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彻虽不明白她心里的愁肠百结，但见她哭得伤心，他也是不忍。他拍拍她的背，给她无言的安慰。
第八章
天将破晓之际，蓝蓝悄声外出，却不知尹夜雪尾随于后。
蓝蓝伤愈之后便时常寅时外出，但她通常只在外逗留约一个时辰，天没亮就赶回。她可能以为她的短暂离开没人察觉，其实尹夜雪每回都知晓。
尹夜雪本以为她是睡不着所以出去走走，但几次之后，她就开始起了疑心。
照理说，蓝蓝应知自己目前身处险境，她万不可能让自己落了单，她让血燕宫有机会来对她下手才是，既然如此，她又能丝毫无惧地独自外出，把自己暴露在危险之中？
她不怕吗？尹夜雪在心里对她的举动有了疑问。
所以，她决定偷偷跟着蓝蓝，弄清楚她深夜外出的目的究竟为何，或者，是去见了什么人。她不知道东方彻有无察觉此事，但不管有或没有，她都没打算将此事告诉他，免得他说是她对蓝蓝有偏见。
尹夜雪跟着她走了三四里路后，瞧见前方有一个高瘦男子背手而立，听见蓝蓝的声音，那人回过头来。
尹夜雪见了大惊，没想到蓝蓝来见的竟是赤燕！
怎么可能？
那日赤燕明明差点一掌打死她呀……
难道……这竟是一场骗局？
尹夜雪凝神一想，马上明白了血燕宫派蓝蓝潜伏在她和东方彻身边的目的。
她暗自庆幸那日听了东方彻的话，把寻回《无上心经》的事缓下，若他们在蓝蓝面前提及再探血燕宫寻经一事，经她通风报信，他们现在想必已失手被擒，或为血燕宫的阶下囚。
尹夜雪屏住气息，努力想听清楚他们的谈话，无奈距离太远，她只能远远看到赤燕交了样东西给蓝蓝，至于他们说了什么，她一句都听不到。偏偏她忌惮赤燕的厉害，不敢再往前去听个清楚，她心中暗叹，只得先转回落脚的小屋。
赤燕究竟交给她什么东西？尹夜雪一路思索。
蓝蓝平日使些小手段她可以不在意，只要她不伤人就任由她去；可是此刻她既发现蓝蓝是血燕宫派在他们身边的眼线，她就不是不防。她知道东方彻不会对蓝蓝存有戒心，她绝不能让蓝蓝有机会下手加害于他。
过得片刻，蓝蓝也回到小屋，尹夜雪没等她走进，就在门口拦住她。
这时天才刚亮，蓝蓝本待回房假寐，谁知尹夜雪等在门口。她全无心理准备，一见之下不免感到有些心虚。
“尹姑娘这么早就醒了？”她……发现了什么吗？蓝蓝心下惴惴。
“你不也是？”尹夜雪没立刻戳破她。
“我……”蓝蓝忍不住为自己的行为作一番解释：“我也是刚醒没多久，本想……本想为你们买些早点，可这附近都没见着小贩，我……我转了一圈就回来了。”
“是吗？”尹夜雪淡淡地反驳：“这左边一拐出去就有一个卖清粥的摊子，你没见着？”
“呃……”蓝蓝被她盯得紧张了起来。“我……我是往右边走的，所以没看到那个摊子。”
尹夜雪微微一笑：“右边？前头右转那个烧饼油条的铺子早开啦，我刚刚还瞧见。”
“我……”蓝蓝恨自己找了个如此差劲的借口，这下可好，她要怎么自圆其谎？这尹姑娘又怎地如此咄咄逼人。
“你究竟上哪儿去了？”尹夜雪轻问。“我瞧你还是说实话的好。”
“我上哪儿去与你何干？你管得着吗？”蓝蓝恼羞成怒，用问句来掩饰心虚。
尹夜雪微微挑眉。“本来是管不着，但我刚刚看见我和赤燕相会，为防你下手加害，我不得已也只好管上一管。”
她亮出底牌，蓝蓝一听变了脸色。
她跟踪她！
蓝蓝暗怪自己大意，竟让她发现自己和左使会面。这下糟了……不管，反正她没有证据，无论她说什么，她都抵死不认。
“赤燕给了你什么东西？拿出来。”尹夜雪道。
“没有……什么都没有。”蓝蓝摇头，额头冒出点点冷汗，连这她也瞧见了？
方才赤燕交给她一瓶八仙迷醉，要她找机会下在他们饮食之中。八仙迷醉是血燕宫著名的迷心药，服食之人若无解药，将会神智涣散，为人所制。
“那别怪我对你不客气了。”尹夜雪拔剑对她出招。
蓝蓝自是敌不过她，闪避得狼狈万分。
“住手！”东方彻喝道，挡开夜的剑，把蓝蓝护在怀里。
他一早就听见她们两人相继外出的声音，可他没放在心上，怎知两人回返之后，竟一言不和地动起手来。
“夜雪，你做什么？”她明知蓝蓝不是她的对手，竟还拨剑相向？东方彻有些不悦。
“做什么？你问她呀。”他搂着蓝蓝，尹夜雪见了就怒。
“我、我不知道……”蓝蓝无辜地颤抖着，她知道她装得愈害怕，东方大哥就愈容易相信她。
“究竟什么事？”东方彻感觉出怀里的蓝蓝在发抖，他安抚地拍拍她。
尹夜雪轻哼：“你没注意到她时常夜半外出吗？她怎么不怕危险？我起了疑心，悄悄跟着她才恍然大悟，你猜我见着谁？她竟和赤燕相会！你说她潜在我们身边是何居心？”]
“我没有……”蓝蓝泪水盈眶，像是受尽了冤屈。“我真的没有！”
东方彻又看向夜雪，一脸的疑问。
“这是我亲眼所见，你还疑心我骗你不成？”尹夜雪怒道。她没想到蓝蓝掉几滴眼泪，就能轻易地取信东方彻。
“我没有……”蓝蓝泣道：“东方大哥，你也知道左使想杀我，我躲他都来不及了，怎么可能私下和他碰面？”她泪水沾了满脸。“尹姑娘，我知道你一直对我有意见，但你何苦这样诬陷我？”
“你……”尹夜雪料想不到蓝蓝这么会做戏，她明知她撞见了一切，竟还能把黑的说成白的。
蓝蓝靠在东方彻怀里低泣，面不改色地对他扯谎：“尹姑娘讨厌我，背着你总是恶声恶气地想赶我走，谁知她一计不成，又来诬陷我是血燕宫的奸细想加害你们……可是我有做过什么伤害你们的事吗？没有，我什么都没做过……她为什么要这样说我……”
很自然地，东方彻自动选择相信弱者，因为夜雪的确有理由找蓝蓝麻烦。
他蹙眉叹息，“夜雪，你对蓝蓝的存在有任何的不开心就直接冲着我来好了，别事事针对她。”夜雪的心胸怎地如此狭小？明知他想妥善安置蓝蓝，竟还在背地里赶她走。
“我针对她？”尹夜雪气得浑身发颤。他对她连一点基本的信任都没有吗？竟然连几句挑拨都禁不住。“好，就算是我针对她好了，我不应该吗？我没有资格针对她吗？”
东方彻听了，只道她承认确实是她在为难蓝蓝，“这么说，蓝蓝对你的指控都是真的？”他语气微怒，不敢相信夜雪居然会这么做。
“是或不是有干系吗？”反正你已经不相信我了。尹夜雪把话搁在咫没说出口，任由绵密的痛楚一点一滴地啃噬她的心房。
东方彻又是失望，又是忿怒。“你有什么资格这样对她？就凭一纸婚约吗？”
他失望是夜雪竟浅薄至此，忿怒的是她明知他对蓝蓝有愧，还仗着是他未婚妻的身份去欺压蓝蓝。
“若不是这桩婚约绑住我，我和蓝蓝早就成亲了，哪还轮得到今日让你这般欺负她！”
蓝蓝听了这话，整个人贴近他怀里抱着他。
尹夜雪心中一痛，语音微颤：“我才是你名正言顺的未婚妻子，你当着我的面竟还这样护她，你置我于何地？”
东方彻气她不肯认错，又拿自己的身份刺激蓝蓝，他一时被忿怒蒙蔽，口不择言地道：
“你别拿这婚约来压我！当年这桩婚约可不是我自个儿同意的！”他怒极反笑，冷冷地对夜雪道：“真不知你爹娘图的是什么？竟在十九年前就把襁褓中的女娃儿送来走亲！若非他们如处处心积虑地要把你许进东方家，咱们今日也不必面对这场难堪！”
尹夜雪刷白了脸色，心头如遭重击。她看着他，不敢相信他会说出这般伤人的话来。
“双方尊长点头允诺的婚约，在你眼里却是处心积虑的图谋……我……我图过你什么？”
“我……”东方彻立刻就后悔方才把话说重了，可此刻他余怒未消，也不想多说，免得多说多错。
见他无话可说，尹夜雪伤心欲绝，语音破碎地道：“我也说过要成全你的，是不是？我不止一次的说愿意成全你，是你自己不愿如今你为了她，竟如此羞辱我……”说到伤心处，尹夜雪怔怔地落下泪来。
“夜雪……”见到她落泪，东方彻的心整个揪了起来。夜雪从来不哭的，却让他为逞一时之快而说的气话给惹哭了……怎么办？东方彻心里着慌，却不知该怎么把话给圆回来。
尹夜雪抹去眼泪，倔强地对着他一笑：“其实他说的也是，十九年前就定下的婚约，如今看来确实是有可议之处。当年我爹娘尚在，我们或许还门当户对；而如今……我不过是个寄人篱下的小孤女罢了，怎么高攀得上你堆云岛东方家！”说着说着，她泪水又落眼眶。“横竖我现在没有爹娘为我作主了，这桩婚约你不认便罢，莫要说我强逼于你。”她扯下颈下系着的云纹玉佩，决绝地一把摔在地上，玉佩立即碎成两半。
“夜雪……”云纹玉佩碎了，见她如此伤心，他的心也碎了。偏偏此刻他说什么都不是，他知道夜雪一定听不进去。
尹夜雪心下凄怆，眼前相拥的两人教她想起他们二人前夜在屋外的谈话。那日她自然也醒着，可当她一起身从屋内望出去，却瞧见东方彻像现在这样，把蓝蓝拥在怀里安慰……
由怜生爱。
她不得不佩服这是个极高明的招数。
“保重。”她给了他一个微笑当作告别，旋即足下一蹬，头也不回地飞身离去。
※※※
尹夜雪是真正伤透了心。
可是，很不争气地，她竟还挂心着东方彻的安危。
她放不下他。
她无法明知蓝蓝可能加害于他，却意气用事地看他的安危于不顾。所以她并没有走远，她一直在附近监视着蓝蓝的一举一动；但也因为如此，她不可避免地常常会见到东方彻。
在他对她说了那么绝情的话之后，每见他一回，她的心就扯痛一回，她很小惊动藏起自己的行踪，因为她不知该如何面对他。她知道他在找她，也看得出东方彻为了她的离去而郁郁不欢，虽然蓝蓝在他身边百般讨好，可他的心情却丝毫不见好转。尹夜雪见了这情况，知道他心里还在意着她，她才觉得心头的痛楚被稍稍抚平。
她不懂，既然他还在意她，又怎么狠下心这样伤她？她当然知道他为难，可是她又何尝好过了？
对先前三人的纠结，除了无力之外，她只觉得疲累，她见蓝蓝用尽心机，她曾真心怜她，起过成全他们的念头。谁知未了竟让她发现蓝蓝是别有用心，那么她说什么都有放心把东方彻让给她。
此刻她会陷在这进退不得的泥淖里无法潇洒离去，也正是因为这满心的担忧……
唉，只要扯上他，她就优柔寡断地无法自拔，甚至还为他掉了好几回眼泪。他怎么可以这样影响她？从她懂事以后她就不大哭了，她向来宁愿把掉眼泪的力气拿来解决事情。可为了他，她不断地破例，为了他……只为了他呵……
另一头的东方彻亦是愁眉深锁。
这是夜雪第二次逃离他的身边，而且两次都是为了蓝蓝。第一次她原谅了他，可这一次呢？在他对她说了那么多可恶的话之后，她还会原谅他吗？
他真的不是有意伤她，他虽然气她刁难蓝蓝，说到底她会这么做也是为了他，他怎么能一径地怪她？
夜雪那日说蓝蓝暗中和赤燕相见，他不信，可是，他也不信夜雪会扯谎骗他。赤燕想杀蓝蓝，夜雪也是亲眼所见，她若真想诬陷蓝蓝，也该找个像样点的说词来取信于他才是……东方彻忽地心下一凛，她明知这个说法他不会信，为什么还这么说？这两个女人究竟是谁是骗他？
东方彻思虑良久，心中仍无定论。
但一个念头倏地闪过脑海，要他留心蓝蓝的举动。
他自嘲的一笑，虽然嘴上不认，但他心里究竟还是偏信夜雪多些。
※※※
蓝蓝并因尹夜雪离去而松了戒心。
相反地，为了让东方彻相信她真是无辜，她几乎是寸步不离地待在小屋内，不敢和血燕宫联络，让他有机会抓到她的把柄。她极尽温柔之能事地伺候着他，她得把握这段两人独处的时间让他回头转意，忘了尹姑娘。
可是，谈何容易呀……
这几日下来，更让她看清尹姑娘在东方大哥心里早已生了根。
那日东方大哥重话伤了尹姑娘，尹姑娘心高气傲，不肯同他解释就怒而拂袖离去。她本以为自己有机会乘虚而入，但后来她可悲的发现即便东方大哥心里误会着尹姑娘，却还是对尹姑娘念念不忘，丝毫不为她的柔情攻势所动……！
为什么这么难？
她只是要他像以前那样一心一意地对她呀……
这日，她想同他提起要他带她回去堆云岛，她心想也许回到两人当年定情的所在，便可唤回他对她理在心底的情意。不料正待开口之际，却在不远处发现了血燕宫的暗记——
师父要见她。
她知道定是因为这段时间都没向师父回报消息，师父才会用暗记召她相见。
师父只怕到现在都还不知道尹姑娘已经离开的消息，她势必得找机会回去一趟。
入夜后，她先在屋外徘徊了一阵，她担心万一东方大哥还醒着，听到她出门的声音会像尹姑娘一样疑心她的去处而尾随在她身后，所以不敢马上离开。等得片刻，她确定了他已然入睡才悄声离去。
藏在屋外大树上的尹夜雪见她总算行动了，立即跟了上去。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东方彻的房门，在这里也悄悄地打开。
※※※
蓝蓝来到上回和赤燕相见的树林，骆飞红和墨燕似已久候多时。
“徒儿参加师父。”
“你为什么这么多天都没有消息？”骆飞红不悦地问。万一东方彻和尹夜雪在这几天动手夺经书他们却毫无防范，蓝蓝担当得起吗？
“启秉师父，为了不让东方彻起疑，徒儿这几日不敢擅离，请师父恕罪。”接着蓝蓝对他们说明了尹夜雪因故离开的事。
骆飞红听了，别有深意地看了蓝蓝一眼，“为了夺回心上人，你还真是煞费苦心哪。”这徒儿心里在转什么变她一看便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