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伏狐 page 10 作者:墨点儿

  月归抓过书,扔在一边:“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家明说:“我不能空口说白话。既然答应你叔父。君子一言,自然要兑现。”

  月归满不在乎:“至多打回原形,你何必经此一险。我与你从头相遇,再爱一遍,已是千年的福分,十分知足。”

  家明说:“我也至多再经轮回,冒冒险又如何?我贪心,这些日子远远不够。我志在同你一起周游天下。”

  “何况也不光是为了你。”家明补充。

  月归十分好奇:“那又为了什么?”

  家明回答:“我只是十分不服。天道是何人所设?既然肯付出努力,又为何要为这种努力受到惩罚。听起来十分不公。”

  月归笑:“你不妨将之看作一种试炼。”

  家明说:“若是这样,便应该有办法克服才是。”

  月归叹气:“你果然不是韩若水。韩若水清净无为,断不会有这种抗争的想法。”

  家明丢给月归一大白眼。

  废话!

  家明继续将书重新翻看,苦苦冥想。

  突然想到:“你说骗你的道人是谁?”

  “就是雁荡山白云观那个道一。”

  家明记得他,道一曾经劝过他学道,当时颇为不以为然。现在想想,或许可向他求教。

  月归不以为然。

  月归有他的理由:“那家伙一来未必知道法子,二来就算知道法子,也未必告诉你真话。”

  否则又何需欺骗他?

  家明又问:“韩若水又是如何将天劫转移?这你总该知道。”

  月归避而不答,翻骑在家明身上:“不要去烦那些事,及时行乐要紧。”

  怎么可能不去想?家明想要板起脸来装正经。

  可是月归的绿眼儿笑眯眯地一勾,家明便没了魂儿。

  如此荒唐了几日。

  夜夜春宵,家明从未如此颓靡。可是他不后悔。

  ◇◆◇◆◇

  族长来见家明。

  族长目光灼灼,家明觉得十分心虚,他仍不知道天劫转移之道。

  他虚心请教。

  族长回答:“天劫之日,不论任何事情发生,都不可离开。”

  家明问:“我该预期什么现象发生?”

  族长摇头:“没人知道。上次乃是天雷击顶,有人说这次该换作阴火烧身,五脏都烧作灰,空留一具躯壳。也有人说是被飓风吹的骨肉疏解,神形俱破。谁也没根据。哪里知道得那么清楚。”

  家明听得毛骨悚然。想要保持微笑,只觉齿龈竟然松软,几欲打颤。

  但他挺起胸膛,仿佛要给自己打气。

  族长最后一次问家明:“你不后悔?”

  家明笑笑:“只有事后才知道。”

  老丈走后猛背咒语,抗风抗火抗水抗打雷。

  亦将法书抄一份与月归,总没坏处。

  月归只得愁眉苦脸跟着学。

  韩若水从前嫌他烦时,也是逼他背咒。全不管这咒语是否也适合狐狸。

  就说这篇救生篇,需要男子心口两块肉做药引子,可没说他这样的狐狸心头两块肉,使得不使得。

  心里有疑问,所以印象深刻。

  要来的终归要来。

  朔月。狐力最低的时候。

  水榭歌台,风流转眼成荒冢。雕梁画栋,原来不过是无底的巨穴。

  家明穿起旧道袍,仗着桃木剑站在门口。

  天色黑幽幽地压着头顶,仿佛要塌下来一般。

  四周悄寂无声,只有心跳沉响。

  家明暗暗擦着手中的汗,只觉指尖冰凉。

  他并无任何把握,一族的担子,实在是重了些。

  忽听近处一道闪电,紧跟着霹雳一声响,山野为之摇动。

  家明目眩耳聋,心跳欲吐。

  突然一双手紧紧握住他的。

  家明心中顿感塌实。他甚至不用回头。

  月归说:“我已厌恶等待,只想同你一起。”

  他与家明并肩而立。

  家明回握住他。

  任骤风狂雨,枯枝狂舞,二人自是见性明心,空澄一片,再无惧怕。

  少时雨愈疾,水流渐积。

  月归惊叫:“难道是洪水?”

  家明心动,口中按咒,桃剑一挥,旋风骤起,巨木拔起,便向洞前滚来。

  月归急呼:“会撞破洞口。”

  家明再次挥剑,巨木急刹车,横在洞前三尺处停下。

  月归朝他瞪眼。

  家明羞涩一笑,拍拍后脑:“第一次,把握不准。”

  月归也不闲着,另在左右各一划,两道深渠,绕洞而过,用来引水。

  目前为止还不是最糟。

  兵来将挡,水来土淹。

  二人信心大涨。

  突然一切都静了下来,这场风雨来得快,也去得快。

  家明试着问:“结束了吗?”

  月归摇头。不可能这样简单。

  侧耳聆听,繁草黑烟之从中传来窸窣之声,由四面而来一眼,仿佛有千百条蛇在朝他们的方向前进。

  二人都露出警觉的神色。

  是什么?

  声音停止了,抑或是蓄势待发?

  未知的恐惧重新笼上心头。

  骤然,草从中射出无数触角,尖端带有利爪。家明大骇,持剑急砍。

  那触礁似知疼痛,稍微退却,却又立有更多触角簇拥而上。

  月归袍袖一挥,火苗立起,烧起一片火墙,阻得一时。

  天又降暴雨,火势稍减。触角立刻破火墙而出,从密如发,砍之不绝。

  二人精神稍有不济之时,已有利爪,破洞门而入,攫一人而出。

  身形小小,青色的小鞋,眼见就要没入黑暗中。

  难道是宝儿?

  家明不及细想,跳起仗剑长击,那孩子随之掉下,家明待要去接。

  忽而崩雷暴裂,闪电如剑,冲家明当胸插下。

  家明骤然仆倒。

  一切归于平静。

  只有月归撕裂般的叫声呼唤着家明,和苍山之间的回音。

  第十章

  面色如生,月归几乎有种错觉。或许家明只是睡上一会儿。些许时候就会醒来,愁眉苦脸的啃书本。

  又或呆呆地望着他,偶尔想到坏事儿上,面上一红,将目光移开,却又忍不住偷看。

  在月归眼中,羞涩的眼神比抛媚眼平添另一种风情,那个呆书生何其美丽。

  月归轻抚家明胸口,指尖犹有一丝温度。胸前焦黑的痕迹,如同一对蝴蝶的翅膀。

  原来是个谜语。

  可怜谜语揭开的日子,却只有大哭的份。

  他不甘愿,在家明身上啃咬,大叫:“家明,你这个混蛋,给我起来,给我咬回来。”

  叫到声厮力竭,家明静静地,不回也不应。

  族中人都回避了,放他一个人冷静,任他发疯。累了自然会停。人狐之间的分离,司空见惯。

  月归颓然坐倒在地。最后一下,发泄地将桌上的东西横扫下去。

  沉沉地一声响,落在地上的是家明那本宝贝书。

  骤然想起那个起死回生之术。

  男子心头两块肉,但仍需法术高明的人做法。

  月归想起道一。

  他既然能够预言今日,必然有过人之处。

  对方好似预知他会来,端过的茶的温度不冷也不热。

  月归说:“请你带他回来。”

  道一摇头:“没用的。”

  连考虑都不考虑,回绝的一干二净,连同他的希望一起否定,月归额角青筋绽现,十分恼怒:“分明不肯帮忙,他好歹是你的故人。”

  他不是这样易燥的人,可是几日几乎不成眠,神经拉到极点。

  道一呵斥:“你还不明白,他与你互为天劫,不能共久。不论多少世都一样。我故意误导你,劝度他,也改变不了结局。”

  月归双目通红:“你要同我说,我与家明八字相克。”

  道一摆手:“也可以这么说。你们在一起,有害无益。”

  月归不悦:“一派胡言。”

  他愤然离去,临走纠正道一:“我们只是彼此相爱。”

  但这好像并不够,对大多数人,这种感情并不值得。

  出来时又悲又愤,失了神,竟然拐错弯,不见来时路。

  他竟然迷了路。

  恍惚之中,前面一片灰濛濛的雾中,隐约现出一城。南北一道,一群人,面目模糊,被押赶着进了城。其中一人好似家明,在人群里跟着向前。

  他拔足狂追,口中大叫:“家明,家明!”

  那看似家明的人仿佛听到他的喊声,回头张望,但不能停下来,被人群推拥着进了城。

  城门在那群人被押进之后就重重地关上。

  月归敲打城门:“放我进去。”

  可是城森森,墙高高。

  他的法术却不知为何,完全用不上。身体虚虚的,仿佛被抽空一样没有实质。

  月归只好在城外过夜。

  天气阴冷,肚子空空,他将身体蜷成一团,头也缩进身子,犹自发抖,牙齿一个劲打颤。

  自从得以变成人形,他已经许久没有这种经验。

  迷迷糊糊间,他好像听到家明叫他:“月归,月归。怎么睡在这里。”

  不愿醒来睁眼,这只可能是一种幻觉,睁眼便会消失。

  可是对方不肯放过他,夹住他的鼻子,让他没法呼吸。

  他只得不甘愿地将眼睛睁开,

  家明笑吟吟地站在他眼前。

  他搞不明白情况,但一把抱住家明,不肯放手,完全不在乎家明身旁还有别人。

  家明的手抚摸这他的头发,他问月归:“这里是地府。你怎的也来了?”

  怎么来了这里,月归自己一点也不清楚。

  难道他也死了吗?什么时候死的?真是奇怪。

  可是月归并不介意。因为他终于又见到家明。他想告诉家明,他是多么想念他,可是什么话也说不出,感觉一说话,眼泪就要跟着掉下来。

  家明的同行人提醒家明:“再不走要来不及了。”

  月归不舍地放开家明,拚命地眨了两下眼,尽量安定情绪。

  他与家明的同伴这才看清楚彼此。那瞬间两人的脸色都变得难看。

  家明为他们介绍:“月归,这是赵汝光,是他放我……”

  “不用了,家明。”赵汝光打断家明,他的表情十分复杂,但显然已经下了决心:“我改变主意,不再想私放你回去。你的朋友私闯地府,也不能放过。”

  家明十分震惊。明明前一刻还好好的。

  月归回答:“带我回去可以,但这与家明无关。”

  家明顿时明白,赵家做的是皮毛生意,杀狐无数,与月归有旧怨,一点不奇怪。

  赵汝光在地方府管记录,他念在老朋友的情义本想偷偷放过家明。

  赵汝光对月归说:“赖你所托,我在这里过着无天日的生活。”

  月归板起脸:“我不会道歉。”

  家明叹口气。他知道这个样子,没有挽回。

  因果轮回,本来就难说清,若真能悟了成佛,也不用在这里了。

  他拉住月归的手,对赵汝光说:“感谢你之前的照顾。”

  既然在一起了,人间地府已没有太大区别。

  月归也是一样的心思。

  赵汝光恨恨地:“我并不知道你一心想要回去见的是他!”

  ◇◆◇◆◇

  他把家明和月归关在一处,显然留了情。他没有加害他们的意思,但是却也没有再为他们冒险的情分。

  但有的时候,不帮助和推一把黑手效果相同。

  他们将在明天被提审。

  月归握住家明的手,凝视他。他说:“对不起。”有一点点心虚。

  不是他的错,但是如果不是他,家明已经得以还生。

  家明朝他微笑:“这一次至少会有机会说再见。”

  月归终于哭出来,脸埋在家明胸膛之前,哭得委屈。好不容易再见,却又要分开。

  家明紧紧抱住他。

  家明安慰他:“如果可以再一次相遇,再一次相爱,似乎也不错。”

  月归伸出手,颤抖地抚摸家明的面孔。

  家明握住他的手,亲吻他的掌心。

  月归越发哭的凶。

  家明想想:“好吧,前提是我没有被降生成为一只小猪,那样我可能会更喜爱食物。”

  月归破啼为笑,恢复了调皮本色:“真不够坚持。”

  家明一本正经地回答:“是,我会尽量改正。”

  月归将头撞进家明怀里:“一派胡言。”

  家明抬起他的下巴,深深地吻住他。

  他们将这一夜燃烧到尽头。

  安心之处是吾乡,地府一样做洞房。

  ◇◆◇◆◇

  第二天他们被带去接受最后的判决。

  被带进的是一间小厅。精雕的窗棱,悬吊的火烛照得通明,梨木的椅子上摆着华绸的座垫,枱子上的香炉静静地烧得一屋子檀香味。

  他们原本以阎王店该是阴森冷煞。

  等了一会儿。

  他们先听到环配的响声,然后看见一位宫装的女子云一样飘进来。

  女子不到二十的模样,面目清秀可人,仿佛邻家小妹。

  家明望向月归,两人一样心思。

  这女子依稀相识,却又是谁?

  尾声

  依稀往日曾相见,是谁?

  女子似看穿他们心中迷惑。她微笑着点醒他们:“上次见面的时候,我是李家的小小姐杜若。”

  原来是她,些许日子不见,已长成少女模样。

  她请家明月归坐,令人上茶。神闲气定,一副与故人叙旧的架势。

  她说:“我与李家夫人有十六年母女缘分,缘分已了,重归仙班,掌管九幽之地。”

  早知到此女不凡,原来是仙根蒂崮。只是没有想到,居然是个女阎王。

  杜若笑道:“是否出乎意料?或许你们期待青面獠牙的男子。”

  家明不否认。

  杜若回答:“女子属阴,掌管阴间,本就合乎常理。若是审判恶劣之徒,做出恐怖之状,起点震慑作用,也是应该的。对于二位,似乎无需如此。”

  她翻开一本帐本,对月归说:“月归你阳寿未尽,本不该在这里,回去吧。”

  月归站起来,手紧握着家明的手:“请让我和家明一起回去。”

  目光炯炯,看着杜若,神色郑重,等着她的回答。

  他没忘记,虽然语气温和,杜若不是邻家小妹,她司管他们的命运。

  杜若许久沉吟不语。

  家明拉住月归,温声说:“月归,别急。”

  月归颓然坐回椅子。他说:“不行的话,让我同家明投生在一处也好。”

  杜若不缓不慢:“难道没有听说有缘千里来相会?”

  月归低下头,摇头:“我已经十分厌倦寻找和等待。”

  家明问:“投生之前,是否无一例外要喝下那孟婆汤?”

  杜若回答:“传说不假。”

  家明说:“来世家明已非家明,月归亦非月归。这一世,我想和月归一起,希望成全。”

  杜若微笑:“一个人一生不能踏进相同的河流两次,今日的家明亦非昨日的家明。”

  家明怔了怔,如若大悟:“果然高明。”

  杜若问:“明白了?”

  家明微笑:“那么我愿意在这一世,爱上每日不同的胡月归。”

  杜若笑出声来:“我应知,你虽智慧,却也十分固执。”

  家明正色道:“有些事纵然理解,也非感情可以接受。”

  杜若长叹:“正是如此。”

  一丝不易觉察的伤感之色,在她脸上一扫而过。

  她翻着手中帐本,却不在查看,似乎在思索什么。

  她问月归:“你可记知你与家明缘起前世?”

  月归点头:“是,家明的前生是韩若水。”

  杜若问:“你可听说过管狐?”

  月归摇头。

  杜若说:“管狐是一种道法。通常的做法,是把一只狐狸的身体埋在土里,埋在土里,只留下头在外面,在把那只狐狸好好毒打一顿,饿上几天,并在那狐狸附近放一堆食物让它看得到吃不到。当它的怨念欲念都达到顶点时,就可以把它杀掉。等狐狸一死,马上就可以用封魂咒把它的魂魄封印。然后作法,直到它顺从你。等要用到的时候,便令狐狸的魂魄附在管上。是以称为管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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