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梦一听见摊子底下发出的狂吠声,惊慌失措地趴下去看,当她发现狗突然狂吠是因为洛无天踩到狗的尾巴时,头皮登时一阵发麻,她忙不迭地将洛无天往后一拉,解救了狗尾巴,但那野狗并不感激,反而忽然张口要咬洛无天。
无梦几乎是想也没想,下意识就朝狗的嘴巴一拳挥过去!
这一下更激怒了发狂的野狗,直接张口就朝无梦扑咬上来,她踉跄地往后直退,却还是躲不过野狗扑咬的速度,眼睁睁地看着白森森的利齿陷入她手臂的肌理中,痛得眼前一阵昏黑。
完了!洛无天,快救我──
狗吠声突然间消失了,她勉强睁开眼睛,看见那只野狗软绵绵地倒卧在地上,瞪着洛无天「呜呜」地低叫着,而她自己则被洛无天抱在怀里。
「好一个护主心切的丫头!居然不顾自身安危,真是勇敢!」看到无梦朝野狗挥拳的路人猛点头称赞。
「刚才那是怎么回事?那野狗怎么让公子一碰就倒了?真是奇了!」卖书的小贩一头雾水地凑在他们旁边好奇地张望着,他是唯一亲眼看见洛无天只用两指就弹开野狗的人,他看那野狗像突然被抽光力气似的,趴在地上猛喘气,再也无法狂吠,心中暗暗称奇。
「哎哟,伤口咬得好深,血流不止吶!」
「公子得快点带她给大夫上药去,万一是条疯狗,被咬的伤可就麻烦了。」
一堆路人挤在他们身旁七嘴八舌的。
洛无天一把将无梦横抱起,快步闪进一条小巷中,避开闲杂人等,拉开她的衣袖,仔细检查被撕裂的伤口,不忍地锁紧眉心。
无梦紧咬着牙关,强忍手臂上传来的烧灼感。好痛,痛死了,怎么会那么痛?手好像快断了似的!
『笨蛋。』洛无天用责备的眼神看她。『哪有人赤手空拳跟狗打架的?』
骂我?无梦无辜地咬了咬唇。我哪里就笨到没事去找狗打架?那只狗原要咬的人是你,我勇敢保护了你,你没谢我倒还骂我。
洛无天定定凝视她许久,指尖无意识地抚过她柔嫩的面颊。
傻瓜……他在心中低叹。
无梦微微一怔,似乎隐隐约约听见了他在骂她「傻瓜」的声音?不可能,一定是听错了。
洛无天破例让她听见自己的声音,而现在,他又要再为她破例一次。
他的指尖柔柔拂过她的双眼,她立刻感到一股浓重的睡意袭来,浑身的力气像被抽光了似的,完全没有了知觉。
『睡一下,不会痛了。』他抬高她的手臂,掌心在她的伤口上缓缓拂过,原本的咬痕迅速愈合了。
他知道,等她醒来后,他必须花上好大一番功夫解释伤口消失的事,但眼下他却顾不了这许多。
他无法见她为了自己受苦,一点点的痛他都不希望她尝到。
第五章
阳光,鸟叫声,把无梦从好梦中唤醒。
她眨了眨惺忪睡眼,还停留在甜甜的睡意中似醒未醒。
当意识渐渐清醒时,她霍地抬起手臂怔怔呆看着。为什么手不痛?
她拉开衣袖,前前后后检查了一遍,竟然一点伤都没有。
不会吧?明明被野狗咬了呀!难道是作梦?
她怔怔地回想被狗咬伤之前曾经发生的事,记得她和洛无天一同出门,洛无天还买了支银簪送给她……
对了,银簪呢?她摸了摸头发,发现银簪不见了,急忙一骨碌地从床上跃起身,四下寻找,结果在梳妆台上看见银簪好好地躺在上头。
她拿起银簪珍惜地轻抚着,慢慢将一头长发梳起后,斜斜地把银簪簪上,对着镜中的自己甜甜地一笑。
有银簪,表示昨天发生的事并不是梦,她和洛无天曾在小摊子上吃了馅饼、喝了茶汤。她还记得洛无天一路要她找人问有没有怪事发生,后来有个老头儿跟她讲了一件怪事,接着,他们经过一摊卖书的小贩,洛无天一脚踩到狗尾巴,她一心想护着不知发生何事的洛无天,然后就被野狗咬了,被咬之后发生的事她就一概记不清了。
无梦忍不住再仔仔细细地看一次自己的手臂,明明伤得还挺深的,怎么可能一夜之间就痊愈,甚至连个疤也没有?
「没有错,我确实被咬了,不可能连个疤都没有,这是怎么回事?」她愈想愈不对劲,随便披了件衣服就往外奔,直接朝洛无天的房间奔去。
到了门口,她使劲拉了拉五彩绳。
半晌,洛无天拉开房门,看见她,和斜插在她发上的银簪,温柔地笑了笑。
『昨天我是不是被狗咬了?』她忙不迭地比手势问他。
洛无天慢条斯理地点了点头。
『那伤呢?怎么一点儿伤都没有?』她把衣袖拉高,惊疑地问。
「外面是哪个丫头?有什么事进来说,站在门口万一少爷着了风怎么得了。」
冷不防听见这冷漠的声音,无梦微讶地探头看了一下,发现洛夫人正端坐在洛无天的房里。
「无梦给夫人请安。」她动作飞快地理了理身上的衣裳,进屋行礼。
洛夫人仔细端详着无梦,在无梦进府的第一天,宁总管就已经带这丫头去见过她了,当时她对这个救了儿子一命的丫头充满了感激之情,一再叮嘱宁总管要好好善待她,原以为这份恩情就这样算还了,却没想到无天竟悄悄将她接回身边当他的贴身婢女。她深知儿子的脾气,怕这个无梦丫头会仗着救命恩人的身分对心软的无天予取予求,更说不定还有攀上枝头变凤凰的野心,于是暗地里把玉兰和红云找来详问一番,结果从玉兰和红云口中听见的无梦简直太轻薄无状,让她不得不亲自走一趟训一训她,也顺便要她死了当凤凰的野心。
「现在是什么时辰了?」她冷冷地盯着无梦。
「现在?」无梦困惑地看了看天色。「我才刚起来,没留意现在是什么时辰。」
「都快到用午膳的时候了,妳竟睡到这会儿才起来,难道不用侍候少爷吗?」洛夫人的声音里多了几分火气。
『她身子正好不舒服,是我允许她多睡一会儿的。』洛无天插进来对洛夫人比着手势说。
「她的身子每天都不舒服吗?你是少爷,怎可如此纵容一个丫头。」洛夫人皱眉怨道。
『我是待她好,但并没有纵容。』他轻描淡写地解释。
「这还不算纵容?」洛夫人打定主意给无梦一个下马威。「一个婢女睡得比主子还迟,还可以跟主子同桌吃饭、同桌写字,天底下有这样的主子,奴婢吗?实在太不象话了!」
『那些都是我吩咐她做的,不能怪她。』
「你还在帮她说话!」洛夫人动怒了。「再不严加管教这个丫头,当心日后她爬到你这个主子头上去!」
无梦被怒气冲冲的洛夫人吓住了,一时弄不懂先前对她感激涕零,握着她的手千恩万谢的那个温柔的洛夫人怎么会突然变了脸,像换了一个人似的。
『娘不必动气,也不用多心。』洛无天不以为然地劝哄。
「不是娘多心,虽然这丫头救过你一命,但救命之恩跟买她为奴是两件事,既然她已经是咱洛府的奴婢了,就应该谨守奴婢的本分,怎么可以跟主子平起平坐?要是连这点分寸都拿捏不好,就算她是你的救命恩人,娘也迟早会撵走她的,否则将来府里的奴婢们都有样学样还得了!」洛夫人这番话看起来是对洛无天说,但实际上是说给无梦听的。
无梦当然听得懂洛夫人的警告,虽然她不很清楚自己的行为到底犯了什么错,但是既然洛夫人已经出言训斥了,要她妥协也没有多大关系,反正只要不给洛无天增加麻烦就好。
「夫人请消气,奴婢若有做事欠缺周全的地方,一定会诚心改过。明日起奴婢会早点起床侍候少爷,也不会再跟少爷同桌吃饭、同桌写字了。不知奴婢还有什么地方做不好的,请夫人教诲。」无梦的态度诚恳恭谨。
洛夫人讶然盯着无梦,虽然她是妥协了,但并没有在她的脸上发现一丝退缩怯懦或是认错的神情,而自己所坚持的主仆分际,在无梦心中似乎只是无所谓的东西,所以她可以完全不在乎,轻而易举就选择妥协。
显而易见,无梦不认为自己有错绝非是好现象,很可能他们之间已经发展出不同于一般主仆的关系来了。
这个发现令洛夫人大为紧张,无梦虽然是儿子的救命恩人,但她绝不容许他们之间发展出什么暧昧关系来,她必须遏阻一切可能的发生。
「我决定把无梦拨到我的房里去侍候我。」洛夫人打定主意先下手为强。「无梦,把东西收一收跟我走。」
无梦呆住,错愕地看着洛无天。
『不行。』洛无天冷静地拒绝母亲,他早已洞悉母亲意欲为何了。『我知道娘在想什么,总之,不行,她不能走。』
洛无天平静的坚持让洛夫人感到不安,因为儿子的不能听、不能言,让她学会了如何观察他的眼神和表情来猜测他内心可能的想法,此刻宝贝儿子眼中不容置疑的坚定,让她深觉大事不妙。
「无天,你要想清楚,她可是『育婴堂』出身,让宁总管买回府里为奴的丫头呀!」洛夫人字字句句都说得极慢,就是要提醒无天,无梦弃婴的身分是连给他收房为妾都绝无可能的事。
无梦闻言呆住。「育婴堂」出身的又怎么了?那也不是我能选择的呀!玉兰、红云她们这么讽刺我也就罢了,为什么连夫人也如此在意?
『娘不必说了,您要说的我都知道了。』他转过身不再看洛夫人,让她知道他不想再听,也不希望她再说出任何刺伤无梦的话来。
「你都知道,可你能做得到吗?」洛夫人急切地走到洛无天面前,试探地问。
洛无天垂眸淡笑。
『娘且回去歇着,我的事我自有打算。』他丢下一句颇值得玩味的话。
洛夫人愈看儿子的表情,就愈察觉到麻烦大了。为免夜长梦多,她当下决定,很多事要提前处理了。
「不管你究竟有什么打算,就是不可任性胡来。」她正色警告他,转头严厉地瞪了无梦一眼后离去。
听到母亲在心里作下的决定,洛无天面色微微一沈。他看着始终站在一旁发呆的无梦,听不见她常在心中习惯的喃喃自语,可见得她确实一直在发呆,他很担心她是不是被母亲那番尖锐的话刺伤了。
他在无梦眼前弹弹指,她立刻回过神来,愣愣地看着他。
『我娘说的话妳别放在心上。』他定定注视着她的眼眸。
『什么话?』她一时没弄明白他话中的意思。你娘说了那么多话,你要我别放在心上的是哪一句?
「关于妳出身『育婴堂』的话。」他提笔在「梦上天」的册子上写下来给她看。
无梦恍然明白,笑着点头,在他的那行字旁边写下──「好,听你的,我不会放在心上。」
『那就好。』他比完手势,笑着轻拍她的脸颊。
她忽然想起手臂被咬伤的事,没有忘记要找他问个清楚。
『我的伤怎么不见了?』她拉起衣袖,在他面前晃了晃白净无瑕的手臂。
『多大夫的医术好,我当初伤得那么重都让他医好了,妳这点伤对他来说不算什么。』他正经八百地对她说明。
「多大夫?」她怀疑自己听错了,半信半疑地在册子上写下来问他。
洛无天认真地点头。
『有人姓多呀?』无梦失声一笑。真是天下怪姓无奇不有。
洛无天若有所思地看着她,慢慢提笔写下──「他叫多罗咤。」
『多罗什么?』无梦看不懂「咤」那个字。
「那个字与栅栏的栅同音。」他含笑写下来。
『喔,多罗咤,这神医连名字都不凡,听起来一点儿也不像普通人。』无梦有趣地笑起来。
『这神医当真如此厉害?居然可以药到伤除,半点疤痕都不留?』
洛无天淡笑不答。他正在让她慢慢知道有关于他的一切,他很喜欢她听见「多罗咤」这个名字时的反应。
『你带我去见见他可好?我想亲眼看看神医不凡的医术。』她热切地央求。
「等我找到遗失的东西以后再说吧。」他在册子上写下这句话,转移无梦的注意力。
『遗,我现在看得懂这个字了!』她得意地指着。
洛无天轻轻扶一扶她发上的银簪,给了她一个赞许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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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着几天,无梦都陪着洛无天出门,他同样要她找路人问相同的问题──你知道最近有什么怪事发生吗?
无梦心里对洛无天寻找失物的方式感到奇怪,不过和他一起出门的喜悦冲淡了她内心的怪异感,虽然她总是走在他身后一步的距离,但是愉快的心情老是不受控制地往上飞扬。只要跟他在一起,再丑的东西入了眼都觉得美上了几分。
她的开心和愉悦,洛无天都看在眼里也听在心底,他愈来愈能感觉到无梦对自己的情愫已经与日俱增了,只是无梦自己似乎不太明白,这些令她感到愉快开心的甜蜜心情,原因来自于她对他的喜欢,其实早已经超过主仆情分的极限了。
他也很清楚自己已经不再把她当成救命恩人那样单纯地喜欢着,无梦自然自在的性情、真实动人的内心世界、为他编制五彩绳和「梦上天」书册的心意、还有为他挡下野狗攻击的那种不顾一切,一点一滴渐渐攻陷了他的心,他对她的喜欢,已经明显到连母亲都看出来了。
他愈来愈习惯她的陪伴,愈来愈喜欢看见她的存在,但是他对她的喜欢愈来愈深时,来自父母亲的压力自然就会愈大。父母亲为了破坏他和无梦所作出的决定,将会成为接下来最令他头疼的事。
「这位大娘,您最近有没有听说什么怪事?」无梦拍了拍一个微胖的中年妇人,问着今天已经问了几十次的问题。
「有,我昨天看见鬼了!」那中年妇人脸色发白地直点头。
「啊?」无梦没料到会问来这样的答案。
「昨天夜里,我看到一个白净俊俏的少年,带着一个姑娘走在房顶上。」中年妇人睁大双眼叙述着。
无梦心中暗忖,这样就说见鬼也未免太牵强了,说不定只是武艺高强的少年在教师妹练轻功呢!不过这番猜测连她自己也忍不住觉得好笑。
她的怀疑很快被中年妇人接下来的话给推翻了。
「我正瞧着奇怪,这两个人深更半夜在人家的房顶上做什么?」那中年妇人继续说着。「我躲在暗处偷看,看见那少年忽地整个人没入房顶,不一会儿功夫,又从房顶穿出来,手里多了好几件绸缎衣裳。我瞧得很清楚,那少年没敲砖翻瓦,就那么钻了下去又穿了出来!姑娘,妳说我看见的是不是鬼穿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