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伙计,这花多少钱?卖给我。”笑容是随和的,眼神是恶毒的。
眼珠在姬慕礼的身上转了转,金发男人狭隘的五官上挤出傲慢的神情。“走开,不要浪费我的时间。”
有句俗话叫“先礼后兵”,姬慕礼认为自己是问心无愧的。
阳光照在身上有点热烘烘,鉴于两人谈话的不远处就是一棵正茁壮成长着的大树,他“有礼有节”地将对方“请“到树后,在那个既阴凉又相对隐蔽的地方继续他的交涉工作……
十秒钟后,交易结束。
“最近的好人真是多啊。”姬慕礼走回阳光下,对着手里娇艳欲滴的鲜花发出由衷的感慨。
辅助用的道具是拿到手了,可是主角之一还是不见踪影。
杀手郁卒地四下张望,生怕漏看那熟悉的身影。
“你在找人”一个让人沉醉的声音,恍若搭乘著远方宽广水面上的清爽海风意外地到来,敲响在他的身后。
多么芬芳的玫瑰!杀手在流淌著花香的空气里做了一个深呼吸。
尖利的兽瓜和闪着银光的撩牙,在那个深呼吸中快速收敛。
潇洒地转身,丛林里的邪恶野兽再次化身为俊美无俦的人类绅士。
他变得彬彬有礼,只有那双比夜色还要浓重、比天空还要深邃的墨蓝眸瞳,还显露著野性难驯的狺狺光芒。
姬慕礼微笑,对着突然出现的优雅男子捧上他精心准备的台词。“这世界上有一种缘分叫作‘孽缘’,指的就是我和你。”
岑越悠闲地踱近几步,“你的意思是说,你在这里出现是巧合?”
“不,这是注定的。亲爱的,我们注定会在这个冬季这个城市相逢。”可惜天气越来越热,没有下雪,否则雪花也会被他眼中爆发出来的热情所融化。
想融化的只有眼前这个人,他奉上手中的玫瑰。
似笑非笑地接过姬慕礼递来的鲜花,花瓣贴近鼻息,岑越不满地皱眉。“好像有一股血腥味。”
“是吗?让我闻闻……”摆出一副惊奇的表情,立刻把自己的脑袋凑过去。
说是要闻取花香,杀手子夜般酝酿精光的眼神却用不断扩张扩张再扩张的热情指数,牢牢地锁定对方的双眸。
两个一百八十几公分的修长男子站在一起。
他们鼻尖对着鼻尖,呼吸纠缠着呼吸,一枝延展着曼妙花梗的红玫瑰正热情如火地盛开在两人的唇间。
一个温文俊美,理性而优雅,蔚蓝衬衫让人情不自禁地联想到阳光亲吻下的地中海,而他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精明气息,也让他像变幻莫测的海水一样难以捉摸。因难以捉摸,更渴望接近。
一个一袭黑衣,有着混血特征的深刻五官,一双闪著狩猎光芒的眼神以及下巴处刻意蓄积的胡须,使他的气质完全符合比永远打不死的007更有看头的反面人物那种粗犷又英俊的邪恶形象。
美男与野兽!
路人发出相同的叹息。
唉,万夫所指的“野兽”觉得有点委屈。
凡事不能光看表面,就比如他的宝贝儿岑越,奸像很温和、好像很斯文、妤像很知性,其实揍起人来一定也不含糊。
按说凭他们之间虽然没有海誓山盟但已有拳脚之争、肌肤之亲的默契关系,怎么样也应该对自己特别对待吧。
可是前天晚上自己在两人做爱的时候,为了增加情趣而动用了某样“无伤大雅”的工具,虽然岑越表现得很生气,但实际上还是满意于他那么有男人味的强壮表现的,结果一解开绳子,马上就被人赏赐了一对熊猫眼。
害得他被搭档嘲笑“扮苏洛都不用带眼罩了”!
当然,他也没忘了用“有福同享”的理由,免费赠送了一副“苏洛眼罩”给他的好友……
忽略旁人的存在,姬慕礼调动身体里的雄性荷尔蒙,全力以赴地向岑越放电。
呵,真好!他的宝贝儿也开始回应他了——那双沉默中蕴藏著激情的黑眸正“深情款款”、“金光灿灿”地凝视著他。(其实那只是阳光照在镜片上的反光而已……)
他突然觉得那枝玫瑰有点碍事,竟敢开在他们的唇间。
不过没关系,没有人能阻挡他摘下眼前这朵花!
可是,就有人不知死活地冲出来搅局——
某男痛苦重重从大树背后爬出,匍匐前进着,艰难地抬起正处于一把眼泪一把鼻血的脸,有气无力地喊道:“抢、抢劫啊……”
成功的插曲能带动情绪,不合时宜的噪音只会破坏美好的画面。
眼睛一眯,姬慕礼二话不说地抬腿,将那股苍蝇般令人厌恶的干扰一脚踹回正处于冬春交接的绿化带。
“唉,最近的治安真是越来越差。”杀手由衷地感叹着……
敲门声蓦然响起,一连窜的“咯、咚、咚”,迫不及待地追踪着主人的耳朵。
岑越微微拧眉,向门口走去。
磨砂玻璃门挡不住全部的风景,虽然看不真切,但门外那个模糊而颀长的身影,没来由地是那样的熟悉……
是谁?
门一开,两人同时一呆。
一头浓密悠长的卷发随意又耀眼地东在脖颈后,深刻俊美的拉丁血统五官很容易在天干物燥的季节里让人自动焚烧。
“沙穆?”那个抢走风予诺的男人,怎么会是他?
情敌相见,应该分外眼红的。
不过目前为止眼红的人只有那位来自沙漠的醋桶王子。“岑越,你果然住在这。”
等不及主人邀请,沙穆自动自觉地往里闪人。
“你真的开书店了……”满屋子的书柜让他吃了一惊,旋即又想起来到此处的目的。“予诺呢,他在哪?”
“予诺不是和你在一起?”他的疑问不会比他少。
“你不要跟我装糊涂!”醋桶王子带着捉奸的眼神瞪视岑越,“他留了一封信,说是‘出去走走,过几天回来’,我知道他一走就要‘走’到你这来了。”
心痛啊!好不容易才把那个叫做风予诺的狡猾狐狸拐到手,还没焐热呢,有人就又开始跟他上演“纽约假日”的戏码。
“他不在这。”终于在他的话里理出一点头绪,岑越把实情告诉对方。
可是妒火中烧的强盗殿下从进来的那一刻起就摆出一副“我绝对不相信你”的态度。
“你把他藏哪了?”他四下扫射,很容易就发现了通向二楼的门,火车头似地拔腿就往楼上杀去。
一大早就遇到一个偏执狂。岑越无奈地看着他的背影,慢悠悠地跟上。
床上果然有人!沙穆气得差点把地板跺穿。
他稳定身形,大步向前——
不等他掀被,那人就自己转过脸来。
“好吵……”姬慕礼沉痛哀悼又一个睡意的逝去。
沙穆以一个古怪的姿势僵在原地,那种火山般爆裂的感觉一下子收敛了不少。
“恩,我要尿尿。”这次是特鲁迪。
他迷迷糊糊地从被单里钻出来,揉著眼睛找厕所。
为什么还有个孩子!沙穆在心里呐喊。
表情复杂地转过身,对倚在楼梯口的岑越追问道:“予诺真的没来?”
“我刚刚已经回答过你了。”
“如果他来找你,—定要联络我。”心有不甘地扔下这句话,沙穆闷闷地走下楼梯。
闯入者的皮靴踩在木制阶梯上发出沉闷的响声,渐渐地,足音消失了。
忽然之间,岑越觉得有点茫然。
像是一朵被点燃的烟花,拖着灿烂瑰丽的响尾升上半空,却没有绽开。
他不能确定会发生什么事。
有个东西忽然碰上他的唇瓣,轻轻地碰了—下。
然后他听见那个比平时要深沉严肃的声音落在耳边,“我爱你,岑。”
姬慕礼站在他面前,头发乱莲蓬的,有点颓废,又有点不羁。
温柔的视线郑重地注视着他,在他微有些紊乱的心湖中注入一圈安抚的波纹。
岑越看着他,心中慢慢平静下来。
刚要开口,对方真挚诚恳的神情就变了。
夸张地打开双臂,姬慕礼呼啦一下搂住岑越,嘴角的笑容做出一个很邪恶的表情来。
“亲爱的,你是不是很感动?不要太客气,我的要求不高,以身相许就行了!”
岑越低咒一声,一拳将他送出大气层。
拳风从下颚处擦过,姬慕礼假装受伤地向后一倒,跌在床铺上。
岑越一个跨步追到床边,杀手奸诈地举起枕头当替死鬼。
他砸了两三下,觉得根本不解气,一把抢过那只兼具“沙包”功用的枕头,扔在一旁。
右手握拳,对准这个罪恶的男人狂扁下去。
姬慕礼抬起手臂,将他的拳头覆在掌中。
仰躺在床上,杀手的墨蓝瞳仁里进出一种特别的笑意。“对,就是这样!这样子才比较适合你。”
心神一震,刚刚被对方挑起的满腔怒火一下子就消失了。
他不由自主地重新打量这个叫做姬慕礼的男人。
两人静了一静。
岑越握着拳的掌心慢慢打开,姬慕礼将之握在手中。干燥又温暖。
宽大的手掌握着他的手,微微扬起的唇部线条以及下巴处的胡渣组合成他一贯的散漫笑容,看似漫不经心,却别有用意地布开一张无形的罗网,像一帖甜蜜的慢性毒药,粘附在空气里,引诱著对手一毫米一毫米地陷落。
“怎么这样看着我?”姬慕礼眨眼,张扬中带着三分俊伟,极具男性丰采。
“因为我也有欲望啊。”岑越坦然自若地回答,“把你这样的男人压倒在身下,的确让人难忘。”
“你终于明白我有多好!”姬慕礼叹息。
他忽而摇摇头,像在感慨,又像在试探。“我有一种预感,你的旧情人马上就会出现了。”
岑越一笑。“我也有一种预感,这一次不会再有遗憾。”
弯腰拾起那只被扔在地上的枕头,放松身体,抱着它躺到床上。
两人并肩看天花板。
姬慕礼的艺术细胞不浓,天花板的纹路敌不过身旁的男子。
转过头,岑越俊逸不凡的侧脸近在眼前,不禁令他食指大动。
“岑……”一直待在盥洗室里摆POSE的小朋友走了出来。
他是个好小孩,上完厕所记得洗手,可是……
“毛巾好高,我拿不到。”他刚刚在里面努力地跳了好几次,跳得鼻涕都快流下来了,每次都锻羽而归。
他坚决不承认自己长得矮,但事实还真让人沮丧!
姬慕礼的心情也跟着变差。
因为他正在考虑要不要和情人来一个热情如火感人肺腑,又兼具行云流水连绵不绝的早安吻。
很完美,但被人硬生生打断。
这个从昨天晚上就应该走但赖到现在也没走成的死小孩究竟是谁介绍给岑越认识的!
美好的一天在杀手的扼腕叹息中开始。
“太好了,就是这里!”
终于看到与手中小纸片上地址相一致的门牌号码,黑发青年对载他到这来的计程车司机放射出崇拜的视线和一连串的感谢词。
黑人司机被他热情的溢美之词赞扬得晕头转向,乐得差点忘了收钱。
背起运动行囊,他喜孜孜地跳下车,朝着那间已经想像过很多次、每起想得都不太一样的书店走去。
不会吧,为什么门是关着的?
旁边的橱窗吸引了他的目光。
可能是远道而来太过激动,也可能是玻璃擦得太干净,更可能是里面一排排的书籍对他而言有种无可比拟的吸引力——
“咚”的一声,那个看起来很聪明的青年男子一头撞在玻璃窗上。
好痛!心情郁闷地捣住额头,他终于看到那张“店休”的告示。
按下门铃,回应他的是静悄悄的气流。主人不在。
但这些都不足以消磨他的执念。
于是有幸从这条街经过的人们,就可以欣赏到一位一百八十几公分的高挑男子,像弃狗般可怜兮兮地、无可救药地贴在书店的玻璃窗前,好像面前有什么梦寐以求的宝藏……
岑越拎着一袋新买的东西,漫步回去。
姬慕礼混到中午才离去,他顺便搭“免费司机”的车到超市买了些日用品。
这是一条回家的道路,半年来岑越已经走了无数次。
脚步越来越慢,最终在离门口的几步之遥停下。
落日的余晖在整个城市铺开,雪白的云朵被艳丽不可方物的红霞代替。
一寸一寸,一杪一秒,时间永不停歇地向前流逝,而那些一度停留在过去的人们也许会有一天重新出现在面前。
“予诺……”他喃喃地叫那个人的名字,然后看着那人转回头。
覆额的浏海还是那么长,有一点点遮住眼睛,但是遮不住眼中飞扬的神采,也遮不住左眼下那一颗细细的痴痴的仿佛等了七世轮回仍然挣不脱的泪痣。
这个叫做风予诺的来自过去的男子。
“岑!”惊喜地大叫。
岑越只觉得眼前一花,这个冬季傍晚的意外访客带着笨重的大行囊一起狂奔而来。
脚跟一个后退,差点被扑倒。
久别之后的紧紧拥抱。
街边的露天餐馆,风予诺对着眼前的佳肴大动情怀,一双乌溜溜的眸子兴奋地闪著精光。
“什么时候到的,路上累不累?”岑越含笑望向他。
“沙穆有没有来?”风予诺突然问道。
“今天早上来过。”昔日情敌和情人一前一后的突然出现,岑越想起今早打开门时的惊疑,犹似在梦中。
“呵呵,我就知道!”早料到那个“沙漠醋桶”绝不会纵容他单独出游,必定紧追其后,随时跳出来搅局。“其实我昨天下午就到了,故意晚一天来找你。”
独具东方风情的桃花眼弯成狡黠的月牙形状展开在他的视线范围之内,岑越心中泛起无限神思。
究竟是谁人安排,两人曾经互相伤害。
沉迷起跌。
错恨难返。
但人生不是顶奇妙吗?当他第一眼见到予诺的时候,从未想过会有那样的结局。若当初没有及时放手,又怎会有今日的安排。
夜幕辽阔地展开,星辰破云而出,而人间的霓虹也不甘落后,争相绽放出梦幻般的光芒,一点一滴醉人心怀。
回忆的伤,已由这美丽的曼哈顿夜景悄悄抚平。
伸手握住岑越放在桌面上的手,风予诺问:“这个星期有没有空,陪我观光吧。”
“就怕你走在路上也会睡着。”他最了解这个二十七岁的大好青年患有多么严重的“恋床癖”。
“那你一定要负责叫醒我。”没办法,谁让慵懒是他的天性。
拉过他的手贴在自己的面上,黑发青年的眼中渗出体恤之情“岑,你瘦了……”。
感情的世界难分是非,但对他终有歉意。
用温柔微笑消弭对方的担忧,岑越道:“难道我以前很胖?”
笑意重回到风予诺的脸上,他知道自己是多么地幸运。
从过去到现在,是爱与宽容伴他一路走来。而未来,他会更珍惜人生中这难得的情谊。
两人约好第二天早上在风予诺投宿的宾馆见面,然后一起观光。
结果一向嗜睡成痴的黑发青年,居然破天荒地起了个大早。因为时间尚早、路程又近,他主动找到岑越门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