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治一耸肩。「做义工是不是能赎罪,我不知道。但他消瘦不少的原因,我倒是略知一二。」
林护士斜瞥英治一眼,想问又不敢问。
「要是参加了海外义工,就得离开台湾一段很长的时间。对一个喜欢某人喜欢到妒火中烧、失去理智地做出傻事的年轻人而言,最大的惩罚就是无法再与心上人相见。可怜他日渐消瘦,全是为爱而食不下咽、夜不安眠呢!」
林护士象牙白的脸蛋上,两抹浅浅红晕,霎时像温度计里的红色酒精,陡地爬升。她递给英治一对白眼,嘟囔著:「连欧阳医师都取笑我,哼!我去工作了,再见!」
意外扮演了月老的角色,英治心想自己也到了好管闲事的年纪了吗?不知自己这一推波助澜,那对欢喜冤家会不会有机会更进一步?有情人能成眷属是美事一桩,自己这媒人礼不要也没关系。
「小治治!被我逮到了厚!」
糟了个糕!英治不动声色地慢慢向后退。「你在说什么?逮我?我又没跑。」
「骗子!」啐道,一步步地缩短两人间的距离,黑瞳一眯,唇角宠溺地拉高一角。「胆小鬼!坏孩子!还要我继续数落下去吗?」
碍于在院内耳目众多,而且不知道自己转身逃跑,会不会像是在发怒的公牛面前挥舞红布一样,招来夏寰的夺命追缉,最重要的是,他们住在一块儿,英治能跑到哪里去?因此,他索性抱著切腹的觉悟说:「我只有一个要求。」
「后背位没问题。」暧昧地挑挑眉。
英治以鼻子嗤笑了下,漠视他的回答,道:「下次到医院来,只许穿黑色的衣服。只要你不在头顶套黑色网袜,穿什么都无所谓,否则你就别和我讲话,我也会装作完全不认识你。这要求并不难办吧?」
夏寰将头撇向一旁。「又不是办丧事,穿黑色的干么?嗯!」
「那就不要到医院来丢人现眼!」
在家里穿、在外头穿,都随便他了,反正不管自己怎么讲,就是改变不了他低俗的品味。不过,英治希望他起码别穿到自己工作的场所来,因为他实在很不想被同事问:「那个穿著无比夸张的台客是你的谁?」!
「答应你的话,我有什么好处?」
英治皱起眉头。「我会恭喜你,终于有一天穿得比较人模人样。」
「那种东西谁要啊!恭喜能当饭吃喔?」夏寰贼兮兮的眼直往英治身上转,得寸进尺地说:「我们好久没来点新鲜刺激的了,我去包下美丽华摩天轮,咱们绕它个五圈,来个空中SEX如何?」
「我收回前言。你穿得再花枝招展都没关系。」
夏寰两手一摊。「老古板就是老古板,我觉得这点子很有趣啊!」
有趣?我看是有「觑」吧!成千上百双的眼睛在偷看著……别人或许会觉得很有趣,但英治自己可是一点儿都不觉得有趣。
「好吧,我退让一步,咱们去海边SEX!」
「现在是冬、天……」
「退让两步,到101室内观景台的高楼SEX总行了吧?」
「请自便,我不想因为公然猥亵罪被捉而登上新闻版面。」
「小治治真难取悦耶,啊不然你说,什么地方SEX比较好?让你挑好了。」夏寰非常大方地摊开双手问。
拉开两边的唇角,皮笑肉不笑地,英治答道:「我要回诊疗室了,你自己一个人慢慢去想吧!再见。」
「有了!这个你一定会满意的!」夏寰大喊著:「动物园SEX!看著猴子、老虎,大象它们交配的样子,我们也示范给它们——」
咻——砰!英治手上的文件资料夹,奇准无比地命中那个厚脸皮兼二十一世纪最大变态的脸部正面,替全世界伸张了正义。
****
躺在床上的管,回想著下午当自己告诉欧阳英治,他就是梅梅的哥哥时,对方那副错愕中交织著愧疚的脸。
……当年的事我感到很遗憾。
光是遗憾就能了事吗?做医生的还真「伟大」。公然地杀人,却一点罪都不必补偿。
……尽全力抢救,最后的结局却是如此,我能体会你们的不舍。
体会?他能体会个屁!嘴巴上讲讲而已,心里头根本一点儿负担都没有!假如他真的没忘记过这件事,为什么这几年来都没看他前来向梅梅道歉?!
……有些事的发生,即使已想尽办法要避免还是避免不掉,虽然不愿有这种结果,但只能说上天自有他的安排吧。
真方便,最后还推给了老天爷。难道梅梅做过什么穷凶极恶之事,所以非死不可?这么说只是欧阳英治单方面的推托之词罢了,因为他不愿承认自己无能,帮不上忙!梅梅已经死了,可是他们这些医生却个个都还活得好好的,这样子能称之为公平吗?
管不会要欧阳英治的命,可是他会要他尝到比死还羞耻的下场!
翻身坐起,他拨了通电话出去。
「是我。准备工作已经就绪了没?」
管听著电话彼端的工作报告,唇角冷酷地扭出嘲讽的微笑。很快、很快地,欧阳英治将要付出他应付的代价了!
第七章
啪唰啪唰的水花,因为男人庞大的身躯挤进按摩浴缸中,而溅溢到米白色的防滑磁砖上,流入排水孔内。
「唉,还是觉得好可惜啊!要是能在摩天轮上,边看著璀璨的夜景,边品尝情人曼妙的身躯,这一定是天下最奢侈的享受!」非常心有不甘的,男人即使回到家都一个多钟头了,还在碎碎念著同一件事。
「如果你还要继续讲这件事,就请你出去,不要打扰我耳根的清静。」
真是够了!英治工作了一整天,回来后好不容易可以泡泡热水澡放松一下,结果一个人独占的大浴缸,硬是来了个不速之客——长手长脚的家伙,还抢走一半以上的空间,害得英治现在腿都不知道要搁往哪里才好。
「连抱怨一下都不行喔?小气!」
一掀眉。「泡澡的时间是用来休息的,不是用来讲话的。没把你踹出去,对你已经算是客气的了。」
「不要这么说嘛,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啊,我还殷勤地带了伴手来呢!」将手上的香槟杯递给英治,再用另一只手上的水晶杯碰碰他的杯口。锵!「辛苦你啦,老婆大人,干杯!」
总觉得这家伙的笑容里有什么,很可疑。「有什么企图你直接说,别用那种不怀好意的笑容对著我,看了就教人发毛。」
啜著冰得恰到好处的香槟,夏寰装不懂地说:「我哪有什么企图啊?只是最近完成了一件大工作,心情很爽,所以就想要好好地疼疼老婆大人喽!小治治真是太多疑了!」
真是这样吗?挑著眉,英治姑且听之。
「如果我多疑,那也要归咎于某人素行不良的关系。只要你无端乱献殷勤,大半都是有事发生,我若不提防著点,回头又被你给整了。」
夏寰哈哈笑著,大手摸上英治一边曲起的膝盖,把玩著上头沾到的珍珠白泡泡。
「小治真的是被虐狂呢!」
啪地打掉他的手。「并不是。」
「麦假、麦假!」夏寰摇著手,丝毫不信地说:「明明没事还爱穷操心,就是标准的被虐狂,你不承认都不行。大家都不知道,其实不是我有虐待狂的倾向,只是为了配合被虐狂的小治治,所以我得卯起来虐待你,免得你这颗红杏不得满足地攀墙而出。」
跟这种人生气是白费力气。干脆地闭上眼睛,将力量由肩膀、四肢抽离,由著噗噜噜喷出的十几道小水流温暖地在皮肤上舞动。
当某人的手指冒充小水流爬到他的小腿腹时,英治懒洋洋地一叱。「夏寰!」
「有什么关系?又不会少块肉,我是在帮你按摩啊!」
不想跟他争论低层次的问题。
既然被发现了,放大胆子的男人沿著小腿肚掐揉的手指渐渐延伸到膝盖弯处,一举抬高他的左脚,英治的身体自然而然地咕溜一滑。
「喂!」狼狈地喝了口水,英治拨开前额的湿漉刘海。
夏寰自胸口发出低哑的闷笑。「对不起、对不起,没想到你把力气放得那么松,拉一下你就滑到水里了。这样吧,你把脚搁在我腿上。」
看似好心的这个举动,却暗藏著不良意图,英治瞪著水中那频频碰撞到自己下腹的「大海参」。
「讨厌啦!小治治,你看得这么专心,人家的宝贝儿子会害羞的!」夏寰眨眨右眼说。
「第一、不许学人妖讲话。」英治伸手掐住海参的脖子道:「第二,水里头出现这种不明物体,得尽快排除掉。不想要我将它掐断的话,你快点带著它给我滚出我的洗澡水!」
英治枕在他的臂弯中,仰著惺忪的眼,看著若有所思的男人的侧脸道:「就是让你难得喝醉酒的那件事?」
「对。」
英治叹口气。「说吧,我在听。」
「……」找寻著恰当措辞的男人,最后还是开门见山地说:「我要去和死老头谈判,叫他不许介入我们的生活。」
「他威胁你什么,来让我们分手?」口气平静不是因为不在乎,而是过去多多少少的一点情报与近日夏寰的表现,让他有了心理准备。
夏寰终于把自己与父亲的对谈全盘托出。「不过你用不著担心,我花了快一个月的时间,已经掌握到足够让老头子闭嘴的筹码了。我明天回去,将这件事解决后,日后他就再也不敢威胁要对你怎样了。」
事情真会如此顺利吗?「万一……我是说万一我真的被毁容或是被怎样,我或许会离开你。」
「英治!」夏寰紧张地扣住他的双肩。
一笑。「可是你会找到我吧?不管我躲到哪里,躲得多隐密,你一定会找到我的,对吧?」
「这还用说!」
英治捧著他的脸,亲一下他的唇说:「所以你根本不用担心,不是吗?去吧,安心地和你父亲谈判,即使谈判不成功,那也不是世界末日。除了我们自己,谁也无法决定我们何时要分手、要不要分手,知道吗?」
瞬间,夏寰多日来的紧张,一下子被解除了。有英治这番话作后盾,他不可能也不会输给死老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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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界的人在提起夏彪时所给人的印象,会让人误以为他是个高壮威猛,颇具男子气概的传统大哥。具男子气概,没问题。但高大威猛?这点可就错得离谱了。
身高不到一百七十公分,体重只有五十公斤,长得短小精悍。每个听闻过他种种道上惊世骇俗事迹的人,都不敢相信原来夏彪不是什么巨人,乍看之下只是个再普通不过的平凡人。也因此,当他和身高一九○的夏寰站在一块儿时,众人皆啧啧称奇。
「死老头!」
一看到父亲慢吞吞地走进夏家老宅,已经在家中等候多时的夏寰,霍地跳起来怒道:「你死到什么地方去了?我不是告诉过你,我今天中午会到吗?你竟然让我等到晚餐都吃完了才给我滚回来!你是什么意思?」
掏掏耳,夏彪吹吹指头后再擦一擦,故作讶异地说:「喝,这不是那个令咱们夏家祖先蒙羞,不孝之至的混帐东西吗?瞧瞧、瞧瞧,一回来就对自己的老父亲大呼又小叫,哪像是儿子啊?简直把自己当老子了!」
「你少那么多废话!」夏寰重新坐回沙发椅上。「今天我是来和你谈判——不,我是来给你警告的!如果你不想要自己的毕生心血毁于一旦的话,我要你签下切结书,保证绝对不碰欧阳英治一根汗毛!」
夏彪闻而不听,横越过客厅。「王婶?王婶!我肚子饿啦,给我下碗面!」
赶紧从厨房里面走出来的中年妇人,连声应是。「还有一件事,老爷。夫人刚刚在抱怨计算机坏了,她急著要上网下注呢,叫您一回来,马上就过去见她!」
「好、好,我这就过去!」方才气焰十足、老爷架子十足的男人,登时换上紧张的表情。
「不用了,我自己过来了。」
从后门走进一名风姿绰约的高挑中年熟女,年近六十依然保养得宜的肤质,使她看起来像是不到五十岁。
当年夏彪迎娶前帮主女儿陈香为妻时,道上弟兄无不喟叹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尤其在婚前就已谣传,陈香自己中意的接班人并非夏彪,但碍于父命难违,所以才勉强下嫁给父亲钦选的对象。大家都认为夏彪之所以在陈香面前抬不起头来,除了是前帮主女儿的头衔外,更有可能是夏彪自己也很清楚陈香并不爱他,在这桩婚事中委屈了陈香,所以只好想尽办法讨她欢心。
「阿香,你吃了没?我正要叫王婶给我煮点东西,你要不要也吃一点?」
「我饱了。」相对于丈夫无微不至的呵护态度,夏陈香冷艳的脸蛋上连抹笑容都没有地说:「立刻找懂计算机的高手过来,那台该死的计算机又给我当机了。明明有画面,偏就是不给我上网。运动网的赌盘就要开了,在那之前把它给我修好!」
「好、好,没问题!」
夏陈香走到客厅,明明看到儿子就端坐在那儿,却仿佛视若无睹般,连嘘寒问暖都没有,径自拿起打火机,点了根香烟便吞云吐雾起来。她仰头喷了好几口烟之后,才看著夏寰,冷冰冰地说:「你在呀?」
「我在有何不方便的吗?」
母亲耸耸肩,又起身。「夏彪,修计算机的人来了,告诉他我去洗澡,叫他自己先修理就好。」
「好。」对老婆是绝对和颜悦色的男人,体贴地问:「要不要我帮你抓抓龙、指压一下?」
「不用,儿子不是在等你吗?去吧。」
唯老婆大人命令是从的夏彪,这次乖乖走到客厅,与夏寰四目相对。「要讲什么快讲!老子忙得很!」
忍住怒火不发,夏寰咬咬牙,取出一叠纸卷。不要紧,死老头再嚣张,也只有现在了!「看清楚了,这边是已经换到我名下的,是以取得你『夏氏企业』里包含你的酒家、舞厅、建设与房仲等五家子公司经营权的股票。要是你不想这五间公司在一夕间全部关门歇业的话,就签下切结书!」
夏彪挑了挑眉头。「嘿……你花了这么多精力和功夫去收集这些啊?你是当掉了多少财产才买下来的?」
「我有我的门路,用不著你管。」
「算了,我大概也猜得到。」夏彪挥挥手说:「反正那些东西早晚都是你的,你要怎么弄垮它们,随你的便。」
「你以为我在跟你虚张声势吗?」夏寰拉开衣袖,露出腕上的手表说:「从现在起的四十八小时内,我要是得不到好消息,那么我联络好的掮客,就会帮我把这些卖给你的死对头——『五湖帮』的干老大。我有掮客的电话,你要不要自己打过去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