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衣翩翩并不知道,这件事对她来说其实非常重要……
衣翩翩拖著一身疲惫返家。因为太累了,她一回家就回房休息。
宫中的藏经阁果然非同小可,史料书册应有尽有,但也由于藏书过多,让人一时间不知该从何找起。
虽然有了负责藏经阁的执事太监帮忙,但衣翩翩怎么可能在一时半刻里读完那些医书?想也知道这是做不到的事。
所幸,宫中的医书虽然多得惊人,但师父的藏书也相当丰富,因此除掉她曾看过的医书后,大概只剩一、两柜的书本待看。
后来还有两名与衣翩翩相熟的御医自愿帮忙,集三人之力,的确比衣翩翩一个人埋头苦找要来得快,现在她只希望能尽早找到有效的疗方。
她已经连续十数天日日前往皇城,勤劳的程度连她自己都吓了一跳。
虽然早早就上床歇息,但她在被窝中翻来覆去都睡不安稳,最奇怪的是,前几日在皇城里遇到的那个皇商“单煦”,竟不断跳进她的梦境,干扰她的睡眠,活像她若想不出他究竟像谁的话,他就会继续骚扰她。
最后,衣翩翩也火了,她干脆翻身下床,披著外衫,走到院子纳凉。
晚风习习,凉爽的空气一扑到脸上,她就觉得整个人顿时神清气爽,方才关在房里的烦闷也减轻不少。
夏天是非常热闹的季节,白天有蝉鸣鸟叫,夜里有蛙唱虫吟,无论何时,都不会有时间觉得寂寞。
衣翩翩将凉椅从树下拉出,就在满天星斗及一室蛙唱中合眼休息。
“你回来啦?”
直到单煦的招呼声响起,衣翩翩这才赫然惊醒。
她转头看他,曾几何时,他走近了,她却不知?
衣翩翩仔细倾听他的足音,终于确认并不是因为她自己的注意力降低,才会没发现他的接近,而是在这段时间的内功修习中,单煦的脚步益发轻盈,开始有了些习武之人的架式。
这也难怪啦!衣翩翩从未专致武艺的修研,可好歹也陪著三位兄长练了许久的基本功,因此在她教导单煦用内功调节体内气血循环的同时,也等于教会他武功,只不过是不具攻击性的架式罢了。
“你内功练得很勤嘛,足音越来越轻了,如果再教你一些武功招式,说不定你还真能打上几回。”衣翩翩轻笑。这算是士别三日、刮目相看吗?
“这十多日,我每天都闲著没事做,就只能照本练功了,或许是出现成效也说不定。”单煦低头瞧了瞧自己。
这段时间以来,衣翩翩每日早出晚归,虽然两人同住一个屋檐下,但泰半的时候却碰不到一块儿,想来还真可笑。
也因为见不到她,所以单煦便将全副精神摆在练功上头,十多日的苦练多少是该有些成果的。
但他其实很想对衣翩翩说,要她别再浪费时间了,因为他根本没有丧失记忆,所以任凭她找遍天涯海角,也不可能找到一本载有治疗他方法的医书。
虽然想是这么想,可单煦却怎么也说不出口,因为他若这么说了,岂不自打嘴巴,让翩翩知道他打一开始就骗了她?
单煦发现自己最初的小小谎言,已经让自己陷入两难的抉择中。
他既心疼她每天埋首书堆,寻找不存在的疗方;又不敢让她知道自己撒下了漫天大谎……他到底该怎么办?
因为无法决定哪方面的伤害比较大,单煦不断地犹豫著。
“看得出你的确练得很好。”衣翩翩轻声说道。
在不知不觉中,他已经不再是她捡回来的那个随时有性命之虞的病人,他的身子骨益发强健,脸色红润、气血通畅,从各方面来说,他可以说已经完完全全被治愈了。
他似乎是刚刚才沐浴完毕,还有水珠自发梢不断滴落,当水珠掉在他仅著一件薄外搭的身躯上,水珠轻易就穿透了那件外搭,透出底下日渐强壮的阳刚躯体,也让衣翩翩突然意识到!她眼前是个货真价实的男人!
“你没穿衣服!”衣翩翩差点尖叫出声。 “不是!你怎么穿成这样?!”
直到此时,她才发现单煦的衣著有多么不妥,不断被水滴浸透的衣服等于没穿嘛!他怎么会穿成这样到处乱逛?
“穿成这样?”单煦低头看看自己,并不觉得有何不妥。“我刚刚才冲过凉,穿这样很平常吧?”
今天实在太热了,就连大猫都快被晒昏了,所以他下午就趁著帮大猫泼水的同时,自己也顺便消点暑,但光是如此似乎还不够,所以他刚刚又因为耐不住暑气而跑去冲凉。
他才出来就发现衣翩翩回来了,哪知说没两句话就被指责衣著不妥。
“不管!反正你不能穿成这样。”衣翩翩努力想著,最后终于让她找到一个合情合理的借口。“你的头发还在滴水,衣服也被浸湿了,这样很容易著凉的,赶快去换件衣服,顺便把头发擦干。”
虽然单煦不了解衣翩翩怎么会突然急如风火地要他更衣,但既然身为大夫的她都这么说了,单煦当然也没有立场拒绝。
待整件事落幕之后,衣翩翩已经没力气再开口了,加上方才失态的举动让她觉得很丢脸,她便趁著单煦回去更衣时,忙不迭地躲回房间。
虽然她一直都很明了单煦的情意,自己也算是芳心暗许了,但像刚刚那样突然意识到男女之别还是头一遭,也难怪她想逃了。
拜这么一闹所赐,衣翩翩可说是身心俱疲,原本失眠的症状顿时消失不见,她很快就睡著了,而且一觉到天明。
但也由于睡得太好,让她完全遗忘了一件事——
一件在她看到单煦的瞬间,曾经想起的事情……
隔日一早,由于衣翩翩仍感到羞愧,所以早早就逃进皇宫中,藉以逃避与单煦面对面的机会.
岂料衣翩翩才刚进入皇城的范围,几个小太监早已守候多时,等著一举把她架到太后面前;
“太后千岁……”
衣翩翩正准备好好行礼,太后却先一步挥了挥手,说道:“免礼,翩翮你就过来陪哀家用膳吧!”
都被架到太后面前了,她还能拒绝吗?
衣翩翩乖乖入坐,此等乖巧的模样让太后看得开心极了,但不一会儿,太后又有些不高兴了。
“之前哀家不是要你没事常进宫陪哀家说说话的吗?可你这丫头怎么都没再进宫了?要不是我听娘翠提起你近来每日到藏经阁找书,天知道我这个老太婆还得空等你这小没良心的多久呐?”
太后不断抱怨她的没心没肺,衣翩翩只能乖乖领骂。
娘翠正是十三皇妃的闺名。衣翩翩敛眉,早知道她应该叫十三皇妃闭嘴的,真是的,害她在这么忙的时候还被架到这儿陪太后闲磕牙。
“翩翩,你究竟家住何处?娘翠说她也不晓得你的住所,这么一来,哀家就算想召你进宫聊聊也没办法,你今天一定要说个清楚。”
她就是怕这个。衣翩翩苦笑,虽然她也喜欢亲切和蔼的太后,但她可不打算让任何人知道她的住所。
“太后,翩翩出身平凡,实在无法适应宫中的繁文绉节,请太后见谅。这回若非翩翩想要找个疗方,怎么也不会再次进宫的。”衣翩翩低头求饶。
“这算什么理由?!”太后拧著眉,容易生气这点似乎与某人颇为相似。“要不这么著,哀家准你不必遵从那些礼节。哀家头一次看到你就觉得特别亲切,实在很想跟你多说说话,你就当是来陪一个垂垂老矣的老太婆吧?”
“太后言重了,翩翩实在承受不起。翩翩不过是个小小孤女,无父亦无母,像这种飘零之身,真的无福消受太后的恩宠。”衣翩翮头痛极了,这个太后怎么这么固执啊?
“你是孤女?”太后挑了挑眉,还是头一次听到她的身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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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以翩翩这等没有教养的出身,不该玷污尊贵的皇城.更不该太亲近太后您老人家。”虽然衣翩翩不想这么贬低自己,但只要能让太后对她丧失兴趣,要她说什么都可以。
“那就更好了!”太后抚掌,似乎真的非常开心。
这一幕可让衣翩翩看呆了,她应该没有说错什么话吧?
“你不用担心自己的出身低微,其实哀家一点也不在意。但如果你真的在意身分而不愿进宫的话,哀家就让皇上收你当义女、并册封你为公主,这么一来,你就不用再担心身分的问题了。”太后笑得很亲切,认为这是最好的办法。
“不、我……”衣翩翩哑口怨言,没想到太后会提出这等疯狂的建议。
她只是师父在路旁捡来的孤儿,为什么太后会这么执著于她呢?
衣翮翩在心底叹了一口气,若非师父交代,要她绝不能泄露师承何处,否则她也很乐意多陪陪太后这位慈祥的老人家。
“太后,我……”
正当衣翻翻还在想有什么拒绝之词时,一抹愉快的男声插入她们之中。
“奶奶,今天您这儿还真是热闹,方才我远远的就听到您的笑声了。”
“九皇爷千岁千千岁。”
男人一踏进太后用早膳的庭园,服侍的宫女立刻跪倒了一排,衣翩翩当下就了解这人正是鼎鼎有名的九皇爷。
与多数无心仕途、仅占闲缺的皇爷不同,九皇爷极早就投入官场,并迅速掌握实权,拒绝做个有名无实的皇爷,这位九皇爷可说是不容小觑的人物。
令衣翩翩意外的是,九皇爷看起来相当年轻,以民间对九皇爷的传闻,他就算年过三、四十岁也不无可能,但他实际上看来不过二十八、九岁。
简直年轻得骇人嘛!
跟在九皇爷身后的,是个身形稍嫌瘦弱又一脸悲惨的男人。
是皇商单煦!衣翩翩一眼就认出男子的脸,但有件事却让她有些疑惑。
这个单煦……
第七章
九皇爷大剌剌的登场后,立刻走到太后面前。
“奶奶,今日孙儿陪您用早膳可好?”九皇爷嘴上虽然是在提问,实际上却已经拖著一脸悲惨的单煦落坐。
有儿孙陪著吃饭,太后自然没有反对的道理,她笑得几乎要合不拢嘴。
衣翩翩与单煦在无意间视线相交,两人都看出了对方眼底的无奈,一时间,这两名“皇家受害者”不由得惺惺相惜起来。
“单煦,你今日又被禄韶四处拉著跑吗?”太后笑得开心极了,她已经好久没有吃过这么热闹的一顿饭了。
原先,太后对单煦并无太大的印象,还是因为自个孙儿喜欢拖著单煦到处跑,结果在不知不觉间,她倒也记住了有这么一个人。
单煦言谈上偶有羞涩之举,似乎与她旧有的印象有些不同,但念在单煦卧病多年,或许是这场大病让他性格有了改变,太后也舍不得怪罪他,还更加怜惜这苦命的孩子。
“承、承蒙九皇爷爱护。”单煦苦笑,凄苦的表情显见他其实一点也不想要这种“爱护”。
“对了,奶奶,其实我今天带单煦过来,是想让您看点东西。单煦说他找到一只漂亮极的翡翠玉镯,我想您一定会喜欢,便要他今日带了来。等我们用完膳后,就马上来看玉镯吧?”说著,九皇爷转头看向单煦。“你也觉得奶奶会喜欢吧?”
“……嗯。”单煦勉强咧著笑容点头。
衣翻翻定定看著眼前奇怪的气氛,她总觉得九皇爷与单煦之间暗潮汹涌,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结果,这顿早膳是衣翩翩吃过最令她食不下咽的一顿饭。
当然不是饭菜难吃,而是同席的气氛实在诡谲,教她不知该如何是好。幸好九皇爷针对的对象不是她,但一路被九皇爷盯著的单煦就有些可怜了。
九皇爷似乎非常喜欢欺负单煦,一顿饭下来,三不五时可以看到九皇爷注意著单煦的一举一动。偶尔逮著机会更是要狠狠地欺负他一番,真要让人怀疑单煦是不是上辈子欠了九皇爷什么天大的债务,这辈子才会不断被欺负?
这个单煦……
趁著用膳席间的空档,衣翩翩不住偷瞄单煦,最后终于证明了自己的猜测。
但从头到尾对单煦采取紧迫盯人的九皇爷,又怎么可能没注意到她的小动作?
只见九皇爷笑咧了嘴,忽然揽住单煦瘦弱的肩头说道:“衣姑娘,你怎么净盯著这小子瞧?该不会是喜欢上他了吧?”
衣翩翩愣了一下,九皇爷又坏坏地笑道:“我可要先告诉你一件事,这小子家里已经有四个漂亮的小妾,神医你该不会想成为第五个吧?”
“我没有……”衣翩翩觉得有些尴尬,但单煦居然比她还尴尬,这使得情况变得有些好笑了。
“禄韶,你可别乱说话,我正打算让皇上收翩翮为义女,到时翩翩就是你的皇妹,怎么可以欺负她呢?”太后轻斥。
收平凡百姓人宫成为公主,九皇爷的反应意外地冷淡,仅是笑笑地把这件事带过。
这时席间突然有人站了起来——
“你就是衣翩翩姑娘吗?那位替难产的十三皇妃接生的神医?”单煦激动地问道,在看到衣翩翩点头承认时,又颓然跌回座位,摇了摇头,一脸的丧气。
“怎么了吗?”看他一副可怜模样,衣翩翩不由得有些心软。尤其是他的长相居然与煦相当神似,更让她忍不住待他较为温柔。
啊啊,原来是因为他长得像煦啊,所以她那时才会觉得他很眼熟。
找出原因后,衣翩翩释怀地笑了。要不然,老在睡梦中梦见一个陌生人的感觉真的很差呐,
“我曾经想请衣姑娘为我治病,但可惜的是……”单煦微微叹了一口气。
“你在说什么傻话啊?”九皇爷笑著拍了拍单煦瘦弱的身子一掌,过大的力道险些将单煦打飞了。“你不是也遇到一个神医,把你的病治好了吗?为什么现在还一副很惋惜的样子?”
“呃……是啊、是这样没错。”
单煦连忙陪著笑脸,衣翩翩看著他言不由衷的笑颜,知道他并没有说实话。
“单公子,请问你家中是否还有年龄相近的兄弟?”衣翩翩问道。
单煦愣住了,似乎没料到衣翩翩会向他搭话。“我、我底下就一个妹妹和一个幼弟。”
“是吗?”衣翩翩若有所思地低下头,不再发问。
好不容易从太后那儿脱身,衣翩翩觉得自己已经累瘫了。
不过这顿饭吃得还真有意思,那位皇商明明就是女儿身,为什么要冒名顶替人宫呢?
难道“皇商”这个名号真有响亮到让人不择手段也要保住吗?
打从“单煦”被九皇爷拉进来时,衣翩翩就已注意到她的真实性别,仔细观察之后,总算确定她果然是女儿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