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越叹了口气,他几百年前就出了校门了,原以为今生不会再来。
“小安!”一个金发的外国男生不知从哪窜了出来,很紧张地堵在两人面前。
“是你啊,你好。”冷漠地回应一声,小安拉着岑越就走。
“等一下,小安。”男生很着急,倔强着不肯放弃。“你不是说你很想看这场音乐剧,我很辛苦才从别人手里抢来两张票。”
“对啊,可是我又没说要跟你一起看?”她是花花公主。
“他是谁?”男生涨红着脸指向岑越。
“当然是我男朋友。”更热络地挽住身旁男子的手,小安昭告天下。
“不可能!前几天晚上你还打电话给我,说你失恋了。”男生急得语无伦次。“那天晚上你的声音那么脆弱、那么动人……你说你爱了不该爱的人,你的心中满是伤痕,你说你犯了不该犯的错,心中满是悔恨……”
“闭嘴!”真是太丢脸了,小安气极。
“小安,我真的……真的……”
没用的家伙!小安猛翻白眼。平时看他高高大大、风风火火的样子,关键时刻一点气魄也没有。
可能是小安的不屑激起了他的勇气,那个外国男生终于爆发。“我真的很喜欢你!”声音之大,不只小安,连周边的人都被他吓了一跳。
人群里爆发出一片煽情的口哨声。
男生紧接着调转枪头,对着情敌发威。“喂,你听好了,她是我的女朋友!”
那金发男孩许是一鼓作气,虎视眈眈地看着岑越,姿态迫人。
岑越盯着眼前的人看了半秒,轻轻地一笑。“放心,我对你产生兴趣的概率比对你女朋友产生兴趣的概率要高很多。”
四周一片死光,挑衅者目瞪口呆。
岑越侧过头,“小安,对一个爱你的人,要好好珍惜。”
错过了,难再挽回。
他们是一群单纯的孩子,而他太过复杂,反而落得一身苍白。
小安呆呆地望着他离去的脚步,心中狂叹:老板,虽然你再一次打击了我的自信心,但是你实在是太酷了!
老天啊,要怎么办才好,我好像又更爱那个男人了。
“笨蛋!还不快点进去。”她假意呵斥着同伴,看着那个男生诚惶诚恐的样子,心中突然有一丝甜蜜。
临进场前,她再一次转身。
有一抹街灯轻轻呵护在那片背影上。小安微笑,因为她相信,那样一个有情人儿绝不会孤独终老。
PUB里是喧闹的,灯光晕暗,制造出刻意的阴影。
舞台上的吉他手在很卖力地弹唱,但没有人在认真听歌,每个人都是有目的的。
岑越点了根烟,把身体藏在角落的沙发型座椅里,然后用夹着烟的手去拿酒怀。烟味和酒味同时安抚他的感官。
有女人靠上来,艳丽的口红,被他轻轻推开。
进来这种地方的人个个嗅觉敏锐,赤裸裸地寻找着自己的欲望。
但是他只做一个旁观者,他需要的只有灼热的酒精。他珍惜自己的孤单。还有清白。
声色中,他看到了那双眼。
那双冒昧,而且颓废的眼。
男人坐在另一角,身边有好几个同伴,笑闹着。戏谑的眼神却明白无误地打量着岑越。
一个放纵、俊美而且深知游戏规则的恶徒。
他和同伴一起喝酒、与女人拥抱,在一片嘻笑声中,他的眼光会若无其事的落到岑越的身上。暧昧的。危险的。
岑越猜不透为什么会在这里重遇那个杀手,应该是个巧合。
忽略那放肆的目光,专注地听着舞台上的音乐。
偶而他也会在烟幕里回视男人一眼,但更多的时候他选择让烈酒燃烧自己的喉咙。
推门而出,夜色已经浓得像雾,那一条混漉漉的巷子里是他飘泊的脚步声。
转角处有人将他困住,两个高大的白人。突兀地钻出来,一个人从背后横亘出手臂锁住他的身体,另一个站在他的前面,挡住了月光。
“别紧张,只是想和你玩玩。”男人吐掉口中的烟,露出猥亵的表情。
腐败的气息向他靠近,身后的人收紧臂膀,试图束住他的挣扎。只是,他们都不曾料想,他并非寻常男子。
岑越冷冷吸了口气,一记后肘撞在身后男人的肋下,对方痛得一阵痉挛,立时放手。
这是一场没有悬念的斗争,他的过去曾经历过太多的激战,但是现在,胜利对他不再有任何意义,所以他任那两个男人狼狈不堪地逃去。
他靠在墙上,抬头看清洌的月光,轻轻说道。“出来吧。”
“身手不错!”男人轻笑着从黑暗中走出。
“你习惯站在阴暗里吗?”岑越冰冷地嘲讽。
“我喜欢看戏。”他靠在岑越对面的墙上,右侧的脸继续藏匿在微弱的光线里。
“有病。”岑越低咒。
“这只是我的生活方式而已。”
“你很无聊。”
“我想也是。”男子低低地笑了起来。“你好像还不知道我的名字,我叫姬穆礼。”
“没听说过。”再一次点燃手中的烟,微红的火苗映出他冰凉的指尖。
“可是我知道你。”他的眼睛闪耀着一簇微蓝的文火,亮出底牌。
“岑越,三十三岁,曾经是香港风火堂的掌权人。还真是看不出,斯斯文文的样子,却是黑道里有名的人物。可惜……”
男人的话穿过烟雾刀峰般逼向他的身体。“可惜自己的情人却是警方的卧底,不但爱上了别人,还出卖你。落到今时今日,在这异国他乡……”
有一些东西沉淀在血液里,岑越试着让自己不去碰触。
“你调查我。” 有一些东西沉淀在血液里,岑越试着让自己不去碰触。
原来这些天并不像表面那样波澜不兴,有人兴致勃勃地翻出他的旧伤痕,拉他到阳光下细细欣赏。
伤口还是那样清晰吗?
陈旧的月色中,他看向姬穆礼。
英俊的男人靠在黑暗的墙上,迎着他的目光,露出好看的笑容。
他突然发现男人的唇瓣和那个让自己一直无法忘怀的情人很像。单薄,以及优美的弧度。
“被所爱的人背叛是什么滋味?”男人向他走近,步步相逼。
手中的烟不知何时掉落在地,寂寞地吐着一缕游丝。
“据说你最后居然原谅那个人了,是真的吗?”姬穆礼踱到岑越的面前,占尽优势。“看来这世界上还是好人多啊!”
低垂着眉眼,他不说话。地上有一点将熄的微弱红光。
微微一阵风起,灰飞烟灭。
视线缓缓上移,岑越望着那个叫做姬穆礼的男子。
男子一副旁观者的姿态,笑容不减。
他的唇角在雾气里飞扬,他笑得多好看啊。多熟悉的弧度啊。
岑越猛地抬起头来,眼神像沉寂在午夜的兽类,用冰凉的手掌将男子推在墙上,然后吻上那模糊而又清晰的唇瓣。
狠狠地吻。
有片刻的吃惊,姬穆礼马上回应。
闭上眼睛,岑越故意选择不看,他需要的只是一点温度,许久不曾接近的短暂的温度。
沉睡中,色彩幽暗而斑斓。
梦醒时,伤口狰狞复绝然。
慢慢地睁开眼睛,睁开眼睛是陌生的容颜。
天旋地转。彻骨冰寒。
多可笑啊。他居然还能做梦。他想自己一定是忘了,他已经永失所爱。
沉默中,岑越笑容怆然。
“你那是什么表情?”姬穆礼眯起眼睛,攥住他想要离去的手腕。
“放手。”他轻语。
男子没有松懈,只是牢牢地看定他。
“放手!”他冷哼。
那个喜欢在阴暗里的男子依然不说话,修长的指骨却扣得更紧。
危险的纠缠。
第二章
每一个深夜,他希望有人在身边陪伴。
这并不困难,靡艳的pub里有各种人选。
可是他不愿与陌生的肉体纠缠。
他可以寂寞,但拒绝堕落。
夜风一点点地卷起,气息微寒,却吹不走夜晚的幽蓝光影。
“从来没有人在和我接吻后,摆出一副半死不活的脸。”姬慕礼一双黑眸,锋芒毕露。
“凡事都有第一次,大情圣。”不以为然地对上那双冷眼,岑越出声奚落。
腕骨隐隐生痛,他已经开始对这场谈话不耐烦。在第三次甩开手腕失败后,岑越先挥出了第一拳。
像一触即发的地雷,姬慕礼侧头闪过那道凌厉的劲风,立刻还击。
这是一场纯粹的争斗,目的明确,所以无需手下留情。
一方想发泄,一方要征服,两个男人在飘散着雾气的巷子里扭打起来,每一拳都带着试图压倒对方的决绝。
拳头击中身体,发出钝重沉闷的声音,但没有人在意。
姬慕礼毫不容情地挥拳,同时又聪明地做好防守,像暴戾而又谨慎的野生兽类。岑越却豪不在乎自己的身体,宁愿先挨上一拳,也要打中对手。他藏匿在肌肤下的激烈已经隐忍了太久。
岑越其实并没有近视,但他经常架着眼镜,即使不戴,出门的时候也会带着他的装饰物。
那脆弱的物体经不起剧烈的运动,从口袋里滑出来。
一记细小而分明的声音,是镜片的破碎声。
声音让两人同时一怔,姬慕礼先清醒过来,挡开岑越的拳风,退开一步,靠向身后的墙上。
两个人都是狼狈的,但眼神明亮。
剧烈运动后急速的心跳在黑暗中带来某种不可名状的快感。
岑越痛惜自己的宝贝被毁,微喘着气,眼光狠狠地射向罪魁祸首。
捋了捋头发,姬慕礼有点讶异于自己的失态,他已经想不起上一次这样认真地打架是什么时候。
微笑着,他找回原先的面具。“你让我疯狂啊,宝贝。”他非常愉快,差点让笑容牵动伤口,因为那一声“宝贝”已经成功地让那张冷傲的容颜变了脸色。
“你让我觉得想扁人,混蛋!”那人嚣张的表情让他火大。
“已经很晚了呢,我得回去找人安慰一下我的伤口。”姬慕礼的语气模糊又暧昧。他向pub的后门走去,然后又转过头。“你呢,该不会又是一个人过夜吧?”
淡淡的雾气在夜色中徘徊,那一个笑容恶毒又甜蜜。
无视于对方的挑衅,岑越面无表情地看着姬慕礼走远,才忍不住发出一声低咒。“该死!又要买副新的了。”
他弯腰捡起地上的碎片,露出惋惜的表情。
在带着寒意的夜风中,他突然轻轻地开口。:“找一个人陪伴很容易,可是谁会真心在意你的伤口……”
他平静的语音淡漠地穿过泛着幽蓝光泽的雾气。
曼哈顿位于纽约的中心,每天早上有无数的人流从四面八方涌入这个繁华的商业地带。
这是一个非常美好的早晨,当大多数上班族开始进行忙碌地工作时,就是有人比较好命地不用起床。
岑越卷着被子,舒舒服服地躺在床上。
他不是一个喜欢睡觉的人,但昨晚的宿醉和在那场计划之外的剧烈运动,让他决定暂时放松一下自己的身体。
正当他意识迷离地享受着难得的清闲时光,一阵尖叫差点让睡梦中的人走火入魔。
“啊啊啊——”小安努力让自己的嘴巴闭合,在经过几次张合后,恐怖的颤音终于收尾。
话说她一大早来打工,却意外地发现那个一直都很勤快的老板竟然没有准时开门。犹豫了二秒钟,她假借关心之名,踩着诡异的步伐,再次上楼探访美男的香闺。
屏住呼吸地接近,床上的人睡得正香,她暗叫一声“lucky!”
窗外的日光将屋子照得很亮,小安所站立的角度正好可以清楚地观瞻到正在睡眠的男子的容颜。那满怀的捡到宝贝般的喜悦被一阵扑天盖地的恶念所侵袭,野兽派美女再也控制不住自己发出凄惨的嚎叫——
睁开眼睛之前,岑越先皱起了眉,他的耳朵对这类催残最没有抵抗力。虽然小安曾在社区组织的花车游行中被谬称为“曼哈顿甜心”,但现在就算站在身边的是“太空甜心”,岑越照样不给面子。
一个枕头飞过去,虽然闭着眼睛,仍很标准地击中目标。
“闭嘴!” 他终于在清晨刺目的光线里撑开眼睑,很赏脸地发出声音。
“老板,你、你——”小安还没有从震惊中恢复过来,手里抱头白马王子“钦赐”的枕头,语无伦次。“你的脸——”
早上的光线让他觉得不适,他抬手遮了下日光,微微的疼痛让他明白了小安一大早鬼哭狼嚎的缘由。
昨晚的那场“运动”,两人都挨了对方好几拳,他的脸上自然留下了伤痕。虽然回来后用冰袋敷过了,但嘴角和颊边的淤血当然没那么快散去。
“我昨天跟别人打架了。”男人之间打一架,是很正常的事。
他没所谓的打了个哈欠,刚想掀被下床,小安一个箭步冲到他面前。
“和谁?”对于老板的答案她一点也不意外,那种伤自然不会是跌出来的,肯定是打出来的,但关键是谁下的手。居然对这样书卷气的男人下手,简直就是野蛮!
“是……”嗯,那个男人叫什么来着?岑越揉了揉太阳穴。
“是不是上次那个大色狼?”她紧张地说出心中的猜测,却见岑越不置可否,一脸淡漠的样子。“哼,我就知道是他!他居然对一个文弱书生动手……”
“你干吗那么激动?”岑越有点为姬慕礼叫冤,要知道昨晚是他先动的手。
小安开始在房间里踱步,像是在思索某个很困惑的问题。她突然停下,用非常坚定的表情看着床上的男子,目光灼灼。“老板,我们走!”她一把抓起岑越的手就往外拖。
“我还没起床呢,你发什么疯?”岑越甩开她的手,很不合作地把腿缩回被子里,坐定在床上。“你想去哪?”
“当然是去告他了!”
“告他?”
“老板,你不用瞒我了,我全都知道了。” 小安咬着床单,美目含悲。
“全都知道了?”虽然这个小女子经常神经兮兮的,但还是第一次像这样让他一点也找不到方向。
“老板……”她放低了声音,小心翼翼,用柔柔地软软地幽幽地声音说道。“其实……昨天晚上……你被那个了吧?所以现在你的身体还很不舒服,不想起床。哦,我刚刚真是太卤莽了,没有考虑到你的身体状况,竟然急急忙忙拉着你下床,没有牵动你的伤口吧。”
“哼!”她突然拔高嗓音,一脸的义愤填膺。“爱一个人是没有错的,但是可恨的是他居然对你采用暴力!最最可恨的是他居然敢抢在我前面做了我最想做的事!”
惨了!她怎么一不小心,把自己的心声说出来了!
小安偷偷瞄了眼岑越,那冰冻的阴森的风雨欲来的眼神让她差点想隐形。唉,一定是昨晚受了某种“伤害”,今天心情不好。
不能退缩,她的话还没讲完。“老板,这种人绝不能估息,你要拿起法律的武器保护自己。虽然这会让你很为难,虽然这会让你很难堪,虽然你的身心已经受到了严重的创伤,但是你不能输,你要勇敢地站起来,打破世俗的桎梏,做一个新世纪新思想新观念的新青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