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他送的钻石不够大颗?还是因为他无法供妳当少奶奶?」
佳玮的表情像是他掴了她一巴掌,粉颊倏地刷白。
「看他那模样应该是一般上班族,我得承认妳挺懂得选择的艺术,至少我能提供的比他多得多,献身给我也比较值得,比较划算。」
啪!
佳玮甩了他一耳光,好不容易止住的泪水狂泄而出。
「你为什么要这么说啊」她朝他吼。「就算你不爱我也不该这样糟蹋我的感情!伤害我你会比较快乐吗?你到底要惩罚我到什么时候?」
辛壑脸色铁青,一动也不动。
「你走!拜托你走!」她哭喊着,嗓子都哑了。「我不想再看见你!你走啊!我受不了了──真的受不了了──」佳玮把脸埋在膝盖间,痛哭失声。
俊脸上闪过懊悔,辛壑伸手想碰她,却又缩了回去。
他不再说话,拿起外套,走出她的公寓。
楼下,苗小弟刚从K书中心回来,两眼迷蒙,呵欠连天。
唉,读书真辛苦,课本上那些字比火星文还难懂,害他每次一看到就昏昏欲睡。
大家都在放寒假,他干么要这样虐待自己?
叮!电梯门开了,苗小弟正打着另一个呵欠,连眼泪都要掉下,一个高个子的男人从里面走出,看也没看他一眼,与他擦肩而过。
耶?那不是那个专开名车的医生吗?他怎么会在这里?干么一副好像被人倒了会的大便脸喔?臭得要死~~
苗小弟抹掉眼角的泪水,扒扒头发,懒得好奇,回家睡觉比较重要啦!
第十章
「院长?」敲了门却没人应,护士只好擅自开门,战战兢兢地探头进来。
「我不是说了,这一个钟头不想被人打扰?」辛壑坐在硕大的皮制办公椅上,面对着窗外,连头也没回。
没什么感情的口气让护士缩了缩脖子。「外面有个男孩吵着要找你,赶都赶不走,我们又怕他干扰到病患……」
「打电话叫警察。」
嘎?太狠了吧~~「那个……KAREN说前阵子她值夜班的时候,您要她替他包扎过伤口,所以我们想说应该是您认识的人……」
辛壑静默了几秒,才道:「让他进来。」
不到一分钟,苗小弟冲进办公室,青涩的脸上有着熊熊怒气。
「你对我姊怎么了?!」
辛壑转过椅子,淡淡道:「我这里是医院,嗓门不要那么大。」
苗小弟的气势顿时泄掉一大半。其实他对这个帅哥医生还是有点怕怕的,毕竟上次被扁的经验令人难忘,可是为了姊姊,他必须勇敢一点。
昨晚回到家,差点被姊姊吓死,一进门就看她在那边痛哭,问她什么事都不说,只是一直狂哭,哭到他以为她会瞎掉。那还不打紧,他居然看见姊姊衣冠不整,又不小心……真的是不小心,瞄到她脖子的几个淡红色印子,害他差点熊熊晕倒。
他,苗佳强,虽然至今仍是纯情少男一枚,可是就算没吃过猪肉也看过猪走路,想也知道那是什么东西。硬着头皮问姊姊她是不是被「那个那个」,她只是摇头,然后继续制造水灾。
「我知道你昨天去过我家,我姊会哭得死去活来,一定是你害的!」
「我能怎么害她?」辛壑挑眉。
「少来!」敌人的不痛不痒让苗小弟气得快内伤,他连珠炮似的指控道:「我姊很多年没哭过了,为什么你一出现她就变成这样?她一直很坚强,连我们家破产的时候她都没掉一滴眼泪,上一次看她哭得这么凄惨,还是我小学的──」
苗小弟猛地打住,两眼瞠得老大,像是忽然发现某个惊人的事实。
「是你──就是你!」他瞪着辛壑,嗓门又提高。「我姊刚从纽约回来时几乎每天都哭,还不吃不喝,差点把自己活活饿死,就是因为你!」姊姊有提过她跟医生是在纽约认识的,现在医生出现在台北,姊姊又变得凄凄惨惨,稍微拼凑一下也知道罪魁祸首是谁。他只是不爱念书而已,又不是脑残。
苗小弟只顾着跳脚,没发现辛壑的脸色变了变。
「你那时候也不过是个还吃着奶嘴的小鬼头,又懂什么?说不定你姊姊只是因为当不成银行小开的夫人,才会那么难过。」
「你不要乱讲!我姊才不是那种人!」苗小弟暴走,听不得亲姊遭人诬篾。
「你北七吗?不会算一下时间先后喔?那时我姊跟林家还有婚约,可是她根本就不想嫁!她答应嫁人是被我爸逼的,是为了我!」
「说清楚一点!」辛壑突然的严厉口吻让苗小弟愣了愣。
「我有好几次偷听到爸爸骂姊姊……」想到这件事,苗小弟就忍不住酸了鼻头。「他说林家不会要一个要死不活的媳妇,他还说如果姊姊关心我的未来,不想让我以后要继承的苗氏垮了的话,就不要把自己弄得人不人、鬼不鬼的……我那时候不是很懂,后来才知道姊姊的婚约跟林家提供的资金有关系……」苗小弟偷偷地吸了吸鼻子。男子汉掉泪就太丢脸了~~
辛壑像尊石像似的坐着,修长的手指却几乎陷进椅子的皮制扶手,可惜苗小弟没注意到。他只觉得这个医生像戴了人皮面具似的,一点儿都看不出他到底在想什么。
「我是不清楚你跟我姊之间发生过什么事,不过我想她一定很喜欢你,不然也不会哭成那样。」稚气未脱的年轻脸庞诚恳地看着辛壑。「就算你不喜欢她,我也拜托你不要欺负她、害她伤心,她这几年已经够辛苦了。」向来都是姊姊保护他,现在该他保护她了。
辛壑久久不发一语,久到苗小弟开始觉得自己刚刚是在对墙壁浪费口水。
终于,辛壑开了口。
「你说完了吗?我很忙。」
哇咧~~苗小弟差点又要暴走。姊姊怎么会煞到这种没血没泪的男人咧各田医生的人都这么无情无义吗?真的会被他气死!亏他还以为他很酷!
「我姊一定是瞎了眼才看上你!」苗小弟火冒三丈地就要甩门离去,却又被辛壑叫住。
「苗佳强,你要是真的不想你姊姊伤心,就少跟一些猪朋狗友在外面鬼混。」
咦咦咦?苗小弟眨了眨眼,是他眼花了,还是耳朵有问题?医生的表情和声音好像都变温暖了。
「还有,下次你再敢在我医院里高声喧哗,我会让你连话都说不出来。」
清清楚楚的威胁使苗小弟很没用地一颤。果然,刚刚是幻觉……
苗小弟离开后,辛壑再度转向窗外,深邃的五官不再冷硬,反而出现了一丝挣扎,和更多的彷徨。
原来,她当时真的没有其他选择。
原来,她吃过的苦远远超过他所知道的。
可是这一刻,他也迷惘了。
恨她、怨她,几乎成了一种习惯……毕竟他九年来没有一天不是这么过的。
凭着这份怨意,他想尽办法提早完成学业,别人得花三、四年完成实习医师训练,他只花了两年半,也是凭着这份怨意,他着魔似的逼自己成为这行的顶尖。
然而苗小弟道出的内幕,竟让他有些无所适从,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
得知事实真相,得知她从没背叛过他,他不是应该欣喜若狂吗?
为什么他没有抓起车钥匙就冲去找她,反而迟疑了呢?
他真的迷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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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八点,辛家老三出现在辛壑的公寓门口,理由为怀孕的老婆情绪不稳,来避难。
八点十分,老二辛樵也上门了,理由是他大作家遇上瓶颈,卡稿,特来串门子放松心情。
其实两人都是被亲亲老婆派来的。梁美华是对辛壑的爱情故事好奇得要死,很想挖出更多内幕;孔玉蓁则是认为丈夫应该关切一下兄长,毕竟以前辛壑帮过他们。
辛壑对两个弟弟的突然现身没表示任何想法,让他们自便,一个人坐在窗边抽雪茄、喝威士忌。
「你这沙发真的不错躺,比我家的还舒服──」辛磊大剌剌地霸占长沙发,没话找话说,一时也想不出要如何旁敲侧击。
「嗯。」辛壑含糊地应了声,心思却像飘了老远。
双胞胎对看了一眼,辛樵慢吞吞地推了推眼镜,考虑了好半晌。要论迂回、狡诈,这个大哥绝对是三兄弟之首,倒不如直接道明来意。
「老大,我们都多少知道一点精品店那位苗小姐的事,妈叫我们不要插手管,我们也不是真的想管,只是想让你知道,妈在担心你。」
「没错,大家都觉得你最近很怪。」辛磊也乐得不必拐弯抹角。「虽然我们都知道你没什么感情,不过好歹是兄弟,你可以对我们无情,可是我们不能对你无义,有什么烦心事就吐一吐,不要憋在心里,会憋出病来的~~」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辛樵无力摇头。他怎么会跟这种家伙是双胞胎?
「我以前追美华碰壁,也找你们一起讨论对策,你要是想追那位苗小姐又追不到,就让兄弟来替你出主意吧!」辛磊个性很阳光,想什么说什么。
辛壑没理会家人为何会知道精品店的苗佳玮,只是若有所思地看着两个弟弟。
他不习惯与人交心,即使亲如家人,他也很少坦露心事,总把一切留给自己。这是头一次,他感觉或许可以和兄弟谈谈,因为他茫然、理不出头绪、看不清自己;因为他……需要一点指引。
想了片刻之后,他告知弟弟自己和佳玮之间的事情始末,并破天荒地说出自己的感受。
辛磊听完之后,第一个反应就是:「不是我爱说你,老大,你也太会记仇了吧,九年欸~~要我的话,久别重逢,旧情未断,先上了再说。」
「没想到最无情的老大,竟是最多情的……」辛樵摇头晃脑,啧啧称奇。
辛壑后悔了。一个粗神经、一个书呆子,他怎么会以为他们能提供帮助?
「故事听完了,你们也可以滚了。」他冷冷道。.
「开一下玩笑也不行?」辛磊嘀咕。「不过说真的,你不觉得隔了九年,居然能在台北街头重逢,是一种难得的缘分吗?这是上天给你们的第二次机会,让你们再续前缘,错过的话就真是太蠢了。」
「没想到你也有这么浪漫、感性的一面……」辛樵看着那张与自己神似的脸孔,彷佛第一次认识自己的弟弟。
「我蹲厕所的时候偶尔会翻翻美华看的爱情小说。」
辛壑选择忽视小弟的最后一句话,陷入深思。他已经失去佳玮一次,难道真想错过这回?自从在台北街头重逢,他忙着怨她、惩罚她,却从未想过用另一个角度来看待两人的重逢……这是他们重新开始的机会,难道他还不知把握?
「老大。」辛樵一脸深思地看着兄长。「你现在是不怨苗小姐了,可是我觉得你在怨你自己,怨你九年来没能保护她,没在她需要你的时候陪伴她。」他顿了顿,接着说:「我能了解那种心爱之人受苦,你却束手无策的感觉……可是你太骄傲,太习惯将过错归咎在她身上,以至于在发现事情真相后,一下子厘不清自己的感觉。」
辛壑哑然无语,心中的迷雾似乎渐渐散去,思绪也慢慢地清晰了起来,但是随之而来的,是强烈的愧疚感。
曾经,他自大地以为自己可以为佳玮建筑一座温室,可以保护她免受风吹雨打……结果看看他做了什么?他不但没尽到呵护她的责任,反而成了伤她最深的人。
他没有立刻去找佳玮,不是不愿见她,而是不敢见她。
他惭愧,他后悔,他羞愧得无地自容……她,可会原谅他?
无论如何,他得试试,他不能再一次错过他们的爱情。
「谢了,兄弟。」他朝两个弟弟弯了弯嘴角。「现在你们可以滚了,我还有事情要做。」
「过河拆桥,果然还是没血没泪……」辛磊嘀咕,顺便伸了伸懒腰。「算了,我要回家跟老婆报告内幕消息。」
「我也要回家抱抱我家小蓁。」不会开车的辛樵是搭计程车来的,于是他说:「磊,我要搭便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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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来做什么?」苗小弟一脸不夹地瞪着门口的访客,完全没有要请对方入内的意思。
「我必须见你姊姊。」
「她睡了。」苗小弟简明扼要地回道。姊姊从昨晚情绪就一直很低落,白天还请了病假,一直到刚刚才好不容易入睡,他才不可能让这个冷血混蛋去吵她!
「没关系,我会等到她醒,你只要让我进去。」
苗小弟斜眼睨着辛壑,忽然觉得他跟白天不太一样,好像变得比较和颜悦色……该不会是有什么阴谋吧?
「不行!她看到你一定又会哭。」苗小弟干脆踏出门外,反手关上门,决定尽快打发这位不速之客。
「我是来向她道歉的,并告诉她我爱她。」辛壑定定地看着苗小弟,在那双漂亮眼睛的认真注视下,连苗小弟都不小心害躁了一下。
可恶!这男人实在太强了,不只拳头硬,连眼睛都可以当武器!
「说不行就不行,你请回。」苗小弟坚持原则,誓死抵抗。
辛壑的耐性耗尽,他微微一笑,笑容让苗小弟顿时头皮发麻。
「我可以揍你一顿,然后踩着你的身体进门,或者你也可以乖乖、安静地让我进去,你选一样。」
苗小弟收到威胁,不得不投降,没办法,拳头没人家硬。他不甘不愿地开门让辛壑进入,孰料辛壑竟转身把他挡在门外,并掏出好几张千元大钞和一把钥匙,以及一张写了住址的小卡片。
「没你的事了,这是我的公寓,你今晚去那里睡。」他说得理所当然,苗小弟差点呆呆点头。
「你休想──」
「我绝对不会再伤害你姊姊,这是男人对男人的承诺。」
好不容易送走苗小弟,辛壑来到佳玮的卧室,找了张椅子,安静地在床畔坐下。
佳玮蜷缩着身体侧躺在床上,像娘胎里的婴儿似地睡着,但是那张清秀的脸庞却显得憔悴。她的眉头轻蹙着,脸颊上还残留着泪痕,两排睫毛下,是淡淡的阴影。
「对不起……」辛壑心疼不已,忍不住伸手轻抚她的脸。佳玮微微动了动,没醒来,只是下意识地往温热的掌心贴近,眉宇稍稍舒展,像是喜欢这种碰触。
他勾了勾唇,以前当他们窝在一起做功课时,佳玮常因熬不了夜,趴在他身边的桌上就睡,他也常这样抚触她。很奇怪,仅仅这样一边做报告一边摸着她细嫩的脸颊、听着她细细的呼吸,他就感觉自己拥有全世界。
那是种很单纯的满足,可是他花了九年,怎么样都寻不着……直到此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