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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儿红(下) page 4 作者:天子

  这场战争牵扯的人与事太多,一切纵横交错、纠缠不清,犹如一张铺天盖地、巨大无比的网,每个人都被网在其中,就象当初他与玉堂在修罗宫中所闯的那毒阵,逃出生天的机会只有一瞬。他仍会如那时一样,拼死将玉堂送出阵外,却没有把握这么做除了困死自己,会否牵连他人。可是他没得选择。

  他是一个人,不敢说自己对他人从未有过怨恨,甚至不知自己是否也在用国家大义作为安慰进行着报复。不知……不知……他只是无法忍受心中最珍贵的东西受到半分损害!一切……此时……真的已是他的极限。不管是有意还是情非得以,他都必须沿着眼前这条路走下去。

  是夜,一封野利仁荣的亲笔书信被投入了楚无咎的大帐之中。他看后,迟迟决定不了到底要如何应对。白玉堂听了,只建议他分兵两路,分头行事。

  第三章

  又一日,北风低吟,残雪纷飞无留意……

  “玉堂,且慢!”

  “吁……”

  听到身后那声喊,白玉堂沉喝了一声勒住马缰,回过头去,在鞍上稳坐,睥睨地半垂了一双狭长冷厉的凤眼,且等对方说话。

  “我还是不放心你一人独去会那野利仁荣,所以派黑炀与你同去。黑炀不光他认得,连李元昊也认得,有他在旁,量他也不敢耍什么阴谋诡计!”楚无咎笑道。

  “呵呵……好!”白玉堂应了一声,竟露出一个微笑来,还未等楚无咎品味出他的用意,他已经俯下身去在他耳边低语道:“你与其防备我会乘此机会一去不回,还不如提防我将你卖了。对那李元昊或是野利仁荣说你图谋不轨,领了兵来抓你回去严刑逼供,看你不把解药交出!”说罢,不待他反应作答,人已催马如箭矢一般去了。

  “主上,他……”此时已从大宋境内回返楚无咎身边的黑翼望着白玉堂远去的身影,不确定地唤了一声,“他是何意?”

  “不必紧张,不逼他到『玉石俱焚』的地步,他是不屑借别人之手杀人的。那只是警告和威胁,提醒本座,他随时可以用任何一种想得到的方式要了楚无咎的命。他讨厌受到他人的束缚,哪怕是一丝一毫也不行。知道为何你和黑炀是亲兄弟,本座却要派他留在西夏而一直将你带在身边么?”楚无咎说到最后,忽然话锋一转,问道。

  “属下驽钝,只有一身功夫,头脑却不比黑炀机敏。”黑翼答道。

  “这并非主要原因。你和他最大的不同就是心。”楚无咎摇了摇头,笑道:“你忠心耿耿绝对不会背叛本座,但在关键时刻你宁可自己死也不会去伤害无双丫头;但他不同,他是可做大事的,如果必须,就是最心爱的人也可以冷下心肠。他并非无情,只是会以大事为先,不会让她挡住自己前进的脚步。其实本座凡事总会留有后路,如那『醉卧红尘』那般决绝之物却是他的杰作。”

  ※※※

  大夏军营,炮已响过三遍,野利仁荣一声令下,率领手下众兵将奔出营外,来到阵前。

  此时宋军也已冲关而出,在对面排开了阵势,举目望去,绣了“帅”字与“狄”字的大旗交相呼应,迎着沙场寒风猎猎招展。

  今日,果然又是狄青亲自出阵。

  野利仁荣低低冷笑两人,径自点将对付首先杀将出来的宋军先锋。此时他的坐骑两侧各有一人,左侧的身着黑色软甲、未戴头盔;右侧的也是一身皂色,不过却是盔甲齐全,比左侧那人高壮了几分。两人均是首次上阵,军中全然无人知晓他们的身份。

  “泽琰,你看,宋军阵中,帅旗之下那人就是狄青。”野利仁荣眯了眼,低声对左侧那人道。

  “记下了。”展昭点了点头,沉声应道。

  虽然面貌陌生,但他心知肚明,野利仁荣右侧那人是白玉堂。虽然他并不知他是何时入的营,为何会与他一同随野利仁荣出现在战场之上。白玉堂并没有带剑,他手中持的是一把巨大的硬弩。他知道他的傲性,事事均不愿居于人后,自小苦练武艺的他可说是十八般兵器样样精通的,但在战场之上,人人使出的都是全力,何况宋军将帅们此刻根本认不出他的身份,他此举仍是冒险。此事究竟是出自何人之意?楚无咎,还是……

  他脑中思量着,默默地等待着,即使眼见阵前连续数次交锋中已有一名宋将倒下坠马,仍只能不动声色,静心观战,强行让一颗心沉至极限,直到身边的野利仁荣再次开口,“泽琰……”

  展昭正想着,又听野利仁荣唤他,忙抬了头,“我亲自前去叫阵,引狄青出来,你要见机行事。”

  “知道了。”

  应了一声,待野利仁荣冲马上前,展昭往阵前看去,不消片刻,果然见狄青被喊了出来,上得阵来与野利仁荣你来我往战在一处。十几个回合之后,身上带伤的野利仁荣逐渐开始现出了败势,此时已无法再做拖延。

  展昭深吸了一口气,目光一亮,突然策马从横里直插至阵中,手下动作快如闪电流星,无人看清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只听风声飕飕,三支雕翎几乎是同时飞了出去。

  狄青武艺高强,征战沙场多年,俗话说“擒贼先擒王”,敌军朝他放冷箭之事也并非第一次遇到,一听风声便已做出反应。他向后仰身挑开野里仁荣攻击的一瞬避开了第一箭,起身之时拨掉了第二箭,待完全立起身时恰恰挡掉了第三箭……

  但意想不到的是,最后一招竟是双箭齐发,一个措手不及,第四支雕翎正中胸口!

  “不好!”

  狄青叫了一声,马上虚晃一招,摆脱了野利仁荣调转马头奔回自己阵中。还未得喘上一口气,只听周围又是一阵骚乱,战马嘶鸣不止。原来在他回阵的同时已经又有三支火箭接踵而至,一箭射中了帅旗,另外两箭则落在了两翼兵士们当中。

  “汉臣,你可还好?这箭上有东西……”

  听到石玉说话,佯装伤重落马的狄青睁了眼问,“什么东西?”

  “汉臣,你没事?”石玉惊道,这才注意到狄青胸口虽然中了箭,却不见流血。

  “当然没事,阵上放箭的是展昭。起初还真吓了我一跳,以为当真我命休矣。不过,你看……”

  狄青掀开战袍,石玉定睛一看,原来那箭是射穿了战甲,卡在了套索之间,没伤到半分皮肉,不禁叹道,“好生厉害!简直出神入化!”

  “既看清楚了,就快说吧,后来那箭上究竟带了什么东西?”狄青趁两旁无人注意,朝石玉露出一个慧黠的神色,躺在地上问。

  “王爷『受伤』不便再上阵,末将还要回去杀敌,自己看吧。”石玉无奈地叹了口气,将手中的东西抛出,自己重新上马而去。

  狄青接了那东西仔细一看,再次笑了起来。

  那是一块鹿皮,上面只有三个字——白玉堂。

  此时,阵前战事已经进行到了白热化的阶段。双方兵将冲杀在了一起,刀刀相搏,血肉纷飞,双方都杀红了眼。

  白玉堂穿梭在万军之中寻找着机会,准备乘乱砍几个羌将首级当作战利品便也不枉他此番上阵。正想着,冷不防竟瞥见一个熟识的影子——

  是黑炀!

  明明记得他是留在夏营之中的,怎的却在此处冒了出来?

  心中疑念一动,白玉堂人已从马上纵身而起,掠过众人头顶追了上去。果不其然,黑炀的目标不是别人,正是展昭!

  “楚无咎。”

  白玉堂咬牙低低怒吼一声,伸手探进百宝囊中,迅速甩出数颗飞蝗石打向黑炀的穴道。但黑炀亦非寻常鼠辈,虽被击中却仍将手中暗器射了出去——

  ※※※

  夜寂静,寒声碎,愁肠已断无由醉……

  展昭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营中的,只知睁开双眼天色已经漆黑一片,自己趴伏在榻上,余光之中映入半明半暗影影绰绰的烛火。他记得自己射出那四支雕翎之后,身后又有三支火箭飞出贯入宋军阵中,随即便是千军万马沸腾起来,杀声震耳……再之后……

  “你醒得真不是时候。”

  低沉的嗓音在耳畔响起,混沌的头脑还未及转动,后心已传来一阵剧痛。他用力咬牙忍了,却止不住冷汗从额上淌下。

  “野利仁荣这里有白面鬼应付,你先担心一下自己吧。再忍一下,这暗器恁是歹毒,居然无法用手拔出,只好先割伤口再取。”

  坐在身边之人并不想给他多言的机会,径自说完,一阵灼热之气袭来,一样柔软温热之物已覆上了他背上的伤口:

  “……”

  又是一波烈烈剧痛,深深刺入皮肉之中的暗器被拔了出来。

  “如何,还没死吧?”

  那人的声音再度响起,带着些冷酷残忍,和他继续覆上伤口吮出污血的双唇形成鲜明的对比——背后的伤已说不清是痛是麻,如同他的心。

  好一会儿,他终于直起身来,抓过一旁的药粉洒上他仍在渗血的伤,他也总算能够松开牙关开口说话,“白兄,你怎会来此?”

  “野利仁荣说近日来李元昊似乎对他有所怀疑,要楚无咎派个得力之人前来助他,一方面打击宋军,一方面也可打消李元昊的顾虑。当然,这些只是表面,牵制楚无咎也是原因之一;至于暗地里还有其他什么不可告人的伎俩,还有待观察。”白玉堂边说,边伸出一臂撑到展昭腰下支起他的身子,另一手不停将绷带缠了上去。

  “白兄说得不错。我总觉李元昊、野利仁荣及楚无咎三人之间的牵连盘根错节,比表面显示出的所谓“敌我”关系还要复杂上几分,而最关键之人还是这天大王野利仁荣。此人身上并无邪气,任何时都将一切做得滴水不漏,就算近了身侧也难摸清他半分心思……”

  展昭想到此事,眉锋又皱了起来,一时忘了自己方才受了伤,话说多了便易伤气,一语未毕便抑制不住,咳了起来。片刻之后止住,未及再开口,白玉堂已绑好绷带,手下用力一收,打了结固定好;他几乎可以感觉到那力道中故意的成分。

  “没用之人还是早些闭嘴的好,这些无须你说白爷爷也看得出……至于其他,靠你根本成不得事。方才回营时,野利仁荣并未领军走在最前,而是连马也未骑,有意坠行在后方步军当中,你可知当时与他走在一起的是谁?”

  说到此,白玉堂敛眉低笑了几声之后,才继续道——

  “李元昊。”

  “什么?李元昊今日也在阵前?”展昭一怔,重新将思绪理过一遍之后,心头不由得提了起来,突突跳了几下。

  终于,这层层迷雾终于被战场的腥风血雨吹散了一角。

  “不错,因为我今早入营时见到了那李元昊,看清了这羌人皇帝的嘴脸,所以认得。”

  “白兄,你不是私下悄悄入营?怎的会见到那李元昊?”展昭闻言,顾不得背后伤口疼痛,人已撑住床榻坐了起来。

  “所谓『来而不往非礼也』,野利仁荣的心思楚无咎未必摸得清,但却可以用其他方式反过来威胁他。他手下一干亲信当中有人一直留在大夏境内探听各方消息,暗中为修罗宫聚敛势力,我本以为此人只是一条忠犬,想不到倒小看了他。他年纪不到三十,却是个颇负盛名的巫师,连那党项羌人的土皇帝都认得他。这一点便是野利仁荣也不知道。今早与他一同前来,李元昊倒比那天大王还早了一步出来迎他。而且,刚刚放暗器伤了你的也是他。不过,今后他再也不可能有机会做第二次同样的事情。”

  白玉堂边道边起身出去,将身边沾了血的布巾、衣衫等物丢入帐外的篝火中烧掉了事。之后回到帐中,见展昭仍坐在榻间未动,背后又有些血色渗出,他却浑然不觉。

  “白兄,你杀了那人?”见白玉堂进来,展昭连忙追问。

  “杀了反倒便宜了他,只是废了他的手。”

  他不知楚无咎是如何认出展昭的,不过他仍然休想在他眼皮之下动暗手。白玉堂口中答着,双眼盯了展昭,面色却越来越阴沉;展昭全未注意,只是心下急切,一手抓了他的手腕道,“既然如此,此处不可久留,白兄快快乘此事还未传到李元昊耳中出营去吧!”

  “他清楚自己的身份,若不想暴露楚无咎这个哑巴亏他便吃定了。展昭,你管好自己便是,白爷爷的事不劳你多操心,我救你只为能够多一人之力打败这些羌贼保我大宋河山,你若不好好惜命,血流光了也休想我再救你一次。”

  白玉堂反握了展昭的手腕硬从自己腕上扯开,分明在他眼中看到了自己冷酷中带了几分凶狠的表情,却怎么也压制不住胸中那股狂躁——

  血……血……

  展昭的血似乎带着魔性,能穿透所有的阻碍从他的记忆深处喷涌而出,一下一下撕扯着他的心脏,痛不欲生!那鲜红的颜色给他的印象太深,也太惨烈;即使忘了所有,仍忘不掉这椎心蚀骨的痛!

  而他,却对这种痛楚有中异样的熟悉感。

  为什么?为什么?是什么?究竟是什么?

  “我说过不想再看到这般情景——不想。”

  仿佛是在下意识的状态之下,白玉堂缓缓开口,手下的力道也在一瞬间变大,此时若不是展昭,骨头大概已被他折断!

  “白兄?白兄!你怎么了?”

  展昭发觉不对,猛然忆起前次白玉堂发狂之事,叫了声不好,忙抬起另一只手用力抵住他的胸膛,谁知他体内不晓得哪里来的巨大斥力,竟比上次又强大了几倍,根本无法将内力导入替他调息——

  “白兄!白兄!停下!你会伤了自己!玉堂!”

  “啊……可恶!”

  情急之下那声“玉堂”唤回了白玉堂的些许意识,他竭力挣扎着试图与体内那股正在四处乱窜的斥力相抗,但越是想发力头就越痛,好象快要裂开了一样!

  “躲开!躲远一些!我会伤人!”

  “不行!”

  展昭吼了一声,咬牙扑上前去,拼命将白玉堂按倒,死死用身体压制住他——“玉堂!静心!静下心来!什么也不要想!”

  “可恶……我的头……好痛!”

  白玉堂的身体剧烈地颤抖着,双手本能地寻找着,紧紧抓住任何触之可及之物,十指收拢,连同缠绕的发丝一起陷入皮肉。之后,终于忍不住,张口狠狠咬下——

  “……呃……”

  展昭用力咬住牙关,等待着肩颈交接处的激痛慢慢转为麻木。

  不知过了多久,白玉堂皱眉低吟一声,清醒过来。双唇微动,尝到口中的腥气,睁眼看去,趴伏在身上那人已耗尽了力气,昏厥过去,只是脸颊还贴着他的,手环在他的肩上。狂躁过后,他松了手,双臂仍然半拥在那人的腰背上,掌下似乎有些濡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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