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是谁?」
「他醒了!」黄衣男子立即退了一步。他的脸上蒙着一层布看不到脸,但听声音就感觉得到他似乎很紧张。
还是黑衣的那个要沉着一些,他紧紧盯着白镜湖的脸。
「不对,看他的样子不像会功夫的人。」
「那不可能啊,听说他在河城还立了不小的军功,怎么可能不会武功?」
「小声一点!」黑衣男子瞪着他,「你想把所有人都引过来吗?」
「那……会不会是搞错了?」黄衣男子听后立即压低了声音,但却吓得不轻。如果他们真的犯了这种错误,就别想活命了。
「应该不会。整座王府里除了下人之外,就只有他一个人了,而且上次在街上你也看见了,二王爷带在身边的人明明就是他没错。」
「你们到底在说什么啊?」听他们说了半天,白镜湖连半句都没听懂,他也没有意识到自己身处于险境当中,反而对他们谈话的内容感到好奇。「什么王府、二王爷的……那到底是谁啊?」
「别想装蒜,你逃不出去的,还是乖乖地待在这儿吧,我们不会为难你。」黑男子人并不想跟他多说什么。
「我没有装,我真的不懂你们在说些什么。」白镜湖向他解释道:「你刚才说在王府里的人……就是我吗?可我从来没去过什么王府,我明明是在唐泽夕的家里!你们相信我好吗?」
黄衣男子听过之后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白镜湖的脸上虽然有些脏兮兮的,但丝毫没能掩盖住那张清丽的容颜,从他眼里透露出来的目光干净而诚恳,似乎不像说谎的样子。
他这副模样让黄衣男子轻易地消除了戒心。
「如果你是装出来的,那也真是演戏高手了。」他盯着白镜湖说:「唐泽夕就是二王爷,二王爷就是唐泽夕,你难道连这个也不知道吗?而且即使是以你的身份,也不能直接称呼他名讳的……」
「够了!」黑衣男子快速将他的话打断,「看来他没什么事,你跟我一起先上去守着,直到主人的命令传来为止!」
「我知道了。」黄衣男子好象很怕他,只能急忙点头,临走之前还朝白镜湖看了一眼;只见他一脸呆呆地望着自己,微启的唇不停地发颤,一张脸竟是惨白得毫无血色,让他不由得有些不忍心起来。
「你……你等等!」白镜湖也不知是从哪里来的力气,突然跌跌撞撞地跑过来抓住他的衣服。「你刚才在说什么?你说……唐泽夕就是二王爷?」
「是啊!」他点头,「你真的不知道?」
「你、你骗人!」白镜湖根本就不愿相信,他激动的用力扯着那人胸前的衣襟。「为什么要说这种谎?你这个骗子!」
「我……没有啊,这是真的!你去京城的大街上随便拉一个人问二王爷叫什么名字,看我有没有骗你。」
「你闹够了没?」黑衣男子终于发怒,他一把将白镜湖推开,然后冷冷地看着黄衣男子。「现在是什么时候?你不要命了吗?还不给我滚上去?」
黄衣男子被他这么一骂,也意识到自己的失常,立即在心里暗骂着自己,低下头随在黑衣男子一声不吭的离开了。
白镜湖被推倒在地,头部又重重撞到地面上,痛得向乎晕了过去。
那两个人上去之后地窖的门又再度关上,眼前也跟着陷入一片漆黑之中。白镜湖的心里反复着那个人的话。
白镜湖记得自己曾经问过他究竟是谁,可是他却没有告诉他……
原来一开始他就在骗他了!
白镜湖觉得自己的身体不停地发凉,冻到几乎颤抖起来。
唐泽夕就是那个害死他亲人的人!他们一起走了近千里,竟然走到了这个结局!
他为什么要骗自己?这么做对他又有什么好处?或者他只是想愚弄自己而已?他又是为了什么要这么做?
他无助地伸手轻抚着自己颈间的那只翡翠戒子,忽然觉得迷惘了。
连这么重要的东西唐泽夕也愿意送给自己,那么自己应该相信他才对。从未有过的激烈矛盾在他的心里纠缠着,胸口隐隐作痛。白镜湖收紧双臂抱紧自己,背靠在墙上将身子缩成一团,却在这时感觉到地上有个硬物抵着小腿。
他有些迟疑地捡起来一看,居然是自己的那把短剑!
对了,他在被击昏之前正看着这把剑,而后虽然失去意识,但是却一直没有松手,加上他的衣袖本来又长又宽,所以才没被那两个人发现。
虽然现在手里有了武器,他对自己是否能够逃出去仍然漠不关心,甚至心想死在这里也无所谓了。毕竟离开这里又怎么样?他还能去哪里?难道真的要拿着这把剑去找唐泽夕愎仇吗?
不!他做不到。
这时,他一手握着剑一手抚着戒子,内心里像是被火烧,又似被冰冷刺骨的寒意笼罩着般的痛苦;他突然用力将脖子上的红绳扯断,然后呆呆地看了戒子许久之后,又一次往自己的手指上套。
动作跟呼吸都在这一刻停顿了。他戴不进去的,他的手指天生就连在一起,即使得到了这个戒子也永远不能戴上。
他把戒子握在手里,用力紧握着,仿佛想这么将它镶入自己的肉里。原本因为疲乏而有些涣散的目光也透出一股狠意。
他咬紧了牙,拿起手中的短剑向手指之间割了下去,鲜血也顿时涌了出来……
***
在得到白镜湖有可能被藏在京城内一家酒楼里的消息,唐泽夕立刻带着人过去搜索,但他们几乎将酒楼里所有地方找遍也见不到白镜湖的人影。
「你们确定所有地方都已经搜过了吗?」随行而来的琥珀也皱着眉,向手下问道。
「是的。」手下答道。
他们来得突然,还将这里围得水泄不通,酒楼内的客人们这时已经乱成一团,但又不敢吭声。
掌柜早已被这阵仗吓得双腿发软,脸上的肥肉也不停地颤抖。
「这、这位……官爷能不能告诉小的……这到底是……」
话还未说完,冰冷的剑尖就已经瞬间抵上他的喉咙,然后是比剑更凌厉的目光刺入他的心里。
唐泽夕看着他冷冷地道:「说!这里能够藏人的地方在哪里?」
「这、这……小的向来做的都是正当生意,哪、哪会有什么藏人的地方……」他几乎被吓破了胆,连自己在说些什么都不知道,只一个劲地抖着嗓子证明自己的清白,「大人请相信小的……从、从来没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请相信小的啊!」
唐泽夕听得若有所思,而琥珀则是嫌他太吵,于是伸手一记手刀将他打晕过去。
「看来他真的不知情。」
「你叫人守在门口,不准任何人擅自离开一步。我要亲自再去搜一次。」唐泽夕执著,然后将手中的剑收回剑鞘中。
「是。」琥珀点头道,然后对身旁的人交代之后,也带了几个人紧随着他往内走去。
唐泽夕来到了后院。为了方便搜索,琥珀的属下将酒楼里的所有人都集中在柴房里,包括厨子、伙计,还有马夫等叫共接近一二十个人,将原本就很窄小的柴房挤得满满,大家都一脸惊恐的看着走进来的唐泽夕,弄不明白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
唐泽夕在屋内走了两步,忽然有种不太对劲的感觉,但又想不起来到底是哪里不对劲。
本来他已经想离开再去马棚内找的,但又停下来将屋内的每一个人仔细地看了看,最后目光在穿着一黑一黄的两个男子身上顿住了,表情也冷了起来。
「你们会武功?」
身后的琥珀听后楞了楞,也向他们看去。会武功的人在呼吸的时候会自然地显得与普通人不同,要来得缓慢悠长得多;但这一点细小的差别,一般人是很难察觉到的,如果不是唐泽夕说起,他可能就不会发现。
想到这里,他感到一阵惭愧,也不禁由衷的钦佩。
那两个人被吓得立刻变了脸色,还是旁边的一个厨子胆子大些,为他们开口说道:「他们……他们是这里的保镖……」
唐泽夕皱眉,虽说如此,一来就是会一些功夫也不足为奇了,但他始终觉得哪理不大对劲。
他充满疑虑地仔细看着他们,直到日光在触及到黄衣男子的衣袖时,顿时就明白了过来。
他对琥珀使了个眼色,断然说道:「仔细搜这间屋子,任何地方都不能放过!」
这些手下都是唐炎慈府内的侍卫,个个都是训练有素绝非俗人,在听到唐泽夕的话之后,不待琥珀发令就立刻在屋内仔细搜了起来,而原本集中在屋子内的人也全部被赶出来。
「王爷发现了什么吗?」琥珀问道。
唐泽夕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我一直就觉得不对劲,后来才知道是脚步声有问题,这间屋子下面应该是空的,而且……那个人的袖子上有几道脏污,明显是被人拉扯住时留下的指痕。」
说到这里,他不由得胸口一痛。白镜湖总是习惯性地扯着别人的袖子说话,他是再了解不过了。
果然,在柴堆的下面有一块石板是松动的,将石板移开就可看到一个拉环。
地窖的门就在这埯!
那两个人见事情败露,立即窜身而出想逃命。
不待唐泽夕动手,琥珀就已经将他们制住了,然后用随身的银针刺入他们颈间的穴位里,他们顿时就倒了下去,浑身还不停痛苦的抽搐。
「王爷打算如此处理他们?」
「先救人要紧。」唐泽夕看也不看就急着从地窖的入口走了下去。
下面太暗根本什么也看不清楚,琥珀令手下点了火,窄小的地窖就这么亮了起来。
火光之中,白镜湖躺在地上,腥红的鲜血已经将他的衣袖染湿了大半,血还不断从手上的伤往外渗出,他的脸上惨白得没有一点血色,眼睛紧闭着,像个坏掉的木偶般毫无生气。
在认出他的那一瞬间,唐泽夕觉得自己的心像被人狠狠地捏了一把,他几乎要崩溃。
琥珀懂一些医术,他赶紧过去将白镜湖扶起检查,在确定他并没有生命危险时终于松了口气。
「还好他没事,不过……受了点伤。」
唐泽夕就好象没听到他的话似的,仍然站在原地呆立不动,理智被击溃得无影无踪。他紧握着剑柄的手已经泛白,宫四周的空气里都能罩着杀机。
「不管是谁,我会让他后悔的,我会一百倍的还给他!」
在场的每一个人都感到心里一寒,尤其是琥珀。在他的记忆里这位二王爷总是对任何人温和有礼,从来不生气,也从不摆架子,教人实在无法将眼前这个因愤怒而失去理智的男子联想在一起。
「王、王爷……」琥珀的表情忽然变得有些怪异,若有所思地抬起头,「白少爷受的伤……很奇怪。」
他的话惊醒了唐泽夕仅存的那一点点理智,他勉强收起自己几乎失去控制的愤怒,走过来看白镜湖的伤口。
而在看到白镜湖仍在流血的指间同时,一阵带着寒冷的痛苦也彻底地将他吞噬了 。
白镜湖左手的三根手指之间,那原本连着的地方被硬生生地用刀切开了,伤口并不整齐,像锯齿似的扭曲着,皮肉下可以清楚地看到露出的骨头,完全血肉模糊了。
在他的中指上,戴着那只已被血染红的戒子!
第九章
当白镜湖终于睁开眼睛的时候,唐泽夕那充满疲惫与忧虑表情的脸,由模糊到清楚出现在他的面前,他顿时知道自己得救了。
「你……终于回来啦。」白镜湖对着他笑了笑,声音干涩沙哑得连自己听了都皱眉。
唐泽夕的脸消瘦得厉害,眼神几乎是空洞的。在听清楚白镜湖说的话后,身体明显一震。
他低下头望了他许久。「对不起。」
除了对不起,他已经说不出别的任何字句了。
白镜湖不太明白他为什么道歉,是因为隐瞒了身份的事?欺骗过他的事?不管哪一种可能都令他觉得心痛难忍。
就在睁开眼睛的那一瞬间,他还希望那只是一场梦,清醒了就又能回到当初了;但是他的抱歉,还有手指上灼热的疼痛,却不断提醒着他冷酷的现实。
他将自己的左手从锦被下面抽出来,手指上包扎得很仔细,一股奇异的药香也弥漫了出来。他试试动了动,但只是一点细微的动作就令他感到一阵剧烈的痛苦,忍不住呻吟了一声。
「痛吗?」唐泽夕忙站起来,「我去叫人来帮你换药……」
「等等!」白镜湖叫住他,「我的戒子哪里去了?」
唐泽夕背对着他,顿了—会儿才低声回答:「因为要涂药膏,所以我把它取下来了。」
「你放在哪里?能够还我吗?」
「当然。」他回过头来,把那只戒子放在他的枕头旁边,虽然距离隔得很近,他却没有去看他的眼睛。「你饿不饿?我去……」
「我们离开这里吧。」白镜湖忽然打断他,「像以前那样,不管去哪里都好,只要离开这里!」
「那是不行的。」唐泽夕有些惨淡地摇头。
「为什么不行?你不是答应过我的吗?」
「你还会这么想,是因为你还不清楚真相。」
「我已经知道了你就是那个二王爷,我已经知道了!」白镜湖用没受伤的那只手扯紧了他的衣袖,很急切地说:「但是……我根本不恨你,我们可以忘记这件事……」
「不只是那样。」
唐泽夕颓然地将他的手拉开,终于决定把事实说了出来。
「我一直都没告诉你,你不姓白,你真正的名字应该叫作何明湖,因为手指与正常人不同,而且生辰与双亲相克,于是你的双亲向外宣称你已经夭折,其实却暗中将你交给信任的家仆带出京城养大,准备等你长大之后再找机会接你回来,只是没想到……他们却在十二年前死去了……」
白镜湖第一次听到关于自己的身世,他呆了一会儿,然后疑惑地看着面色沉痛的唐泽夕。
「可、可是……你为什么知道?」
「你还不明白吗?你姓何,何莲雪就是你的姐姐,是我害死了她,害死了你的家人!」
唐泽夕逼自己对上白镜湖的目光,只是这么一眼,就觉得自己的身体都痛苦得快在他眼前碎裂了。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事,白镜湖从茫然无措,最后简直觉得接近于荒谬。
沉默的空气里像有无数只手伸出来扼紧了他的呼吸,他忽然坐起来用力拉着唐泽夕;唐泽夕本想避开的,可身体却连动一下的力气都没有,只能就这么任他紧紧地扯着自己的衣袖。
「你把我带在身边……只是因为她是我姐姐的关系吗?」
唐泽夕惨然一笑,心里痛到已经木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