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你说的也有道理。」禹津王的怒火总算稍稍平抚下来。「既然如此,这小子的事就交给你负责吧。」
越九盛见父王态度软化、心里正想松口气时,不料一旁跟随而来的臣子竟又开口多言。
「殿下,看那岳昌王如此狡诈,先送皇子与我国结盟,诱使我国对其放心,私底下竟作联合外敌的打算,想来这皇子也非等闲之辈,就怕他当了新任的岳昌王之后,表面上对我国敷衍,私底下却……」大臣说著又转向皇上谏言。「依臣之见,还是将岳昌皇子斩首,并召告诸国,警告与我国有盟约的国主,要他们别反叛禹津才是。」
「无礼的家伙!」越九盛对于臣子的多嘴感到恼怒,他大喝一声,锐利的眼光像要杀人似地往臣子身上瞪去。「你的意思是认为我这个禹津国太子不会看人,而且不够聪明,所以比不上岳昌皇子的狡诈?到底天天和岳昌皇子相处的人是谁?是我这个禹津太子还是你这个后知后觉的大臣?」
「这、这个……请殿下息怒,臣只是说出心里的担忧……」
越九盛没再搭理大臣,反正只要达到恐吓的效果,让臣子不再胡言乱语、乱了他的计画就好,所以他转向父王继续说道:「总之父王,儿臣与岳昌皇子朝夕相处,所以很清楚他是个什么样的人,请父王相信儿臣,像他那样心思单纯的皇子是最容易控制的,所以将来绝不可能背叛我国,这点还请父王放心。」
越九盛和大臣的考量各有其道理,所以禹津王一时之间也拿不定主意,该听谁的话才好。
不过既然九盛如此肯定自己能控制住岳昌皇子……
「朕就信你的,留那小子一命。」
「父王圣明。」越九盛恭敬地向父王行了个礼。
好险!这是越九盛心里的唯一念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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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既然不杀岳昌皇子,臣尚有一计,能好好利用这个傀儡。」见到自己的计策没被皇上采纳,急于建功的臣子又再度开口。
越九盛没想到这多嘴的臣子还敢出馊主意,当下又狠狠地往他瞪去。
若非有父王在面前,他早拔剑抵著大臣的脖子,看他还敢不敢开口多说废话!
「有好计策就说出来吧。」有别於越九盛的愤怒,皇帝乐得能让洛朝羽这只米虫有点作用。
「就是让岳昌皇子跟著上阵。」大臣笑容满面的回话。「岳昌王不守信义、背弃盟约,不配当一国之君,而皇子在痛心岳昌王的行径下,说不定会决定大义灭亲,说服前线的岳昌士兵弃械转投我军。」
听了大臣的话,越九盛差点没发火杀人。
开什么玩笑!依洛朝羽现在身子这么虚弱的情况看来,恐怕大军还未离开禹津国境,他就会因为体力不支而倒下!再说向来单纯又善良的洛朝羽,怎么可能配合禹津国做出这样的行为?
「父王……儿臣认为……」越九盛越想越觉得不妥,连忙开口想阻止这个怎么听怎么烂的差劲主意。
「就照你的意思吧!」皇帝向大臣点了个头,然后转身往回走,也没打算取洛朝羽的性命了。
「明天朕要御驾亲征,西讨朱络,至于押皇子上阵、联合鹊杉共伐南边的岳昌这事……」皇帝思索著朝中的武官,有哪一个可以接下这个大任。
「父王,请许儿臣上阵!」一听见大势已去、无可挽回,越九盛决定亲自陪同洛朝羽上战场,免得让那些粗手粗脚的将军们虐待纤柔的洛朝羽。
而且若是自己能够与洛朝羽一起去,也好在路上照顾洛朝羽,免得让他劳累过度。
「你?」皇帝挑了下眉。
他相信越九盛有领兵的能力,但毕竟越九盛是他的独子,还是禹津国重要的王位继承人,所以面对爱子的自告奋勇,他打算否决。
越九盛从父王的眼神中看出他没打算让他上阵,所以赶紧补上为何要由自己亲自出马的理由来。
「父王,因为岳昌皇子只相信儿臣,所以若定由其它将领带他上阵,说不定会引来他的反感,要安抚或操纵他的行为也不方便,所以儿臣认为应该由儿臣带兵上阵,如此一来才能有效地利用岳昌皇子。」反正无论如何,他都得陪著洛朝羽一起上沙场,别想把他留在宫里成天焦躁等待!
「这个考量也不无道理……」禹津王沉思了一会儿,才抬头下了命令。「我给你军令让你带兵,你可别丢父王的脸,让大家好好看看禹津国太子的能力。」
「多谢父王让儿臣有建功的机会,儿臣这就去准备。」越九盛恭恭敬敬地向父王行了个礼,心里却只能迸出一声无奈的叹息。
唉……可能的话,他是多么不愿意这么做啊!
禹津王自然不知道越九盛心里打的是什么主意,他只当越九盛是长大了,想赶快立下大功表现自己,所以他也乐得看爱子成长。
因此禹津王在允诺越九盛的要求后,便欣喜地带著大臣和侍卫们离开,好做出征的准备。
见禹津王等人离开,越九盛总算是松了口气。
只是……他该怎么对洛朝羽说明呢?毕竟岳昌王还是洛朝羽的父亲。
呼咚!
沉重的撞击声来自越九盛的身后,他惊讶地回头,却看见原本半掩的寝殿大门给关上了。
「朝羽?」越九盛觉得有股不祥的预感直往他的脑门里钻。
洛朝羽该不是听见他与父王和大臣的对话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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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九盛匆匆走回洛朝羽的寝殿,想要向他好好说明一下,但却发现门已被锁上,而且里头还传来东西相互碰撞的声响,让他忍不住著急起来。
「朝羽!快点开门!」越九盛连连拍著门板,声音引来服侍的宫人,但洛朝羽却依然没开门,甚至没有出声回应。
越九盛没法子,索性叫宫人们将门给撞开。
「朝羽!」在门板被撞开后,越九盛冲进连接睡房的偏厅。
而后头的宫人们则面面相觊,不知如何是好。
越九盛一踏入偏厅,就发现洛朝羽跌倒在地的身影,他双手抱著撞伤的腿,而身旁的茶几等物品则被撞得翻落一地。
「朝羽!你没事吧?」越九盛连忙把受伤的洛朝羽抱起,匆匆回到睡房去,然后将他放到床上。
「只是不小心扭伤了脚,休息一会儿就好了。」洛朝羽避开越九盛的视线,低头看了看肿起来的脚踝,忍著疼痛硬说没事。
「别说笑了,你刚才跌得那么重,还是让我瞧瞧吧。」越九盛拉开洛朝羽的手,然后低头检视著伤处。
「唔……」越九盛一碰到伤处,就让洛朝羽痛得掉下眼泪,不过他还是没在越九盛面前示弱。「我没事的,这点小伤很快就会好,请殿下不用担心。」
「还说没事,都肿起来了。」越九盛心忧地瞧著伤处,洛朝羽的白皙脚掌肿得有原来的两倍大,看得出来应该跌得不轻。「我让太医来替你看看,免得伤到了骨头却不知道,你先别动。」
「嗯,请太医过来就好了,殿下请回去休息吧。」洛朝羽依越九盛的话,坐在床上没乱动,但说话的态度却异常的冷淡。
「朝羽……」越九盛愕然地看著洛朝羽,觉得他的样子有些诡异。
瞧洛朝羽一脸空洞的表情……
看来洛朝羽的确听见自己与父王的对话,而且还误会他了。
「朝羽,你该不是误会我了吧?」越九盛连忙道歉,「方才我跟父王说的那些话,其实都是为了保护你才会这么说的,你可别当真。」
「我不知道殿下在说什么。」洛朝羽淡淡的应了一句。
「你说谎。」越九盛与洛朝羽相处也好些时候了,所以轻易地看穿了洛朝羽的心思。
他叹了口气,又道:「你是认为我骗了你,在利用你,所以才这么冷淡地对待我,是吧?」
「朝羽真的不晓得殿下在说什么……」洛朝羽抹掉眼眶边缘的眼泪,却没正眼看著越九盛。「事实上,朝羽也不知道殿下在想什么。」
这是第一次有人对他说谎,或者该说,越九盛是第一个与他聊天、交心的人,所以他在尚未学会人与人之间的相处,总是一半真、一半假的状况下,就完全相信了越九盛,因此方才禹津国皇帝父子的对话,对他的打击自然不小。
「父王……就好懂得多了,父王不喜欢我,所以不理我,但禹津国人讨厌我,却对我很好……」他喃喃自语似的说著。「原来对不喜欢的人,也是可以很好的啊……」
「你误会了!朝羽!」越九盛抓住洛朝羽的手臂,低声辩道:「朝羽,我之所以会那样对父王说,完全是为了保护你啊!之前父王原本是为了岳昌王出兵一事,打算来取你性命的,如果不是我伪造了个借口,只怕你现在早已身首异处了!」
洛朝羽先是因为淋雨受了风寒,接下来又不小心跌倒而扭伤脚踝,现在则是让越九盛捏痛了手臂,虽然身子饱受折磨,让他觉得十分不舒服,但这些都没有越九盛的谎言来得让他心痛。
「我一直都觉得殿下很聪明,所以正如殿下所言,早就猜到父王会违反盟约,才想著要利用朝羽吧……」洛朝羽重重的叹了口气。
在经历了这件事之后,洛朝羽又躲回只有自己的空间去,只不过这回,那寂寞的眼眸里还多了些悲伤、失望。
「请殿下取了朝羽的首级吧,朝羽虽不得父王宠爱,但怎么说都是岳昌国子民,不做背弃岳昌国的事……」他纠起眉心,忍著疼痛下床,跪在地上向越九盛恳求著。「既然岳昌王决定如此行事,朝羽谨尊我王之意,以人质的身分作为幌子,替岳昌国争取时间,现在朝羽的任务已了,请殿下赐朝羽一死。」
他伏叩在地,面对死亡相当坦然镇定,完全没有害怕的神色,或许是因为他老早就不在意自己的生死了吧……毕竟没有人需要的他,就算活下来,也没什么意义。
「朝羽!你别说傻话了!」越九盛扶起洛朝羽,那伤心的眸光令他的心口揪紧,疼得几乎无法呼吸。
「我若是真的不在乎你,当初就不会来找你!你以为我当真聪明到可以预知岳昌王的背叛吗?那不过是想让父王相信我,以及留下你一条小命的手段罢了!再者,若是我真的只是想利用你,那我根本没必要亲自陪你上战场,大可以在宫里继续过我优闲的太子生活!你以为我为的是什么?图的又是什么?我只是希望能够无时无刻地照顾你、陪著你啊!我说过要保护你的,不是吗?」
越九盛说罢,又搂住洛朝羽,将他紧紧地拥入怀里。「我知道我刚才的话一定重重的伤了你,但是朝羽你可知道,你对我的不信任也伤到我的心啊!」
「朝羽不知道要信任殿下什么……」洛朝羽没推开越九盛,却也没像平时一样回给越九盛一个拥抱。
「殿下亲赴沙场,不是为了方便差遣朝羽吗?这点恐怕要令殿下失望了,朝羽不会说服士兵叛逃的……」
他不知道越九盛哪句话是真、哪句话是假,不过依照自己的想法来推断,应该是面对禹津王的那一个越九盛才是这个禹津国太子真正的样子吧,因为越九盛与皇帝是亲父子,而他对禹津国来说,只是个敌国皇子罢了。
所以,越九盛怎么可能为了他这么一个无足轻重的敌人,而与自己的父王、臣民为敌呢?
「谁想差遣你了?」越九盛心酸地搂著情人,心里只有将刚才那个乱说话的大臣抓来问罪的冲动。「我们是情人,不是吗?既然是情人,你为什么就不能信我呢?就算我与父王是亲父子,跟那班臣子是将来的君臣,但我爱的是你、疼的是你啊!」
「朝羽不知道……朝羽不会分辨……」洛朝羽一边喘气,一边拒绝越九盛的心意。「朝羽也不晓得什么是情人……」
若是可能的话,他希望不要认识越仇盛,也不要和越九盛当什么情人,那现在心里就不会有这种疼痛的感觉了……
「朝羽累了……请殿下回宫吧……」或许是因为发烧,让他的意识渐渐模糊。
他勉强撑开眼睛,看了越九盛一眼,并在心里下了决定,就是他将不再对任何人伸手,就算会孤独一生也好,往后的日子他只信任自己,再也不需要其它人的陪伴。
第八章
「殿下,就算皇子重病无法出面,那至少写个信吧,好劝敌方将领投降。」副将带著几个武官向越九盛请求著。
虽说是为了保家卫国,但谁不是人生父母养的,所以为了将己方的损失降到最低,这仗少打一场是一场。
「既然你们也知道皇子重病,那为何又来烦他?病人需要的是休息而不是吵闹!」越九盛挡在营帐门口,他知道大家都不想打仗,也不愿自己的手下牺牲,但是他更不可能让虚弱的洛朝羽出面啊!
没能阻止父王,而迫使洛朝羽上战场,已经让他的心口裂了道痕,若是再勉强洛朝羽的话,那他根本就不配当洛朝羽的情人了!
「殿下……」见将领们面面相觑,对於越九盛的理由不能信服,最后副将终于开口说:「我们知道殿下与岳昌皇子的关系『非比寻常』,但现在是打仗、不是儿戏,还请殿下多多为我国军士子民著想。」
「罗唆!你们就只会想著要岳昌皇子出面,为什么不试著寻求更好的作战方法?你们这身战袍是白穿的吗?父王派你们上沙场为的是拿人质去威胁对方吗?而且皇子可是我们的王牌,现在就派他出面,将来若争战失利的话,这张王牌还能派上用场吗?你们这些人到底有没有身为武官的尊严和荣誉感啊!强逼一个病人为你们出面是你们应该做的吗?」越九盛火大地咆哮起来。「总之我不会让皇子出面,统统给我打消这个念头!」
将领们见越九盛一脸坚持的态度,碍于身分也无法真的进去找岳昌皇子,所以只得作罢。
越九盛赶走将领之后,揉揉眉心走回营帐里。
自从上了战场面对敌军,这样的戏码几乎是天天上演,若是再不想个办法的话,难保军营里不会发生事端。
「我不会写信的……」洛朝羽躺在营帐内铺著厚毛皮的床板上,虚弱的说道。
怎么说岳昌王都是他的父亲,岳昌是他的国家,而禹津武官口中的敌人则是他的子民,虽然他是个不受重视的岳昌皇子,更不得父亲疼爱,但是……他狠不下心来对抗他们。
「殿下干脆杀了朝羽,事情不就简单多了吗?」说起来,他还是对越九盛有些感情,不想看越九盛左右为难、愁眉苦脸的样子,所以最好的方法,就是把他这个引起一切问题的岳昌皇子给解决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