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帝眉毛都不掀一下,手一甩,少年二度摔上了墙。
“阿炎,你敢靠近一步,我会让你三个月爬不起身!”
白帝说得十分轻松,少年脸已拉得老长。
忽然,那少年暴跳如雷,手一指,“我对你一片痴心,你却背著我在外面另找小情人,就这个展昭是不是?我非杀了他不可!”
月明见展昭皱起了眉头,“扑哧”一笑,“赤帝陛下,用不著再演了,你那花心大名谁人不知啊,见一个追一个,恨不得天下人都爱你一个才满意。”
赤帝理直气壮,“我是爱许多人,可是最爱的,就只有皓铮……”又向白帝靠了过去,“你好狠的心啊,一点都不怜惜我,皓铮……”
白帝冷笑,“你那情蛊就剩下一对了,我看应该叫它断子绝孙比较好。”
赤帝一吓,当真停下了脚步。他曾经养过十对情蛊,每次想放在白帝身上都失败了,死得只有一对,多养几对再考虑投放吧。
“哥,你怎麽来了?”
“哼,还不是这只火狐狸,偷偷摸摸一溜到东京,我就知道他没好事。”
月明看了展昭一眼,“哥,你是担心……玄冰吧?”
黑帝冷笑,“担心我?省省吧,担心一只猫才是真的。”
白帝只当没看见黑帝,转头对著赤帝,目光冷厉如剑,“阿炎,你在五方帝中胡闹也就算了,如果闹到外面去,休怪我以金龙令执行门规。”
赤帝知道白帝向来说到做到,忽然收起了嬉皮笑脸,脸上现出与他年龄不相称的镇定和狡黠,轻轻一笑,神态竟然极为优雅,“放心,我只对你有兴趣,别人我阿炎还没放在眼里。这一次可是大美人枫林请我来东京,你不觉得应该收买一下我的消息吗?”
“有消息你只管卖给枫林,那个大美人你已经追求很久了,不正好有机会讨好她吗?”
展昭从来没听过白帝说过这样讥讽的话语,既觉意外,又觉好笑,直是忍俊不禁。
“枫林聪明外露,喜欢出风头,哪及你远见卓识,深藏不露?”赤帝瞥了一眼黑帝,拖长了声音,“十年前我就服了你,偏有人花了十年时间才明白这一点,你说他是聪明还是笨?”
黑帝大怒,“死狐狸,你敢骂我?”他常吃这狡猾狐狸的亏,怨气可积大了。
“不敢,我说的是枫林。怎麽,你觉得自己和枫林一样笨?”赤帝气定神闲。
白帝懒得理会赤帝耍猴的老把戏,以赞赏的眼光上下打量著展昭,“你一身戎装倒更英武了……”
展昭脸一红,“别取笑我了,我是外行领兵,处处提心吊胆的……”
“海上的事月明比较熟,你们俩互相多学学吧。明天我也要走了,不能送你们,所以今天过来道个别。”
月明默默点头,眼圈已经红了。
展昭只说了一句,“放心,我会照顾月明的。”
黑帝正在和赤帝斗口,听了展昭的话忙伸过头叫道:“沧海和小昭昭都由我来照顾好了……”
“你?”赤帝抚掌大笑,“少闯些祸让月明少操心就是你照顾人了……”
黑帝恼羞成怒,“滚开,我家里的事你管得著吗?”
“别理他们,回去吧,我走了……”白帝强压下心酸和不舍,一把揪住赤帝便走。
世间黯然消魂者,唯别而已……
不敢回头,只怕再舍不下那两个世上最亲最爱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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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外十里长亭,旗幡翻飞,三军整列,誓师出征。
仁宗亲率文武百官,前来饯行。此行包拯、陈贤任正副监察使,宁穆、展昭为正副将,明眼人一看便知其中的奥妙。
“祝王叔旗开得胜,朕在朝廷上静待佳音。”仁宗亲满大杯,递给燕王。
“臣定不辜负圣上期望。”燕王一饮而尽。
一个盛气中微露不安,一个恭谨中隐含傲然,一派和睦下尽是暗潮汹涌。
燕王翻身上马,马鞭一挥,气壮山河,“出发!”
远处,一行人遥遥眺望,三军一动,白帝便勒转马头,“我们走吧。”
漫漫前路,未可知的命运在等待他们。
江南烟雨纷如丝,草色山光弄柔姿。
浙江七里古镇在杏花春雨中静默,青石道被雨水冲洗得干干净净,泛起漉漉的水光。
一道白色的身影出现街道尽头,撑着一把青布油伞,缓缓走来。衣袂轻扬,潇洒飘逸,恍如神仙中人。
每一道接触这白衣人的目光都被牢牢吸住,移转不开。
白衣人在兵器铺前停下了,抬头望着门楣匾额上的“冶尘”二字,唇边泛起了笑意。
只要是江湖中人,无人不知江南铸剑大师冶尘的大名,他铸造的兵器,几乎都是江湖人梦寐以求的利器。尤其是剑,足可追步上古名剑,江湖人求一而不可得。自冶尘成名以来,只铸过两把剑,全部被藏入了皇宫。
“有缘不铸剑,无缘不铸刀。”这是冶尘的常挂在口边的两句话,意思是有缘人可以替他铸兵器,但是别想铸剑;无缘人连最常用的刀也别想求铸。
踏进门,厅堂里静悄悄的,一个精干瘦小的老头儿猴在太师椅上,正查看一把新铸的峨嵋刺,头也不抬,“本月概不铸造,别家铸去吧。”
“除了冶尘大师,没有人可以铸我要的剑。”
老头儿闻声抬头,肆无忌惮地看看白衣人,“说说看,你要铸什么剑?”
“潇洒出尘,清灵如水,一把俗世中没有的灵剑。”
老头儿呵呵笑道:“世人求剑,不是切金断玉,就是削铁如泥。你求灵剑,倒是第一个,合我老头子的胃口。可惜啊,你来迟一步,能铸灵剑的神铁我铸了别的兵器,没有好铁,哪有好剑?你还是别家求铸去。”
白衣人轻叹一声,“大师,世有知音,然后才有好剑。好剑易得,知音难觅。在下久闻大师藏有一块看家的玄铁,便是用来铸绝世好剑的……”
冶尘一拍大腿,“好小子,是个识剑的人,就冲你这几句话,老头子也应替你铸剑,只是那块玄铁我已用掉了。你要是有心,便等老头子三年,必替你铸这把世间灵剑。”
“三年?大师,我只能等三天啊……”白衣人目光转向门外飘着无边细雨的寂静天空,依稀有几分落寞,“英雄无剑,何以成事?”
冶尘不由自主跟着点头,忽觉不对,又连忙摇头,“不行不行,没铁铸什么剑?走吧走吧,莫在我这里惹麻烦。”跳起身拽着白衣人就向外轰。
白衣人笑了,“大师,你是怕一不留神让我说动了心?”
冶尘给他说穿了心事,苦着脸道:“老头子一生只求铸三把好剑,你小子偏勾起了我的心愿,我老人家已经七十岁了,要是能铸还不赶快铸,等着入土替阎王爷铸啊……”一边说一边使劲儿往外推人。
“冶尘,替他铸剑!”
突如其来的声音让白衣人吃了一惊,失声道:“白帝!”
白帝从容而出,“你要的这把灵剑冶尘很久之前就想铸了,一直未找到有缘人而已,想不到这个有缘人就是你,白玉堂!”
白玉堂怔了怔,“这算是他乡遇故知了吗?”忽然一拳击向白帝面门。
白帝举手一挡,“这算是你招呼老朋友的方式吗?”
两人同时大笑,轻轻一抱,心中俱是一阵温暖。
虽然此刻他们思念的是同一个人,却丝毫不影响英雄之间的惺惺相惜。
冶尘愁眉苦脸,“主人,玄铁已铸了您的玄铁链,要找也不是这一时三刻的事啊……”
白玉堂顿时明白,白帝的玄铁链失落在辽营,到冶尘这儿是来重铸的。
西方白虎属金,乃是万金之祖,早该想到冶尘神奇无双的铸剑之技是传自白帝宫。
“玄铁链随时可铸,但是铸一把灵剑是可遇而不可求的……”白帝挥手阻止了冶尘,“这样吧,玄铁链大部分改用精铁,掺少量玄铁,节省下来的玄铁足可用来铸剑。三天时间的确太短,人手不够,现招也来不及了。银铜铁三人全部上,金风不在,他的缺由我来补。”
“主人……”
“白帝……”
“有说话的功夫不如准备铸剑的一切事宜吧。”白帝转身便走向后院。
第十章
整个後院就是铸造之所,铸炉高达两丈,烈火熊熊,炙热异常。冶尘十来个弟子正在炉前忙碌,打铁的声音震耳欲聋。
冶尘一声吆喝,所有的弟子都聚拢过来。
“铸剑了……”老头子放声呼喊,极其威严。
徒弟们齐声应和:“铸剑了……”人人脸上放出异样的光彩。
白玉堂深为震撼,铸剑在这些铸剑师的心中是一件极为神圣的事,可与天地齐辉。
刹时间,众人穿梭奔忙起来,虽然忙碌,却井然有序。
白帝与银铜铁分站四方,对身外事视而不见,只注视著铸炉。
冶尘对白帝原是恭谨万分,此刻往铸炉前一站,眼中所见全是铸剑的助手,根本没有高下之分了,喝道:“加炭!”
这个铸炉与普通的铸炉不同,四面均有风箱,一鼓风,火力特别旺。白帝等四人风箱一扯,铸炉的火顿时蹿起多高,由红变青,由青变白,火炉前温度极高,炽热异常。
冶尘丝毫不觉,不住地试探温度,然後将玄铁和精铁放入炉中煆烧,煆烧到一定程度便挟出来锤打,再送入炉中继续煆烧。
铸炉温度是铸剑的关键,白帝等都是行家,拉动风箱,或停或急,使铸炉始终保持合适均匀的温度,玄铁和精铁烧得通红,渐渐熔化成汁。
“起!”冶尘大喝一声,旁边徒弟早已准备好,撤去下面撑垫的铁架,铁汁倾入陶模之中。
冶尘一桶水倒入陶模,“滋滋”声中,水汽登时弥漫了整个铸造室。
铁汁凝固,剑已成形。
冶尘仔细观看,眉头一皱,重新取出煆打,大滴的汗滚落在剑上,化成嫋嫋白汽升起。
如此反复,不停地煆烧,日以继夜,谁都不休息。
梅洛和白玉堂帮不上忙,便负责烧饭,梅洛还煎了各种药茶给大家提神防病。
两天过去了。
冶尘丢下大锤,坐在地上,沮丧万分,“主人,为什麽我就是铸不成这样的灵剑呢?”
白帝拍拍他的肩,看著模具中的剑,沈吟半响,“问题可能出在玄铁的熔点上,精铁化成了汁,玄铁才初熔。铸玄铁链不必讲究铁质,而剑质必须纯净如一,稍有杂质,便不可用……白玉堂,你去拉风箱,听青铜的指挥。冶尘,我和你一起铸!”
冶尘大喜若狂,和白帝同铸一剑,是他一辈子也不敢梦想的事,现在居然成真,乐得直是手舞足蹈。
白帝脱去上衣,站在炉前,试了试炉温,“炭火烧不到玄铁熔化的温度,冶尘,我曾经让你收集西域的黑油,你这里有吗?”
“有,就是不太会用。我试过一次,控制不住温度,差点烧熔了铸炉,还险些伤了人。”
“那是要用木柴沾满黑油再烧,才能掌握得住。幸好青铜他们都烧过,不会有问题。”
冶尘吩咐徒弟们拎出几桶黑油,泼在木柴上,送入铸炉。风箱一鼓,果然火苗笔直冲上,连铸炉都烧得炉身血红。
炉中铁汁流动异常滑溜,风箱鼓动,温度继续升高。冶尘和徒弟们紧张之极,稍有失误,铸炉便会烧熔,铁水一旦冲出,在场的人将无一幸免。
“咕!”,一名弟子热得晕了过去,跟著另一个人抓著胸口栽倒。梅洛忙把他们都扶到外面救治。
饶是白玉堂和青铜等人内功高深,在这样的高温灼烤之下也禁受不住,个个汗如雨下,全身衣裳尽湿,咬著牙坚持。
冶尘的声音微微颤抖,“主人,可以了吗?”连问三遍,白帝只是注目铸炉中铁汁的颜色,并不回答。
突然,白帝一声大喝炸响:“起!”
青铜同时叫道:“退!”
铁汁倾出,一股炎热已极的灼浪扑面袭来,众人同时跃开。白帝退开之时,手中提了木桶,急运内力,水柱疾注入陶模。
蒸汽热浪滚滚而流,好一会儿,众人才能靠近。
白帝定睛一看,唇边浮起了笑意,“冶尘,铁锤!”
冶尘喝命弟子,“抬那两百斤的铁锤过来。”
这铁锤是冶尘年轻时所用,过了三十五岁之後,人的精神气力都不如从前,冶尘便再没用过。
白帝拎起那大铁锤,“冶尘,这把剑同时含有玄铁和精铁,必须用阴阳两种力道锤打。你用阴柔之力,我用阳刚之力,交替锤击,明白了吗?”
两把铁锤空中舞动,交替锤打,两人全神贯注,配合著对方的节奏。
轰鸣的锤打声,起伏鼓动的肌肉,一身的汗水,飞溅的火花,专注的神情,白玉堂不禁肃然起敬。
平生得见如此英雄,死亦无憾!
锤炼了两个时辰,白帝扔了铁锤,将剑身重新送入炉中,“成败在此一举了。”
冶尘胡须一翘,笑呵呵地从墙上摘下三把匕首,“主人,要铸此灵剑,万金之祖、铸剑师、有缘人一样不可少。三人心头之血相融,天地的精髓和灵光尽凝于剑身,此剑方可通灵……”
白帝笑了起来,“你这辈子不放我的血不甘心哪。”
冶尘恭谨地拜倒,“老头子实在想看一看主人精血能铸成什么样的绝世好剑。”
白玉堂接过匕首,脱了上衣,笑道:“这可是旷古难遇的盛事了。”
三人大笑,分持匕首,齐聚炉前,眼中都闪着兴奋的光芒。
剑身越见炽红,变得隐隐透明,所有的人都屏息宁神,期待那激动人心的一刻。
热气流蹿,炉前三个人长发漫天狂舞,赤裸的上身被火光映得彻红,火焰跳跃,在肌肤上幻出奇异的光影。
冶尘死死瞪着剑,紧张得手直发颤。猛然,火焰高高蹿起,剑身就在这一瞬间现出了透明。
白帝大喝:“动手!”
三把匕首一齐刺入胸膛,三道血线急射至剑身。
“滋滋”血雾迷漫中,白帝运力一吸,剑从炉中直飞而出,空中快速翻转,无数道寒光旋成巨大的光圈。
众人无不惊呆了。
剑如流星,坠落下来,“噗”的一声轻响,整个穿入白帝所用的大铁锤中,竟如切豆腐一般轻易。
“成功了,成功了……”冶尘狂呼,腿一软跪在地上,热泪横流。
冶尘的弟子们激动万分,突然爆发出疯狂的欢呼,不约而同冲上去抬起冶尘抛向空中。
终他们一生,也只能遇到这一次铸成绝世奇剑的机会。
青铜等围拢过来,以艳羡的眼光看着这把灵剑。剑身光影流动,变幻莫测,耀眼灿亮,可比日月。
白帝凝目半响,概然叹道:“白玉堂,你真是世上最幸运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