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脚下,繁华京城,不管是街上热情叫卖的小贩,抑或者是开店营生的大嗓门掌柜,个个莫不卯足全力吸引顾客上门。
话说近几年可真是国富民强,既没什么外乱,也没什么内患,走到哪儿都是这副四海升平的和乐景象。
百姓的日子过得安稳,自然才有心情吃喝玩乐、娶妻生子……
似要印证日日是好日、年年是好年,今日大街上更是出现了一队敲锣打鼓的迎亲队伍,将原本就热闹滚滚的大街妆点得更加喜气四溢。
不过,这个迎亲队伍有那么一些些奇怪。
一般来说,新郎倌应该在最前方骑著马引领队伍,但这个迎亲队伍却只有两顶轿子一前一后地跟著。
后头的轿子妆点得大红花俏,一瞧就知道是新娘的喜轿,前头的轿子则稍微朴素了点,却仍看得出所使用的装饰属皆上上之选。
锣鼓队热闹喧天,看得出新郎的家世雄厚。可是……新郎倌到底在哪儿呢?
“这是哪家在娶媳妇啊?”好奇的路人不由得问道。
他是从外地来的,第一天就遇上这么大排场的迎亲队伍,可见京城果然繁华非凡。
“这位大爷,您一定是从外地来的吧,居然认不出这是京城第一商行——单府的迎亲队。”小贩热切地介绍。“说起单府在京城可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他们还是少数能进出皇宫的平民百姓,若打著‘皇商单府’的名号,不管是走到哪儿都绝对吃得开。”
“那新郎倌呢?难不成他也是坐在轿里?”
“他的确是坐在轿里。”小贩点点头。他头一回看到时,也有些讶异,但几回下来也早就习惯了。“前头那顶轿子就是新郎倌的。”
“为什么新郎倌也坐轿?难道是京城的迎亲习俗与众不同?”旅人相当好奇,他这一路走来也见识过不少迎亲队伍,却从没看过新郎倌乘轿迎亲的。
“那个……客倌您就有所不知了。”小贩暧昧一笑。“任谁都晓得单府大公子一向体弱多病,偏偏呐……今天还纳了第四个小妾,真不知他的身体撑不撑得住。”
闻言,旅人不由得大吃一惊,一个体弱多病的男子竟然娶了四个小妾,任谁都会怀疑他到底在不在意自己的身体。还是说,那些小妾美到让人连命都不要了?
“这还真是惊人。”那位单公子难道是个不要命的好色之徒吗?
“老实说,全京城的人都在打赌,到底单公子是会先娶第五个小妾,还是会先一命归西。”小贩低笑。
虽然小贩表面上说得很轻蔑,可又不由得羡慕单府拥有可以连纳四个小妾的惊人财势。哪像他只是一个小小的商贩,连家里的老婆子都搞不定,哪还敢纳妾?
虽然单公子连纳四妾,但正妻的位置却还闲置著,所以尽管他的身体再怎么不好,却还是有不少的父母想把女儿嫁进单府坐享荣华富贵。
毕竟,这年头有哪个男人不是三妻四妾?因此单公子除了身体不好这项缺点,似乎仍是不少姑娘心目中的乘龙佳婿。
旅人饶富兴味地点点头,看来留滞京城的这段期间,他肯定也会忍不住注意单公子的身体状况。
到底单公子是会先纳第五个小妾?还是会先一命归西?
咱们不妨一起加入打赌的行列吧……
第一章
正月十五,月圆之夜。
整个京城沉醉在过年的喜气当中,元宵甜汤的香味四处可闻,提著灯笼的小小娃儿满街跑。
灯会还在热闹进行,猜灯谜的气氛也益发火热,有人猜得面红耳赤,赖在原地半天不动,非得猜中一题才肯走人。
在这热闹的时刻,谁都无暇注意旁人,毕竟光忙著玩乐都来不及了,谁还有空去瞧其他的事物?
这时,有个人静静地倒卧在路边,既无同伴、也无行囊,由于身边滚落了几个空酒瓶,路人自然当他是醉倒,了不起投过一瞥嫌弃的目光,便头也不回地从他身上跨过去。
夜渐渐深了,赶集的小贩也慢慢收拾摊子准备离去。
街上行人益发地稀少,哭闹著不想回去的小孩也被半拉半哄的带回家,当最后一摊小贩离开时,那个倒卧的“醉鬼”还没有清醒的迹象……
一个时辰又过去了,更夫已经打这儿走过两回,他依旧一动也不动。
更夫面无表情地喊著“天干物燥,小心火烛”,一边提著灯笼照了照地上的男子。
“老兄,你醒醒吧,睡在这儿会著凉的。”更夫毫不客气地以足尖踢了踢“醉鬼”,没想到这么一踢,倒把原本俯卧的人给踢翻过来。
只见那“醉鬼”满头大汗、呼吸急促,表情看起来很痛苦,但奇妙的是,他的模样与其说是在发恶梦,倒更像是因为某种原因而动弹不得。
这可不是喝醉酒应有的模样啊!
“喂,老兄,你没事吧?!”更夫有些慌了手脚,他伸手摇了摇他,却只摸到满手的水,原来是男子流了一身大汗。
更夫吓了一大跳,这人简直像是三魂七魄掉了一半,而且还是呼出去的气多、吸进来的气少。照著灯笼昏黄色的光线,仍能发现他的脸色惨白得不得了。
“老兄,你在这里等著,我马上去帮你找大夫。”这下子人命关天,更夫也顾不得自己的工作,抛下打更用的铜锣连忙往最近的医馆跑。
“吵死人了,大半夜的吵什么?!”清脆的女声在空旷的大街上回响。
更夫一回头,只见一个白衣飘飘的女子不知何时居然站在他身后,吓得更夫还以为是自己遇到了鬼。
“你、你……”更夫结巴不已,他巡了这么多年的更,还是头一回遇见鬼呐!今晚怎么会怪事连连?
“搞什么鬼,灯会已经吵了一整夜,现在好不容易安静下来,难道还不能让人家好好的休息吗?”女子皱著眉头,一边抱怨地走了过来。
更夫仔细瞧了瞧女子的脚下——有脚、有脚……不是鬼、不是鬼!
确定这姑娘有脚、有影子,更夫这才松了一口气。
“姑娘,真是不好意思,实在是事态紧急呐……”更夫急忙解释。“这小哥一个人昏倒在路边,让人怎么也无法安心;要不这么著,拜托你在这儿看顾这名小哥?我去找大夫,马上就回来。”说完,更夫拎著灯笼提足就要跑。
“慢著!大夫就在这里,你还想去哪里找大夫?”白衣姑娘不耐烦地喊住了更夫。如果再跑去别的医馆请大夫,这个小哥也不知道有没有命撑到那时候。
“姑娘,附近有大夫吗?”更夫著急的问。
白衣姑娘对更夫视若未睹,迳自在男子的身边蹲下。
她就著烛光瞧清楚男子不断冒汗的脸庞,又拉起他的手听了一会儿脉音,这才起身对更夫说道:“把他带过来。”
更夫虽然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却还是依言将男子扛起,跟在白衣姑娘的身后走进一条小巷中。
怪哉,这条胡同何时多出了一条小巷?更夫一边走,一边不由得大大的起疑。
他打了十多年的更,按理说,京城大大小小的街道巷弄,他都熟得不能再熟,就算是闭著眼睛也能走完一圈,可是这条小巷他却是头一次见到。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而且他从没听过这一带有医馆……还是说,这附近其实有大夫家?难道说……那个白衣姑娘就是大夫?
更夫越想越奇怪,但扛在肩上的男子呼吸沉重又急促,人命关天的当儿,也由不得他再做揣测,只能跟著这名陌生的姑娘继续往前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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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夫随著白衣姑娘的脚步在胡同内左弯右拐,越走越觉得奇怪,这附近有这么个胡同吗?
别说是他对这条胡同没印象,他打了这么多年的更,如此曲折的胡同也是第一次看到。
正当更夫怀疑这条胡同是不是永远都走不完时,白衣姑娘终于领著他来到一间小屋。
屋内烛光闪烁,一本被翻开的书册静静地躺在案桌上,显见之前有人在阅读。
虽然这年头女子读书也不算什么稀罕的事情,但是更夫还是好奇地瞧了白衣姑娘一眼。
他又发现这屋子静得仿佛没有人气,白衣姑娘到底是打算去哪儿找大夫啊?
“更夫大哥,麻烦你把人抬进屋里,我得先准备一些东西。”说完,白衣姑娘转身离开,留下满腹狐疑的更夫与气息微弱的男子。
小屋陈设简单,一桌、一椅与一张床,独居的气息浓厚,更夫左右瞧了瞧,除了有足足一整面墙的书柜外,啥也看不到。
他原以为那位姑娘敢将人带回来,肯定是家中另有人在,如今一瞧,竟是什么人也没有,这姑娘也太不小心了吧?
更夫好奇地四下打量,一个姑娘独居在胡同巷弄内,生活恐怕不甚轻松吧!但仔细一瞧,这小屋一点也不寒伧,虽然屋内的摆饰简单,却有种“非平常人家”的奇特感。
更夫将男子放在床上,等了好一会儿,却迟迟不见白衣姑娘出现。
他等得有些厌了、烦了,尤其又想起打更的工作被他放在一旁,如果不快点回去的话,搞不好会丢了饭碗。
更夫越想越是著急,打更最注重遵时守责,什么时候该打什么更,是绝不能出半点错,如果错过了更时,那可是大大的不妙。
“唉呀,姑娘你就快点回来吧!”更夫开始忍不住在屋内踱起方步。
他急急绕著桌边转圈圈,但越是踱步就越感到焦虑、越是焦虑踱步的速度也就益发快速,到了最后只差没有跑了起来。
如此绕了好一会儿,更夫终于发现自己像个傻子般在屋里转。
他重重地在床沿坐下,落下时的力气之大,就连床板也发出“碰”的一声,只差没把躺在床上的男子震得弹起。
更夫瞧瞧仍是一脸痛苦的男子,不由得叹了一口气。
“唉,既然是我发现了你,这样抛下你不管似乎也不太好,我就送佛送上天,今天就算掉了这份工作,我也要救你一命。”更夫皱著眉头说道。
虽然他从不以好人自居,但是看到一个昏倒在路边的可怜人不管,他说什么也做不到。既然都决定救人了,如果没把人救活,那还不如一开始就别救。
想通了这一点,更夫的心情顿时轻松许多,他吐了一大口气,两手随意的搁在床沿边,可奇怪的是,两手的触感竟非常地不同。
左掌下是坚实硬直的木质;右掌下则是硬中带软、较为冰凉的物体。
更夫皱著眉头往右边看去,一个条状物体不知何时滑到他的手边,在烛火的照映下泛著闪耀动人的金光。
浑圆的柱状身躯似乎比更夫的手臂更为粗壮,它缓缓地顺势转了两圈,更夫掌下的触感也随著它的蠕动而觉得一阵冰冷。
“蛇、蛇啊——”更夫惊慌地尖叫,赶紧抬起手,一个蛇头赫然出现,原来他刚刚摸到的冰凉物体竟是蛇的脑袋。
好不容易从更夫掌下逃出的金蛇,摇头晃脑地弓起它的身子,那双泛著红光的蛇目直勾勾地盯住更夫,似要将他的模样记清楚以便事后报仇。
更夫忍不住颤抖,一条蛇怎么可能会想著报不报仇这种事?!一定是突然看到这么大一条长蛇,让他一时吓坏了。
京城外有护城河环绕,他看过不少水蛇在河岸边出没,但眼前这条蛇这么大一只,还浑身金光灿烂,更夫还是头一遭看到呢!这种稀奇的蛇居然混居于人群中,未免太过奇怪?
更夫越想越觉得诡异,从方才起那个白衣姑娘就一直没有回来,而且这间小屋怎么看都不像有人住,但是各种奇奇怪怪的声响却从没停过,简直就像是有人躲在角落观察他,同时还窃窃私语著。
窸窸窣窣、窸窸窣窣……屋里明明没有风,更夫却敢笃定自己方才瞧见了烛光摇曳,简直就像是有人在附近走动带起微风,促使烛火摇动。
更夫突然觉得有些害怕,他紧张地瞥向屋中的某个角落,由于烛火照映不到的关系,屋中四角自然被黑影完全笼罩,不知是他太过多心还是怎么地,更夫觉得那些黑影之中,似乎有什么东西正盯著他瞧。
唰唰唰、沙沙沙……细细的摩擦声在安静的屋子里显得格外响亮,更夫立刻弹跳起身,只差没抓住床上的男子求救。
但男子都昏死过去了,哪还能救得了他?!更夫颓然坐回原位,那个白衣姑娘怎么还不回来啊?
“唰唰”声越来越响亮,也越来越接近,更夫忍不住缩脚上床,张大眼、警戒地瞧著四周,究竟是什么东西接近他呢?
但是更夫什么也没瞧见,只有唰唰的声响陪伴著他益发剧烈的心跳。
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忽地,“唰”的一声,大门开启——
“啊——”也不管门口站著什么,更夫尖叫著冲了出去。他紧紧闭著眼睛,啥也不敢看、啥也不想听,只想赶快离开这个鬼地方。
直到更夫冲出房门的瞬间被门槛绊了一下,整个人狠狠地摔倒在地。
本来就不甚坚挺的鼻梁这下子肯定全凹下去了,这么大的撞击,就算更夫本来不想睁开眼睛,也被逼得不得不睁开。
更夫疼得眼泪与鼻水直流,他发现鼻头有种湿湿热热的感觉,伸手一摸,要命喔,原来连鼻血都流出来了。
正当更夫为自己的鼻子哀悼时,“唧唧”两声立刻吸引了更夫的注意,他循著声音抬头一瞧,是一个除了两枚晶亮的圆点外,瞧不清楚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他皱著眉想瞧清眼前的诡异物体,那“物体”却先他一步靠了过来——
“老虎?这里怎么会有老虎?”更夫惨叫著,他手脚并用地往后爬了几步,直到再次撞上刚刚那个害他跌倒的门槛,这才不得不被困在原地。
随著更夫的移动,那只“老虎”优雅地靠了过来,不一会儿,就接近烛光照得到的范围——原来是一只浑身斑黄的大猫,它好奇地盯著更夫瞧,似乎很想知道更夫的表情为何如此害怕。
“猫咪?”待一看清大猫的模样,更夫皱著眉头。这只大猫的体型较平常的猫咪大上一些,却不是老虎,不知他刚才为何会直觉认定它就是老虎?
听更夫喊它为猫咪,大猫非常不满地咧了咧牙齿,露出一排尖锐白皙的长牙。
这一露牙立刻吓坏了更夫。天啊!这到底是猫还是虎?
但更夫的苦难还没结束,他愣愣地与大猫两两相望。忽地,一抹漆黑的影子飞扑而来,大张的薄翼毫不客气地扑上更夫的脸——
“这回又是什么东西?!”更夫勉强拉下在他头上作乱的生物。
一只大得不合常理的蝙蝠被他抓在手中,两翅还不安分地挣扎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