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轻轻屈下了前肢,他冲着孙悟空抖着眼睛:「上来吧,就这一次!」
哈哈大笑起来,孙悟空兴高采烈地飞身跳上了敖丰的背:「好师弟,快跑吧!」
没有动静,身下的敖丰忽然浑身僵硬了。慢慢回过头,那双好看的眼睛里有种很奇怪的神色,有点惊愕不解,有点羞惭不信,还有越来越明显的恼怒。
奇怪地看着一动不动的敖丰,孙悟空夹紧了座下的马鞍:「唉?怎么了?」
这一夹之下,敖丰忽然像被火烫虫蛰了一般,猛然立起了上半身,长长嘶鸣了一声。这一下出其不意,孙悟空在直立的马身上坐不安稳,狼狈不堪地从马背上翻落下来。
低头看着摔在地上正在龇牙咧嘴的孙悟空,敖丰眼中有着再明显不过的恼羞成怒,直冲过来,扬起马蹄凶巴巴地冲着他踩了一脚又一脚。
「哎呀!痛啊!你杀人啊!?」完全摸不着头脑的孙悟空懵住了,慌忙护着头脸。
「谁?谁?谁杀人了?红孩儿吗?」大声嚷嚷着,八戒从睡梦中惊跳起来。
「红孩儿?」迷迷糊糊的悟净也醒了过来,揉了揉眼睛慌忙抓起了月牙铲,「在哪里?」
「又有妖怪了吗……」一脸懵懂的三藏看着大家,自动自觉地躲到了孙悟空的背后。「多吗?厉害吗?青天白日的,明明没有嘛,没有你们就不要吓为师啊,唉……」
一个鲤鱼打挺跳起来,孙悟空忍无可忍地举起拳头冲着敖丰擂去:「臭小蛇,别得寸进尺啊!」
「师傅,大师兄他又欺负我!」飞快地绕到三藏身后藏起来,敖丰指着正举着拳头的孙悟空:「师傅你快念那紧箍咒!」
「哎呀,悟空你不要老是欺负师弟们啊,小白龙他一天到晚驮着为师也很辛苫,你就更不能动不动就要打要杀的嘛……」
「就是就是,师傅说的有理啊!」八戒慌忙点头。
被左拦右挡的三藏拦住了去向,孙悟空看着正得意洋洋给唐憎捶着背的敖丰咬牙:「臭小蛇,别仗着师傅给你撑腰就耍赖!今天看我不扒了你的蛇皮!」
「臭猴子,死猴子!」敖丰呸了他一口:「我还得去找吃的呢,谁有空理你!」
原本平静的山林,一时间鸡飞狗跳,热闹无比。不,说起来,是猪飞猴跳才对……
穿过山林沟壑,是一马平川的原野。躲开孙悟空的追赶,敖丰在山野里奋力扬起马蹄。清晨的霞光绚烂璀璨,给雪白的鬃发镀上了一层浅浅的金黄。呼啸的风声在耳边流动,拂过火烧火燎的脸颊。那只臭猴子!只是轻描淡写踢他几脚,算他走运!恨恨地全速奔跑着,背上那异样的感觉却总是消除不去。虽然也知道每个男人清晨起来正常的身体反应,可是……那混蛋的胯下,坚硬得简直不像正常人嘛!亏他还好意思得意洋洋大力地用力夹了自己一下!
脸在晨曦里显出红彤彤的颜色,西海龙宫三太子的脸上,不知是霞光映照,还是根本就是羞恼火烫……
◇◇◇
传说之中的海外,有三座仙山。一曰方丈,二名蓬莱,三称瀛洲。
瀛洲山上,云如萦带,隐有宫殿。
由于更加接近东方,从窗外照耀过来的朝阳,比任何地方升起的都要早。装饰着瑶草琼花的室内,散发着奇异的清香。三桑木材的大床上,有人轻轻呻吟了一声,睁开了眼睛。
凌乱的床褥,赤裸的身体,身下隐约的血迹,似乎快要断掉的腰肢。浑身的骨头都在疼,疼得像是每一根都被折断了再拼接起来一样,随便动弹一下,似乎能听见它们在轻轻地响。一动不动地忍受着这一切,脑海中,昨晚羞辱的一切丝丝缕缕浮现出来。不知过了多久,红孩儿终于颤抖着手,一拳砸在了身边的床上。那个男人,那个叫摄提的男人,那个囚禁他,限制他自由,如今又这般深深羞辱折磨他的男人!总有一天他要杀了他!一定!
门轻轻开了。
失去了一向的懒散神态和温暖笑意,一个男人立在门前,静静看着他。
猛然抬起头,红孩儿死死地看着他。假如目光也能喷出三味真火,眼前的这个男人,身上早该被烧成黑炭焦尸了吧!?克制住想要昏过去的那种疼痛,他挣扎着,一点点从那张大床上挪下来,看也不看摄提一眼,一步步地向着门口挪去。
没有让开的意思,摄提看着走近身边的少年苍白脸上的汗滴。
抓住红孩儿的手腕往身前一带,他语气没有什么波澜:「就这么走到哪里去?」
明白没有挣脱的可能,红孩儿冷笑:「我记得你说过:在这里,假如不工作,就没有饭吃的……」
「所以?」
「所以我还是去做原先的事去,我不想饿死在这里。」
眉毛微微上扬,摄提凝视他的目光深敛而若有所思。
「怎么?因为昨晚你的临幸,所以我今天可以免去苦役?」讥讽的笑容从红孩儿脸上浮起,带着深深的不屑。
有力气这么顶嘴和针锋相对,看来,昨晚盛怒下的惩罚并没有榨干这小妖所有的力气。
狠狠咬住了牙齿,红孩儿没有再开口,低着头向外一步步移去。
看着那背影倔强地消失在门外,摄提冷酷无情的脸上,慢慢恢复了柔和温暖的表情。冲着一边的花丛中微微一瞥:「小玫,你准备看到什么时候?」
「噗」地一阵青烟,一个眉清目秀的小女童从琼花的花蕊中幻化出来,委委曲曲地立在了摄提面前。
「怎么,还在难过吗?」摄提温柔地问。
「摄提大人……」扁了扁嘴,那个女孩儿眼睛里有了泪花。「我讨厌死这个红孩儿了,他就那样杀了朱儿啊。我……我……」
「是的,妖族的世界就是这样的。」摄提看着眼前从没离开过瀛洲的小花仙,「杀一个生灵,是一件很简单很随便的事情,不像我们这里。」
「所以我讨厌那个红孩儿,虽然他长得那么好看。」小玫又快哭了:「摄提大人为什么要带他回来,他来的第一天,山上的很多精灵都闻到一种很令人害怕的味道。」
「那个味道啊……叫做杀气。」柔声地解释着,摄提的眼光很温和:「那是妖族与生俱来的东西,我带他回来,本来是想减少他身上那种气息的。」
可是,好像很失败呢。他苦笑着在心里对自己说。
……
站立在明亮的阳光里,红孩儿看着山坡上疯长满整个山坡的灵陀蔓,头脑一阵昏眩。没有人拔除的话,只一天功夫,它们就会侵占整个瀛洲山。每天除草劳作,才能换来最基本的伙食!被强行带来这里养好伤的第一天,那个叫摄提的混蛋这样对他说道,口气是那样不容反驳。
「为什么不干脆连根拔了它们?」看到灵陀蔓那可怕的生长速度时,当时的他差点抓了狂。
「它们虽然是植物,可也只是在求生而已。没有人有剥夺别的生灵生命的权利,尤其在我的瀛洲山上。」摄提深深地看着他,宽敞的衣襟在山风里猎猎作响。
呸!什么没人有杀人的权利,他们妖族从来都是要靠吸别人的血,吃别人的肉才能活下去,要是像这个虚伪的臭神仙说的那样,他红孩儿早就该死在群魔横行的号山山涧里了!在妖族的世界里肆意地生活了那么多年,为什么如今要被莫名其妙地带到这个地方,遵守他摄提的规矩!不能杀人,不能奴役比自己弱小的生灵,还要自食其力……
纵然满心不屑,那时红孩儿还是假装驯服地点了点头。
「真的明白吗?」微笑着,摄提伸手抓过了他的下巴强迫他看着自己:「在这里你可以随意。你可以试着逃跑,甚至暗算我刺杀我,我都不会因为这些生气。」
他倒真了解自己,知道他现在最想做的,就是找个什么机会杀了他再逃出去!
心虚地笑了笑,红孩儿在心里暗暗计算偷袭成功的可能性。
仿佛看穿了他那驯服外表下的满心狠毒主意,摄提的神色忽然冷冽起来:「可是记住我的底限──你可以对我下手,可是不可以伤害这里任何一个生灵,假如你再杀人,我会狠狠惩罚你。」
虽然从没怕过任何类似威吓的东西,可那一刻,摄提眼中的压迫和认真,还是让红孩儿心里微微打了个突。那个男人……是认真的。
所以,当自己下手杀了那个无足轻重的小花仙后,昨晚那场噩梦般的经历,就是他在盛怒下,给他的惩罚……
看着山上那些蔓枝,红孩儿稳了稳到处酸痛难忍的身体。假如不拔完这些该死的野藤,他就会没有一点东西吃,这是在以前消极怠工时,得到的最直接教训。
他还不想就这么不明不白饿死在这里,他要活下去。是的,活下去找到机会,总有一天,他要用自己的手亲自杀死那个摄提,让他的血喷溅出来,让他的魂魄飞散,让他再不能用那种讨厌的口气对自己说话,对自己微笑,再也不能……像昨晚那样地压住自己!羞愤和仇恨充满了他的整个胸膛,指甲深深掐进了手心。从那张充满羞耻痕迹的大床上一步一晃地来到山坡上起,他的身体就一直在发抖。
弯下腰去,他拽住了两三根藤蔓,用力地用另一只手划断了枝条。慢慢地,有小小的嫩芽从断开的枝哑上探出了头,一点点重生。
一片片的藤蔓倒下去,斩的枝条慢慢长出来。太阳渐渐升到半空,正午到了,妖族的力量在这时衰弱到极点,原本就虚弱的身体再也撑不下去,他慢慢瘫倒在地上。
转身看看身后,新长的藤蔓早已覆盖了刚刚拔除的地方,他的速度,实在比平时慢的太多。
身上刚刚还热得很,现在忽然寒冶起来。眼前的东西变得模糊,身后密穴那撕裂的疼痛越来越剧烈,折磨得他浑身战栗。终于没有力气了,连指尖都不能再动一动。趴在被太阳炙烤得滚烫的土地上,他蜷缩着身体,闭上了眼睛……
明明很想活下去,明明不愿意放弃。可就算这样,也不肯到自己这里认错求饶吗?是不屑呢,还是知道这一次就算愿意求饶,自己也会狠心置之不理?从旁边灵陀蔓的大片阴影里现了身,摄提凝视着地上昏迷过去的红孩儿。
不知是不是被正午阳气压制着妖力的关系,那蜷伏的少年显得格外虚弱而清瘦,假如不是看见过他几次辣手杀人的情形,看上去,这似乎只是一个完全无害的美貌少年而已。
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摄提抱起了昏迷的红孩儿。手掌触碰到他的腰时,昏迷中的红孩儿还是微弱地挣扎了一下,痛苦地蹙起了眉。昨晚自己盛怒下那彻夜的「惩罚」,果然伤他很重。
可是,这样的「惩罚」,收到的效果,似乎并不如意呢。原先还假意顺从伺机而动,看来,今后,这个小小的妖族会干脆撕去驯服的面具了。
该怎么处置这个令人头疼,又莫名地吸引了自己注意力的小小妖族呢?立在山风里,在天地间生活了千万年的上古之神,陷入了从没有过的迷惘。
第八章
西海龙宫,深深海底。
汹涌水流着一只大海怪,急急地向着龙宫的方向游去。小丰,小丰回来了!虽然龙宫只不过过了十几天,可大海怪清楚知道:人间那段路途,敖丰和那奇奇怪怪的西行四人组,却是整整跋涉了十四年。那些强大的妖魔鬼怪,那些艰难的路途,有没有曾经伤到小丰呢?
想着刚从一只八卦海马那里听到的消息,他的心里充满焦急:从西天安然回来了是不假,可是没好好待上一两天,怎么会被那个二郎神杨戬那个霸道的家伙绑着押送回龙宫来了呢!?
抬头仰望着龙宫巍峨的宫墙,大海怪想了想,转到了西北一个无人看守的拐角,果然,小时候敖丰带着他们偷偷出入龙宫后花园玩耍的这个暗门还在!悄没声息地,他钻了进去。
后花园里,有什么声音在吵吵嚷嚷着。笨拙地藏身在假山后,大海怪看着不远处的人影!小丰!是他!惊喜万分,正要冲过去,这才发现情形大大不妙。小丰居然是被人绑着的,旁边一个人正高高举着皮鞭作势要打。谁?谁?这么凶神恶煞的,敢在西海龙宫打三太子!?正要义愤填膺冲上去,看清了那人的模样,大海怪悄悄缩回了头……是他老爸啊?
「什么人不好惹,你要去惹那个杨戬……」高高举起皮鞭,却是低低放下,虽然心焦气躁,西海龙王望着小儿子,心里还是心疼万分。
「父王!你不知道,那个混蛋怎么对待篱……」敖丰大声叫起来,不躲不闪的迎着皮鞭。
「我知道你从小和篱感情不错,可是现在他已是人家的人,说什么,也轮不到你去管他的事!」看着敖丰咬着嘴唇的倔强模样,西海龙王叹了口气,「你在这里安心思过,不准再乱跑滋事!」
看着西海龙王带着一堆侍卫跺脚离开,敖丰狠狠咬着嘴唇,动了动被捆得结结实实的身体:该死!总有一天,他要亲手活剐了那个混蛋杨戬!
「小丰……」从假山后探出头,大海怪小声叫。
「是你!」转头看见他,敖丰心里一暖,好多年不见了呢,「来来来,快帮我把绳子解开!」
「哦」了一声,大海怪急忙冲过来三两下解开了绳索:「小丰,你才刚从西天回来,你老爸干嘛这么狠心打你啊?」
「没时间和你多说,我得找帮手救篱去!」心急火燎地抖落绳索,敖丰脸都青了。
「篱怎么啦?」大海怪跟在他后面。
「他……」敖丰眼眶红了:「我从西天回来跑去看他,你知道怎样?他不知怎么得罪了杨戬那个混蛋,被剥了身上的鳞片!那是龙鳞啊!会活活疼死人的!」
倒吸口冷气,大海怪心里揪紧了,篱怎么这么可怜啊?
「你因为这个和那坏蛋打起来,所以被绑回来了?」
脸胀得通红,三太子没好气地白他一眼:「是啦是啦,我打不过他!」
「然后你老爹还站在他那边打你?」大海怪大叫。
「父王他怕事嘛!再说,你几时见过他赞同我帮篱出头的?」敖丰沮丧地道,「不行,我得赶紧走,再晚一点,我怕那个杨戬把篱扒皮去骨烤来吃!」
「啊──」大海怪惊叫起来,「那个三只眼喜欢吃鱼精的吗?」
无力地看看他,敖丰没空再解释。他冲上了海面,声音远远地从东方飘来:「你放心,篱不会有事,我找大师兄帮忙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