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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情只是古老传说 page 10 作者:亦舒

  恕之问:“你睡得可好?”

  “我从未试过憩睡。”

  恕之点头,“对我们来说,那是奢侈。”

  “只有躲在母亲腋下的孩子才会放胆熟睡。”

  恕之说:“醉酒是例外。”

  仆人上来敲门,“王先生请太太见一见客人。”

  恕之回话:“下次吧,下次早些通知我妆扮。”

  忍之诧异,“你这样一而再,再而三回绝他,他不会生气?他对你比我想象中更好。”

  恕之不出声。

  “所以你要先坐王子觉救命恩人。”

  恕之仍然不说话。

  忍之走到露台,轻轻说:“王子觉终身服食抗排斥药物。”

  恕之警惕,他又有什么主意。

  果然,他说下去:“众所周知,与若干兴奋剂合用,心脏会无声无息停止运作。”

  恕之低声说:“是吗,我让他把药分部分给你享用。”

  忍之不怒反笑,“你打算与他过一辈子?”

  “我没那样想过,过得一天是一天。”

  “除出钱,他还能给你什么,是什么他有而我是没有的呢。”

  恕之答:“你们两人都很爱惜我。”

  “是有分别的吧。

  “分别是,你无论如何不肯放过我,但是子觉,必要时他会悄然退出。”

  “恕之,你把他估计过高。”

  他话中有话,恕之凝视他。

  “恕之,我没有对贞嫂动过手,倘若你也清白,你猜是谁对她采取行动?”

  恕之变色,她脸色本来苍白,这时更似一张白纸。

  “有人比我更不舍得离开你,恕之,他不容任何人把你带走,为着他自己设想,他必须保护你。”

  恕之站起来,“我不要听下去。”

  “你从未对王子觉起疑?多么奇怪。”

  “你挑拨得够了。”

  恕之离开休息室,避到楼下。

  她有点晕眩,到偏厅坐下喘息。

  有人问她:“你没有事吧,我斟杯热茶给你。”

  她抬头,两人都意外,恕之看到一个陌生年轻人,想必是其中一个客人

  那陌生人看到她也一呆,他轻轻说:“我们在什么地方见过。”

  恕之想再次走避,已经来不及。

  那年轻人兴奋说:“对了,你叫小曼,我们在东部罂粟桌球室见过,你赢了我朋友小胖的跑车。”

  这时,恕之反而镇定地微笑,“我是王子觉的妻子,我不谙桌球,也从不下赌注,我想你认错人了,请问你是哪一位?”

  那年轻人本来目不转睛盯牢恕之看,一听是王太太,忽然不好意思。

  他立刻道歉,“恕我冒昧,我一时看错。”

  恕之保持微笑,“没有关系,你一定对那位小姐印象深刻。”

  “是,”年轻人答:“她是美女。”

  而且手段高超,那次,他也输尽手上现款,还把父亲送的廿一岁生辰礼物那只金表也押上。

  他又一次说:“我看错了,家父好似叫我,我要走了。”

  恕之说:“有空来坐。”

  年轻人不再逼视,笑笑出去与他父亲会合。

  恕之脸上笑容立刻消失,她铁青着脸,疲态毕露,过去的人与事一个个,一件件追上来。

  恕之记得那年轻人吗,并不,她很诧异他居然对她有印象,那是多年前的事了。

  有一段时期他们兄妹常在校园附近出没,开头相当兴奋,因为学生们无知天真,很快倾其所有,稍后发觉他们零用其实有限,于是离开那一区。

  那年轻人记性真好。

  这时王子觉走进来,叫她一声,恕之整个人跳起,她这才发觉出了一身冷汗。

  子觉说:“看得出你身体不适。”

  她央求:“我们往西部度假吧。”

  “行李就在门角,我们随时可以出发。”

  子觉坐到她身边,“我会把那些琐碎的家传小生意逐单出售,以后,自由自在过日子。”

  恕之微笑,子觉总顺她意思。

  “钱财够用就可以,请原谅我没有出息,毫无奢望,我此刻恢复健康,更加要珍惜每一分每一秒,非把时间全部浪费掉不可。”

  他咧开嘴笑起来,高兴得像个孩子。

  恕之把头轻轻靠在他肩膀上。

  这时,王子觉告诉她:“忍之也想到西部去看看。”

  恕之吃惊,“不,不要让他跟着我们。”

  “恕之,就是你这种态度引起他不满。”

  恕之意外,“他同你诉苦?”

  这时忍之走进会客室,他低头专心用一把尖利小刀削苹果,一声不响。

  王子觉说:“忍之可以帮我们看房子。”

  恕之失望,她到西部去就是为着躲避忍之。

  忍之削掉苹果皮,把苹果切下一小块送进嘴里,他缓缓说:“子觉也同意,这是离开松鼠镇的时候了。”

  第八章

  王子觉很高兴,“就我们三个人,到处游玩,忍之说,他对欧陆熟悉,有一次,他险些娶一个阿尔及尔女郎,恕之,你们在欧洲逗留过一段时间?”

  恕之不出声。

  忍之扮什么似什么,说什么像什么,他是天生戏子与骗子。

  她轻轻说:“子觉,当心他把你带坏。”

  王子觉握着妻子的手,“我从前也很好动。”

  “相信我,”恕之说,“离他越远越好。”

  子觉笑,“你们之间仍有误会,忍之已答允我,他不再酗酒滥赌。”

  恕之答:“好比黄鼠狼答应它不再偷吃鸡蛋。”

  忍之一直不出声,吃完苹果,把小刀折好收起。

  他这时说:“我随时可以出发,子觉,如果恕之不去,我与你结伴。”

  王子觉笑,“恕之,我们三个人一起走,离开松鼠镇。”

  恕之问:“安医生与平律师呢?”

  “他们根本不是乡镇的人,再说,他俩五月就要结婚,也许回东南亚发展。”

  恕之又一个意外,“呵那多好。”

  “我们另外有律师办事,你放心好了。”

  恕之怔怔地看着王子觉与深忍之,她在世上只有这两个亲人,不知怎地,他俩此刻都像陌生人“。

  她要到这时才知道,刚才那两个客人,已经决定买下王氏这座庄园。

  感觉上王子觉与深忍之有商有量,像对兄弟。

  王子觉很有深意再说一次:“的确是离开松鼠镇的时候了。”

  他好比讲:这里发生过什么事,我都知道子。

  恕之打了一个冷颤。

  出发那一天下午,她独自到狐狸市疗养院探访病人。

  看护把她带到病人身边,她蹲下低声问:“你知道我是谁吗?”

  病人转过头来端详她,他正是松山,头发忽然全白,当然,他不会一夜白头,想必从前染发,现在已不用麻烦。

  松山平静地看着她一会,同样轻轻答:“我记得你,你是住在破车里的小乞丐。”

  恕之不以为忤,“你说得对,我便是她。”

  “你从东部逃到松鼠镇,贫病交逼。”

  恕之点点头。

  “警方追缉你,是我收留了。”

  恕之微笑,“仿佛只是昨天的事。”

  松山摇手,忽然说:“很久了,十多年了。”

  忽然他想起什么,“你把阿贞怎么样了?”

  恕之答:“请相信我,我不知道贞嫂的事。”

  松山怔怔地问:“不是你,是谁呢。”

  看护过来说:“今日有太阳,是他散步的时间。”

  恕之问:“子女可有来看他?”

  看护摇头,“这里百多名老人,都乏人探访,想到自己也有一日会衰老,十分气馁。”

  听上去十分遥远,老年其实转瞬即至。

  这时松山问看护:“几时吃饭?”

  “你个多小时前才吃过午饭。”

  “再给我吃一点,没什么好做,再吃一点。”

  恕之静静离去。

  回到庄园,看到警长与王子觉谈话。

  警长在打官腔:“多谢你对松鼠镇的建设。”

  子觉谦逊:“不敢当,你过誉了。”

  “有事我们该同什么人联络?”

  “请知会祝律师,这是他名片。”

  “祝你们顺风“。”

  看到恕之,警长脱下帽子招呼又戴上,“王太太,有时间来探访我们。”

  这时他接到一项通报:“小溪路四十号发生凶案,请即来。”

  警长喃喃说:“今年是什么多事年。”

  他对王子觉说:“户主他杀自杀,与妻子双双殒命,我得赶去。”

  这小镇警长,也很有点本事,并非想象中那么呆憨。

  恕之心中,清晰知道,没人是省油的灯。

  这下子警长是有得忙了。

  王子觉说:“小溪路四十号户主是轩斯夫妇,他们有两名幼儿,怎么会发生那样惨剧。”

  司机已经把车驶近,仆人将行李搬上车子。

  他们已收到丰富遣散费,对老板毕恭毕敬。

  深忍之最后上车,把绒线帽拉得老低遮住双眼,一上车就打盹,半句话不说。

  车子经过小溪路口,他们看到警车云集,救护人员把担架抬出,警员挥手叫司机速驶过。

  王子觉说:“小镇并不平静。”

  他们乘飞机往西部。一路上王子觉握住妻子的手不愿放开,忍之冷冷看了几眼,自顾自与侍应生调笑。

  下了飞机有司机来接,原来公寓已经准备妥当,在市郊一栋共管大厦顶楼,仆人来应门,把行李取进屋。

  忍之这时才懒洋洋问:“我住哪里?”

  王子觉答:“楼下一层,有楼梯可通,但是你拥有独立大门。”

  竟安排得那样妥当,恕之四处参观,十分高兴,像个小女孩般跑上跑下。

  在露台可以看到整个市容及远处的蔚蓝色的太平洋。

  “暂时住这里。”

  忍之忽然问:“公寓写谁的名字?”

  恕之还来不及阻止,王子觉已经回答:“我的妻子深恕之。”

  忍之又说:“恕之真叫人艳羡,结一次婚,什么都有了。”

  子觉又抢先笑答:“我最幸运,恕之救我命。”

  忍之凝视他们,“是,你俩息息相关。”

  子觉斟出香槟,“祝新的开始。”

  忍之却问:“本市红灯区在什么地方?”

  子觉微笑,“忍之,我怎么会知道,你问计程车司机不就行了。”

  “子觉,我们一起去参观酒吧,如果喜欢,你投资,我做你伙计。”

  他转向妹妹,“恕之,你也来。”

  恕之浑身僵住,忍之分明暗示她也曾是红灯区熟客。

  子觉说:“我没有兴趣,我只想早点休息。”

  忍之笑:“我一个人出去走走。”

  子觉劝他:“你小心一点,大城罪恶。”

  恕之忽然披上外套,“子觉,我们陪他逛逛:二十分钟即返。”

  子觉只得奉陪。

  他们三人由计程车司机载往市中心东区,车子才接近仿佛已嗅到特殊气息,十字马路向北是一座教堂,南位是警署,西位是公园,东部有几幢工厂大厦改建成各种娱乐场所:电影院、酒吧、舞厅。半裸年轻女子艳妆站门外招徕,她们身后伴着高大强健的保镖,那样大块头却靠女人赚钱。

  霓虹光管拼出各种图案,闪烁变化,男人像扑火飞蛾,纷纷围拢,造就热闹的夜市。

  忍之看了看说:“毫无新意。”

  子觉轻轻说:“色情行业,万变不离其宗。”

  恕之说:“我们走吧。”

  一个年轻女子窜出来拉住忍之,“进来,进来喝一杯。”

  恕之忽然动怒,她伸双臂推开那半裸女子:“滚开!”

  那女子穿着细跟拖鞋,站不稳,退后几步,险些摔在地上。

  一个彪形大汉立即出现拦路,“喂喂喂,小心小心,你是人,她也是人。”

  子觉连忙往大汉手里塞钞票,“抱歉抱歉。”

  立刻把他们兄妹扯离现场,拉上计程车。

  到了家门子觉诧异说:“王太太生好大气。”

  忍之讽刺说:“把手洗一洗,那些女人多肮脏,你当心染到细菌。”

  恕之用手掩脸,走进卧室,第二天才出来。

  与乡村不一样,都会一早已有烟霞及市声。

  车声隐隐隆隆,间歇还有飞机引擎声,恕之站在露台,有点不习惯,她拉紧衣襟。

  这时,在阳光下,恕之看到她毫无些色的双手,青筋毕露,而且,指甲发黑。

  她有点警惕,可是相熟的安医生不在身边。

  王子觉叫她:“起来了?”

  恕之仍觉得疲倦,她揉揉面孔。

  她问:“忍之呢?”

  子觉微笑,“前日要把他丢下,今日又念念不忘他,这是什么缘故?”

  恕之不出声。

  “大家都长大了,你别管他太多。”

  恕之答:“索性看不到他,什么也不用管。”

  王子觉捧起妻子的面孔,不说话,只是微笑。

  仆人拿早餐进来。

  在收拾寝室的也是新佣人,全部生面孔,叫恕之放心,她不喜熟人,最会害人的,全是熟客,不是生人,生人不知如何下手。

  稍后,恕之陪着王子觉出去见律师与医生。

  子觉笑着同妻子说:“家父生前叮嘱我:一个人必须有两个好友:你的律师及你的医生。”

  新医生与律师都年轻得出乎意料。

  恕之在一些文件上签署,她不发一言,律师向她解释,她听不进去,耳边嗡嗡响。

  子觉在医务所,怕妻子闷,叫司机陪太太购物。

  恕之却命司机驶回家。

  她一边脱外套一边叫:“忍之,忍之。”

  一直找到楼下,看到忍之正窝在大红色沙发里喝咖啡。

  他抬起头微笑,“这么快回来了。”

  恕之闻到空气中有一股淡逸愉快的茉莉花香,她即时醒觉:公寓里还有一个人。

  她不动声色,轻轻坐下。

  那人还没有走,茶几上有两只咖啡杯。

  恕之说:“叫她出来吧。”

  忍之嘻笑:抬起头,扬声说:“叫你出来呢。”

  书房门一开,一个少女满面笑容翩然露面。

  恕之一看,心一直沉到底,头上似被人浇了一盘冰水。

  那少女鹅蛋脸大眼睛,头发梳一条马尾巴,身穿矜贵蛋黄色套装薄毛衣,下身一条三个骨裤,平底鞋。

  她带一副小小珍珠耳环,淡淡化妆,既雅致又漂亮,且不落俗套。

  一看就知道出身好兼有学识,叫恕之自惭形秽。

  她走到恕之面前,笑着说:“一定是恕之姐姐,姐夫还没回来吗?”

  恕之呆呆看着她,这少女反客为主。

  这时忍之把一杯咖啡递给恕之,“我来介绍,这是我朋友关家宝,在大学念建筑第二年。”

  他幸灾乐祸地看着恕之。

  恕之轻轻说声你好,她喝口咖啡定定神,然后问:“你一个人在这里读书?”

  “家母不放心,陪着我一起来,照顾饮食起居。”

  宠惯的孩子都浓眉大眼面无惧色一脸阳光。

  只见关家宝笑容灿烂天真地说:“刚才忍之叫我躲起来给姐姐一个惊喜。”

  口口声声姐姐,“你多大年纪?”恕之不甘心。

  “我十九生日刚过。”

  的确有资格叫姐姐,恕之不出声。

  她又问:“你们在什么地方认识?”

  “今日在图书馆。”

  “你跟他回家?”恕之意外,“你不怕危险?”

  “忍之与我都是德威大学学生,不必顾忌。”

  恕之忍不住哈哈大笑,“他是大学生?他给你看学生证?”

  关家宝点头,“忍之在儿童心理系。”

  恕之揶揄:“怪不得你们谈得来。”

  忍之这时说:“小宝,我送你回家。”

  “晚上接我出来看戏。”

  “七时准到你家。”

  关家宝握住他的手,双双出门。

  剩下恕之一个人呆呆坐在红沙发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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