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倒没有,反正也瞒不过你。」唐泽夕抿起唇苦笑着,「管家找来的婢女里面有两个都是会功夫的,这点我还看得出来。」
「那些人确实是我安排的没错。」唐炎慈直截了当的点头,「不过我倒是没有想到你会先找上我。」
「我有些不放心,所以想过来看看。」唐泽夕对他说道:「有什么需要我去做的请尽管告诉我,我会尽一切努力想办法为你办到的。」
唐炎慈听了不禁皱眉,对他这种仿佛在处理后事的行为感到不悦。
「你只要给我好好活着就行了。」
「为什么这么说?」
「你自己心里明白。」他的口气有些冷冷地说:「听说昨晚你进宫去了?」
「嗯,已经很久没像那样跟皇兄一起喝酒聊天了。」唐泽夕脸上露出怀念的神色,「小的时候我们总是在一起,现在却连见个面都不容易了。」
「谁教你这么多年都四处游荡不肯回来?」唐炎慈毫不客气地白了他一眼,然后有些头疼看着堆在案桌上如山的奏折。「他已经够放任你了,我就没那种好命。」
「抱歉。」唐泽夕低声说着,不知道为什么忽然眼眶一阵湿意。「我为你们做的实在太少了……」心里一下子变得感伤起来,他努力让自己笑了笑。
「对了,卓林那孩子现在怎么样了?」
「琥珀在照顾他。他的身份虽然还没有正式公开,不过朝中有几个老家伙似乎知道了什么。」唐炎慈答道。琥珀是他的心腹手下,他一直相当信任他;现下的情形也算是最好的安排了。
「会有危险吗?」唐泽夕心里一动,毕竟陈卓林可说是皇室血脉中唯一的直系继承者,朝中有几派势力早就蠢蠢欲动,既然陈卓林在唐炎慈的手里,想要控制他自然不太可能,就只有想办法尽力除去他了。
「就因为有危险,所以我一直没让他露面。」
「我倒觉得应该尽早将他送入宫中早些习惯比较好,而且在皇宫内比外面安全太多了。」唐泽夕说道。
「我也想过,但要他住进宫里的话又该以什么身份呢?」唐炎慈提到这里不免觉得微微头痛,「以那小子现在的脾气,如何能在权力的争斗中生存下来?一旦被居心不良的人利用,后果就严重了。」
「那也是。」唐泽夕稍微安心一些,看来唐炎慈还是相当重视那个少年的。想要保护一个人生命安全其实并不算困难,但如果想要保护他的心不受伤害,这就要费神得多。
「对了。」唐炎慈像是忽然想起似的,「你那个小舅子今天早上又在大吵大叫,还说你要不去见他的话,他就干脆饿死算了。」
「我听到了。」唐泽夕对此也相当的痛苦无奈,不过没想到这么一件小事也能如此快地传到他的耳里。
「你是怎么知道镜湖就是莲雪的弟弟?」
「查到的。」唐炎慈淡然答道:「他生下来的时候因为手指与常人不同,命相又跟父母相克,因此才让家仆将他带出京城,然后何家对外宣称孩子已经夭折。」
「原来如此……」唐泽夕黯然说着:「真是没想到结果竟然会是这样。」
「你打算怎么了断?」
「别问好吗?」他的心情顿时沉重不已,「毕竟是我欠他们的。」
「难道你想以自己去赎罪?」唐炎慈盯着他,声音里有几分怒意。「你不要逼我插手……」
「炎慈!」唐泽夕用力打断他,「请帮我好好照顾他。」
「你……」
「就当这是我的遗言。」他一字一顿地说:「好吗?」
唐炎慈顿时浑身一怔,被他语气中的坚决震住了,语气也软化了下来。「你不要随意就做了决定。说的简单,他又不是没长脑子,也会有七情六欲的烦恼,就算是有再多的荣华富贵给他享受,也不见得就一定能够满足快乐。」唐炎慈对他的固执几乎有些无力,「更何况他又那么依赖你。」
「他只是小孩子心性罢了。在当时他不过是只能依靠我,但并不是非我不可;以后时间长了,他会慢慢习惯没有我的日子,可以找到更多可以信赖的人,这样对他反而更好。好比就算他再喜欢的东西看久了也会失去兴趣,现在的他根本就不懂得什么才是真正的珍贵,即使我不在他的身旁……」
「你都是用这些话来说服自己的吗?」唐炎慈实在听不下去了,不悦的将他的话截断。
「这是事实。」
唐炎慈无奈翻了个大白眼,本来还想继续说什么,可书房外却传来声音。
「王爷,何尚书求见。」
「唔,叫他先等等!」早不来晚不来,这时来凑什么热闹?
然而就是这么片刻的时间,当唐炎慈回过头往唐泽夕站的地方看去时,他的身影却已经不见了。
尽管他一向行踪不定,但从来没有像这样不打招呼就独自离开。
看来是下了决心的吧。唐炎慈不由得有些忧心地想着。
第八章
整整两天过去了,白镜湖正如他自己所说的,唐泽夕没有回来他就什么东西也不肯吃,从早到晚披头散发只穿着里衣将自己关在房间里,双手抱膝地坐着,怎么劝都没有用。
他会用那毫无生气的声音向门外问道:「唐泽夕回来了吗?」
问的次数多了,下人们也觉得心疼。每次他问起的时候,大家都不知说什么才好。
没有听到想要的回答,白镜湖也似乎毫无反应,只是一脸黯然地将头贴在自己的膝盖上一动也不动,像被拋弃的宠物一般眼巴巴地等着。
他搞不懂究竟为什么两人的关系会变成这样,不停的回忆这些日子以来发生的每一件事,仍然毫无所获。自从遇上唐泽夕之后他们就天天在一起,几乎没有一刻分开过;时间一久他也习惯了,他还以为会永远这么持续下去。
尽管唐泽夕常常对他说起要他以后就算一个人也要好好的活着,但他压根儿没有真的放在心上,甚至连想都没去想过。
原来不是没有预兆的,只是他自己没发现罢了。白镜湖第一次觉得心里难受不已。
唐泽夕去哪里了?在做什么?为什么要走?以后都不管他了吗?这些问题不断在脑子里打转,到最后他的心有些隐隐作痛。
他吓了一跳,还以为是自己生病了。
可就算他现在病死了,那个人也不会回来了吧?他忽然自暴自弃地想。
他对他感到厌烦了吗?是啊,他什么都不懂,还老是要他帮着自己做这做那,他一定觉得他太麻烦了,可他以前说的话都是骗自己的吗?
当欺骗这个词窜进白镜湖的思绪里时,连他自己都惊了一下。他虽然不擅于思考什么,但他也有自己的坚持。
他讨厌被欺骗,如果唐泽夕说的话都是骗他的,那么曾经在一起的时光还有何意义可言?自己对他的信赖是由他的谎言才产生的,这样的信赖又有何意义可言?
但……他没有理由这么做啊!
白镜湖现在心急的想见唐泽夕一面,他想当面问清楚。
他忽然又想起刚认识他时的情景,明明没有几个月,感觉上却好象已经很久,久得像是上辈子的事情一般。
那时唐泽夕看到自己手中的短剑忽然一把拉住他,而当时的他只知道饿,被一个陌生人抓住了手竟然一点都不害怕。
或许是从第一眼就开始相信他吧!
想到这里,白镜湖站了起来,在包袱里找了一会儿,将那把短剑找出来拿在手里。爷爷曾交代过他一定要用这把剑去报仇,他心里其实对那个二王爷并没有什么仇恨,也并不是非要杀他不可。
早知道来到了京城,唐泽夕会变得不理他,他宁愿永远不来这里。
宁可那时,两人被那场雨永远地困在寺庙外也好!
这时,原本在门外一直劝他吃饭的老管家忽然叫了一声,几乎是同时,白镜湖听到门被强行撞开的声音。
他有些惊讶地回过头,还来不及看清楚什么,几条人影就已经闯进来冲到他的身旁,他立即被吓得一声尖叫,只觉得脑后被人用力地重击一下,接着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
当唐泽夕回到王府已经是深夜了。这两天他都没有回来与白镜湖见面,除了让他稍微可以试着习惯以后一个人生活之外,他也不想让自己因为舍不得而改变决定。
整整两天的挣扎,让他终于决心不再逃避一切了。
虽然已经很晚,府内仍然灯火通明。刚开始他还不以为意,以为又是白镜湖为了找他而大吵大闹,但当他看到唐炎慈与琥珀竟然一脸严肃地坐在厅堂时,就立刻感到不对劲了。
「怎么了?」想也没想地,他开口就问。
唐炎慈神色复杂地看了他一眼,「事情不妙,白镜湖被人挟持走了!」
「你说什么?」唐泽夕惊得后退了一步,第一个反应就是不相信,但看唐炎慈的表情又好象不是在开玩笑。「这……是怎么回事?」
「我赶到这里的时候,府内上下没有留下一个活口,而白镜湖却已经不知去向。」唐炎慈皱着眉,「我安排在这里的人每个身手不俗,竟然一个活口都没留下。」
「不可能!谁会那么大胆冒险这么做?劫走了镜湖对他们有什么好处?」唐泽夕瞪大了眼喊道。任何时候都是波澜不惊的他忽然如此失控,让周围的人都觉得意外。
「你冷静点听我说。」唐炎慈似乎早有准备一般地看着他,「劫走白镜湖或许没有什么好处,但如果他们以为劫走的是另一个人……那就不一样了。」
「你是说……陈卓林?」唐泽夕猛一抬头。
「对。我上次告诉过你关于陈卓林的身份朝中已经有人知道了,但因为他一直没有露面,所以他究竟是什么样子还无人清楚。而且……你去河城找过我,回到京城来身边就多了一个少年,如此一来,他们难免会以为白镜湖就是陈卓林!」
唐泽夕沉默了好一会儿,才终于开口。
「你知不知道究竟谁的嫌疑最大?」
唐炎慈从来没有听他用这么冰冷的语气说过话。
「知道,是六皇叔。」他答得极为肯定,「六皇叔跟管丞相早就勾结在一起,上次与胡国私通设计让我带兵到河城,然后伺机想造反行刺皇兄的也是他们。不过那个计画最后胎死腹中,没想到却意外知道了陈卓林的存在,我还知道前不久六皇叔不知去哪里找到了几个会使邪术的异邦人。
「也许他就是想在这个时候先控制陈卓林的心智,就算不成功也可以杀了他,甚至……用他来要挟我们。你是知道的,我们都没有子嗣,而旁系血缘里也只有六皇叔一族,陈卓林的存在对他的威胁实在太大了。」
唐泽夕一面听他说着,手下意识地握紧随身佩剑的剑柄,指关节已经隐隐泛白。「也就是说,镜湖很危险?」
「我想暂时危险不大,但如果他并不是陈卓林的事一曝光就很难说了。」
「我知道了。」唐泽夕转身就向门外走去。
「你去哪里?」唐炎慈立即拦住他,「你想直接去找六皇叔吗?他怎么可能抓了人还傻得藏在自己的府上?你现在冲动行事根本没有任何好处,只会害了他!我已经派人出去找他们也,只要人还在京城内,相信很快就会有消息的。」
唐泽夕的脚步停了下来,然后轻轻抬头看着唐炎慈,目光笔直地与他对视着。
「你告诉我,你是不是故意设计让六皇叔这么误会的?」
唐炎慈被他的冷冽神情震了一下,但他并没有闪躲他的质问,而是用略带愧疚的声音承认了。
「是的,但我真的没有想到……」
「你没有想到我竟然会在这个关头放着他一个人不管,是不是?」唐泽夕苦涩地说:「如果我一直在他身边,就不会发生这种事了!」
他忽然笑了起来,笑得接近于苍凉,「是我害他的。」
唐炎慈一阵默然,这件事谁都有责任,但现在即使是劝他,他也听不进去吧。
「我希望你能保持冷静。」他唯有道么说。
「我会尽量。」唐泽夕转过身去,但那一刻逼人的杀机却在他的眼中瞬间浮现,连声音也像剑般地刺入人心。「但如果镜湖真的发生什么不测,我就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来了!」
唐炎慈忽然说:「在得知他被劫走之后,其实私心里我还松过一口气。」
说完以后,他感觉到唐泽夕那从未有过的冰冷目光直看着自己,不禁长叹了一声。
「可是看到你现在的样子才晓得自己其实错得离谱。我不懂你为何如此失控,难道就只是因为无法对莲雪交代吗?你有没有认真想过对你而言,他到底是怎么样的……」
「你别说了!」唐泽夕打断他,低声说道:「我现在只想将他平安救回来。」
唐炎慈道时候问的问题,同样也是这些日子以来在他心里纠缠不去的困惑。
他一直不愿也不敢去细想原因,甚至连一点点模糊的念头都会觉得自己肮脏不已。
内心对自己的责难、对这种感情的犹豫,还有对白镜湖的不舍,在那份巨大的激烈矛盾下他退缩了,就因为没有勇气去面对才选择了逃避。
然后也就因为他的怯懦,竟一个失神让白镜湖掉进了危险之中,他绝不能原琼自己!
***
白镜湖渐渐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一个冰冷的地窖里头,四周散发出难闻的霉味,空气也很稀薄,让人连呼吸都感到困难。
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但后脑的疼痛提醒了他自己遭人暗算的事实。
地窖里光线非常暗,几乎什么出看不见;眼前的黑暗仿佛没有尽头,让他的心里升起一阵阵的恐惧。
本来他已经有整整两天滴水未进了,此时更觉得头昏乏力,连勉强坐起来的力气都没有。
「我是要死了吗?」他低声喃喃自语着,声音有些哑,嘴唇也干裂了。
没一会儿,地窖的门被人打开了,刺眼的光线从上面投射下来,白镜湖本能地闭上了眼睛,只听到一阵脚步声顺着楼梯慢慢接近,然后来到他的旁边。
「这么久还没醒,该不会死了吧?」看他一动也不动,穿着黄色短衫的男子说道。
「那怎么可能?」嘴上虽然这么说,但另一个穿黑色衣服的男子还是伸手探了探他的呼吸。「没事,大概是下手太重了。」
「我们现在该怎么办?主人到这时还没来,这地方不知道安不安全。」
「你问我,我去问谁?」穿黑衣的那个有些没好气地说着。本来计画是他们先将人掳到这里来,再等候主人的传命行事,可是到现在都已经过去一整天了,还没得到任何消息,看来主人已经被盯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