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我画漫画和插画,最爱画帅哥哦!”
“蓓蓓还曾经拿着她画的培培画像去画廊兜售,结果人家才开价两三千元。”
“曼婷真讨厌,那不算兜售啦!我怎么会出售自己的心上人嘛!那次明明是为了救培培,想找出走私集团的基地,才故意去每家画廊打探。曼婷,你明明知道,还取笑我。”
丁兆安满脸惊讶。“原来……那次是你!新闻登得好大,把毒品藏在画框里走私毒品的案子,是不是?”
“什么走私?”丁仪安人在国外,不知道缘故,兴冲冲地追问。
沈蓓珊得意洋洋,正准备把自己此生难得的冒险经验口沫横飞地叙述一遍时,待客室的门又一次被推开,走进来的是黎渊。
那张俊雅脸庞一如平时,为冷漠气质笼罩,从容而不迫,黑色眼眸在众人身上很快掠过,直到触及葛雨莹,深锁的眉宇才舒展开来,安心取代沈郁,自他眼底缓缓浮现,僵硬的嘴角也松懈下来。
“啊,本尊来了!”
“黎渊?你这么快就赶回来了?事情解决了?”丁兆安讶异地问。
“对方同意下星期重新拟定草约。”黎渊走到丁仪安身边坐下,柔声问她:“展览还顺利吗?一定累坏了吧?”
丁仪安含笑颔首。“今天卖出了三张,评价很不错。”
“太好了。你一直在盼的就是现在。”黎渊露出欣慰的笑容。
“笑起来更迷人,我快死了。”沈蓓珊目不转睛地望着黎渊,嘴巴喃喃自语。
“喂,你老婆又故障了。”姜曼婷轻声提醒席培铭。
“我已经习惯了。”席培铭一笑置之。“好看的男人永远是她的致命伤。”
“这几位是?”黎渊低声问丁仪安。
“这两位是莹莹的初中同学和她们的另一半。对了,刚才蓓蓓正要说那个什么走私案,快点继续说,我真想听。”她催促道。
“走私案?”黎渊蹙眉问。
“且慢!”颜飞轩大声制止,抓起姜曼婷的手,看她腕上的表,说:“大家一起去KTV如何?我们定好了包厢,时间要到了。去那边再聊好不好?”
“好啊好啊,大家一起去。”丁仪安立刻附议,等葛雨莹也笑着点头后,再转头问黎渊:“你也去吧?”
“你都说要去了,我能不去吗?”黎渊微笑道。“兆安,你也去年轻一下吧。”
“不去了,我头突然痛得很,你们好好玩吧。让黎渊当你们年轻人头子,我才不要去当最老的呢。对了,吃喝玩乐全记我帐上,算是我给仪安庆贺。”
丁兆安摆摆手和大家道别,先行离开了。
等众人到了画廊外,黎渊对丁仪安和葛雨莹歉然一笑,说:“仪安,莹莹,我们得坐计程车了。”
“你的车呢?”丁仪安诧异地问。
“没油了,正好死在前面一条街,我是走过来的。”
“真是的,怎么连油都忘了加?”
“没时间。我赶着来接你们,以为会够。”他淡淡回答。
“坐我的车吧。”席培铭说,“三位女士挤后面就可以了。飞轩载曼婷骑车。”
“那我呢?”空气中扬起一个男声。
“你反正没有体积,喜欢的话躲车厢好了。”沈蓓珊很习惯地接完腔,随即大骂:“哇,凌子舜,你什么时候来的?一直偷偷躲着不吭声,又准备吓死人啊!”
“我跟培培和飞轩一起来的啊,你不是教我不要随便吓人吗?所以我忍耐到现在才说话耶,多乖啊。”凌子舜说。
葛雨莹脸色有点苍白,她看看黎渊和丁仪安,那两人神情也不怎么好看。
“这……是……什么……声音?”丁仪安声音颤抖,随时有昏倒的可能。
“我猜可能是一个鬼在说话。”葛雨莹小声说。
“一个鬼?”黎渊大叫,伸手扶住丁仪安摇摇欲坠的身体。
颜飞轩身受过同样的惊吓,此时很了解地拍拍黎渊肩膀,说:“唉,头子,一切说来话长,等到了KTV再慢慢讲给你们听吧。”
第七章
于是,在台北的某家KTV里,出现了……如果被看见铁定会骇人听闻的画面。
四楼某间包厢里聚集七个人坐在沙发上,嘻嘻哈哈,谈天说地。电视机前立着一个麦克风脚架,虽然没有一个人站在旁边,却不断传出声嘶力竭的男人歌声:
当我死去的时候──亲爱的
你别为我唱悲伤的歌
我坟上不必安插蔷薇
也无须浓荫的柏树
大家说说笑笑,都很开心,没人理会凌子舜唱到快要哭的声音。
不是他们铁石心肠,而是因为沈蓓珊这么说:
“没关系,他每次来KTV铁定唱这首歌,给他唱够哭够就没事了。他已经被我们训练成很乐观进取的鬼了。”
“不过你也该适可而止吧?子舜,可以休息一下,让给别人唱吗?”席培铭忍耐的问,因为他们已经连续听这首歌五次了。
“眼看连莹莹也到齐了,我总算可以归天投胎了,等我再长到可以唱歌的年纪时,也不知道KTV文化是否还存在,现在不唱个够本怎么行。”凌子舜说完,继续放声嘶吼:“……要是你愿意请记着我,要是你甘心忘了我……”
颜飞轩按着疼痛的额角,怀疑是否需要吃头痛药。
“要唱也唱的好听点嘛!头子,求你去把麦克风抢过来吧,现在只有你的歌声能挽救大家备受折磨的耳朵和灵魂了。”
黎渊笑了。“拜托换个人唱吧,我已经被你们点了好多首了。”
他温柔的笑容让葛雨莹心跳不宁,眼前一阵模糊,整副灵魂刹时被他掠走。
从画廊到这里,她始终按耐着望向黎渊的冲动,几次几次,当两人视线在不经意中碰触到时,黎渊总是淡淡略过,而她则静静将视线转移开,外表不动声色地宛如面对陌生人,胸口却在刹那成真空,不明白空气为何会在瞬间稀薄到难以吸进肺底。
如果她不是在这种情况中与他相遇,如果他身边没有丁仪安,如果……
没有如果,没有期待。葛雨莹告诉自己,她和黎渊之间没有结局,没有未来。
“头子等等再唱,现在这首是女生歌,你们谁要唱?”席培铭叫。
“那是莹莹点的。”姜曼婷将麦克风递给葛雨莹。
“啊,我知道这首歌,这几天画廊小妹天天放这张CD。”丁仪安忍不住说。
“那你们就一起唱吧,难得有首小姑会唱的歌了。”沈蓓珊笑说,又抓过一支麦克风,交到丁仪安手中。
前奏结束,葛雨莹轻轻启唇,将情寄于这首慢节奏的歌曲中:
看你一眼──都看成永远
怕梦──刹那变从前
我染上相思──跪在爱面前──心疼到不能语言
每刻相聚──都像是结局──时间──让一切老去
我拼命抹去──你情丝唇语──用遗忘对抗时时别离
她的歌声轻甜似秋风吹拂,黎渊无法抗拒声音中柔软的情愁如波传进他耳中,融化寸寸思绪,牵引一颗心起伏不定。始终在努力回避与她天真的视线接触,甚至当众连话也不愿多和她说两句,怕就怕自己从不动摇的平镜情湖会涌起无可抗拒的波澜,竟于眼角唇角摇摆之间让柔情飘浮向她。
始终以为她深爱着另一个男人,甚至可以为了那个男人而死,然而,昨日她指下的琴声终于泄露了她的谜底,黎渊几乎能百分之百肯定,葛雨莹不是丁廷君的情人!
那么,她究竟是谁?又打算作什么?
此刻低回的歌曲犹未绝,葛雨莹放下麦克风,回转过一张无所保留的灿烂笑颜向大家微笑,黎渊脑中刹时一片空白,不论她是什么人,都已于这顷刻间轻轻易易攻溃了他的心。就在他情绪未定之际,丁仪安已低低随着曲,接着唱起下半首,她略微低沈的歌声,有着几抹无奈与沧桑的味道。
我知道──缠绵将是寂寞的回忆
我知道──誓言不一定能留住你
我只管爱你──只管想你──不去想延续
每一次见你──都像第一次相遇
我知道──今天将是明天的回忆
我知道──泪水将是往事的插曲
我在你怀里──不能呼吸
任由你将明日──含恨成回忆──哭成无语──终成追忆
登时,黎渊一颗心更是被撕成两半,也许仅仅是一首无意的歌曲,但他不是没听出仪安声音里的真情,不是没看见她眼里闪现的泪影。
闭了闭眼,黎渊压抑满腔的翻腾,抗拒葛雨莹的清脆笑语闯进耳中心中。
他的工作里容不下爱情,纳不下柔软,能尽力待仪安好,尽力不让她心伤,已是他的极限──几年中,黎渊始终如此提醒自己,一如当初与仪安携手走进礼堂时,他对自己许下的誓言。如果可能,黎渊衷心盼望丁仪安能永远永远不要知道他与她结婚的真正动机。
“头子,轮到你了吧?”
但他的喉咙实在乾涩的发不出声音来。黎渊微笑摇摇头。
“给飞轩唱吧。我出去一下。”
他起身离开丁仪安身边,走出包厢房门。他需要几分钟冷静下来。
丁仪安怔怔望着他的背影离去,心里只余一片怅惘,不知时间过去了多长,只是发着愣,竟然连姜曼婷叫她的声音都没有听见。
“小姑,头子的行动电话。”姜曼婷看她在出神,轻轻拍拍她肩膀,重复说。
丁仪安这才醒觉黎渊的行动电话在响,慌忙打开接听。
“喂?嗯,对,我们全部都在……南京东路那家。嗯,还会玩一下吧……好吧,晚安。”她对着电话说完,关上电话。
黎渊于此时推门进来。“谁打来?”
“兆安。他问我们在哪里,什么时候回家,我告诉他我们还要唱一阵子。”
黎渊微微一怔,隐隐约约中,莫名的第六感让他毛骨悚然。
他犹豫片刻,对大家说:“我们还是走吧,时间也不早了。”
沈蓓珊看手表。“好啊。再半个钟头吧,正好买整点。”
“要不要去吃宵夜?我有点饿了。”姜曼婷的提议得到一致同意。
当时,在歌声和笑声中,谁会想到,这半个小时,竟然是生与死之间……
***
恐惧感不断燃烧苏嫣柔的背脊,她几乎又听见暗巷中那杂踏的脚步声响起,追逐着她,从三年前追到现在,毫不放松……
“心肝,你脸色不太好看,不舒服吗?是不是早餐吃得胃不舒服?”欧煦阳看妻子冒着汗的额头,满心担忧,伸手握住她发冷的小手。
“煦阳,我们离开巴黎好不好?”苏嫣柔颤声恳求。
“对啊,还有两个晚上就要回台北了,不是吗?”
“不,我是说今天,现在就走,好不好?”
欧煦阳默默搜寻她含泪的眼底,看见害怕的情绪。决定要来巴黎的人是苏嫣柔,她说心死在哪里,就要从哪里活回来。于是他带她来巴黎度蜜月,一点一滴地,欧煦阳眼看妻子渐渐走出过去的阴影,为什么现在她又突然急着要离开呢?
“想说什么,说吧。”他终于开口,“天塌下来还有你老公顶着。”
和自己奋战了三年直到今天,苏嫣柔被莫名的恐惧压迫到几乎窒息,几次几次都在欧煦阳深不见底的爱情海中重新觅得生命泉源,她想,就算是为了他,她也必须勇敢起来,坚强地面对过去的悲剧。
她眼望地上,捏紧了轻微颤抖的粉拳,低低吐出第一句话:
“艾伦是……被谋杀的。”
“谋杀?”欧煦阳怔住,伸过去盖住她的手。
苏嫣柔闭起眼睛,感觉勇气与柔情从丈夫坚定厚实的大手中传输进她胸口。
“艾伦是个孤儿,但养父待他如亲子,不惜余力栽培他,希望他能继承事业。艾伦听从了养父的话,放弃他最爱的音乐,努力学习从商,但是……当他终于能独当一面正式帮助养父的事业时,他才发现,他养父竟然是走私集团的首领,而且还迫着他一起进行走私。”
“走私?”过于出乎意料之外,欧煦阳心脏跳动加快。
“是的。他养父透过种种管道、花大笔钱贿赂官员,走私毒品、珠宝、甚至枪械,整个集团庞大极了,而他养父希望的就是艾伦能接续这份工作。知道这件事时,艾伦才二十一岁,他不知道该如何是好,痛苦万分,几次助纣为虐之后,他已经凭临崩溃,直到最后一次……”她哽咽住。
欧煦阳紧紧揽住妻子,让她无声啜泣了好一会儿,才说:
“……在他挣扎着要脱离他养父的控制范围时,我们相遇相爱……就在那时,他们利用葡萄酒瓶塞走私珠宝之事,被一名线人举发了,但因为他养父早就花钱打好了一切关系,所以即时得到风声,虽然来不及销毁已经运出的货物,他养父却能在提货单上作手脚,让另一位无辜的商人接了那批货,那人百口莫辩,因此被关入狱,他的妻子在羞愤中自杀身亡。这次事情让艾伦痛不欲生,更坚定了离去的念头。”
苏嫣柔红着眼,平复紊乱的呼吸后,继续说:
“因为艾伦早就想要脱离走私集团了,因此在这批货还没有运出之前,他就已经藏起其中一颗足以做为证据的红宝石,它的形状特殊,很好辨认,懂珠宝的人看了就能辨认出它和当初那批走私的珠宝是同一批,只要有这颗红宝石,艾伦随时都能证明那名商人其实是无辜的,而后,嫌疑必定会重新转移到他养父头上。”
欧煦阳惊道:“难道就是你镶在手镯上的那颗红宝石?”
“对,就是它!然而,直到最后,他终究不忍心举发照顾了他二十年的养父,于是带着红宝石和我逃走,没想到,那颗宝石却成了他的催命符……我们隐藏了两三年,终于被他养父找到了。我们注意到接连好几天都有人在跟踪我们,正想着要换地方躲藏时,艾伦被谋杀了……他死前……要我将宝石丢弃……”
宝石,不要留……柔儿,你走……
艾伦最后一句话犹在耳际,苏嫣柔放声恸哭出来。
“……我带着宝石投河……然后你出现了……”她泣不成声了。
欧煦阳张臂拥抱抽噎的妻子,他乐观地相信,在嫣柔隐忍了三年,终于将埋葬在胸口的往事全部诉出后,她一定能摆脱恶梦的侵扰,尤其因为
她的丈夫是他耶!真幸福的女人!
苏嫣柔将被泪浸湿的脸孔贴在丈夫怀中,倾听他有力稳定的心跳声,一点一点恢复平静,过去渐隐,只剩现在……陡然间,她背脊一寒,狂叫道:
“我们快点离开巴黎!煦阳!我感觉……感觉这几天又有人在跟踪我了!”
“我早就发现了。”他只淡淡地这么说。
那平静的口吻让苏嫣柔抬起如雾的眸子看着丈夫,惊诧到说不出话来。
欧煦阳思忖,一开始他以为那人是登徒子,贪恋嫣柔的美色,但不到一天的时间,他就推翻了这想法,开始怀疑那人是冲着他而来的。也许是以前因为他而被缉捕的某个角头老大的手下,一心要为入狱的老大复仇才盯上他。但是不想让妻子操心,欧煦阳始终没有说穿,却没有放松警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