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拖了好长的煞车痕后才停下,司机气愤地按下车窗,探出头大骂道:
“想要自杀去跳海啦!撞到你还要赔钱ㄋへ!”骂完,那个司机还吐了一口痰,才开车离去。
夏于蔚怔了住,一脸的惊魂未定。
“真没礼貌,别理他。”带着广东腔的低沉嗓音自夏于蔚的身旁响起。“你怎么样,有没有受伤?”他的中文说得还算标准,只是腔调重了些。
摇摇头,夏于蔚失了神似的转头看向发音的方向。
“谢谢。”她的声音空洞而无神。
夏于蔚站了起来,眼神依旧飘忽不定。
魏子健看她走了两三步,不放心又追了上去。
“等一下,”他拉住夏于蔚的手臂。“你要不要先找个地方坐下?你……你这个样子,我怕会再出事。”
原本他今天打算去见一位广告公司的负责人,谁知道电梯才刚到楼层,这位小姐就冲了进来按下下楼键,当时他觉得她神色有异,不自觉地就跟了出来,没想到竟让他碰上了刚才的危险镜头,让他冒了一头的冷汗。
夏于蔚缓缓地转过头来,突然发现这人有一双与陈彦非常相似的眼睛,那是一双非常明亮的眼,瞳仁里似镶着一泓清潭,熠熠发光。
她凝着他,那感觉似又见到了陈彦,顿时满腹的委屈袭上心头,徘徊在眼角许久的泪不禁崩溃地泛漫开来。
下一秒,失态的,她竟伏在他肩上抽嬉地痛哭起来。
魏子健先是愣了住,接着他就轻拍着她的背,安抚道:
“虽然不知道你遇到了什么事,不过能哭总比压在心里头好,你想哭就痛快地哭吧!”
情绪发泄出来之后,夏于蔚的神志总算又被敲醒,这时她才意识到自己做了多么荒唐的举动。她赶忙推开眼前的陌生人,咬着唇,红肿着眼道:
“对不起,我失态了。”
“没关系,”魏子健凝神看着她。“好些了吗?要不要再找个地方坐坐?”
夏于蔚很快地摇了头。
“不用了,真的非常感谢。”她觉得很糗,现在只想赶快摆脱掉眼前的男人。
“那……”
“谢谢你救了我,对不起,我还有事先走了!”说完,也不管对方作何反应,她已经转身快速地离去。
魏子健再一次愣了住,呆望了好一会儿前方那具修长纤细的背影,然后才将放在胸前口袋的手慢慢地放了下来。
他摇头失笑道:
“连给名片的机会都不给我?这女孩到底是谁?”
下雨了。
刚开始是斗大的雨珠,不一会儿雨势就加大了,滴滴答答的打在玻璃窗上。夏于蔚呆呆地望着雨珠,用食指隔着玻璃窗触摸它。
下雨的天气,情人们通常会在哪里约会?
咖啡厅?电影院?
那他们现在应该喝什么咖啡?看什么电影?
卡布其诺?拿铁?
陈彦应该会点一杯意式普罗吧,他就喜欢那种浓浓的咖啡香味……
夏子蔚用脸颊贴着冰冰凉凉的玻璃窗,隔着玻璃倾听着窗外水滴的声音,咚、咚、咚,好寂寞啊!
眼眶里噙着泪,浓黑的睫里都是晶莹的水珠。
她又再一次失去他了吗?
“陈彦如果哪一天喜的离开了你,那一定是你的错。”罗曼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夏于蔚用双手蒙住脸,痛苦地嚎哭了起来。
是她的错吗?
那么她应该怎么做才对?
怎么做,陈彦才会正视她的存在?
怎么做,陈彦才不会再一次自她的身边离开?
霍地,夏于蔚站了起来。
“不对,我不能坐以待毙!”
她突然振奋起精神。
“我要去找他,对,去找他!他们才刚刚开始,这一切应该都还来得及,如果我就这样放弃了,那我才是真正的该死!”
说着,她就匆匆拿了支雨伞冲出门去。
漫无目的的绕了好几条街后,夏于蔚才发觉自己犯糊涂了,她根本不知道他们究竟在哪,怎么找人?
雨滴忽疾忽轻的落下,虽然说现在是夏季,可是下了雨仍然会让人感到寒意,尤其她又是穿着无袖的T恤,被冰冷的雨水打到手臂就是一阵的哆嗦。
好冷,但是她又很不甘心。
再走几条街吧,说不定她运气好,就给她碰上了也说不定……
走在咖啡街的红砖道上,她一家一家的往人家店里探头探脑,引得站在门口的服务生频频招呼:
“欢迎光临!”“里面坐。”
她摇头再摇头,愈走心愈冷。
昏暗的街头出现几对相拥的男女共挤一把伞,或笑,或跑,或与她擦肩而过,夏于蔚征了住。
向远望去,霓虹灯闪烁成一片,蒙上眼眶的一层水雾分不清是泪还是雨,视野模糊的分不清是街灯还是霓虹灯。
这么冷的下雨天,相拥的亲热男女,更衬得她身影愈形孤单。
被雨水打湿的衣服让她全身冒起鸡皮疙瘩,身冷心更冷,夏于蔚的内心好苦,苦不堪言,耳里听着由咖啡店内传出来的歌声——
人分飞 爱相随
哪怕用一生去追
我又怎么能寻回
与你相慰
她的手一软,伞自手中滑落,颤抖的手无力再去拾起。
我为你痴 为你累
风雨我都不后悔
我又怎么有路可退
曾经深情 你给了谁
她双手蒙住了脸,再也管不了好奇的路人,蹲下身嚎啕大哭了起来。
夏于蔚,你是笨蛋!
大笨蛋!
晚上十一点
“于蔚,我帮你买了卤味,全是你爱吃的,快点出来!”陈彦一进门就拉开嗓门喊着。
放好拖鞋,走入大厅仍见不到于蔚。
“咦,睡了吗?”他放下手中的卤味,走向于蔚的房间。
房间门开着,陈彦在里头找不到人,又四处找了一下。
“奇怪了,外头雨下这么大,她跑到哪去了?”喃着,就直接拨了于蔚的行动电话。
电话响了两声之后,夏于蔚的房间里,也跟着响起手机的声音。
陈彦走进一看,马上发现她留在梳妆台上的手机。
“手机没带出去?那她到底去哪了?”心口开始有些发急。
贴近玻璃窗看向外头,陈彦原本是要看于蔚的车子还在不在,却忽然看见在雨中昏暗的街头出现一个女人的身影。
“于蔚?”
他惊喊了一声,拔足奔了出去。
天空仍下着大雷雨,夏于蔚已经全身湿透,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回家里的,此刻她只觉得浑身疲惫与畏寒。
陈彦突地冲到她的面前。
“于蔚,你这是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握住她的手臂,他急切地问。
看到她这副样子,霎时恐慌的情绪重袭着他,他一时间心乱如麻。
对于陈彦突然在雷雨中出现,夏于蔚愣了一下。
她双眼空洞地凝着他。
“陈彦?”她喊了一声,眼眸闪过一丝光芒后,人就脱力地倒入他的怀中。
“于蔚!”
陈彦惊慌地抱起昏厥的于蔚。
怀中的于蔚面颊微微发红且滚烫,人看起来异常的软弱,连一丝抵御的力量都不剩。
陈彦抱着她,脚下没敢逗留,赶紧冲入屋内。
“于蔚,醒醒,咱们要先把这身湿衣服换下才行。”陈彦轻轻晃着于蔚,紧绷的脸色没有丝毫的放松。
夏于蔚混混沌沌、迷迷糊糊的呓语着,尽喃一些陈彦听不清晰的句子,惟一听的最清楚的就是“陈彦”两个字。
陈彦用手触摸于蔚的额头。“惨了,好烫!”
他跳了起来,不能再耽搁了,他必须先把她这身湿衣服换下才行。
打开衣橱,他为她找了件舒适干净的洋装,心头七上八下的将她那身湿衣服脱下,颤抖的双手让简单的动作变得非常困难。
顿时,于蔚雪白的娇躯立即呈现在他眼前,陈彦脸上原本凝肃的脸色缓和了许多。
他最害怕的事情没有发生,因为在她雪白的身上看不到任何伤口或淤青,可见她并没有受到暴力伤害。
但又为什么,她会在深夜一个人独自淋雨回家?
百思不得其解,突然他又意识到男女之仪,触碰她的大手像被烫着般迅速地移开,同时闭上了眼。
他以为这样就能保持君子之风,哪知闭上眼后,他又发现黑暗中的触摸除了不方便外,更引遐思,心脏跳动的频率难以负荷,于是他只能再度张开眼。
然他毕竟是个男人,身体本能的反应无可避免,内心的激荡是既惊奇又直接。
平时习惯了于蔚的中性打扮,他几乎就快忘了她也是一个柔弱的女人;然此刻,她摊软在他怀中,柔软的女性娇躯必须仰赖着他才能穿上衣物,他的大掌更因穿衣时的动作无可避免地触碰她完美的曲线……
老天,这是非常时刻,他在想些什么?!
无论陈彦如何斥责自己愚昧的本能反应,他的身体就是不听使唤地产生一连串的生理变化,他的体温逐渐高涨,喉头的凸起上上下下的移动……
他极困难地吞咽着,努力地压抑自己,然汹涌而来的欲火就是焚得他坐立难安,心头有如万蚁钻心般的难耐……
耗尽了体力,他终于穿妥她的衣物,不该看的他也看了,不该碰的他也碰了,他想事后若于蔚真要他负责……负责……
他和于蔚?
一幕和乐幸福的家庭画面闪现眼前,陈彦的唇角不自觉地扬高了角度……一声梦呓,才猛地将陈彦再度拉回现实中。
真是,都什么时候了,他在胡思乱想些什么?!
现在最要紧的是赶紧送于蔚上医院才是。
就在陈彦抱起于蔚时,他裤头上的行动电话响起。
接下电话。
“喂,哪位?”陈彦的口气急冲而浮躁。
“陈总,我是小笛,对不起这么晚了又叨扰你。刚刚……他来了电话……”
陈彦皱了下眉头。“对不起,小笛,我晚点再回你电话,现在我必须赶紧将于蔚送到医院。”
“夏经理?她怎么了?”电话那头传来焦急的关切。
“刚刚淋了雨,现在发着高烧,人昏迷了!”说这话时,陈彦的手不自觉地替她整理一下脸上披散的头发,心疼的心情深刻地写在他的脸上。
“啊,怎么会这样……”电话那头因自责而停顿下了话语。
没等方雅笛再说话,陈彦急急的说:“对不起,小笛,我要挂电话了,晚点再联络……”
“啊,等一下,你要去哪家医院,我也过去看看。”
“不用了,太晚了,于蔚有我就行了。”陈彦明快的拒绝。
“那……那我明天再去探望夏经理。”电话那头迟疑着。
“嗯,好吧,就这样,再见。”
挂上电话,陈彦赶紧将于蔚抱上车,送去医院。
第六章
夏于蔚由于受了严重的风寒高烧不退而导致肺炎,昏昏醒醒的睡了足足三天。
陈彦也不眠不休地在她床畔照顾了她三天。
陈彦坐在床边,手心里握着于蔚的手指,望着躺在床上的身形,心疼着才不过三天的时间,她整个人看上去已经明显地瘦了一圈。
陈彦凝着睡梦中的夏于蔚。
她睡得很安稳,虽然进食状况仍然不甚理想,不过还好她的烧已经退了,这是陈彦最感欣慰藉。
这三天不眠不休地持在她的床畔,担忧着她的安危,给与她细心的呵护与照料,同时也给了他许多沉思的空间。
这才让他猛然发觉,于蔚在他心底究竟占了多大的位置。
最近香港一家公司刚到台湾投资,各广告公司都积极地想争取他们的广告案,公司里也来过好多次电话,说是那位负责人魏先生已经找了他好几次了。若是以往,他是绝不会放过这样的机会;但是这次,他却可以为了照顾于蔚,撒手不管那个案子,交代由业务部全权负责。这是以往不曾有过的,包括以前罗曼生病时,他都没有那么紧张与关心。
他在乎她,是的,一直都是!
他想,这世界上大概也找不出第二个人会让他那么在乎了。
但是他为什么会那么在乎她,就只因为多年培养的默契和感情?
不是那么简单吧?
如果光是这样,那么他为何不对罗曼给与同样的关怀?
沉思了好久,其实他一直弄不懂自己对于蔚的感情,又或者说他根本就怕去揭开那层面纱。
他不相信爱情,单亲家庭长大的他,在父母离异时,看到了爱情绝裂后的嘴脸;那种为了自身利益,不惜撕破脸,在律师面前将曾心爱的人贬得一文不值的恶质行径,看在他的眼里只觉得可悲,所以潜意识里他对爱情就存在着一分不信任。
虽然这样的影响不至于让他完全不接受爱情,但可有可无的心态极为浓厚。在他的认知上,总认为爱情不及友情来得牢靠,也之所以,他怕失去于蔚,所以不敢面对自己的感情。
他用着自己以为最牢靠的方式守着她,打算就这样守着她一辈子。
好玩的,他撩起一缕细柔的发丝缠绕在食指上,翘起的发稍像支柔软的小刷子,他用它轻轻刷着她的双颊,深邃的眼底有着依恋。
“于蔚,该醒了,病了这么久真不像你。”言词间的殷切与心疼,让甫进病房的方雅笛听了不禁动容。
“陈总,夏经理还没醒吗?”方雅笛问,凝视着陈彦长满胡子的下巴,心底不禁羡慕起夏于慰。
她的身旁若能也有个这么有情有意的男人全心爱着自己,就算病死,她也无憾了。方雅笛万分羡慕地想。
“醒了几次,不过都是喝了水后就迷迷糊糊地又睡了。”陈彦轻抚着夏于蔚额上的发际,忽而想起某事,转过头问:“对了,这几天忙得都忘了问你,你的事处理得怎样了?”
方雅笛经陈彦这一问,眼眶立即红了起来,抿了抿唇,她小声地说:“那天回去后他打了一次电话,之后就又没有消息了。”
“真该死!”陈彦咒了一声,站了起来,走近方雅笛。“那你呢?决定了吗?真要留下孩子?”他关切地询问。
方雅笛的手悄悄地抚向平坦的腹部,斗大的泪水滑落面颊。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哭着,她倚向陈彦,寻求他的慰藉。
陈彦像护着自己的小妹般,轻拍着她的背,安慰着她:“别哭了。”眼角则去寻病床上的于蔚,他想如果有人胆敢让于蔚这么伤心,他一定会要了那个男人的命!
这时,方雅笛包包里的行动电话忽然响起。
她震了一下,眼神闪过一丝喜悦,马上打开包包找手机。
“喂,哪位?”方雅笛急切的。
接着,她笑了,捂着唇看着陈彦,猛点着头,喜色爬上她的脸。
“嗯,我知道……嗯,好,我马上过去……嗯,我现在就去……嗯,马上到!”
挂上电话,她冲动地上前搂住陈彦:
“他说他妈妈答应了要见我,要我现在马上过去。”抹去脸的泪,又是哭又是笑。
陈彦摸摸她的头:“那就快去吧,好好加油!”
“嗯,谢谢陈总。”她弯了一个好大的腰身,然后迫不及待地飞奔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