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真是他错怪了夜雪……
而藏在另一侧的尹夜雪听了却面无表情。一方面是因为她早知此事，另一方面却是因为她的心在这之前就已被痛楚麻痹，所以此刻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
蓝蓝不敢应声，怕师父怪她因余情未了而自作主张。毕竟师父当初只是要她监视他们二人的一举一动，可没吩咐她离间他们的感情。
骆飞红沉吟了一会儿，随即淡笑：“这样也好。”
虽然因此而无法掌握尹夜雪的行踪，实是血燕宫的心头大患；但只要她握有东方彻这张王牌，她不但能以此要胁堆云岛相助血燕宫，也可用他牵制尹夜雪投鼠忌器，不敢贸然动手。
她看着蓝蓝，又对她问道：“赤燕已将八仙迷醉交给你多日，你怎么到现在还没下手？”
八仙迷醉？尹夜雪凝神细听。
蓝蓝低头嗫嚅道：“八仙迷醉催人心智，就算……就算日后服下解药亦难痊愈，我……我下不了手。”她再怎么恼他恨他，她不忍心让他被药物所控，遗下终生之害。
骆飞红虽怒她违背师命，但心知她是为情所困，也无可奈何。她敛起怒意对蓝蓝道：
“好。八仙迷醉你下不了手，那你就让他服蚀心散。总之，我要你尽快将他擒回血燕宫为我所用。”
蚀心散听起来虽然远较八仙迷醉可怖，可事实上两者的毒性却刚好相反。服用蚀心散之人只要得着解药，对身体便无妨碍；但八仙醉的后患却是无穷无尽的，轻者思虑微滞，得者一生痴愚。
“我……”
蓝蓝几次想启口应允，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在血燕宫她见过太多人以自尽的方式来了结蚀心散带来的剧烈痛楚，她怎么能狠心叫他去尝这样的苦？
她向骆飞红跪下低声哀求：“师父，你放过他吧！我保证……保证他不来与血燕宫为难。”其实这又怎么是她能保证得了的？眼下她只求能缓一步便是一步。
暗处的尹夜雪听了微微震动。
她……到底也是一心为他呵。
骆飞红冷笑，“你以为，我要的只是相安无事这么简单吗？”东方彻背后的堆云岛才是她的目的。“我再问你一次，你究竟是答允还是不答允？”
蓝蓝面如死灰：“请……请师父责罚。”无论如何她一定下不了手的，她只能这么选择。
“逆徒！”骆飞红大怒斥喝，挥手就给她一巴掌。“为了他，他三番两次地忤逆我，你道我真的杀你不得吗？竟敢如此放肆！”
“徒儿不敢……”蓝蓝低泣：“除了这事，徒儿愿为师父作牛作马，请师父息怒。”
“你！”骆飞红见她执迷不悟，沉下脸来冷声道：“是你背叛在先，莫要怪我不顾师徒情份！”她转头对墨燕道：“杀了她！我不想再看到这个逆徒！”
“师父……”
蓝蓝还想求她，可是墨燕已一剑刺来，划伤了她的手臂，眼看下一剑就要往咽喉刺去。
东方彻本待相救，但没想到另一个人比他更快！
尹夜雪一跃而出，快剑逼退了墨燕，回身抱起蓝蓝就走。
东方彻没时间惊愕，身子一闪，跟在她们二人身后离开。
※※※
尹夜雪抱着蓝蓝奔出十余里，确定墨燕没有跟上后才扶着蓝蓝转进一间看来荒废已久的破庙。
尹夜雪掩好门，扶蓝蓝在大柱边坐下，掀开她的衣袖看了看她的伤口。
“你为何救我？”蓝蓝直言问她，受不了她不发一语。
屋外的东方彻贴在门边，也很想知道这个答案。
尹夜雪撕下裙子的内衬为她包扎伤口，淡淡地对她道：“墨燕剑上没有喂毒，你的伤口应无大碍。”她没有回答蓝蓝的问题，仔细扎好她的伤口后，她看了蓝蓝一眼：“我去了，你……好好的待他。”
她这是！打算成全她吗！
蓝蓝见她转身要走了，连忙开口：“尹姑娘请留步！”
尹夜雪回头，像是忽然想起什么，忍不住心里苦笑。
她忆起月前也上演过相同的戏码。
那时她送药给蓝蓝，蓝蓝唤住她求她成全，那时她还气愤莫名，没想到才隔月余，她竟真的放手成全他俩。
“什么事？”好都自愿退出了，不懂蓝蓝为何又唤住她。
“你……为何救我？”她方才不答，蓝蓝却不死心地又问了一次。
为什么救她的原因很重要吗？“你师父要杀你，我不能见死不救。”尹夜雪随意找了个答案搪塞她至于真正的原因……她只想锁在心底。
蓝蓝当然不信。“我在东方大哥面前对你陷害挑拨，你一定恨透了我…我若死了，你不是该拍手称快吗？”
“救都已经救了，有什么好说的。”尹夜雪不着边际是挡掉她的问题。
“既然救都已经救了，又有什么不能说的？”蓝蓝执意想知道答案，不信她真的这么大方成全她。
尹夜雪静静地看着她，良久，她才微微一叹：“你若死，他会伤心。”这就是她救人的原因。
她宁愿相救情敌，也不愿见他伤心。
东方彻倏地蹙紧了眉头在心里低咒。
他咒的，当然是他自己。
蓝蓝听了也是怔怔地说不出话来。她怎可为他做到这般？若换作是自己，她一定选择让他伤心一时，也要除掉情敌以绝后患。
“你真的很爱他。”蓝蓝不得不作出这样的结论。
爱他？
呵……为了爱他，她已是遍体鳞伤。
“我是很爱他。”尹夜雪苦笑，忍住心中酸楚。“可是又如何呢？他心里最在意的却不是我。”
门外的东方彻一震。
夜雪说她爱他！
在他那样的伤害她之后，她还愿意说爱他……但他听到她的下一句时忍不住心里一疼，差点就破门而入，告诉她他心里最在意的人当然是她。
“他……”蓝蓝下意识地想反驳回，因为她很清楚东方彻心里根本就中有尹姑娘一人，她会看不清这点完全是被他那日在气头上所说的绝情话语影响。可是话到嘴边她却犹豫了。尹姑娘已经愿意成全她了，只要她不说任她继续误会下去，东方彻就永远属于她了……
只要她不说……
蓝蓝心虚地不敢看着她。相较之下，她对东方彻的爱显得自私又浅薄，她一心只想占有——丝毫没考虑过他的感受。
她知道自己很卑鄙地利用地他的愧疚来对他得寸进尺，可是，她没办法放手，她不甘心就这样放弃了唾手可得的他……
一片私心蒙蔽了良知，她咬了咬牙，终是什么都没说。
尹夜雪对她的吞吞吐吐不以为意：“这回血燕宫是真的容不下你了，你还是对他坦白一切吧，你这样为他，他会原谅你的。”尹夜雪顿了顿：“你……好好待在他身边，也只有他才能护得你周全。”何其残忍？让她亲口叫一个女人取代她的位置，留在她爱的男人身边……
“你……”
尹夜雪继而一笑：“我本来疑心你会害他，所以一直暗中跟着你。可现在我已经知道你不会了，我也可以放心离开。”
蓝蓝知她落寞，而这些全都是因她而起。“你怪我吗？”
尹夜雪摇头轻道：“三年前是我坏你姻缘，一人一次，以后两不相欠。”
“可是……”蓝蓝无法略去心头不安。说到底，她才是握有父母之命的正主儿呀！况且三年前她是无心，而如今自己呢，却是蓄意破坏……
尹夜雪微扬起嘴角，云淡风轻地笑着。“换你觉得愧疚了？这滋味并不好受，是不？”她平静地望着蓝蓝，眼神里无怨悔。“若你真觉得对我有愧，就尽力让他幸福吧！我希望他的幸福是我成全你们最起码的代价。”
她爱他，要他幸福，所以愿意退出。因为她明白若是三个人再纠缠下去，谁也别想得到幸福。
门外的东方彻听了，觉得真正该感到羞愧的其实是他。
蓝蓝也是无语，她终于明白东方彻为什么会死心塌地爱着她。
很悲哀，可是她必须承认自己确实不如她。不论相貌、才智，甚或是对东方彻的感情……她没有一样及得上她。
“谢谢你，尹姑娘。”蓝蓝语气微涩。得到了她的成全，她却没有预期的欣喜。
“你保重。”尹夜雪准备离开。
“等等。”蓝蓝又唤住她。
尹夜雪看着她，等待她的下文。
“我知道你迟早会上血燕宫去的……”蓝蓝微一迟疑，像是下了个极大的决心：“祭宫的密室在我师父的镜台之后，镜台左边数来第三个雕花就是开启密室的机关所在，你要找的东西多半是在里面。”蓝蓝左思右想，既然师父已同她决裂，她干脆用这个消息报答尹姑娘的成全。
尹夜雪微微一笑：“我替少林谢谢你。”
能了结此事，也好。
只是，代价好大哪……
第九章
蓝蓝望着尹夜雪离去的背影，脑中一片空白。
紧接着空白之后而来的，却是羞愧、愧疚，和一脸的呆若木鸡。
因为，她看见了他——
东方彻。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尹姑娘离去后他就现身，这让她有些措手不及。她不知道他听到了多少，所以先用问句试探他，也许……情况没有她想的那么糟。
东方彻的回答却粉碎了她心中侥幸的想法。
“从你离开小屋开始，我就一直跟着你。”东方彻冷静地看着她，也讶异自己对她竟无一丝怒意。
她骗了他，不是吗？
可是，他也因此听了夜雪对他的一片真情挚爱。
在他伤了她之后她对他的心意仍然不变，这对他来说比什么都重要。蓝蓝是不是骗他，其实他并不是很在意，倒是因此而证明了夜雪的清白，让他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
他就知道夜雪不会骗他。
蓝蓝局促不安地低垂着脸庞不敢看他，“那……你都听见了？”她自以为行踪谨慎，没想到还是让他发现了。
原来他并没有完全信任她，不然他为什么要跟踪她？思及此处，蓝蓝只能苦笑。
东方彻不愠不火地道：
“你不愿不毒害我我很感激，否则我只有束手就擒的份，所以你不用因为骗了我而感到不快，我没有怪你。”
“真的？”她害得他和尹姑娘分开，他不怪她反而感激她？
东方彻点头：“可是我希望你明白，我虽然感激你，但我无法用我的爱来当作报答。”他必须话说清楚，他不愿他的温和态度再让她有任何错觉，他要她彻底死心。否则再这么不清不楚地纠缠下去，别说夜雪不会原谅他，连他都不会原谅自己。
蓝蓝难堪地红了眼眶，“我知道，你的心里只有尹姑娘一个人。”没想到用尽心机却仍是一场空。呵，她本就不该妄想……
“我很抱歉。”东方彻歉疚地低语。见她难过他也帮不了她，因为她要的，他给不起。
“你对我……真的一点感情都没有了吗？”蓝蓝颤着声音，想知道在他的心里她能不能占有一点位置，即便是一点点都好。
“对你……我永远愧疚。”东方彻回答得婉转，知道她会懂得他言下之意。
除了愧疚，再无其它。她自然懂他的意思。
“愧疚？不用。”蓝蓝睇凝着他：“我本来想抓着你的愧疚缠你一辈子，可是我为血燕宫骗了你之后，我就丧失了这个资格。其实我知道就算我真这么做了也是徒劳无功，你不会因为我缠着你而对我回心转意。”她愁苦地轻笑。“我几日我瞧得很明白，即使是在当年，你对我的爱也不曾像现在对尹姑娘这般浓烈又刻骨铭心，我根本不用妄想能取代她在你心里的位置。”
当年她负气离开堆云岛，他一点表示也无；而这几日他不见尹姑娘，却是明显地怅然若失。
罢了……
再怎么不甘，她也得开始接受这个男人已不再属于她的事实。
强求亦不得，不接受又能如何？
尹夜雪能成全，她当然也可以，她什么都不如她，至少在这点上不要再输给她。
蓝蓝深吸了口气，才开口道：“你去找尹姑娘吧！我先前对你说的都是骗你的，她从来都没有为难过我，是……是我一直在为难她。”这话说完，她先前苦苦压仰住的心虚和愧疚全部被释放出来，顿时感到心轻松了不少。
蓝蓝能对他这么说，证明她已对此事释怀。东方彻乐见她能放得下，不再为此苦。
“你以后有何打算？”他不改初衷，希望她能过得好。
“我会好好的过日子，也许找个好人嫁了，你不用为我担心。”
“血燕宫那边……”东方彻怕她应付不来。
蓝蓝微笑，“放心吧，我不会有事。”她在血燕宫多年，知道该怎么躲过血燕宫的查采。何况师父是真心疼她，她不信师父会对她赶尽杀绝。
“若需要帮忙，别忘了给我捎个信。”东方彻诚心地道。
蓝蓝没有回答，她知道自己不会再找他。
“祝你幸福。”她哽咽地低语。
她终于懂得尹姑娘离去时的心情。
让他过得幸福，她的成全才有意义。
而她知道这点她会做得比尹姑娘更好，因为只有由她来成全，他才有幸福可言。
“谢谢你。”
蓝蓝漾着笑意同他告别。
嘴里微咸，她尝到了自己的泪水。
※※※
这是东方彻第一次潜入血燕宫。
相较于先前因故功败垂成，这次他的行动堪称顺利。
他无声地越过血燕宫部置在宫门的防卫，足不点地几个纵身起落，他找到了骆飞红的睡房。
他在破庙外听见蓝蓝告诉夜雪开启密室的方法后，他就知道夜雪一定会冒险一试。他之所以别了蓝蓝之后立即动身，就是希望自己能早一步拿到《无上心经》，那夜雪就不用亲身犯险。
思及此，东方彻蓦地一怔！
那日夜雪想瞒着他独闯血燕宫，也是同他一般的心思不愿他犯险吗？
夜雪……东方彻在心里低噪。
不知她对他的气消了没？他叹口气，后悔死了对她口出恶言。
若是他带着《无上心经》去求她原谅，会不会容易一些？或者她要打他骂他都好，就是别转身就走让他难受……
唉，可是回过头来仔细想想，自己让夜雪难受的次数难道还少了？现下他受点罪也是应该的。
东方彻心里想归想，脚步可没慢下，转眼间人便已来到镜台边。
没想到原本贴墙而立的镜台此刻却早已往外滑开，镜台后的密室竟就这么大大敞开在他眼前，人甚至还没去碰那什么左边第三颗雕花呢！
这是怎么一回事？东方彻蹙眉戒备。
他不但没有一点得来全不费功夫的喜悦，反而觉得疑云重重。
他快速地将密室浏览了一遍，除了一些练武用的兵器外，什么都没有。
是夜雪来过了吗？东方彻心下暗忖。
但不可能呀……除非是夜雪同他一样离开破庙就直往血燕宫而来，在时间上才说得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