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叫什么名字?”
“……宫村……宫村御行……”
“很好。宫村,你记住……当有人再次呼唤你的全名时,你就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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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去了哪里?!”好不容易在人群中发现了同事的身影,真崎沉着脸,步履矫健的挤到他身边,不悦的低声斥责道。迷惘的摇晃了一下,宫村仿佛是刚刚从睡眠中清醒过来似的,头疼的揉着太阳穴,眨眨眼睛,迟疑不决的回答:“……我……在休息室……因为一个服务生弄脏了西装……所以……”
“……”默默的瞪视着试图把话整理出头绪的后者,虽然因他语无伦次的样子而起疑,但真崎犹豫了片刻,决定暂时不追问还迷迷糊糊的对方,只是轻声不容抗议的提醒道:“算了,下次请不要擅自做这种会给别人带来困扰的决定……”
“……知道了啦。”脑子里的记忆逐渐清晰起来,宫村闻言,耸了耸肩,不甚在意的同意道。孰不知轻描淡写间,自己已经和某个重要的线索擦肩而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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涩谷警察署。
颤抖着手指纂紧雪片般堆积如山的帐单,倒抽了一口气,松本绫乃爆发的拍案而起,柳眉倒竖的指着乖乖低头不语的河合与宫村骂道:“三天!整整三天你们俩个除了花掉纳税人的钱之外什么事情也没有做到!真不知道你们是怎么考过警察考试的!简直是——”吼到口干的哑了声音,她接过父亲的茶杯猛灌了两口继续:“……总之!我已经拜托真崎和野上去本部请示了,接下来你们还是用最原始的两条腿给我搜查好了!还有……河合,把你这身怪异的西装脱掉,再看下去我怕长针眼!”顿了顿,她把炮口移向因把公款挥霍一空而得意的宫村,冰冷的语调犹如雪女来讨债一般,吹得人心发寒:“宫村!还有你!竟然还敢给我透支!多余的部分就由你的工资里扣好了!如果你还有工资的话……”
“啊!不是吧!”一言不发也会突然被雷劈到,宫村的笑容刹时尴尬的僵在了脸上。
同情的扫了他一眼,发现前者有想要争辩的趋势,河合连忙陪笑着对松本科长深鞠一躬,拽过不情愿的同事逃难似的冲出了强盗课办公室!
“河合!你不要拉我!我要过去和科长说清楚——”为了他已经荒废许久的钱包,为了他心仪良久的新款石英表,他有奋斗的必要!况且,要不是说好可以随便花钱花到痛快的话,他也就不会接那种苦差事了!就算加班是为了逛七天的街外加吃喝玩乐,也是会累的啊……
“唉唉~宫村君,科长也有她的苦衷啦~!那帮受害者的父亲吵得科长心烦的要死,现在去撞铁板不是和自己的前途过不去吗?”没有想到宫村所在意的真正理由,却无巧不成书的说中了对方心中最无奈的地方。下一秒,宫村便在河合善意的威胁下老老实实的选择了闭嘴,乖乖跟着对方向大门口的警车停发所走去。
在河合以为事情已告一段落而暗自舒了口气的时候,忽然,一辆黑色的警用轿车由甬道方向使了过来,与此同时,负责收发信件的生活部警员捏着一封航空信,大声叫住正好路过的两人:“宫村御行吗?有你的航空信——”
“啊?有你的信吔!宫村君……宫村君?”回头向扬着信的警员微笑着打了个招呼,河合推了推没有行动的宫村,正在奇怪对方为什么不跑过去签收的时候,猛地,他眼角的余光捕捉到了同事俊颜上那抹不自然的混乱!几乎是本能的,河合转过身,想要拍打兀立原地的宫村,然而就在他的手接触到对方的肩膀之前,后者突然像上紧发条的傀儡般有了动作!
睁大的眼中已经失了焦聚,宫村摇晃了一下,整个人宛如被线牵引的木偶般,向着疾驰来的警车颓然迎去,眼看便要与车头亲密接触了——
“宫、宫村君——”尖叫一声,河合伸手,想也不想的死命搂住对方的腰杆,闭起眼睛,用震得自己耳朵也嗡鸣的音量吼道!
幸好开车的司机反应也极其迅速,几乎是在河合惊呼响起的下一秒,刺痛鼓膜的刹车声骤起,警车的四轮更是在离宫村一寸的距离前牢牢巴住了地面!
……喧哗过后,整个甬道笼罩在了死一样的宁寂中,只有此起彼伏的喘息声,重得仿若乱了节拍的心跳,直到野上由驾驶座内冲出来,狠狠把门甩上的时候,河合的手臂还像长了根般的圈在宫村腰际。闭起眼睛不敢看结果的他,张着嘴还在断断续续的劝导着:“宫村君……只不过是扣工资而已……你不要这么想不开啊!死是不能解决问题的……活着总会有办法的啊!”
根本没有听见他的劝慰,此时此刻,宫村的脸上一片茫然,犹如一个刚从午休里睁开眼睛的孩子,无助而稚气的目视前方气急败坏的野上,无法理解对方狂怒的理由的歪了歪头,任由自己被后者扯着领子晃来晃去……
“你、你这小子眼瞎了吗!猪也知道走路时注意过往车辆吧!不要指望被我这样的精英撞一撞自己也会变得聪明些!你有没有在听别人讲话啊!”口不择言的叱道,野上后怕的手指泛青,额际爆起条条青筋的叫喊着:“就算你是为自己米虫的身份而感到惭愧,也不要用这种会给交通安全课科长胃部增加负担的方法来解脱好不好?!你——”
“野上,够了。”缓缓由车内走出来,真崎剑眉深锁的打断还在教训对方的后辈,谨慎的观察着目光由昏沉中明亮起来的宫村,试探性的抬手,不轻不重的拍打了几下他的面颊,成功的令对方捂着脸不可思议的瞪了回来:“做什么?!身为前辈就可以体罚下属了吗?!而且我和真崎前辈还算是同级吔!”
“不要拿你和真崎前辈相提并论!”懊恼的顶了他一句,听到那熟悉的抱怨声,野上叹了口气,安心的垮下肩来。真是,自己怎么会以为这种笨蛋也有自杀的可能呢?估计是脚下没站稳的缘故吧……
仔细观察着宫村的真崎就没有其他两位同事那么乐观了。轻拍手上不存在的灰尘,他白了唯一不清楚状况的肇事者一眼,冷声把旁边的河合叫了过来,小声嘱咐:“我怀疑宫村的行为是有人暗示的。他的状态与我以前接触过的触发性被催眠者很相似,在他方才突然冲向车子的时候,有没有发生过什么不寻常的事情?”
“呃……”把真崎的话奉为神喻的河合闻言,凝重的点点头,压抑着心中的震惊,很认真的回忆了起来:“好像是……啊!我想起来了!那边的警员提醒他有一封他的航空信!”
“……注意不要让他接触到类似事物。”瞥了河合一眼,真崎低声叮嘱完后,转身钻进车子里,发动引擎,向来时的方向驶去!
果然不出他所料,这是个暗示催眠杀人事件……现在有了肯定后,关键就是整理七天内宫村去过的地方和接触过的人了!那个躲在暗处,借被害者自身进行作案的凶手,他真崎一定要将之挖出来晒在阳光下面!
“真崎前辈!”慢了一拍,追不上绝尘而去的车子的野上,怨恨的斜了罪魁祸首的宫村一眼,正要再接再厉的掀起争端,却听旁边总算从看傻状态中恢复过来的警员怯懦的重复道:“对不起!那个……关于宫村警部你的——呜呜!”
“不可以说那三个字!”拿出平时少见的敏捷,河合飞扑上去,在对方把航空信三个字吐出来前,一把捂住了小警员的嘴巴!并顺势抢下了对方高举的信件,逃到了宫村够不到的地方!在真崎悟把凶手揪出来前,他们有责任阻止下一个牺牲品的出现!
无法理解同事悲壮的伟大,不悦的白了他一眼,宫村快步赶了过来,伸手讨要:“那个是我的东西吧?!还给我啦!”怎么搞的,今天所有的人都吃错药了吗?那封明明应该是老爸寄给自己的航空信,可他却从矮小的同事那里看见了抵死不还的决绝!开玩笑!自己还指望可以从那封信里得到有助于自己解脱警察命运的消息呢!
“不、不要逼我!宫村君!我是不会把‘暗示’交给你的!”见后者追来,河合咬咬牙,抖手将航空信抛给了远处的野上!
“你们不要胡闹了!那明明是我的吧!”哭笑不得的叹气着,宫村耐起性子向野上追去。而后者却冷着脸后退两步,转手把航空信又长传给河合:“虽然对你没有好感,但既然是真崎前辈交代的,那就没办法了。”
“你们!到底在干嘛啊!还给我——”
“野上君!接住!快拿到碎纸机那里销毁!”
“明白了。河合,有劳你缠住那个疯子了。”
“站住!野上!你敢毁掉我的东西试试!河合!你放开我!究竟是怎么回事!你们真的是警察吗?!私毁公民信件是违法的!还给我——”眼睁睁看着唯一的期待被绞成了碎片,再次的,宫村感觉到命运无情的嘲弄,像一阵凉风般,从冷透的肺部吹过……为什么……倒霉的总是自己?!
下
搜查本部——
保持着同级别的礼仪接过殷勤的旧下属递来的资料,真崎打起精神,谨慎小心的把资料档案和自己列出的可疑分子一一做出核对。然而,其中并没有一个人接受过关于催眠术的教育。难道……是自己漏掉了什么吗?就在他思索的空隙里,几日前VIP俱乐部的一幕猛地浮现在他的脑海中。当时吞吞吐吐的宫村好像对自己说了句很重要的信息……是什么呢?
……衣服,弄脏,休息室……
“服务员!”
“真、真崎先生!”被他毫无预告的起身吓了一跳,高桥让开了路,惊愕的反问道:“出了什么事情了吗?”
懒得计较他又用下级的口气向自己开口,真崎争分夺秒的推开他,迅速打开电脑,输入一连串的内部密码,淡淡地不容反驳的吩咐:“高桥君,请你立刻去把有关VIP俱乐部服务人员的资料找来!尤其是六天前的晚上当职的名单!快!”
“好、好的!”习惯成自然的朗声应道,高桥精力充沛的用跑的消失在门口!反正是真崎先生要求的事情,去做就肯定没问题的!而他后面的真崎,则在对旧部的欣然领命无奈一笑之后,沉下脸把目光转移回了荧屏……
***
涩谷警察署——
接到真崎的电话后,松本绫乃容光焕发的一扫连日来的阴翳,骄傲的拍案而起,对还在莫名其妙中的下属们高声吩咐:“总算有眉目了!真崎君果然不愧是精英中的精英啊……就是不一样!废话少说,野上、河合、宫村!你们三个赶紧去VIP俱乐部,配合本部的人马,包抄一个叫田村广志的服务生!男,三十二岁,身高是175左右,这是传真来的照片!看清楚了就给我马上出发!”
没人有胆量提醒唯一在废话的科长,河合拽起因失去航空信而处在郁闷中消极怠工的宫村,接过野上递来的传真照片看了一眼,抓起外套,低气十足的应了一声,拖着后者冲了出去!
“……等等,这个人好面熟的样子……”目光掠过照片,宫村惊讶的张大嘴,但没机会把话说完就被拉出了涩谷署的大门:“咦咦!这就是那天弄脏我西装的人嘛——怎么会……”
***
二十分钟后——
以最快速度被飙车的野上带到VIP俱乐部附近后,三个人便被迎上来的本部负责人分配到了过街天桥下负责堵截可能会逃过来的犯人。百无聊赖的找了个地方坐下来,提不起两位同事那种好兴致,宫村只想沉浸在哀悼老爸的航空信中……尤其当看见绿色的邮车驶过时,他的心就更痛了……唉,他的升迁啊……他的解脱啊……好渺茫……渺茫的就如同横在眼前的一团灰影般暗淡无光……等等?!一团灰影?
“河合……你又在做什么?!”恼羞成怒的吼着,宫村难以理解的抬头仰视着板起面孔,档住自己视线的同事:“为什么站到我前面来!”
“不可以看邮车!”理直气壮的吼回去,河合虽然老实,但此刻摆明了不打算退让。
“你在胡闹什么啊!让开!”皱起眉,宫村起身厌恶的推开苦口婆心规劝的对方,故意挑衅的向着马路走过去,并把停下来收信的邮车当做接近目标:“你们和邮政局有过节也不要耽误到我身上来好不好?!”
“站、站住!不可以看航、呃!不可以过去啦!宫村君!宫村御行!”焦急的叫着,心里时时刻刻不忘真崎的警告,河合发现宫村不停劝告的迈上了车道,连忙失声大叫道!却不知正是自己的一句话,把同事推向了死亡的深渊!
当“宫村御行”这个名字在耳中响起时,前者的脑中嗡的炸开了!丧失了思考能力般,宫村愣了刹那,茫然的目视前方,趋身倒向了车流疾驰的马路!迎上了一辆呼啸而过的卡车!
“不、不要啊——宫村君!”来不及抓住他的河合,眼看惨剧无法弥补,发出绝望的嘶吼声,冲前扑了过去!但……另一只手却快了他半秒的横空抢出,在千钧一发之际,稳稳捞住了宫村前倾的身子!——是不知何时赶过来的真崎!
“真、真崎前辈!”感动的带着哭腔的哀号一声,河合仿佛在安心后被抽空了力气,软软的跌坐在地,重重的长出一口气,庆幸:“还好是您赶到……他非要看邮车,我拦不住他,对不起。”
“……不是航空信。”牢牢将混混噩噩的宫村桎梏在自己怀中,不让他有机会挣脱出去继续向车轮扑倒。真崎向已经展开追捕行动的俱乐部望了望,漠然的回答:“虽然不知究竟哪一个才是他的暗示,但……”
“抓、抓住他!别叫他跑了——”真崎的解释才刚开了个头,一声怒斥就打断了他的思路。就在他为求确保的赶过来的同时,发现事发的田村广志也蹿出包围圈,向天桥的方向奔了过来!
“野上!”转头,真崎分不开身的向跃跃欲试的热血警部吩咐了一声,却发现对方早在第一时间堵截着冲上了天桥!而桥上的田村广志并不乐见前进无门,后退无路的结果,无计可施的爬上了天桥的护拦,其貌不扬的他发出了令人毛骨悚然的狂笑,用白多黑少的眼睛望了一眼被真崎揽住的宫村,近乎疯狂的嘶吼着召唤道:“我恨你们!我恨透了你们这群把玩弄别人当游戏的纨绔子弟!我就是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们的!就让你这花花公子陪葬好了!去死吧!——宫村!宫村御行!宫村御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