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风轻轻地吹来,撩拨着我所有的记忆,瞬间思绪如潮,我难过得心口仿佛堵了块巨大的棉花。我呼吸困难,眼睛酸痛。
我忍下凄酸,尽量让自己的语气不那么弱势。但话一出口,一切泄了底。“雅浩,我真的很爱你。比以前爱阿光,更加爱你。”
“之信……”雅浩唤我的语气凄楚无比。
“雅浩,如果我……我愿意给你我的一切,换你一个爱我的证明。哪怕是假的……”我望向他,看着他和我一样泪流满面,“哪怕是假的,你愿意吗?”
雅浩瞪大眼睛,唇片翕动。他或许震惊,或许心痛,或许得意。
沉默就这样在我们之间铺展开来。我们静静地看着对方,期待对方的话把自己救出生天。
他的眼泪还是一直在掉,于是我的眼泪掉的更厉害。
我已经沦落到要去乞讨一份虚假的爱情的地步了。
我心里一千个希望他回答不愿意。但希望他回答愿意的,原来有一万个。
我竟如此卑微。
雅浩缓缓地靠近我,他伸手握着我的手,眼中的水波在微弱的灯光下闪闪生辉。他说话真挚,“之信,对不……”
“啊啊——!”
雅浩话还没说完,我便尖叫了起来。我突然发难,猛地推开他,疯狂地摔着房间里的一切。我声嘶力竭,声泪俱下,“为什么这样对我!鲁雅浩,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为什么看到我如此委曲求全你还忍心加上一把刀!
“之信,你听我说……”
雅浩要过来抱我,被我狠力地推开,手一甩,台面上的杯子往他额头上砸去,血当场就淌了下来,玷污了他的视线。
我看到血却丝毫还不懂得清醒,我咬牙切齿,神色狠毒,“鲁雅浩,我不会放过你的。我绝对不会放过你的!!”
我如同一个女人在要挟一个负心人,丢下最狠毒的话,转身就跑。
头也不回。
***
我一口气冲到街角,蹲下号啕大哭。
我很痛心。我伤害到雅浩了,他的身体不知道要不要紧,他的额头不知道止了血没有。
但我更不甘心。
他竟如此狠心,连一个自欺的机会也不给我。
我不能原谅他!我决不放过他!
我的爱都是有利可图的。对阿光如此,对雅浩也是如此。
他们都是不能饶恕的人!
对!
我此刻才赫然记起还有这个人。
对。还有一个方选光!
都是因为他!如果不是他从中作梗,我和雅浩不会落得如斯境地。
都是因为他!
我这样想着,站了起来,一把抹干眼泪,神情凶险。
还有一个方选光。都是因为他,我不能就这样放过他!
我边走边想,怨念堆积成山。
我走了很远,但还没想到有什么办法能报复他。就在我还在思量之际,发现后面一群凶神恶杀的男人一直跟了我好久。
我警惕起来,加快脚步马上走。但他们显然盯上了我,一直跟着我不放,最后在我决定跳上的士的时候,他们一人冲了上来,把我拉进了后巷。
我不禁害怕起来,靠着墙壁提防着他们,“你们想怎么样?打劫?”
他们相互看了一眼,下流地笑了起来。其中一人缓缓靠近我,样子十分淫亵,“小哥,有没有人能供我们玩一下啊?”
我从惊慌到莫名其妙再到愤怒。这帮变态当我是什么!
我使劲推开他们,丢下一句神经病快步离开。
但他们很快就跟了上来。不对我做什么,却总是重复地问我有没有人供他们享用。
我在逃避他们之际竟走到了一条熟悉的街道,抬眼是熟悉的楼宇,亮着台灯的是熟悉的居间。就在我停步之际,他们又围了上来。
还是那个问,“小哥,想清楚,有没有人供我们玩一下啊?”
我看看他们,再看看楼上亮着灯的房间,一个可怕的念头就这样涌了上来。
我掏出身上所有的钱,递给他,“给你们的。到那边后巷等我。”
他得逞地笑笑,接过钱示意其他人跟着走。
而我就像一个魔鬼那样走向那栋楼房的门口。
叮咚。
门很快就开了,来者看到我惊讶地像一支竹子那样竖在原地。
我笑笑,“不请我进去?”
阿光这才反应过来,连忙开了门闸,“快进来,怎么这么晚?你没事吧?”
他关上门,走到我跟前,关切地摸摸我的脸。“你怎么脸色这么差?”
我笑笑,没有避开。“阿光,你说的对。雅浩和我一起原来真是为了钱。你那份包裹起了颠覆性的作用。”
阿光明白我的意思,他顿了一下,“之信。既然这是事实那长痛不如短痛。我是为你好。上次之后…我一直很担心你。”
我点头。“我明白。阿光,你陪我下去走走好吗?”
他马上就答应了,“你等我,我换件衣服。”
之后他就进了房间。
我环顾四周。看看我这些日子没上来,这所房子变了些什么。
最后我在陈列柜上找到一个放着我俩大学时代的合照的相架。我拿起看看,里面的我和他站在大树下搂肩搭背,阳光下笑容灿烂。
这时他换好衣服出来,看到我手上拿着的相架,显得有点不自在。
我看看他,苦笑,“这张照片你不是说不见了吗?”
他耸耸肩,“之后又找回来了。我以前总是很奢侈的,属于自己的东西总不稀罕,觉得可有可无。扔的时候也毫不手软,清高地以为自己不会留恋。但原来一切都是我太自以为是而已。”
我放下照片,“后悔是没有用的。走吧。”
我说完,率先去开门。他站在后面把我叫住,“之信,我有些话想和你说。”
我停下来。内心挣扎。
听?不听?
我呼出一口气,“下去再说。”
我不听。
既然我想听你的时候你不说,那么,在我不想听的时候,请你不要再来迷惑我心。
我带他到我们俩初相识的那条小巷,问,“记得这里吗?”
他点头。“眨眼就十年了。时间过的真快。”
我笑。“对啊。十年前的一切,我现在还历历在目。”
他走过来,握着我的手,“之信,我有些话想跟你说。”
我打断他。抬头看着他的眼神认真无比,“阿光,上次的设计图的报酬我还没有拿呢?”
“啊?”他愕然,不明白我话中的意思。
我反握着他的手,继续认真地说,“我当时以为我已经拿了,但原来当天晚上我睡的不醒人事,那么我现在要回,不算过分吧。”
阿光皱眉,“之信,你……”
我轻笑,将恶毒阴险灌注到无害体贴中去。“你放心,我知道你不喜欢我,所以一场相识,我不会为难你的。”
说着,我手用力一推,他一个不稳倒在一个结实的胸膛里。他惊慌地抬头,还没来得及逃走手脚已经被抓住。
他震惊地看着我,“之信你……”
我继续无所谓地笑,“我的报酬这些仁兄会帮我拿。”说完,我还假仁假义地拍拍他的肩膀,“兄弟,你自己保重。”
阿光看我的目光仿佛在看一个杀人犯,他挣扎地抓住我我企图唤醒我的良心。“之信,你怎么忍心这样对我,你是爱我的。”
我冷笑地拨开他的手,残忍地断了他的希望。“光,原来你也知道我爱你。那么在你出卖我的时候,你怎么不想想,我是如此真心真意地爱着你的。”
他顿时面如死灰。
我站了起来,利索地转身就走,丝毫不理会身后阵阵冲击耳膜的惨叫声和求救的呼唤声。
“啊啊!之信,回来啊之信……”
我在街口优游地抽着一根烟,抬头望向天际,一片漆黑,暗无天日。
我靠着墙边,又开始有点昏昏欲睡。
很累,真的很累。
明天快点来临吧,让一切都结束吧。
***
次日早上10点。
我衣冠整齐地出现在法庭上,旁边是之乐和小彪。我静静地等待着,等待和雅浩玉石俱焚的时刻。
重要的人物陆陆续续地上场,雅浩却始终还是没有出现。不知为何,我突然觉得有点心绪不宁。
过了开庭时间十五分钟,雅浩却还是没有出现,我不免越发担心起来。
出了什么事?出了什么意外?
我害怕得全身颤抖,之乐察觉,覆上我的手轻声安慰我。“没事的。放心。”
“雅浩为什么还是没有来?会不会发生了什么意外?”我抓住之乐的手担心地问。
“冷静点。再等等。”之乐拍拍我的手。
我惟有点头。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就在法官打算退庭的时候,一个律师冲了出来。
他自称是雅浩的辩护律师,成功地拖延了一点时间,雅浩就进来了。
他穿着简单的白色运动装,样子憔悴的很。脸上清晰的伤痕和步行间的艰辛不断控诉着我昨夜的残忍。我看了心痛的无以复加,眼角立即酸了起来。
他和他的辩护律师说了些什么,然后他的辩护律师便说服了法官要求休庭二十分钟。
退庭的时候雅浩从右门走,他的步伐很缓慢,一步一步,视线始终没有离开过我。
我也看着他,我觉得他好象有千言万语要跟我说,但现在什么也说不了了。我的心无故被猛猛地揪紧,痛得浑身发抖。我不假思索地站起来就要往他那边冲,但身旁的之乐却拉住我,“哥,出去了。这边。”
之乐一直拉着我,把我从左门带了出去。
休息室里面我一直神不守舍,之乐为我端来一杯水,“哥。没事的。不用紧张。”
“不是、不是。”我的声音有如梦呓,不断颤抖的手让水杯里的水频频溅出。“有事的。雅浩的表现很怪异。他想要干什么他到底想要干什么。”
我越说心里越不安,猛地站了起来,“不行,我要去问他想要干什么。”
“哥。”之乐把我拉回来,“你现在过去对方律师可以控告你骚扰他当事人的。”说着,他把我按下,“你既然这么担心,我帮你去看看。彪哥,你帮我照顾一下我哥哥。”
“好。”小彪点头。
之乐出去后,我还是觉得很不安心。我突然想起些什么,问臣律师,“你不是说雅浩一直没有请律师吗?那刚才那个是谁?”
臣律师顿了一下,“雅浩少爷的朋友。也是一个律师。但……”臣律师看了我一下,“但要是雅浩少爷真的想赢这场官司的话,他应该有更加好的选择。”
我听了脸色一变,刚想往外冲之乐就回来了。我抓住之乐的手紧张地问,“之乐,雅浩呢?雅浩呢?”
之乐摸摸我的头要我冷静下来,“哥。开庭了。雅浩应该在庭上了。”
我听了平静了一点,但还是觉得很不安心。我在众人的陪同下来到法庭,环顾四周,还是不见雅浩的影子。
怎么会这样?雅浩呢?
法官铿锵一声,宣布开庭。
雅浩的辩护律师率先站了起来。他看了我一眼,我立即像毒针穿心那样震了一下。我集中全身的气力期待他将我的事抖出来,为雅浩争取一切。
他的视线回到手中的文件上,“法官大人,我当事人鲁雅浩先生亲口承认,他是鲁恩平先生当年的情妇和其他男人所生的私生子,无权继承遗产上的一切,愿意把所有归还鲁恩平先生的亲子鲁之信先生,包括……”
周围喧哗四起。我眼前仿佛涌过一阵激流,把我冲得头昏目眩。
一切都缓不过来,我感到整个世界都在天旋地转。之乐和小彪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律师和法官的声音在远处响起。
所有的声音交织在一起,嘈杂不堪。所有的人和物扭曲在一起,眼花缭乱。
我抱着头,脑内一片混乱。
一切在瞬间退却,我空白一片的世界里,只有雅浩穿着干净的白色运动服在朝我微笑。
“啊啊啊——”
我尖叫了起来,顿时把全场人吓了一跳。我不顾场合地冲到雅浩的辩护律师面前,拨走他台面上所有资料,抓住他的领子粗声地责问,“谁叫你说这些!那些照片呢?那盒录映带呢?你藏到哪里去了?说!说啊!”
场面立即混乱不堪。法官不停地吆喝着肃静,却无人理会。
所有人冲过来阻止我。他们使劲地把我拉开,我在重重阻扰中还是朝他张牙舞抓,“谁叫你说这些,雅浩请你回来不是说这些的,照片呢?录象带呢?雅浩呢?”
对。雅浩呢?
我突然安静了下来。
对。雅浩呢?
“雅浩呢?雅浩?雅浩!”我大声地呼唤了起来,无人答应我立即发狂般地冲了出去。
之乐和小彪追在身后,而我却一心只想要找到雅浩。
我把法庭的休息室全找了一遍,没有我便马上冲到外面漫无目的地找。
我在路上如同疯子地哭叫着雅浩的名字,交通因我乱过马路而出现了堵塞。鸣声四响,交警出来调停,之乐和小彪及时赶到,把我几乎连抱带拖地带回法庭的外厅。
他们把我放下,我一看雅浩的辩护律师又马上冲了上去,“照片呢?录象带呢?雅浩呢?你是他的辩护律师你怎么可以在法庭上抖出他的身世,他请你回来干吗的!你怎么可以这样!”
众人努力地把我拉开,而那个律师理顺气息后才能说话,“雅浩今早找我,根本没有给我什么照片和录象带,他只叫我帮忙做两件事,第一件事刚才在法庭上我已经做了,第二件事……”说着,他掏出一封信,“他叫我把这封信交给你。”
我看着眼前的信冷静了下来,我颤抖着手接过这封信,幽幽地问,“雅浩呢?”
“他走了。去了哪里我不知道。”
我缓缓地打开封信,展开信纸。纸上那娟秀的字迹如毒蛇地咬痛了我。
它紧紧地咬着了我的心,毒液源源不绝地注射进入。在我的眼泪没有掉下来之前,我感到了我的世界一片漆黑。
之信:
给了我一切的你,
对不起。
我放弃所有,
能否成为爱你的证明。
——雅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