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对她,怎么觉得还不过是昨天的事而已……
许如娟一手支着下巴,红艳的唇含着吸管,吸了一口冰咖啡,抬眸笑说:
“你还记不记得有一次老师要大家背书,很多人没准备好,连徐明辉都说他不会,老师很不高兴。”
“嗯。我记得那次你也说你没准备好。嗯……你真的没有准备好吗?”多年疑问,忽然撩起。
“怎么可能。”许如娟嘴角一勾,掠开垂到颊边的发丝。“我看老师不高兴,不想徐明辉一个人被责骂,所以也说自己没准备好。要挨骂大家一起挨骂嘛。”
果然。陈秋夏下意识点点头。
“其实我才不相信徐明辉真的不会背。怎么可能!结果王小妮被老师骂哭了,我还说他怎么不去跟人家道歉,安慰人家——”说到这里,许如娟顿一下,笑笑说:“我以为徐明辉喜欢王小妮。”
这名字一再跟那个人连在一起。回想起多年前戏院前那一幕往事,陈秋夏心里忽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
“后来我听说王小妮跟徐明辉好像有什么亲戚关系。我原以为徐明辉喜欢王小妮,过后仔细想,又觉得徐明辉那样做好像是为了坦护谁,因为某个人吧。”停顿下来,大眼水亮,眨也不眨地对着陈秋夏,唇瓣抹着隐微的笑。“我记得那时排在徐明辉后面的人是你对吧?陈秋夏。”
“不,”陈秋夏反射否认。“不是我。是陈丽美。”国中毕业后搬家,陈丽美也搬家,断了音讯,不知旧时人仍然好不好。
“但下一个就是你。徐明辉是十九号,我记得你是二十一号。”不得不令人赞叹许如娟记忆力之好。
但会是那样吗?真的是那样吗?会是为了她……不,她不敢那么想。
“你跟徐明辉有再碰过面或联络吗?”
陈秋夏摇头。“没有。不过高中时曾经碰过他一次。”
“就那样?”
“不然还能怎么样?”问得陈秋夏不由得好笑。
但她回答得好,也平常吧?
许如娟没再追问,用吸管搅搅咖啡,又吸了一口,笑说:“你小学时成绩不太好,没想到我们现在却在同一个学校。”
“我高中时很是用功了一下。”
“我想也是。你是那种晚慧型——”
许如娟的手机突然响起来。她看一眼,把铃声按断气掉。口气平常,说:“我男朋友。”
也是。才能如此间话家常似谈起以前喜欢过的男生。
“你呢?”许如娟忽然问。
“啊?”一时不明白她指什么。
“男朋友啊。”
陈秋夏摇头。
“怎么可能!”许如娟皱下鼻,不相信。陈秋夏的身材跟她差不多,卷乱的发,浓密的眉睫,明亮盈水的眼睛不说话先动人三分。虽然不怎么打扮,只是简单的白衬衫、牛仔裤,还是能让人眼睛一亮。
“当然可能。”她突然觉得许如娟皱鼻的样子很可爱。
又有手机声响起来。这回是她的。她不认识的号码,八成是打错的,没去理它。
“对了,我听说你爸妈……”想起她曾听过的陈秋夏父母发生的意外,许如娟脱口出来,又觉得不妥,咬住唇。
“没关系,都过去了。我现在跟我小叔住在一起。”成为孤儿的伤心悲痛那些伤口都结疤了。她成长得很健康,头好壮壮。“对了,我小叔开了家牛肉面店,有空你来捧场一下,我给你打折。”
“不是免费请客啊,老同学耶!”
“怎么可以。诶,小姐,我们也要吃饭交房租的。”
两人对视,噗哧笑起来。
陈秋夏手机又响起来。她看一下来电显示,接了电话。
“喂?”话筒传来哭声。她不禁皱起眉头。
第三章
“明辉,电话。”
时差的关系,徐明辉睡得昏昏沉沉的,听见叫唤,好一会他才反应过来,坐起来,无意识地呆了一会,才起身走出去。
“明辉,你怎么不告诉我一声,一声不响就跑回去了!”娇滴滴的女孩声音,即使带着小小抱怨不满,听起来仍然甜甜,反倒像在撒娇。
“是你啊,小妮。”
“你怎么突然跑回去了?”
“不是突然,我早就计画好了,我不是跟你说过了。”
“人家以为你在开玩笑嘛。”而且,他只提过一次。“再说我以为你会等到毕业典礼过后再回去。”一般都是这样的不是吗?偏偏徐明辉不按一般的想法做事。“你不参加毕业典礼了?”
“不了。”徐明辉走到厨房,倒了一杯水,喝了几口。厨房窗外可看到远处的山影,天蓝蓝,阳光有点强。
他母亲走进厨房,见他在厨房,对儿子笑一下,退出去到客厅,把空间让给他。
“你真的不参加?那徐妈徐爸怎么说?”他的回答让王小妮失望了。怎么这样?居然不参加毕业典礼!她还想跟他一起拍穿学士服的合照,再一起回去的!
“我爸妈没意见。”他爸妈很体谅,一切尊重他的意见。
这几年都是他爸妈过去看他。将近四年没回来了,不知为什么,他突然有点等不及,完成一切的课程,所有的考试一结束,不等到毕业典礼举行、结束,就这样回来了。
“你太胡来了。”王小妮不禁又抱怨。因为她知道不只这样,徐明辉还决定暂时不继续念研究所,尽管几所大学研究所录取通知都寄到了。这一年的时间要去做些有的没的。她问他,他说他也还没有决定做什么。但不管做什么,搁着正经的事不做,却浪费一年的时间形同无所事事,实在教她搞不懂。
她请他爸妈劝他,别让他做傻事。而徐明辉的爸妈也不是不反对他的决定,可反对也没有用,只好尊重儿子的决定。
“好了,小妮,我时差还没有调过来,头有点昏,改天再聊吧。”
几丝白云不知什么时候冒出来的,横散在远处的山影上方。阳光更亮更逼眼了,天空大半覆盖蒙蒙的金光。看来是个大好天气。
他拿着水杯走出去。他母亲坐在客厅沙发,优闲地看着报纸。抬头笑说:
“小妮跟你抱怨了?”
“嗯。”
“你回来前应该先跟她说一声。”
“我请王阿姨代为转达了。”
“那不一样。女孩子比较敏感,你这么粗心会让小妮觉得你不重视她。”儿子已经大学毕业了,该开始考虑其它事,徐母理所当然谈论起王小妮。
“小妮像个小妹一样,我对她没其它意思。”在大家看来,这好像是“顺其自然”,再理所当然不过的发展,毕竟这近四年来他跟王小妮在同个大学和城市,时时碰到面在一起。但他对王小妮没有过多的感觉,只能是这样。
“这样啊。”徐母明白儿子话中的含意,有点失望。
她觉得王小妮不错,跟自己儿子挺合适,又是自己好朋友的外甥女,相交来往多年,再理想不过。可偏偏当事人的儿子没那种意愿,真的有点可惜。
“你想好做什么没有?”徐母问。
“我还没有决定。”徐明辉摇头。“我想先休息几天再说吧。”感觉好像有点迷茫,也或许只是时差尚未调整过来的缘故。
“也好。你很久没回来了,就先休息一阵子,四处看看,过阵子再说也不迟。不过,明辉,爸妈相信你,给你一年的时间做你想做的,也不干涉你,你可别让爸妈失望。”
可怎么样才是不让他们失望?
“我可能会到非洲大草原看狮子争地盘打架呢,也没关系吗?你们会觉得失望吗?”徐明辉不禁开玩笑。但他口吻虽然带着玩笑的意味,眼神却认真,眼睛里没有笑。
徐母侧头想一下,开明地笑说:“没关系。说好给你一年的时间。不过,你可要小心,不要让狮子给吃了,白费了爸妈的苦心。”
徐明辉笑起来。“谢谢妈。对了,爸呢?”
“出去了。难得周末假日,你爸也闲不住。不过,天气真是不错。你要出去走走吗?”
从客厅落地窗望出去,蓝蓝的天泛着金灿的光。徐明辉不禁眯了眯眼。
“再说吧。我想先冲个澡。”
房间里有卫浴设备,但他没有马上冲澡,坐在床沿,发呆了一会。从他房间望出去,还是一样那么蓝的天空。天气,真的很好。
他眯起眼。弯下腰,从搁在床边地上还没整理的旅行背袋拿出了一个木质小相框。照片有点褪色了。那是一张看似班级合影的团体照,照片中每个人都只是像一个小点。他低下眼。照片右下角,站在第一一排边上的那个人……
有些记忆,好似也快要跟这照片一样泛黄褪色了……
可是每一次,他都不禁再想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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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你自己说吧。这是怎么回事?”陈秋夏把衬衫摊在小叔面前。
白衬衫领子上,印着触目惊心的口红印,照那痕迹看来,印上这痕迹的人有一对多肉饱满的嘴唇。
就为了这个,谢婷宜找她哭了一个晚上。
“这……那个……”小叔瞪瞪眼,有点气急败坏。“这不关我的事,都是那个死老太婆!”
已经正名很久的阿水婆一下子又变成了“死老太婆”,大概也脱离不了关系。
“阿水婆怎么了?”陈秋夏简直像法官在问案。
小叔发急,有点焦头烂额。
“还不都是因为那个死老太婆,说什么你很久没帮她看水果摊了,我倒楣刚好经过,被她抓住帮她看摊子。结果小莉——呃,你知道,那个‘白美人’的小莉刚好来买水果,死老太婆跟她说什么,呃,那个婷宜的事,也不知道小莉发什么疯,抱着我就亲。我赶紧推开她,把口红擦掉,哪知道领子都给沾上了。偏偏婷宜刚好在那时候过来——啊!谁晓得会那么凑巧!总之,就是那样。我怎么知道嘛!”说到最后,小叔烦躁得乱抓头发。
“你是说婷宜撞见了?”不只是衬衫口红印那么简单。
“诶。”小叔叹口气。“我哪知道会那么巧!她转身就跑,我追也追不上。”
“你哦!”她有没有说过,小叔长得很“称头”——英俊好看,虽然不是很高大,但身材结实,一脸健康阳光,以前卖黄牛票时,就很受在附近酒家上班的小姐喜爱。
因为有她这个“拖油瓶”,小叔一直很规矩没有太乱来;后来加上个谢婷宜,小叔更是跟这些“小姐”“保持距离,以策安全”。偶尔她们来店里吃面,顶多打打不伤大雅的屁。
“小莉喜欢恶作剧,你好好跟婷宜解释不就没事了。”谢婷宜多少会有危机感。她父母嫌小叔,但小叔并不是没有女人要。
“她跑得那么快,我怎么追得上。”
“她能跑得多快?”她忍不住横小叔一眼。
小叔低头嘟着嘴,像做错事的小孩,乖乖坐在那里挨骂,不时抬头偷觑一眼,又赶紧垂下眼。
“把头抬起来。”陈秋夏敲敲桌子。
小叔忐忑不安地抬起头。
“小叔,你到底喜不喜欢婷宜?”陈秋夏表情、语气和态度严肃起来。
小叔有点不自在。闪避说:“小孩子问那么多做什么。”
“小叔,你也该有点担当了。要不,就彻底跟婷宜断了来往;要不,就给人家一个肯定。你这样犹豫不决,不仅耽误婷宜,也耽误了自己。”
那时不时嘻笑惯的脸凝住,垂下头。“你又不是不知道,她爸妈一直很反对。”
“不要管她爸妈。你自己呢?小叔,你到底喜不喜欢婷宜?”
小叔头垂得更低,好似有点丧气。“呐,阿夏,你想你小叔配得上人家吗?”
问得多伤感泄气。
虽然她想说“当然配得起”,她也很想说她的小叔是最好最棒的,但现实是很残酷的。
这个社会惯以用来衡量一个人的那些比如学历、身家背景和事业等等,小叔没有一项合乎水准以上。
所以,“物以类聚”,小叔这样条件的人,至多就只能在小莉等那些女孩中受到欢迎。而与他们“不同类”的谢婷宜父母,看小叔的目光就充满质疑,自然的嫌弃。
但是——她还是要说但是,小叔幽默风趣,该努力的时候十分努力,又懂得调剂生活,亲切又善解人意——她的小叔真的很好。虽然她也喜欢谢婷宜,可真要她老实说,除了学历跟家世背景,谢婷宜哪里能配得上她小叔!
“配得上,当然配得上。”现实是很残酷的,但陈秋夏还是很肯定地点头又点头。
小叔猛然抬头,目光激动,嘴唇动了一下,又闭上,像是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她现在在楼上。”可爱又可怜的小叔。他们这样环境背景的人,面对美好的恋情、彷佛高不可攀的对象时,或许就难逃这样自卑无力的心结吧。“小叔,你快上去安慰人家吧。”刻意顿一下。“不然,就狠心不要理她,刚好藉这个机会,跟她划清界线。”
那张英俊阳光健康的脸上,不安、犹豫、迟疑、渴望、困惑与期待且忐忑不安的情绪交杂反覆混和着。几番张口,又退缩闭上。终于,小叔猛然站起身。
“我上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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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天就是在这个地方吧?
这个地点,这个角度,这个时间,她站在这里,电影院前的人龙长到溢出街道。人声、车声、音乐声,电与光、光与热,相互交织出混杂的繁华热闹节庆似的气氛。
然后,她就是站在这里,这个位置。他走过来,走向她,走到她面前。他说……
“阿夏!”电影院前不远,阿水婆坐在水果摊子后,招手叫她。几个排队买票的人,闻声无聊地回头看了一下。
“阿水婆。”陈秋夏回神走过去。
“你怎么来了?”
“你不是跟我小叔说我好久没帮你看摊子了。”
“那你今天是来帮我看摊子的?”阿水婆笑咪咪。
“才不是咧。我是来兴师问罪的。”
“什么师罪的?你在说什么?”阿水婆没有太多的文化,听不懂这种咬文嚼字的东西。
“我是来找你麻烦的。”陈秋夏干脆叉腰鼓起腮。
看看那架势!阿水婆眯眼又笑起来,用牙签又了一块切好的水果递给她。
“来,这梨子我今天刚进的,又甜又水,吃一块试试,很好吃的。待会你带两粒回去,你小叔最喜欢吃这个了。”
陈秋夏不客气地一口吃了梨子。“你给我这点甜头是没用的,阿水婆,这次你真的惹了很大麻烦,婷宜哭得好惨。”
每次要是惹小叔跳脚,阿水婆就来这手贿赂,每次小叔都好说话,甜头吃在嘴里,吃着吃着就把生阿水婆的气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