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话我一直想对你说,但是却一直没有开口。现在我没有多少时间了。”
泪止不住的从我脸上流下。
“从小你就是个懂事的孩子,你善良,亲切,看人总是往好处想──这其实对你并不是好事。”她的话里充满了忧虑。
“我以前不忍心告诉你。但是现在,很快你在世上又会是孤单一人。我真不放心啊!”
“你很随和,但是别人可能会因为你的随和而有机会伤害你。我当初把你托付给齐先生,并不只是为了让你上大学,还是因为他身上有别人无法比拟的坚定,我希望你能在他的帮助下,学会变的刚强一些。但是现在看来,你在齐氏并不开心……”
我心里一惊,院长是怎么发现的?
“齐先生的公子告诉我,说你为了救他而受伤昏迷,耽误了答辩。说实在的,我并不很相信。现在看来,让你不开心的应该是他吧?”
我沉默了。是他。
“有钱人家的孩子难免有的性格古怪,我知道即使他欺负你,你也会因为感激齐先生而忍受。”
院长只猜对了一半,齐思音的“欺负”并不是她想像的那么单纯。
“如果齐氏不是适合你的地方,那么就离开。记住,小天,不要把一切都扛到自己身上。永远记住这一点,你才能活的更幸福。”
都扛到自己身上,我有些不解,我是这样吗?
但是此时无心再谈论关于自己的问题,最让我担心的还是院长的病情。
“什么时候查出来的?我以前怎么都不知道?如果是早期的话……”
我问院长,希望并不是如她说的那么严重。她向来过著简朴的生活,身体也一向健康,怎么会突然……
“上个星期。医院说已经是最后了。”她微微一笑。
上星期?!
那时我在干什么?我一直在工作、逃避,逃避、工作,不敢见院长。
我哭出了声,“都是我不好,如果我一直陪著你……”
“即使你一直陪著我,结果也会是一样的。病不是一天就有的。”她慈爱的抚摸著我的头。
“小天,我不是才叫你记住别把一切事情都往自己头上推吗?你这么不听话,让我怎么能放心?”
“我记住……我记住……”
我再也忍不住的放声大哭。
整整一天,我都呆在孤儿院,陪院长聊天、散步、浇花。
接近傍晚,我还是强忍著难过与不舍,回到住处。我害怕齐思音找不到我会去孤儿院发狂,对院长说出最让我害怕的事。
“你去哪里了?”他果然很焦躁的等在屋内,“我找了你一天。手机为什么不开?”
他一步步的向我逼过来,脸色很难看。
“我出去走走,今天是周末。”
“走到现在?”
“我今天真的很累。我想先休息一下。”
我现在一句话也不想再说,心已经被悲伤浸透。
“你还没有做饭呢!我从中午就没有吃,一直等你回来!”他生气的大叫。
一阵怒气涌上心头,在别人如此难受的时刻,他居然还是……
“我就是不做!随便你!”我愤怒的喊到,“你饿死最好!”
豁出去今天跟他拼个鱼死网破。齐思音,你也欺人太甚了!就算真是你的佣人,还可以有请假休息的时候呢,你也太不把我当人看了!我的心情本来就因为难过而分外低落,此时更是相当恶劣。
他对我突然爆发的怒火有些吃惊,即而装出吓坏了的样子,黑亮的眼睛一眨一眨的看著我。
“原来你还这么狠啊,我一直以为你有多善良呢!你以前做饭的时候,该不会也想在里面下毒毒死我吧?”
我的确是不只一次有过这个念头,我怀疑时间长了说不定会真的付诸行动。也许这就会是将来的结局,不是他把我逼死,就是我忍无可忍把他杀死。
“你……你这个混蛋!”
我心酸的都快说不出话来。他那副装模作样的讨厌样子在此时看来真是可恶极了。
“为什么不能考虑一下别人的感受?为什么只想到你自己?……”
我自认为够忍让的了,忍让的连我自己都觉得窝囊,我越来越瞧不起自己,但是他还是得寸进尺,把我逼的如此绝望。
他仿佛没听见我悲愤的话,伸手来拉我。我本能的一缩,他眼中顿时显露出受到了很大伤害的神色。
“今天是我的生日,你忘了吗?”
“你以前都跟我一起过的。”
啊?
我完全不记得今天是他的生日,或者说根本没有也不愿去记他的生日,以前也都是被强迫参加他的生日会。今天,他应该21岁了。那么今天,也同样是他母亲的忌日。
我想到这里,心里又有些莫名的歉疚。
“祝你生日快乐。”
我不知道怎么冒出的这句话,一说完就后悔了,恨不得狠狠打自己的嘴巴。
我又在说什么啊?怎么又犯老毛病了!我怎么就永远不能接受教训呢!即使已经落到这个下场。
13
“对,祝我生日快乐。我要吃小天做的长寿面。”齐思音没看出我心里的烦闷,立刻又变的很愉快。
长寿?我想起院长,多希望这个词能用到她身上啊,可是……
心中不由得一酸。
我此刻心里已经作出了一个决定,于是忍住疲劳和气愤点头答应。
“好,我去煮面。”
端著热气腾腾的面放到齐思音面前,他一边吃,一边不时抬头看著我笑,脸上的笑容如同孩子般的满足。
──你如果能永远是这样该多好,我会很高兴为一个朋友庆贺生日。
“好吃吗?”我等他吃完后问。
这是我第一次问他对味道的意见,并非真的在意他的感觉,而是希望接下来的谈话能在融洽的气氛中开始,尽管料想会以他的暴怒结束。
“好吃,有小天的味道。”他开始装天真的小孩。
“不过我更喜欢直接吃小天。”说这句话时他又恢复了成人的无耻,不怀好意的看著我。
我脸上立刻热了起来,继而心中一寒,他把附加于我的痛苦和屈辱都看成了开玩笑的材料,究竟是什么使他有这样一颗残忍的心?
“我明天要搬到孤儿院去。”我鼓起勇气说。
“什么?”他声音立刻冷了下来,手捏紧了筷子。我做好随时躲开,以防他用筷子或碗扔我的准备。
“我明天开始要搬到孤儿院去,院长病的很重,我必须去照顾她。”
我把“必须”两个字咬的很重,如果他不同意,我今天一定要让他知道人被逼急了会做出什么来。
齐思音脸上阴晴未定,看来想用一碗面来贿赂他是不可能了。
“好,你可以去。”
他回答之爽快让我心生警惕。
“那么作为我让你去的回报,你愿意乖乖让我抱了?”
话音未落,他就站起来,绕过桌子向我走过来。
我没有逃,只是抬起头,他也恰在此时俯下身体,我们就这样对视著──我已经很分明的看到他眼中跳动的火焰。
“我不会跟你作交易。”此时心情竟出奇的平静下来。我望著他的眼睛,如此漂亮,如此让人沉迷──如果他是女孩子的话该有多好。
“你不让我去,我也要去。”
哪怕是拖著遍体鳞伤的身体爬著去。
但我不能跟你做交易,尤其在这件事上,如果让我带著屈辱去见院长,那我这枚脆弱的卵宁可碰碎在你这块坚硬的岩石上。
他轻声一笑,笑声中混合著得意与不屑。
“你觉得这么说有用吗?我会放过你吗?我今天等你的时候,一直在想著拆开生日礼物的情形。”他轻轻解开我上衣的一颗纽扣,低沉的声音中已经渗出很明显的情色之意。
我抓住他继续进犯的手,平静的注视著他。
“齐思音,你对我作过很多过分的事,但我还没有把你看作一个十恶不赦的人。别逼的我再也无法面对你。尤其别在这件事上逼我,你知道苏院长对我有多重要。”我的口气听起来象恳求,但声音却异常坚定。
他看出我不会让他轻易得手,也可能觉得在自己生日这天动粗太破坏心情,终于还是住手了。
“我喜欢你,为什么不愿意让我抱?”不知假装还是真的,他用委屈口气的说。
“那就等我也喜欢你吧。”我答到。
你就等吧……
院长病情恶化的速度比我想像的快的多,我回到孤儿院的第二天,她就被送往了医院。此后,我就再也没离开过,一直陪伴在她床边,因为医生说她情况已经相当不好。
我日日夜夜都在医院里,连电话都没有打给过齐思音,尽管知道他很可能会因为我没有向他汇报行踪而抓狂。随他去吧,我现在已经无暇顾及他的感受和会发生的后果,陪伴院长度过最后的时光才是我当前唯一重要的事。
这一天,我陪院长在草地上慢慢散步,突然才想起来,今天距离齐思音规定的一个月早已过去十几天,这些日子的忙碌焦急使我早已把曾经十分困扰的问题抛到脑后。然而我忘了,难道齐思音就不记得了?他并没有出现过,这决不象他的性格。
我感到的是暴风雨即将来临前异常的平静。
尽管我每天都盼望院长能够好起来,然而终于,她的病还是恶化到了整日昏迷的地步。我每天守在病床前,握著她已经不能再回应我的手,默默祈祷奇迹发生。
“浩天,苏院长怎么样了?”
我呆呆的转过头,才发现站在病床前的人──竟然是齐先生,他正关切的望著我──然而旁边还站著另一位年轻的“齐先生”,紧紧盯著我,神色十分怪异,不仅有愤怒,还有吃惊,好像我脸上有什么奇怪的东西。
“没有想到,苏院长的病情会这么严重。”齐先生叹息著,“我刚从国外回来就听说这件事,一直想来看看她──思音也很想来,但是我怕反而会给你增加忙碌,想等到她病情稳定再来,没想到……”
齐先生,他永远是那么关怀爱护别人。我心里感动极了。
他仔细询问院长的病情,我把医生的话告诉了他。
“浩天,我先走了。有任何我可以帮忙的事就尽管找我。”齐先生的话让我心头一暖,“思音留下来陪你,你一个人照看病人也太累了。”
我的心又凉了,暗暗叫苦,我躲都躲不开这个恶魔,哪里需要他陪?再说齐思音又会做什么?他留下来只会添麻烦而已。
可是我再三谢绝,齐先生还以为我只是客气,“你是思音的朋友,他略尽绵薄之力是应该的。”
不,我可不敢自认他的朋友,我只是他的玩具,这是他亲口说的。
“思音,记住我跟你说的话,”齐先生临走时对齐思音说,“浩天很辛苦,不要再给他添麻烦。”这句话我想也不会有什么用。
“你的脸是怎么回事?”齐先生离开后,齐思音一上来就是这么一句质问。
怎么回事?
我不明白他说什么,看看墙上的镜子,原来不过是好几天没洗脸了,胡子也有些已参差冒出来。
怎么?这就让你恶心了?我看著他厌恶的表情,心里实在是痛快。早知这样就能让你讨厌,我真该天天不洗脸,不刮胡子。
然而目光转回到院长身上,我的心情再次陷入低谷。
“你以为这样就可以逃开我了吗?”他突如其来的从背后抱住我,“虽然你的样子很让人恶心,但是我还是想要你!”
我没料到他在这种时候还会这样,气愤极了,一时又挣脱不开,就低头狠狠朝著抱我的手臂咬去。这一口真是使出了全力,仿佛把所有的恨都集中到上面。齐思音又坚持不放手,很快他的衬衫上就渗出血迹。
他终于松开了我,我猜下一刻就该被打了,反而镇定了下来。
他没有动手,搬了椅子坐到我身边。
“你一走就再也没回去,我本来想到医院找你,没想到老头子突然回来了,他天天盯著我,不许我来。”
原来如此,怪不得他一直没来找麻烦。我心里真是感谢齐先生。
“你不在,我心里一直不能安静。”
是吗?原来我不仅是佣人、厨师、闹钟,还有安心丸的作用。
“……因为我和你约定的一个月已经过去了,我却见不到你,不能抱你……”
原来所谓“不安”是因为这个!你果然是没有忘记那个霸道的约定!
我真是气极了。
“小-天……”
微弱的声音如天籁般响起,我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扑到病床前──院长的眼睛正慢慢张开。
“快,快叫医生!”我欣喜若狂,转头冲著身后的人大喊,忘了他是齐思音。
院长终于看到了我,她的目光中有欣慰还有关爱。
“小-天,要-幸-福-……”
她只断断续续说出这几个字,就又陷入昏迷。
医生作了检查,说她只是短暂的清醒。
我不敢合眼,继续坐在病床前,因为医生说,院长很可能还会再醒来。
齐思音一直没走,后来就坐在椅子上睡著了。我看著他,叹了口气,还是跟护士借了条薄毯给他盖上。我没有心思吃晚饭,他也没吃。我告诉过他哪里可以买到饭,可能大少爷去看了一下觉得难以下咽就又回来了。
我们就这样在病房里守了一夜,然而院长再也没有醒来──
她在又昏迷了三天后去世了。那句充满关切和期望的话,成为她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
再次失去亲人,而且是最后一位亲人,生命中的又一次打击降临到我身上。而这一次,悲痛是最巨大的。
从院长去世之后直到安葬的这段时间,齐先生帮了很大的忙。他执意负担了所有费用,还告诉我应该怎样处理很多事情,毕竟我是第一次主持料理丧事,虽然已经失去过几位亲人。而且,他不仅没有追究我没有请假就不去公司,还又准了我一个星期的假。
我虽然很感谢他的好意,然而,现在已经不需要这个了。
这些天,我一直回想著院长的话,“如果齐氏不是适合你的地方,那么就离开。”尽管齐先生对我如此亲切关怀,一想到齐思音,我还是不愿再呆下去。如她所说,这世上如今只剩下我孤单一人了。我想,齐思音一定很高兴,这下更能肆无忌惮的欺负我了。但是,我不会让他继续高兴下去。
“我有事情想跟您谈,您有时间吗?”葬礼后,我找到机会单独与齐先生说话。
“请不要把我见您的事告诉您的儿子,可以吗?我知道这很失礼,但是请您无论如何答应!”
他对我的要求看起来有些愕然,还是随即答应了。
他让我明天10点去他办公室见面。
“小-天,要-幸-福-……”
──这是院长的临终嘱咐。
──我已决定离开,离开齐氏,离开齐思音,开始新的幸福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