重新浮现出来,背起来丝毫不费劲。

  看至“御剑篇”,家明将剑置于桌上,心中咒语暗念,手指一划,长剑已当啷出鞘,直奔面门过来,家明吓了一跳,头本能一缩,长剑叮地插在身后的墙板上,剑身仍旧铮铮地颤微不已。

  这一下吓得不轻,手脚酸软,心中一阵狂跳,许久不能平静。

  家明呆怔半晌,又觉好笑,暗道一声“好险”,将剑拔出收起。

  墙上平白多了一道印子,怕陆高责骂,家明想了想,写了副字,挂了上去。

  连着几日都不敢轻易再试。过了十来日,却又忍不住,这次小心多了,一点一点的挪动,一个不小心,又已经失控。日子下来,墙上几乎挂满字画。

  陆高看着奇怪,书生酸气又犯了,黑脸上露出一副了然的笑意。家明就算知道他误解,也不多加解释。

  这晚家明又在练习,正觉得有些门道,突然听到外面人声嘈杂,犬声狂吠,一个分心,剑又朝自己刺来。

  御剑之术练不成,躲闪的功夫却已日渐精纯,让过剑锋,伸手擒住剑柄,这一剑躲得潇洒漂亮。

  家明提剑而出。大堂上中先被惊动的女孩,慌乱的拥抱在一起,寻求安慰,有的甚至哭了出来,急切中问起来,谁也说不清楚,隐约明白庙门被贼人围住,陆高已出去应对。

  家明来到前庭窥探。

  数十个贼人高举火把,大声吵嚷,为首的几个贼人骑在马上,居高临下。那些狗儿虽勇狠,扑上去,阻得一时,抵不过贼人刀斧之利,登时血溅一片,受伤的狗儿却毫不后退,引得那些贼人又一阵胡劈乱砍,数只猛犬立时呜呼。

  陆高又惊又怒,不断大喝,他武义虽高,若没了猛犬相助,寡不敌众只是迟早的事,又能奈何?脸上之色,自是越来越沉重。

  家明转回院中,让观中女子分头传信,在西墙集合,先到外面林中躲避。

  墙院甚高,先到的女子尝试翻墙不成,恨恨地抱怨:“没事砌这么高做什么?”

  一时忘记,若非墙高,贼人八成早已闯入。

  家明又在观中转了一圈,确定没有其他女孩被拉下,才来西墙会合。

  他取出狼毫,沾着清水,在墙上画成门状,口中唸唸有词,墙上一扇小门立刻显出,伸手一推,吱纽一声开了。

  女孩们惊喜:“想不到公子竟有这样的本事。”

  家明嘱咐:“大家呆在一块儿,年纪大的牵着年纪小的,切莫要在林子里失散了。”

  领着众女到了林子里,提剑又要回寺中。众女子惊惶,“公子难道不和我们一起?”

  说着已经又要哭起来。家明无奈,回答:“陆伯仍在前院,怎可不救?”

  可是怎样救人呢?

  对方人数众多,硬闯进去,无异以卵击石。

  所学的小把戏,自不能止住贼人,家明回到屋中取出那法书急翻。

  所谓“书到用时方恨少”,此时才深深体会。

  又翻了百来页,见书中一图。家明心中一亮。

  家明提剑到门前,呼喝:“尔等贼人速速撤去,观中一贫如洗,只为镇住大蟒而建,若强冲进来,后果自负。”

  那些强人怎么肯听?自是听说院中美女无数,金银如山,才有此一举。哪里轻易就被这书生唬过去了。

  陆高见家明出现,稍一分神,手上中了一刀,深遂入骨,登时血流如倾,手上长刀落地。那些强人见机强抢而入,观门大开。

  庭院漆黑不见响动,只有院子深处隐隐有两团萤火,幽幽发光。为首之人大喜,哈哈大笑:“必然是宝物所发之光,大家不用客气。”一马当先。

  众贼人一轰而上,走至近前,却觉一阵阴风席来,一只大蟒,吐着红信,两眼如夜灯一般。贼人大骇,撒腿往回跑。那大蟒先时缓缓蠕动,身形突然暴长,咻地一声,已经吞了贼首连人带马吞进肚子里。

  贼人吓破了胆,悔不听那书生劝告。有跑得急的一时绊倒,立刻被人从身上踏了过去,哪里还有起身的机会。等到站起,大蟒已到了跟前,再跑已经来不及,做了蟒蛇的晚餐。

  去的时候必来得时候还要快。不一会儿已经没了人。若非一地的血迹,和奄奄一息的犬儿低低的悲鸣,只怕怀疑自己做了个恶梦。

  陆高将刀子递给家明。有几只犬儿已经活不久了,多呆一刻只有痛苦。

  家明一愣。咬咬牙,接过刀。

  一年前,只怕从没想到过会需要做这样的事。

  家明把女孩子们接回来。

  女孩子们唧唧喳喳,对家明的法术十分好奇。连陆高也讯问起来,家明不好再隐瞒,拿出书来给陆高看。

  陆高脸上露出疑惑的表情。“这是什么?”

  家明奇怪。“法书啊。”

  旁边的女孩插嘴,“这上面明明什么也没写。”

  家明抢过一看,瘦金体的字迹,历历在目。当真是奇了。

  大家纷纷议论。

  陆高却点头:“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家明听得莫名其妙。

  陆高说:“说来话长,你们还是去歇着吧,今天已经晚了。”

  只是陆高心思重重的样子,家明心中未免忐忑。

  ◇◆◇◆◇

  一只桃木剑,一本书,一叠未用完的符纸,一张图,和几件旧道袍。

  桃木剑的把手被磨的光溜,原本雕刻得精细的云纹变得模糊。

  陆高说:“是你的旧物。”

  家明不解。

  陆高说:“这观里原来的主人,是你前世的妻子。你修成了道,一同渡了她。她因恋你而出世,你却因为一段孽缘,而重入红尘。”

  前世的妻?家明有一小丝震动。但是既然已经喝过孟婆汤,便已经再世为人,哪里管得那许多纠缠。

  陆高说:“她却始终念着你。将东西交到你手中,我也算不负人所托!”

  言语中颇有黯然伤感之意。

  家明问:“怎知道是我?”

  陆高叹息:“这些书在我等凡人看来,皆是白纸一片。她离开的时候说,如果有人能认此书,请将这些东西交给他。”

  家明好奇,“她又去了哪里?”

  “她前世随你出家,仍有一段母子缘分未了,如今投胎到姓李的人家里,承欢膝下。十六年之后,自然会回来。”

  原来他一直在等她。他曾说过“曾经沧海难为水”,巫山的云女,却不知道是否真有缘再见。

  但至少,陆高不希望再见时,家明还留在这里。家明自然明白他的意思。

  那幅图,标明韩若水的修炼之地。家明也好奇,那是个怎样的地方。

  于是离开了这座安静的小道观。观中女孩,哭得两眼红红。

  家明也有几分惆怅,他在这里,受益良多。

  为什么道人修炼的地方,总是选择在深山里。是因为没有世间的纷扰,还是因为寂寞中容易思考。

  韩若水选择修行的地方,果然美丽,  洞前溪水横流,修竹二三,桃花几只,石室采光自然,照明通彻,无需火烛。石凳石桌石碗石筷,一应具备。

  家明坐在床上,用手轻抚,床身温润如玉,毫无冰凉之意,多么神奇。

  好则好了,只是未免孤单寂寞。若有喜欢之人相伴,自又另当别论。

  来到这里,也不容易,家明倦意萌生,隐隐觉得月归在他耳边轻轻地唤他的名字“家明,家明。”好不深情。

  明知是梦,却不愿醒来。

  猛然听见栖息的鸟儿被惊扑翅之声。这样的深山,会是什么人?

  家明整整衣服站起,月光下,月归一身月白的衣裳,似要融入月光之中。

  家明揉揉眼,仿佛仍在做梦一样在眼前。

  “你怎么会在这里?”两人同时问。

  家明看着对方惊诧的表情,想自己的表情,定是一样滑稽,不禁好笑。

  月归脸色却不大好看。家明看见他的时候,无不是神采飞扬。但这次,却好像有些脆弱。

  是他看错了吗?

  月归又问:“这里只有你吗?”

  家明愕然,“是。”

  随即有些难过,原来月归并不是来找他的。想想也是,他们本就比陌生人强不了多少。

  “是么?”月归嘟囔了一句,将身体靠过来,家明身体一僵。

  月归的嘴里喃喃的:“借我靠一会儿,一会儿就好。”

  家明伸手抱住他。

  头一次在一起,如此安安静静地睡到天亮。

  家明先醒过来,初升的太阳下,月归的头发如同火一样烧起来。翘翘的鼻子,尖尖的下巴,有一丝孩童的稚气。

  家明觉得半边手有点麻痹,却是被月归压了一夜。

  但是不想抽回来。只怕他一醒来,就不见了。

  可以被他压一整晚的机会并不多。

  家明几乎想就这样抱着他永远睡去。

  月归睁开了眼,看了一眼家明,又将脸藏在家明怀里。

  家明不知道他到底醒了没有。

  这是一个很好的天,空山之间,尽是鸟儿的歌声。如果月归也一样喜欢他,宋家明的人生此刻可谓完美。

  家明叹气,人何其贪心。没见面时想见面,见了面,又希望他爱上他。若能天长地久,又不知道想要些什么别的了。

  正想着心思,月归喃喃地说了句什么。因为嘴对着家明胸口,家明听不清。

  “不要爱上我。”月归抬起头来。

  家明怔住。

  月归的表情是认真的。他少有这样的表情,感觉有些古怪。

  家明苦笑:“你的警告来得太迟。”

  月归起身:“随便你。”

  倒也没有就此走掉。每天大部分时候看着家明忙来忙去,只是发呆,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到了晚上,一句话不说的又窝在家明怀里。

  家明苦笑,伸出手,犹豫了一下,依旧抱住他。

  阴阳怪气的,真该将他踢下床去。可是终究不舍,或许是月归脸上所没有过的失魂落魄。

  到底是怎么了,家明想问,又忍住。还是算了,想说的时候,自然会说。

  渐渐开始会说上两句话。

  “家明你去了哪里。怎的中了反而不见人,白费我苦心。”

  家明摇头:“那样的文章写出来,羞见世人。”

  月归不以为然:“你以为那些为官的当初写的都是什么样的文章。”

  又问:“怎的无法追查你的踪迹。”

  家明告知,月归说了声:“难怪。”又继续发他的呆。

  山中无甲子。

  这天晚饭,月归突然说:“家明你哪里学的厨艺,这汤当真好喝。”

  家明笑:“我听人说,喜欢喝汤的人重情义。”

  晚上睡觉的时候,月归背对着家明。

  家明抚着他的红发,几乎入梦。

  月归突然翻过身说:“这张床,是我送他的。如果有人在这张床上睡觉的时候想起我,我就会知道。”

  月归脸上露出自嘲的笑容:“但是他一次也没有想起我。”

  是前世的他吗?家明不确定,他只是静静地听下去。

  月归又说:“我一次掉进陷阱的时候,他救了我。他在山中修炼。每天晚饭的时候,我都来看他。他习惯那个时候在洞口看夕阳,无聊了,就分我一口他的晚饭。”

  “有时候我会咬了野鸡来,放在洞口。”

  “狐类是不知道人类的感情的,他们只知道报恩。可惜我身上有一半的人的血统。”

  “我知道他是喜欢我的,当我还是狐狸的样子。又或许山中的修炼过于寂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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