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结婚了吗?”
“我没问,但应该是没有,他说过只要他一个人饱了就全家饱。”
“未婚。”他清了清喉咙。“多大年纪?”
“三十岁左右。”
“长得如何?”
“有点像演电视剧的那个文帅。”
“对你如何?他知道你结婚了吗?”他威胁的说:“明天我去接你下课,顺便让他瞧瞧你丈夫是何方的神圣,要他别打你的主意。”
“莫凡!”她把画一丢,倒在他怀里,“你当我是谁?以为我是茱丽亚罗勃兹啊!人见人爱!就算我人见人爱,我已经是有丈夫的人了,他知道,我告诉过他。”
“他没有骚扰你吧!”
“如果他敢骚扰我,我还会去上课吗?”
莫凡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么强的占有欲;在孤儿院成长的那段心路历程中,他告诉自己,只要他不在乎任何人、任何事,就不会受到伤害。他做好了一张防护网,就放在他的心上,没有人可以打进他的心,尤其是在他姊姊死后;但是芸生不仅打进了他的心,还深入到他的血液中,无所不在。
“芸生,我只是怕会失去你。”
“没有男人会比你好!”她亲了亲他的下巴。“我才怕失去你呢!外面有这么多的诱惑和女强人,我能和她们比吗?”
“没有人比得过你,如果我姊姊琼文还在的话,那我就没有任何的遗憾了。”
沉芸生已经很久不去想琼文和她哥的事,她正打算永远的遗忘掉这件事——这件已经无法挽救的悲剧时,莫凡的话使她原本愉快的心,立刻的凝重起来。她离开他温暖的怀抱,拾起地上的昼。
“你怎么了?”
“莫凡,你还忘不掉你姊姊的事吗?我以为你现在很快乐。”
“我是很快乐。”他由她的背后抱着她的腰,下巴搁在她的头顶上。“但这是两回事,我永远也不会忘记我姊姊,她一直都活在我的心里,我只是遗憾你没有机会认识她“她一定是一个令人怀念的人。”沉芸生有些哽咽的问道:“你还恨那个男人吗?”
“我不可能忘掉对那个男人的恨!”
沉芸生咬着唇,如果现在她哭出来,一定会露出马脚,事情会一发不可收拾。“莫凡,恨能使你快乐吗?如果你能学着遗忘,你会更快乐。”
他转过她的身体。“我知道你是善意的。我们不要再谈这件事,你不会了解的。”
“如果我是……”
“你是什么?”
“如果我是……”她记起了她哥哥的话,绝对不能让莫凡知道。“如果我是你,我不会让恨在我的心中滋生,我会学着宽恕。”
“芸生!你不了解这种痛,所以你能轻易的跳脱出这种痛苦,琼文对你而言是一个素不相识的人,但她是我从小到大、相依为命的姊姊。”
“如果你见到了那个害死你姊姊的人,你会——”
“我会杀了他!”莫凡恨恨的说。
“杀——”她呆愣住。
“不!我要让他生不如死,一刀就解决他末免太便宜了他,死是解脱,我要他活着受苦,我要他尝尝那种急于以死求解脱的感觉;我要折磨他,我要他后悔曾经那样对我姊姊!”莫凡激动的说完。
沉芸生压下要哭喊出来的冲动,她拚命的扭动身体,想要挣脱他的双手。
“你怎么了?”
“我必须上洗手间。”她只剩最后一丝的控制力。“求你!”
他松开手,有些丈二金刚摸不着脑袋的感觉。一躲进厕所里,沉芸生立刻捂住自己的嘴,无声的哭泣着。上天为什么要做这样的安排?难道这个难题无解吗?真的无解吗?
※ ※ ※
确定莫凡不在家,为了想找个人吐吐苦水,沈佳富直接把车开到了莫凡的家门前。
和莫凡避不见面并非他所愿,但为了芸生的幸福,他只有躲着莫凡。
看到来开门的妹妹俨然一副成熟小妇人的模样,浑身上下充满了女人味,看得出来,她有一个幸福的婚姻。
当他坐定后,她给了他一杯果汁。“你怎么想到要来?”
“看看你过得好不好。”
“哥!如果没有你和琼文姊的那件悲剧令我提心吊胆,我会是全世界最幸福的女人,即使黛安娜王妃要和我交换,我都不会点头。”
“过去的事,再说什么都没用,至少我知道你是幸福的,不像……”他话说到一半又缩了回去。
“你怎么了?”沉芸生不免焦虑的问。
于是他把和汤韵梅的事从头到尾的说了个清楚,韵梅是怎么像琼文,他和韵梅的相处又是多么的投契,他不能失去她这个“朋友”,但是她已经对他发出了要终止往来的通知;如果她对他而言无意义,他就不会心烦,不会事事不对劲,但她就是不打算再和他交往。
“哥!汤小姐是对的,你已经有老婆了。”
“可是我和施莉菁的婚姻——”
“既然是你自己种的恶果,你只好吃下去了。”沉芸生也只能遗憾的说:“除非你离婚。”
他似乎想扯掉自己头发般的苦恼道:“我忍了这么多年,难道要到现在才一无所有吗?”
“决定权在你!”
“芸生!我真的不知道——”
“你迟早得做决定的。”她坚定的说。
※ ※ ※
挂上电话,莫凡的手久久无法恢复正常,在他的耳边一直响着他丈母娘的话。他到今天才知道他的大舅子叫沈佳富,而且曾经在纽约留过学。
冥冥之中或许真的自有安排,芸生去学画不在,丈母娘闲着和他聊天,从他的孝顺说起,按着,提到自己不肖的儿子,这会儿不知道在国外忙什么。她提到了“佳富”两字。
他向丈母娘询问了有关她儿子的事;沈佳富在纽约的时间,他姊姊也在纽约,但光是这点尚不足以证实。他想到了沉芸生看到他姊姊牌位时的反应,她的突然拒婚,然后婚礼上他大舅子的缺席……
把一切都放在一起以后,他的震惊和刺激已不是用常理能分析得来。他必须等到沉芸生,他必须等他的爱妻回来揭晓一切。
她知道吗?她一直都知道吗?
这是不是就是她会突如其来落落寡欢的原因?她一直都知道自己哥哥的事?
莫凡像一头困兽般的在屋内走动,每一分、每一秒对他而言都是酷刑。他相信芸生,他的妻子不会骗他,他把心都给了她,只差没有为她去死、为她摘下天上的月亮。
不!他希望不是!
沈芸生的哥哥不是害死他姊姊的人,有一个这么好妹妹的男人,不可能会有那种坏心肠,天底下的巧合那么多,他一定是传染到了芸生的想象力。
天!芸生,请你快回来,你再不回来,我真的要疯了!莫凡无声的对空气叫道。
沉芸生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大事,她去了一趟超级市场,买了两大袋的水果、食物,还有刚出炉的大蒜面包——莫凡的最爱。只要有热腾腾的大蒜面包,再加一杯咖啡就行了,他就可以解决一顿晚餐。
进到星里,她已经嗅到一股异常的气氛,尤其是莫凡那狂暴的眼神;通常他会迎向她,接过她怀中的袋子,问着有没有好吃的东西,但是今天晚上不一样。
“莫凡!”
“芸生,先把东西放下。”
她依言照做,不知道他的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她走向他,想询问他到底出了什么事,但是他已经抢先开了口。
“你哥哥叫什么名字?”
她僵住,脚有如千斤重般的提不起来,她无法再往前走,心想:事情终于再也瞒不住了。
“莫凡——”
“回答我”他的声音有如寒冬的霜雪般。“芸生,这次老老实实的回答我!”
“沈佳富。”她如机器人般的声音说。
“你哥哥认不认识莫琼文?”
“认识。”
莫凡这会儿可以赤手空拳的杀死任何一个人,所以他不敢靠近沉芸生,甚至离她远远的。“是你哥哥害死我姊姊的对不对?他就是那个负心汉!”
她没有回答。她不能出卖她的哥哥,莫凡可以有他的想法,但是她也可以保持沉默。不过,莫凡并不需要她的答案,他抓起一只骨董花瓶猛地往地上砸,按着是电话、一对漂亮的水晶天鹅、昂贵的瓷器,他连电视都没有放过,连好几万块的茶几也被他砸成碎片,他像一只发了狂而且受伤的狮子,最后,他到了她的面前。
她已经吓得无法思考,呆站在原地,像个白痴般,不知道要躲,也不知道要躲到哪里去。
“最后一个问题。”
她像哑巴似的看着他。
“你知不知道?”
她只能对他点点头,甚至无法用言语去回答他。
他一个巴掌将她打倒在地上,看着血丝由她的嘴角沁出,而她只是认命、不含恨意的望着他;他看着她,狂吼一声,冲出了家门。
第七章
带着一身的酒气和苦闷,沈佳富徘徊在汤韵梅的家门前,他知道自己一定又会碰钉子,但是他已无处可去。他不能回自己的家,他的父母不会同情他;他更不想回到施莉菁的别墅,那是她的,他一点也没有份;芸生那里更不能去,琼文的弟弟在那里。
他真的无处可去吗?手举起又放下,放下又举起,他禁得起再一次的被拒绝、冰冷的门弹到自己的脸上吗?
一声长叹,总有他可以去的地方吧?就在他转身要放弃的剎那,汤家的门开了,汤韵梅提着垃圾袋出来,看到沈佳富的落魄、失意状时,她既气愤又心疼。
“你怎么会变成这样!”她闻到了酒味,摇了摇头。“你是掉到酒桶里了吗?”
“我喝了些酒。”他打了个酒嗝。
“你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她将垃圾放在一边,不信她的拒绝会把他搞到这步田地。“公司的事吗?还是——还是你的太太?”
“都有,还有你!”
她并不觉得荣幸,尤其是自己名列令他烦恼的原因之一。拿起垃圾,她往巷口走去,而他一直跟在她的身后,既不说话,也不离去,让她一阵心乱。她做出了正确的决定,但似乎没有人受益,她自己也痛苦。
“前面有家茶艺馆,去喝个茶,解解酒好不好?”一说完,她又感到后悔。
“当然好!”
到了茶艺馆,找了一个角落的包厢和室,他们盘腿而坐,叫了一壶乌龙茶和一盘瓜子。
“你已经到了藉酒浇愁的地步了吗?”
“我怀疑人生还有什么意义。”
“别告诉我你要寻死。”
“如果我有一死了之的勇气,那倒也是一件好事,但是,如果我死了,问题就会因此解决吗?我们沉家的香火谁来传?白发人送黑发人又是何等的残忍。”他幽幽的说,似乎对人生真的没有留恋,只是责任感令他无法拋下一切。
她有些惧怕,他不像是在演戏,也不像是要博取同情;女人的心就是软,就是同情弱者,会捡街上流浪的猫、狗回家的,绝大多数都是女人,女人的爱心特别的丰富,男人才不会干这种事。
“不要这么悲观好不好?”
“发生在我身上的事,没有一件是乐观的。”他不平的说:“是我命该如此,或是我罪有应得?”
“人生不可能时时顺境,总有逆境的时候。”
“想不想听一件丑陋的事?”他上次也是用这种口气问她。
“这次又是什么?”
“我抓到我太太和一个男人在她的床上做那件事,就在我们的别墅里,或者,我不该用‘我们’,别墅是她爸爸给她的。”
汤韵梅听了,手中的茶撒了出来,她的手指着实被滚烫的茶烫到。
“你没事吧!”他立刻抓起她的手察看,手指头有些发红。“我向服务生要一点消肿的软膏。”
“没这么严重啦!”
“很丑陋是吗?”
“为什么会在你们的家里?”
“也许她以为我不会在家,也许她有些变态,也许她根本就不在乎我的反应。”他握着她的手。“我不像是她的丈夫,倒像是她养的一条狗,她雇用的一个佣人,没有一点价值。”
“既然如此,你还要这个婚姻干嘛?”她不该做出这种建议,而且,这可能是他的一面之词,但是,看到他这么的辛酸和潦倒,她愿意相信他的话。
“既然我已经当了这么多年的孬种,我实在咽不下这口气!”
“那就没什么好说了。”她用左手拿起茶喝了一口,即使他抓着她的右手,她也一副冷漠的表情。
“韵梅,我有苦衷!”
“你贪图享受、名利。”她一语道破。
“但是琼文的死——”
“她是死了,难道就因为牺牲了她,你就要用一辈子的时间,和你的太太、跟你这个婚姻,作为向她忏悔的补偿吗?你以为她喜欢你如此吗?如果她爱你的话!”
他低头不语。
“你只会消沉、只会喝酒,你还算是男人吗?”她看不下去了。
“你尽管骂我好了,我本来就该被骂;你也可以打我,如果你能干脆的拿把刀杀了我,我会更加的感激你。”
汤韵梅真不知道这会是要拉他一把,或是唾弃他。男人不了解女人,女人也不见得能了解男人,就像她不了解他为什么不快刀斩乱麻,然后重新开始?一无所有总比毫无自尊来得好。
“沈佳富,人需自救后,才会有天助。”
“你愿意帮我吗?”
“我无法帮上你什么忙!”
“你可以,你可以给我精神支持,至少让我保持希望。”他恳求她。“我不想溺死,伸出你的手给我好吗?拉我一把!”
她的心实在硬不起来,明知道答应他只会给自己带来痛苦,和他在一起是在玩火,总有一天她会烧到自己的;施莉青是何等人物,如果施莉菁知道有她这号人物时,她会怎么对她?
“韵梅,我求你!”
“不要这样!”她矛盾、迷惘。“不要利用我的同情心和母性,你的问题已经够多了。”
“所以我需要你!”
“你不需要!”
“求你,韵梅!”他一脸无助又无辜的表情。
汤韵梅知道自己已经完蛋了。她为什么要这么像莫琼文?
※ ※ ※
莫凡还是回到家里,在他像列失控的火车般冲出去后,他盲目的开车在街上乱转,侥幸地毫发无伤的回家时,他的愤恨依旧在。
屋子里就像他离去时的样子,但是沉芸生却已不见人影。如果她已经离家出走,他也不会讶异。他真的是无法原谅她的背叛,他们结婚三、四个月了,她有的是机会可以对他说,但是她任凭日子一天一天过,难道她想瞒他一辈子?
台湾有这么多的女性人口、适婚年纪的女人,他却偏偏娶到了害死他姊姊的人的妹妹!这是上帝开的恶意玩笑吗?
他跨过一地的凌乱和玻璃碎片,拉开落地窗的门,站在阳台上,回忆着自从认识沉芸生和结婚以来的点点滴滴;他想找理由原谅她,想破了头却也想不出好理由。他无私的爱她,给了她最好的一切,照顾她的娘家,善待她的父母亲,结果全用错了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