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不记得我们高中毕业旅行的时候还跟飞燕三个人挤一张床,聊天聊到快天亮才睡着,那种感觉不是很棒吗?」
「那是因为饭店里床位不够,而且我不知道妳睡觉时喜欢抱人。」良玉才没被木兰那「缅怀美好旧时光」的神情所蒙骗。「在妳家过夜已经是我的最大限度,陪寝的话,免谈。」
「我的床很大,我发誓晚上绝对不会碰到妳。」床实在太大、太空,害她最近翻来覆去好久才能入眠。
「要我睡在那张粉红色的Hello Kitty床上,除非我死。」想到木兰那张印满卡通图案的床,良玉就觉得反胃,幸好客房里的床是比较正常的素面水蓝色。
「我那套Hello Kitty床单床罩组是日本原装进口的吶!」木兰捍卫自己的宝贝。当初她在百货公司看到便爱不释手,忍着荷包失血的痛,一口气买了三套。
良玉连眉毛都没挑一下,继续吃她的开心果,喝她的啤酒。
「既然那么不想一个人睡,干么不找乔白马陪妳?」良五指的是乔风,谁教他从大学时代就是诸多女生心目中的白马王子,当然,不包括她钱良玉。
木兰一时无语,几秒后才支吾道:「我、我跟他又没到那种程度……」
近几个星期来,她跟乔风出游的次数愈来愈频繁,每次都是非常愉快的经验,可是两人一直都约在外头见面,她从未想过要开口邀他到自己家里。
总是……感觉不太对。
她无法想象好动、外向的乔风帮着她洗碗盘,也无法想象他陪着她看韩剧,更无法想象他在夜里躺在她身边,听她说话听到轻轻打起呼来……
良玉斜眼看她,明眸掠过一抹精光。「退烧了?」
「退什么烧?我又没生病。」
「妳不是因为跟乔白马旧情复燃才不要顾老头?现在是怎样,热情烧得只剩灰烬了?还是心头那只小鹿乱撞过度,导致脑浆迸裂?」
木兰瞪良玉,第十万次怀疑自己怎么交上这种完全没好话的匪类友人。
「我跟乔风相处得很好,他是我认识最贴心、浪漫的男人。」
「最好浪漫是能当饭吃啦……」良玉凉凉道。「不过话又说回来,乔白马允文又允武、英俊又潇洒、温柔又多情……反观那个顾老头,不解风情也就罢了,人还闷得像石头,嘴巴不甜又不懂交际,早上七点准时起床,晚上十二点准时睡觉,啧、啧、啧,根本就是未老先衰的阿伯一个,的确是连人家的一根小指头都比不上——」一只抱枕砸了过来,但良玉身手矫捷,成功闪过偷袭。
「正棠是哪里得罪妳了啊?妳干么把他批评得一无是处?!」虽然知道死党就是这副德行,她还是觉得她的话很刺耳。「他只是个性比较木讷、比较内敛而已。」
「内敛个头——」良玉哼哼冷笑。「要我说,我会说妳干得好,那种木头男有屁用?又不懂什么花前月下,又不会说话哄人开心,只知道背地里跑去订什么幼稚的彩绘专机,结果机票还没到手女朋友就跑了,笑死人,几岁的人了还想玩什么默默付出的把戏。」
木兰本来想动手掐死这个毒舌女,却愣住了。
「什么彩绘专机?妳在说什么?」
「妳不知道喔?」良玉作惊讶状,不过木兰觉得她的表情很假。「据说是因为妳有阵子情绪低落,为了让妳高兴,顾老头就很天才地跑去订Hello Kitty彩绘专机飞日本福冈的机票,可是因为暑假旺季的票都卖光了,他还彻底白目到告诉旅行社不必计较价钱、舱等。」
木兰震愕莫名。
她许久以前曾跟顾正棠提过这班彩绘专机,当时他还一副很难理解的模样,完全无法明白为什么有人会想搭连餐点都被做成Kitty形状的飞机。
她以为,他根本没把她对Kitty的喜好当一回事……
况且,因为惧高的关系,他不是最讨厌搭飞机吗?
「妳怎么会知道这件事?」
「顾老头向赵承俊问的机票,赵承俊告诉燕子,燕子又告诉我。」
「妳为什么不早点跟我说?!」看着良玉那副事不关己的样子,木兰又想动手掐住她的脖子。总有一天会被这女人气死!
「我干么要?妳不是说妳不爱他?」
木兰顿时哑然,良玉冷冷的一句话,把她堵得死死的。
刚跟顾正棠分手时,她的确对良玉这么说过。
「可是为什么?正棠从来不会做这么不切实际的事。」她所认识的顾正棠,绝对不会为了赶热潮而花费不必要的开销。
良玉说他是为了让她高兴,真是这样吗?可能吗?
「妳干么管那么多?」良玉撇撇嘴,两眼却犀利地看着木兰。「既然妳不爱他,何必管他做了什么蠢事?他爱怎么办是他家的事,大不了就是退机票、赔点钱而已,顾老头又不是付不起。」
「话不是这么说……」木兰喃喃低语,像是在说给自己听。「如果我知道他会在乎我的心情……」
「妳想怎么样?妳还能怎么样?」良玉倾身向前,字字利如刀。「别忘了,妳又不爱顾老头,他在不在乎妳又有什么差别?」
木兰一时说不出话来,良玉咄咄逼人的追问让她心里好烦、好乱。
她一掌隔开良玉的脸,焦躁得想尖叫。「妳今天是吃错什么药了啊!干么那么讨人厌?如果你们高中有学生跳楼自杀,绝对是被妳逼的啦!」厚~~真的会被她弄得抓狂!
良玉审视木兰片刻,终于决定放她一马。
撩了撩头发,良玉恢复面无表情。「我只是要妳好好想想,想清楚自己到底要什么。」
她要的是什么?木兰怔愣。
她以为自己很清楚,可是为什么她又不确定了?
为什么好像一切都乱了?
「如果乔白马真是妳的真命天子,今晚在这里陪妳的就不应该是我。」良玉一针见血地指出,同时从沙发上起身。
「我要去睡觉了,记住,睡不着就数羊,妳要数牛数狗也可以,就是不准来吵我。」
木兰看着翩然离去的黑色身影,心中既纷乱又迷惘。
这晚,木兰数遍了十二生肖,外加熊猫、狮子、大象等等,所有动物种类足够开家动物园,仍是难以入眠。
第七章
下午五点半,一批批的上班族陆续从办公大楼走出,人人步履匆忙,似乎迫不及待地想远离待了八、九个小时的工作地点。
一名身材纤长、浓眉大眼的亮丽女郎出现在大门口,原本等在一旁的英俊男人立刻迎上前去,在女郎的颊上落下一吻,伸手揽住她的肩头,两人的姿态无疑是对甜蜜的情侣。
男的俊、女的俏,不知羡煞多少往来的路人。
顾正棠不自觉地握紧了方向盘,指关节处隐隐泛白。
他不该来的。
他应该在下班后直接回到自己的住处,吃晚饭、看新闻、看看书,然后洗澡、上床、睡觉,过他的规律生活,而不是屈服于内心的渴望,特地绕到木兰的公司前,只为了看她一眼。
因为不想让她发现自己,他冒着被开罚单的风险,把车子停在大楼对面的黄线上等她下班,可是现在他觉得自己像个不正常的偷窥狂,觊觎着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木兰曾问他会不会吃醋,他说不会,可是他错了,错得彻底。
看见木兰被那个叫乔风的男人亲密揽着,胸口就像是突然被人猛踹了一脚,痛得难受。
前阵子在木兰的同学会上,他也有过类似的感受,只是他当时并不知道那就是吃醋、就是嫉妒。
现在他明白了,但是木兰已经离开他,而且是他主动放她走。
他曾对她说,如果可能,他希望这一生都不要爱上任何人。
说这话时,他是认真的,因为爱情会让人性格大变、理智全失、面目可憎。
只是他没料到,在半年多的朝夕相处下,他早在不知何时便已陷入这张名为爱情的网,并且心甘情愿,从未想挣脱。
看看他,他现在妒火中烧、满腔酸楚,变得连他都快不认得自己,一心只想过街给那男人一拳,把木兰塞进车里飙回两人曾经同住的公寓,狠狠地爱她,让她完全忘了有乔风这号人物……可是现在他却只能像个躲躲藏藏的懦夫,眼睁睁地看着心爱的女人投入别人怀抱。
他自嘲地笑了笑,发动车子,踩下油门。再继续想下去,他会愈来愈瞧不起自己。
对街的木兰,完全没发现那辆隐没在车流中的黑色福斯。
她脸红,有些窘,因为在大庭广众之下,乔风出其不意地亲了她的脸颊。
她没料到他会偷袭,事实上,正忙着筹备画廊的乔风会来接她下班也让她意外,不过他向来就是个难以预料的人,所以她的讶异也没维持太久。
乔风的手掌正停在她的肩头上,温热透过衣料传到她的皮肤。乔风是个喜欢肢体接触的人,总爱揉揉她的头或是搂搂她的肩,从大学时代就是如此。
当年她会因他的举动心跳加速,可是最近不知怎么搞的,每当他有亲昵一点的举止,她便生出几分不自在。
肩上的那只手,此时变得有些沉重。
「怎么会有空过来?」她笑问,强迫自己忽视肩上的热度。
「想妳啊,所以来接妳去吃个饭。」乔风咧嘴,笑容依旧那么耀眼。「还有个惊喜要给妳。」
木兰立刻面露警戒。「我需不需要先去买保险?」乔风的「惊喜」的确次次都是惊喜,交往一个多月来,她玩过飞行伞、滑水、浮潜等她想都没想过的户外活动,样样惊险又刺激,接不来是什么?高空弹跳?
乔风被她的反应逗得哈哈大笑。「别紧张,这次的惊喜是静态的。」他收了收臂,把她搂得更紧。
木兰微乎其微地僵了僵,若无其事地扳开他的手,笑着说:「台湾的夏天真的很让人不舒服对不对?又闷又热,你看我从冷气房出来没多久就流汗了。快带我去吹冷气吃饭吧,我都饿扁了。」
她径自往乔风停车的地方走,却不见身后男子俊脸上的黯然。
乔风望着窈窕的身影,心沈了沈。
这已经不是木兰第一次避开他的碰触,有好几回他想亲亲她、拉拉她的手,她总是有意无意地躲开,也因为如此,他才会耍诈用偷袭的方式。
除此之外,她经常在约会的时候走神,心思仿佛飘落在某个不知名的地方,可能连她自己都没意识到自己有多么心不在焉。
他从未问过她有关那个曾经与她同居的男人的事,只是自大地以为既然他们分开了,他便有机会,毕竟他跟木兰在很久以前就已互生情愫。
现在,他不敢那么肯定了。
相别十年,他终究是迟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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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木兰难以置信地瞪着桌上的「惊喜」,忽然觉得高空弹跳或许不是个太糟糕的主意。
「到米兰的机票。」乔风解释。「下个月底我得飞意大利一趟,跟几个当地的画家接洽,把他们的作品带到台湾来。这一去大约三个月,妳愿不愿意跟我一块儿去?」
木兰愕然望着他。「可是我有工作,不可能一走就走三个月。」
「我知道。」乔风微笑。「所以我现在告诉妳。据我知道,一般公司需要一个月的辞职通知,我想妳有足够的时间准备离职和办理签证一类的细节,当然,这是说如果妳愿意的话。」
可是她辞了工作要靠什么吃饭?
木兰张口欲言,乔风却像看穿她的想法似的又说:「我想我供得起妳往后的生活,至于妳将来想不想继续工作,一切在妳。」
木兰这回真的呆住了。他为她的未来做出承诺……这、这、这岂不是一种变相的求婚?
多么诱人的提议。
有时候,她的确会对自己的工作感到厌烦,只想当个贵妇,茶来伸手、饭来张口,完全不必理会一堆无聊的报表和开不完的会议。
而且她是那么向往意大利,米兰、罗马、威尼斯、佛罗伦萨……这些又有观光价值又是购物天堂的美丽城市,一直是她想造访的地方。
当个只需要观光和购物的贵妇,多么美好的前景……
然而她说:「我朋友快要结婚了,我不能不参加她的婚礼。」没错,飞燕的婚礼就在下下个月。
「妳当然可以飞回来参加婚礼。」乔风注视着她,接着说:「我爱妳,木兰,我不想跟妳分开三个月的时间,如果妳愿意跟我走,我想妳朋友也一定会祝福妳。」
他爱她……他说他爱她!
有个条件这么优的男人爱她,她不是应该高兴得放鞭炮吗?可是为什么她只觉得惶恐跟惊慌?
「我、我又不懂意大利文,去了也没什么意思,我还是乖乖在台湾等你回来好了。」
「木兰,妳在找借口。」乔风静静地指出。「妳不愿点头,难道是因为妳心中有别人?」
木兰的心跳暂停,不自然地轻笑。「哪有!只是事情太突然,我没有心理准备。」
乔风端详了她半晌,轻叹一声。
「妳不必急著作决定,把机票先收着,等妳考虑好了再告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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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棠,你好吗?没什么重要的事,只是想看看你过得如何。新家住得怎么样?还习惯吗?」
好假~~都已经过了六星期才问人家新居的情形,未免太迟了吧!
「正棠,你吃过饭了吗?吃过啦?晚餐吃什么?」
这个更不行,都已经晚上十点半了,唬三岁小孩也不是这种唬法!
「正棠,这么久没听到你的消息,最近工作顺利吗?有没有遇到什么困难?」
屁屁屁!除了工作需要的基本数据管理,她对计算机根本一窍不通,问他这个做什么?好突显她有多白痴吗?
噢……好挫败,几个开场白一个比一个烂!
木兰一手拿着电话,一手抓着顾正棠留给她的电话号码,那张纸条都快给她捏烂了,还是没勇气拨号。
好想听听正棠的声音……
可是她就是莫名其妙地紧张,真可笑,两人同居了半年多,也同床共枕了好几个月,现在她居然连打个电话都会手心冒汗,不敢打。
放下电话和纸条,双手撑着脑袋,然后她又看见了梳妆台上的机票。
那是乔风给她的机票,薄薄的几张纸,是多少女人梦寐以求的承诺,此时在她,却如千斤重担。
木兰心乱如麻地走到床边,整个人沮丧地跌在床垫上,呈大字形地躺着,怔怔地看着天花扳。
她要的是什么?良玉问过她。
几天来,她一直想着这个问题,结果答案只有一个,她要的是——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