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皇妃,你似乎找错人了。”衣翩翩转过头,不想看单蝶儿哀求的脸。“我是单煦的什么人?我跟他又非亲非故,有什么理由非得去见他?再说,他不是有四个如花似玉的天仙美妾吗?让那些小妾们去照料他不就够了。”
“衣姑娘……”
听到单蝶儿无法置信的声音,衣翩翩有些心软了,便又说道:“你放心,被痛打一顿是死不了人的。他大概再烧个一夜就没事了,我大哥下手有分轻重,他除了会好阵子全身酸痛之外,绝对不会有事。”
说完,衣翩翩提足欲走,但单蝶儿却突然喊道:“衣姑娘,我哥早就把那四个小妾嫁掉了,现在他身边没有任何人在,我这么说,你可懂?”
闻言,衣翩翩浑身一僵,但她还是没有回头。“就算他现在没有任何妻妾在身边又如何?只要他高兴,他随时可以再娶,不是吗?而且,他能这么轻易把那些小妾休掉,又如何能保证他不会一时心血来潮,也把往后娶的妻妾休掉?我既没有兴趣与人共侍一夫,也没打算被人休掉,你以为我会呆得去试试看自己会不会被休吗?”
“你误会了!”单蝶儿发现衣翩翩似乎不知道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我哥当年会娶那四个小妾是有苦衷的!”
“苦衷?”衣翩翩终于转过身了,但她却一脸讥诮。“我只知道你哥当年的状况可是随时都可能两腿一伸……被一个不知何时会死的病痨鬼娶回家,我觉得那四个小妾还比较有苦衷呢。”
“没错,就是有苦衷啊!”单蝶儿急急解释。“其实那四个小妾本来都是千金小姐,也与我家素有往来,后来她们不知为何纷纷家道中落,如果就这样下去的话,她们就只能嫁给一些恶霸及土财主,以挽救她们的家产……事实上,这一切都是有人设计陷害,我哥是看在她们的父亲与家父曾经过从甚密,不希望世伯之女所嫁非人,才抢先一步把她们都娶回家。”
“那又怎样?就算他的理由听起来再高贵,他也还是娶了四个小妾啊!”衣翩翩冷笑,单蝶儿以为这种理由能服得了她吗?
“我哥绝对没有存半点私心,他根本没有碰过那四个小妾,而且当时哥哥还拜托我,如果他不幸过世的话,替他把四个小妾以义妹的名义嫁出去:如果找不到合适的婚配,才把她们一辈子留在府里。衣姑娘你真的误会我哥了。”
衣翩翩闭口不语,这个故事听起来真的很美好,但事情怎么会如此凑巧?
“你说那四个小妾都是家道中落、差点被迫嫁给土财主的千金小姐,你不觉得这些事未免太过凑巧一点?哪来这么多家道中落又得嫁给恶霸的可怜人?九皇妃,要编故事也该编得好一点,这一点你哥可比你厉害得多了。”
是的,四名女子都家道中落、四人也都被迫嫁给土财主,就算去庙里求签,也不一定能连续两回抽到同一支签呐!
被衣翩翩这么一说,单蝶儿大大地叹了口气,颓然地说道:“好吧,我的确是隐瞒了一件事。”
衣翩翩只是挑眉。
“还记得刚刚我说她们会家道中落,全是被奸人所害这一点吗?”单蝶儿无可奈何地说。
衣翩翩点点头。这么凑巧的事,太教人难以信服。
“设计陷害她们四家的人,就是我的继母。”单蝶儿叹了一口气,虽说家丑不可外扬,但现在为了哥哥的一生幸福,她也只好说了。
“正确来说,是我的继母及继母的哥哥联手搞鬼。长久以来,他们偷偷将家里的钱挪为私用,后来哥哥将部分权力下放之后,他们更是趁机挪出大笔银两,在外头另设商行。光是如此他们还不满足,甚至与人设局陷害其他商行,所以才会有那四桩家道中落的事情。
事后我哥虽然隐约察觉到事情不对劲,但由于状况已经糟到无法挽回,即使这根本就不是我哥的错,但他觉得既然是单府的人做错事,就该由单府担起责任,才会想到将那四位姑娘娶回家,并提供资金让她们的家门可以东山再起。”
刚知道事情的真相时,单蝶儿气得巴不得立刻把继母扫地出门,但为了小弟单煜,这件事万万做不得,所以她才勉强隐忍不发。
在忍了这么久之后,终于有个机会一吐为快,让单蝶儿觉得舒畅多了。
“反正都说了这么多了,再顺便告诉你一件事好了,你当初不是判断有人对我哥长期下毒吗?其实下毒的那个人就是我的继母,她和我爹生了一个儿子,也就是我的小弟。继母为了让小弟可以得到整个单府,才会下毒想杀害我哥,若不是你偶然间救了他,我哥恐怕早就被害死了。”说起这件事,单蝶儿就非常气继母徐氏及其兄长徐大伦。
他们偷偷挪用单府家用一事,还是到哥哥历险归来之后才发现的,如果可以早一点发现这件事的话,说不定哥哥就不用受这么多的苦了。
可是……
单蝶儿转头看向低头不语的衣翩翩。
如果不是徐氏与徐大伦从中作恶的话,说不定哥哥也就没机会遇见衣翩翩。
单蝶儿曾经非常自责是她贪图美丽的元宵花灯,才会害得哥哥下落不明,但如今想想,如果不是因为这样的话,哥哥就没有机会治好病了,不是吗?
所以说,缘分真是件奇妙的事呐!
第十章
在单蝶儿的引领之下,衣翩翩走进了单府。
我绝不是心软、绝不是信了单蝶儿的话……
衣翩翩不断如此告诉自己,但略嫌急迫的脚步还是泄露了她的心情。
忽地,一抹斑黄的影子跃到她们面前,单蝶儿被这突如其来的异物吓了一跳,但衣翩翩却好整以暇地站著。
待单蝶儿瞧清楚了,这才松了一口气。
“大猫,你怎么老是神出鬼没啊?”虽然也看了两年,但跟另外两只被哥哥带回来的动物一样,单蝶儿还是没能习惯这只小老虎的存在。
大猫没有理会单蝶儿的抱怨,迳自走向衣翩翩,先是用头赠了赠她,然后又卷著尾巴摇了摇,最后甚至还咪呜两声。如果不知情的人看到了,肯定会认定大猫只是只体形稍大的猫咪。
原本衣翩翩还绷著一张脸,但当大猫开始喵喵叫的时候,她终于忍俊不住。
“你这家伙就只有在撒娇和求饶的时候会假装自己是只猫。你是怎么啦?忘了自己身为老虎的尊严吗?”
大猫的回应是又喵叫了两声,逗得衣翩翩想板著脸也做不到。
衣翩翩低下身子,拍了拍大猫的脑袋,算是原谅它当年没有立刻选择她这个主人。她抚著大猫柔软的毛皮,突然有些感叹。
不管她再怎么生气,但大猫的确被照顾得很好,毛泽光亮、双眼炯炯有神,有精神又有活力,怎么看都是一副受到良好照料的模样。
衣翩翩清楚记得,前往黑鹰堡的路上,她受了不少风吹日晒雨淋,有时还会遇上拦路抢劫的强盗。虽然她的武功尚可自保,可若想保护其他人,却是力有未逮,更别提她若带著这三只奇特的宠物上路,肯定是困难加倍。
除此之外,它们也肯定会被旅途波折给折腾掉半条小命。
或许,当年没让宠物们随她远赴异乡,对它们来说才是幸福。衣翩翩一边逗著大猫,一边如是想著。
“大猫,一起来吧!”
两人一虎又走了好一会儿,这才进入一个宁静的院落。
一踏进院落中,衣翩翩就愣住了。
她环视四周,一股熟悉的感觉迅速涌上。
院落并不算大,与方才一路行来看到的各式庭园比较,单煦所住的院落还真是小得可怜,更是寒伧得紧。
与院落外随处可见的美丽造景及雕梁画栋不同,这儿只有两间简单刷有红漆的屋子,或者应该说是间小屋与一间小室。
稍远处,是棵枝叶茂密的老树,树下还可看到一把凉椅。
这个地方……
衣翩翮难以置信地看著眼前熟悉的景象,这两间小屋除了看起来较为新颖外,简直就跟她所住的宅子一模一样!
光是这样就已经够吓人了,单煦应该还没疯到把灶间或水井什么的也一并复制过来吧?衣翩翩看著眼前的景象,不由得怀疑。
“这儿是一年前我哥命人建好的,后来他就一直住在这里。不过有件事我不懂,就是在建造之前,他还特地先看过家里庭院的每一棵树,最后才说“这棵树最像’,结果就把原来的小园整个翻修,只留下这棵树……唉,这里本来是我最喜欢的小园耶。”单蝶儿一脸无奈地说道。
其实她曾怀疑过,如果家里没有一棵树让哥哥觉得“像”的话,他恐怕会让人去山里挖一棵他觉得“像”的回来.
“我哥就住在那间比较大的屋子里,我们过去吧!”
其实不用单蝶儿在前头领路,衣翩翩就可以肯定单煦绝对是住在那里,因为他几乎是照著她舆师父一起居住的宅子重建了这一座小圜,想当然耳,起居的地方自
然不可能更换。
单蝶儿率先推门而人,衣翩翩根本不用看,就可以确定屋里只有一桌、一椅与一床、一书柜,而且全都是用酸枝老木制成的。
那个人到底想做什么啊?!
他明明就是富倾天下的第一皇商,为什么要委屈自己大屋不住,非得花大把工夫把她的宅子重建出来?而且还日日在里头生活,活像他还是那个丧失记忆的“煦”,活像他们还过著幸福而平凡的生活?
衣翩翩不敢去想其中的意义,只能呆站在门外,无法动弹。
屋里原有一名下人随侍照料,在单蝶儿进去之后,下人立刻如获大赦地退了出去。离开前,还不忘向门外的衣翩翩转告主人的吩咐。
“姑娘,我家小姐请你进去。”
衣翩翩还是一动也不动,直到等得不耐烦的大猫用头顶了顶她,她这才抬起僵硬的双脚进屋。
屋内的布置一如衣翩翩想像,她缓缓走向床边,听见单煦含糊不清的呓语益发大声。
病人的呓语总是难解的,单煦自然也不例外,但总能在字句间听到一个字词反覆出现,像是他即使在病中也要诉说些什么。
衣翩翩没有太接近床边,仍隔了一小段距离看著单煦,他因高烧而脸色潮红、双眉紧拧,不时流露出痛苦的神色,
可即使隔了一小段距离,衣翩翩还是可以听到单煦反覆地、执拗地喊著——
翩翩、翩翩、翩翩……
衣翮翩死死盯著他的嘴形,说什么也不肯承认,他所喊的,正是她的名。
忽地,沙沙的声响吸引了衣翩翩的注意,她微微侧过头,一抹金黄立刻映入眼中。
是小金!小金长得比以前更大了。
衣翩翩还没来得及露出惊讶的表情,小金已经兴奋地爬行而来,还亲匿地盘著她的身驱,一路向上攀升,略带圆形的脑袋瓜子也愉快地赠著她。
看著比以往大上不少的小金,衣翩翩似乎有些了解刚刚离开的下人,为什么会有那种如释重负的表情。
但好一会儿过去,单煦的病床边仍只有单蝶儿,衣翩翩一步也不肯再靠近。
单蝶儿看了看净顾著与小金、大猫玩闹叙旧的衣翩翩,不由得怀疑自己如果继续待在这儿,她恐怕连一步都不可能接近哥哥。
所以单蝶儿什么也没说,悄悄地退出屋外。
当门扉合上的瞬间,衣翩翩终于停下了与小金、大猫玩耍的动作。
进屋里也好一会儿了,她始终没看到小蝠。但这也很正常,因为蝙蝠的习性一向昼伏夜出,大白天的根本见不到它的身影。
虽然单蝶儿离开了,但衣翩翩还是磨磨赠赠,没有再走近一步。
直到单煦以沙哑的嗓音讨水暍时,她这才如梦初醒地倒了杯水,小心翼翼地撑起他,一点一点地喂入他干渴的喉中。
待喂完茶水之后、衣翩翩没有立刻离开床边,反倒拿著空杯,愣愣地看著单煦因为喝过水后,稍解高烧之苦的轻松神情。
“……你这个笨蛋。”低低的、嗄哑的声调是衣翩翩极其压抑的心情。
她忽然想起一开始与单煦相处时的情况,他也是像这样无力地任她翻来翻去,完全无法自行移动。
那个时候,她看待他不过是个病人,一如其他曾被她医治过的人,是男是女、是老是少,对她来说根本没有任何差别。
那时候的她怎么也不可能想到,在过了许久之后,他在她心中的分量会完全的不同。他不再是众多病人中的一人,他在她心中占据了一席之地,而且任由她怎么驱赶都不曾消失。
现在,看著他在床上因高烧不退而辗转难眠、苦苦挣扎的模样,她除了心疼之外,就再也没有办法想其他的事了。
什么欺骗、什么隐瞒,在这一刻都不再重要了。
“真是个大笨蛋、大傻瓜……你以为练了两年内功就能跟人打架吗?也不想想自己之前是什么破病骨,根本是找死嘛!”衣翩翩嘴上骂个不停,但手中的动作却也没有停过。
她用床边的水盆捧了条布巾,温柔地拭去单煦脸上的汗水,然后搭脉听诊,确认他高烧不退的原因后,才从袖中取出金针,手起针落,刺激几个大穴,并加速体内气血循环的速度。
以往,她从没有随身携带金针出门的习惯。
这也是两年前她前往黑鹰堡时,为了自保才养成的习惯。虽然她的武艺普普,但使用飞针的技术倒还不错,尤其是临机应敌的时候,突如其来的一把金针飞出,总能收到惊吓敌人之效。
之前在护送大哥心爱的姑娘回乡时,衣翩翩也曾靠著这些金针保住一条性命,因此即使回到京城,她还是习惯在袖中藏些金针,以备不时之需。
似是知道主人正在医治单煦,小金和大猫乖乖地退到一旁,不去打扰她。
如此忙了一阵子,在不知不觉中,竟已是夕阳西下时分,直到下人前来掌灯时,衣翩翩这才惊觉到时辰已晚。
下人推门而入的同时,一抹黑色的影子迅速飞入房内,还在屋里直打转。
“咦?小蝠?”原来最后一只宠物也出现了。
衣翩翩看著这间与自家相仿的屋子,屋里头有他,也有她的宠物,简直就像重返往日,这种安宁的气氛是她许久未曾享受过的。
她闭闭眼,决定不该再让自己沉浸在这危险的氛围中。
不能就这样被温馨的气氛拐骗。衣翩翩再一次告诫自己。她现在根本不知道单蝶儿说的是真或假,天晓得那些小妾的事会不会是单蝶儿编出来的?
而且所有的坏事都是继母伙同哥哥所为?有没有这么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