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抱歉。”他的声音听来真挚诚恳。
曼澄轻轻摇头。“爸、妈都很难过,那一阵子大家都活在悲伤中,很久很久,我们家都不曾听见过笑声。也许,我是为了逃开死气沉沉的家才到台北来的,我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们,我怕……他们也许会怪我。”
他温暖的手覆上她的,她虚弱一笑。“后来,他们彼此安慰,开始参加社区办的活动,慢慢地走出哀伤。他们很担心我,有一次,他们没有告诉我,偷偷跑到台北来看我,然后再悄悄地回去。这是姨妈后来私下告诉我的。那天,我哭了一下午连饭都没吃,到了晚上十点我什么都没带,一身轻装坐夜车赶回去。妈妈拉着我的手进屋,煮面给我吃,爸爸一句话都没说,只是抽着烟陪我坐在客厅。”
“你很爱他们。”她看了他一眼。“子女会本能的爱着他们的父母,一如父母无私的爱护他们的孩子。”
想起现在社会的乱象,龙暄驰不这么认为,一脸不以为然。曼澄轻笑出声,因为他不认同此话而扭曲的鬼脸。
“我知道不是全天下的人都如此,也会有例外,但我不是那个例外。我很庆幸我刚好生在一个平凡温暖的家庭。”曼澄微笑道。“你呢?你是华侨吗?这是你第一次来台湾吗?”
龙喧驰摇头,喝掉手中的酒。曼澄才惊醒,她忘了他不愿提起自己的家庭私事,为自己再次踏人地雷区而轻咬下唇。她怎会那么白目?
“对不起,我忘了你不想提到你的家人。对不起。”
龙喧驰抬头望着她,眼中闪过一丝讶异,然后缓缓绽开微笑。
她似乎忘了,自己刚刚的嘴角漏语,他不曾和“曼澄”谈到过家人,而是跟“袁!?”。
不过,现在两人的关系已经不同了,于是他便淡淡地说出那段往事。
“我的父母很早就死了,”他的声音听起来好像在说外面下雨了,非关己事地不带一丝情感。”把我留给一堆只知觊觎找的遗产的亲戚。”
不,他不是无情,只是将它们隐藏起来,曼澄差点被他平静的外表及声音给骗了。他似乎很习惯隐藏自己的感情、情绪,让他看起来冷酷无情,这或许是他年纪轻轻就能成功的原因之一。她不知道他为何改变心意,告诉她实情,但这让她的脸绽放柔和的光芒。
“那时候……你几岁?”她试着让声音听起来乎稳,她敏感的察觉他最不需要的就是同情。
“十岁。”他说。“我在他们之间转来转去,长达八年,一直到我满十八岁那天,我迫不及待地去找米姨。她的丈夫是个律师,在我五岁那年我父母为我设立了一笔信托基金,但米姨的丈夫在我父母遇难之前就死了,所以没有人知道这笔基金的存在,只有我和米姨。也幸好如此,因为爸妈留给我的遗产在鲸吞蚕食下,被那些自称好心的亲戚给侵占了。他们认为扶养我要花很多钱及精神,所以那些钱不过是他们辛苦的代价。
“我一取得基金后,便独自离开台湾到洛杉矶念大学。毕业后,我就进了‘雷瓦克’,直到台湾分公司发生问题,董事会决定派我回来。所以,我就在这儿了。”
他嘴角勾起一抹微笑,云淡风清的说着过往。但曼澄却能感受到其中的孤独、困苦与愤怒。她小心地呼出憋在胸口的气,怕打扰了这一刻。餐厅中客人交谈声嗡嗡不绝地响着,偶尔交杂餐盘、杯子碰撞的清脆声。
直到悠扬的小提琴乐昔自头顶响起,曼澄才说;“你让我如释重负。”
他不解地抬眼看她。“原来你和我一样是那么平凡,我们同样会被命运捉弄、被人背叛,也会受到伤害。你知道吗?你领袖般的气质、出众的外表,还有一副对任何事都满不在乎的感觉,让人自然而然地认为,你生来即是如此成功,不曾遭受到任何挫折。我甚至嫉妒过你,因为你看起来是如此优秀,在你的字典里似乎没有失败、狼狈……等字眼。还好,事实并非如此。
“不过,你比我坚强。我只会逃避,而你不同,你坚强地反抗,为自己找到一条出路。”
龙暄驰呆愣良久,才回过神来。从来没有人对他说这样的话,也曾有人说他坚强,但没她给他的感觉那般,如此真诚、不矫揉造作,她没有像一般女人那样急着倾倒满怀的同情,自以为充满母爱的怀抱能抚平他内心的伤。
她只是平静地看着他,庆幸他和一般人没什么两样.她轻易地化解了他的愤世嫉俗。他觉得心中某个角落融化了,先前对她的意乱情迷,如今豁然开朗。他明确的发现——他爱上她了。
这项认知如雷轰击他的脑袋,一股冲动迅速、汹涌地在体内沸腾。
他倾过身,迅雷不及掩耳地吻上她的红唇。就在人声鼎沸的餐厅,没有迟疑、没有害臊,他知道他必须立刻亲吻她,否则他大概会饥渴而死。
原本熙攘嘈杂的餐厅逐渐安静下来,每个人都望向这对正在接吻的男女,仿佛电影中的浪漫情节活生生的在眼前放映,没有人舍得打断破坏这美丽的一刻。尤其男女主角的外表气质足以媲美影星,早已吸引了许多人的目光。而他疯狂又浪漫的举动,深深地打动了在场的每一个人。女人纷纷吐出嫉妒的叹息,然后怨恋地瞪着坐在身旁的另一半。男人则紧盯着这一幕,深怕错过任何一个精彩镜头。
终于,龙喧驰离开她的唇,激动地盯着和他同样迷醉蒙胧的眼睛。突然,周遭响起如雷的掌声,餐厅内所有的人都露出微笑,衷心地祝福这对璧人。
曼澄脸颊潮红地端起酒杯,藉。浅呷红酒来缓和急速的心跳。龙暄驰则大方地向其他客人点头致意,脸上挂着开心的笑容。
餐厅经理微笑地拿着红酒走过来,他优雅而专业地为他们斟满酒杯,恭敬而礼貌地问:“两位是一对恋人吗?还是小姐刚刚已接受了龙先生的求婚吗?”
曼澄张口结舌地看看他,再看看龙喧驰,等着他向餐厅经理解释。但龙暄驰却开怀地笑着,说:“还没,不过……你倒提醒了我。”他转过头看她。“你想嫁给我吗?”
“你疯了!”曼澄失声大叫,惊恐万分地看着他的笑颜。
龙暄驰放声大笑,曼澄目瞪口呆了两秒才笑骂。“你吓死我了,拿我寻开心。终于知道仪君为何说你可怕了,可怜的萧奇风这几年是怎么过的?”
“他呀,像蟑螂一样一一命硬的很。”
说完,两人相视而笑——幸灾乐祸的笑。
第九章
曼澄回到家中,脱去皮鞋和丝袜,全身放松地倒卧在床上。脑中还不断放映着今目与龙喧驰共处的点滴,心中涨满了兴奋与快乐。
他对她或许没有深刻的感情,不过快了,以目前两人愉快的相处和进展,她相信他会慢慢喜欢上他。届时,她再将“她”的秘密告诉他,也许他就不会如她预期地生气,而会原谅她。
她对未来充满了期待。现在她要不断地祈祷,希望龙暄驰会爱她一如她早已沦落的心。
电话铃声响起,打断她的冥想。她赶紧爬起身来接电话,心想或许是爸妈打来问她平安。但话筒传来嘟嘟声,而铃声仍持续响着。行动电话?
她急忙找开梳妆抬的抽屉,拿出行动电话,果然就是它。她连忙按下通话键,心中升起一丝疑惑,因为会打这电话的人只有龙暄驰,而他找的人是……“袁月”。 “想我吗?”话筒传来他的声音,却没让她感到一丝心喜。“你……你怎么会打电话给我?”
他轻笑。“因为我想你啊!怎么才几天没见,你就把我忘啦?”“没有。” “你……现在方便吗?我想见你。”一股晕袭来,让她虚弱地急忙坐在地上。他竟然要来找“她”?“喂!喂!你怎么啦?”
她将话筒重新拿好,暗淡地说:“我……我身体不舒服,我不想出去。”
对方传来沉默。良久,他才又说:“要不要紧?我来找你。”
“不用了,我睡一觉就没事了。”
他停顿一下。“那好,那你休息吧!再见。”
他挂掉电话,传来急促的嘟嘟声。曼澄虚软地挂上电话后,便直往厕所奔去。
一阵阵恶心涌上来,让她弯在马桶上猛吐。直到今天的晚餐都被吐光后,她才起身按下冲水钮,打湿毛巾擦脸。
他怎么可以?怎么可以在和她经历了今晚的一切,又来找“她”?难道对他而言,今晚所发生的一切根本不算什么?所有的好感都只是她一厢情愿的幻想?她望着镜中的自己,寒意如狂浪一波波席卷而来,临头浇下,敦她无从躲避。
胸口像压着大石般令她呼吸困难,她想放声大哭,却找不着哭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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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的阳光眩目得刺人她的眼睛,她小心地呼吸着,深怕压抑在体内的呕吐感随时会倾囊而出。步下拥挤的公车,她缓缓地朝公司的方向走去。她原想请假一天不来上班,可是,生理时钟准时地唤醒她,她想了想,还是梳洗出门。
当她终于坐在舒适的办公椅上时,她忍不住松了口气,庆幸自己没有在路上出糗。而现在待在凉爽的办公室中,她觉得没那么难受了。她打开电脑,准备开始一天忙碌的工作。
龙喧驰神情愉快地踏人办公室,在看见她时露出一抹笑容,曼澄尽量不着痕迹地转过头,避开他的视线。
“你怎么了?”他不是笨蛋,他很清楚她的退缩。不禁担心自己是不是逼她太甚?
“没有。”
“你的脸色看起来很苍白。”
“只是睡不好,我待会儿涂个口红就好了。”曼澄拿起桌上一叠文件给他。“这是业务部昨天送来要你签核的公文,你签好后给我,我再送过去。”
龙喧驰不发一语,接过文件往办公室走去,然后在门口停下。“你要是不舒服就请个假去看医生,别硬撑。”
他温柔的关怀听在耳里,己不再让她飘飘欲仙,而是心如刀割。她茫然点头,疏离而客气地说:“谢谢。”
曼澄以为再糟也不过如此而已,但事情往往出入意料。午休时间刚过,业务部的小陈即怒气冲冲地跑来找她,大声质询她为何延宕他的公文。曼澄被骂得一头雾水,搞不清楚他为何指责她,他所说的公文昨天才送到她手中,今早己交给龙喧驰了。
她耐着性子安抚他,他却粗声恶气地说:“你别装蒜了,那份公文我早在上上礼拜就请小童送到你这儿,可是却迟迟没有批下来。你为什么要和我作对?我知道了,你是在报复,对不对。”
“小陈,你先冷静下来,那份公文我今早己交给龙喧驰了,但我是昨天下午才收到的——”
“骗人!”他截断她的话,直接往龙暄驰办公室走去。
“小陈,等一下……”
小陈快她一步,已走入办公室中。他愤怒难平地向龙暄驰告状,将事情原委说了一遍.末了还瞪了一眼立在身旁的曼澄。
龙暄驰详细地听着,眉头紧蹙,来回地望着少陈及曼澄。最后,他看着小陈说:“你指的是哪份文件?”
“乐秘书说今早交给你了。”
龙喧驰拿出那叠公文,翻了又翻,根本没有小陈说的那份文件。曼澄不相信,连忙走至办公桌旁仔细地翻找。她明明记得将那份文件一并收到这个公文夹中,准备一起拿给龙喧驰签核的,怎么会——
没有。没有那份文件的踪影。曼澄的脸又惨白几分,身子摇摇欲坠。
“什么?不见了?怎么可能?”小陈惊叫,怒火更甚,转向曼澄。“你为什么要藏起我的报表?”
“我没有。”
“你还狡辨”
“够了!”小陈还想责骂曼澄的话被龙暄驰低声喝止。
他忿忿不平地瞪着曼澄,噤声不语。
“这件事我会查清楚,那份报表你有存档吗?”
“有。”
“等一下再印一份拿给我。先出去吧!”
“是。”小陈对曼澄苍白无辜的脸嗤之以鼻,不屑地轻哼一声才转身离去。
受辱的曼澄,身子一抖,满腹的委屈梗在喉间。百思不解自己最近为何多灾多难,她究竟招谁惹谁了?
“你……”
龙暄驰才要开口,曼澄冷冷地打断他。“我没有藏他的文件,不是我。”
“我知道,可是……”
“你若不信大可以搜我的柜子,甚至我家。总之,我没有就是没有。上次的海报事件不是我,陈荣钦的秘密帮手也不是我。我不知道事情力何会变成这样,可是,我真的没有——”
还没说完她随即夺门而出,抱起她办公桌下的垃圾桶呕吐。她的午餐又被吐光了。
龙暄驰抽出面纸递给她,关心地皱眉。“你生病了吗?”
曼澄摇头。“不知道。”
“昨半夜就……”龙暄驰扶着她坐上椅子,望着她的眼中满布关怀。
“你就这么撑到现在?你立刻去看医生,假单明天再补。”他坚决道。末了又不放止,按下内线让叶仪君陪她去医院。
曼澄不置一词,虚弱地随同仪君到一家综合医院就诊。
龙喧驰交代叶仪君开他的车去,仪君说她自己有车,扶着曼澄往出口走去。看着她们走入电梯,他立即叫萧奇风前来商讨此事。他不相信是曼澄藏起小陈的文件,显然有人想嫁祸给她,那个人终于露出马脚了。
“你还找不出是谁吗?”龙暄驰的声音已透露出不耐,曼澄苍白而脆弱的脸不时浮现脸前,他必须尽快捉到那个欲加害她的人,否则曼澄还会被陷害,而且可能会一次比一次糟。
“有”萧奇风从容不迫地步至靠近门口的矮柜,为自己斟一杯咖啡。“这两件事有一个可疑的共通点,就是——文件。显然有人利用职位先将文件交给曼澄,再暗中偷走,上次是送到执行部,这次则将之藏匿。
萧奇风促狭一笑,透视他如此心浮气躁的原因。他若不是爱上曼澄,也相去不远了。他敛去微笑,正色道:“是小童。”
龙喧驰挑高一眉,等着萧奇风进一步解释。
“两次文件皆是小陈交由小童递送公文,我不知道小陈是否与她串联,但小童绝对是关键个物。不过,以我对她的了解,我认为另有他人与她共犯或是教唆她如此做。因为小童虽然满腹抱怨,但她胆小怕事,若无人唆使她不太可能会去惹这麻烦事。”
龙暄驰的手指轻轻划过唇瓣,思量片刻后说:“你有办法逼她和盘托出整件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