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终于知道自己为何会哭了,她终于明白地了解,昨日和他相见的那瞬间,发生了什么事,为何她会又笑又哭了。
小时候,娘常趁着四下无人之时,偷偷地对着她述说她从前在江南和一位男子的情爱。说他总穿着月白色的长衫,身上有种别人没有的香气,柔柔地,似要将人包裹住地令人迷醉。
娘说:多年后,她才明了那不是檀木的香气,纵使它温润如水。
那——是爱。
一种被称为“一见钟情”,却能维持一生一世的情爱。
而她,一个情感早已冰封的女子,竟对最不该的人有了这样的情愫,竟对一个没有心的人,动了情。
今日她是清醒的,她明白他昨日的温柔全是自己的幻想,现实生活中,齐漠昀仍是孤狠冷绝,仍是无情无爱。
两座冰山只能互相伤害,无法擦出火花。
虽知不该,心却早已陷落。
再、不、复、返——
了然于心后,她微微地笑了,然后面无表情地凝视着他,心口却微微地痛着,她十分明白,他不会爱她。
※ ※ ※ ※ ※
漠昀立于长廊,用着高深难测的眸光凝视艾飞雪,试图靠近她冰冷的心。
“庄主。”杪玉立即停下梳妆动作行礼道。
齐漠昀双眼直盯着艾飞雪,带着高傲诡谲的笑容走入轩中,挥手令杪玉退去。他要完成昨日他未竟之事,好好地收服这名冰山美人。
杪玉见庄主神色有异,知他将和艾小姐有场斗争,而她总觉得艾小姐是柔弱的,绝对无法对抗庄主的强势。不知为何,她一见着飞雪小姐,就喜欢上她了。虽然飞雪小姐冷冷冰冰、安安静静的,不过这样却反而让人更想保护她。
“庄主……”杪玉的犹豫不去令漠昀皱起了眉。
他眯起的眼中微微透着寒光。“什么时候天射庄的奴仆变得可以质疑主人的话了?”杪玉被齐漠昀话中的森冷吓得不由得打了个寒颤。“对……对不起……”
微一欠身后,她快步出小轩,但仍频频回头,她实在放心不下和庄主独处的飞雪小姐。
侍杪玉走远,齐漠昀便欺身趋近艾飞雪。
艾飞雪端坐镜前,从镜中看着齐漠昀能掠夺人心的目光。
“好些了吗?”齐漠昀问道。他走至她身后,指尖轻触着镜子,依着镜中她的眉形,画至樱唇,细细地摩掌,这动作令艾飞雪一阵晕眩,似在他手中的不是镜子,而是她。
齐漠昀看着镜中艾飞雪的眼,挑逗地绽出邪魅的笑。他知道飞雪对他是有感觉的,否则,昨日她不会有那般失礼的举动,虽然她始终冷漠地端坐着,对他的侵略似无所觉。
“你很美,可惜……太冷了。”开口的同时,指尖转向她的柔唇,以拇指来回勾勒她的唇形。
感觉到她微微地吸了口气,他更无礼地狎近,双手环住她纤细的腰,将头埋入白哲的颈间,嗅着她身上若有似无的冷香。虽然已是酷暑的七月,她的身子犹似寒冰没有一丝人气。
看着艾飞雪仍倔强地对他的动作不肯做出任何反应,齐漠昀的心中开始不快起来。
好,我倒要看看你能撑到什么时候。
齐漠昀先是舔吻,接着以牙尖轻咬,在飞雪白细的颈间烙下无数的红印。可他怀中的人儿,仍毫无动静。他存心要挑起她的反应,突地狠狠咬住她的粉颈,直到口中已有血腥味。
感觉到颈间一阵疼痛,她微微缩起身子,但仍倔强地未出声阻止。齐漠昀却已满意地松口,一开始总不能要求大多。
“你爱上我了?”他以无比笃定的口吻说出他的疑问。“因为爱我,所以才会在我怀里哭。”
听到这句话,飞雪的身子震了震。她苦涩地扯出一朵难看的笑颜,犹以为自己爱上他的心情是个永恒的秘密,可他非但知道,且打算以此栓捆她的人、她的心。
“漠北双侠已经死了,武林不能一日无首,若你肯帮我,我不会亏待你的,自然,你也会得到你身上所中之毒的解药。”拥紧了她柔软的身躯,满意地感受到飞雪因为自己的靠近而加快的心跳。“既然爱我,为何不留在我身边?”
提及先师,飞雪心口一阵酸麻。两位师父惨死,不过是一个月前的事,当时的激动,竟已不复。她对两位养育她成人的师父,虽敬,却缺乏应有的亲情,她触不到他们的心。可是,她却……却似乎能明白齐漠昀的心思,但,可悲的是,他……却只想利用她。
他果真如传闻中所说的一样无情冷血,既已无情,又何来爱人之心?艾飞雪悲哀地想着。
见艾飞雪并未对他的话有所反驳,仅是陷入沉思,齐漠昀便当她是答应了这个条件,微笑地露出满意的笑容。
他以手固定她的蛲首,低头攫取她冰冷柔软的唇瓣。和昨日一般,那仅是细微吻啄而未深深地品尝它的芬芳。在那瞬间他已然决定,从今以后,艾飞雪将是他的所有物。他也打算,不过在她未同意前,他是不会对她有更进一步的触碰。
对女人,他一向没有多大的尊重,如此对待艾飞雪已是十分特别。当然,这是因为她同意帮助自己称霸武林。齐漠昀如是告诉自己。
“你要我帮你。”飞雪的语气平静,好似什么也没发生过。
而齐漠昀只以一笑回应,眼中有着赞许。她是个聪明的女人,知道在未受威胁之前先将问题提出,转下风为上风。当然,如果艾飞雪没有对他动情,这场谈判,她犹有胜算,可惜她在不该动心的时候,对不该动心的人动了心。
“你没有逃出我掌心的能力。”倏地,他身形一闪已在小轩的另一端,取了杯茗茶细细品尝,移动间,话语没有一分断落,这只有上乘内功才能办到。他小露一手,让飞雪知道,她是打不过他的。
“我大师兄会来救我。”
“他现在在江南打算杀尽鲛南门人,你现况如何?只怕他要很久以后才会知道。”他彷佛在宣告他将桎梏她的自由。
明了他说的是实情,艾飞雪虚软了身子,没有反抗的力量。
“现在,你已经落在我手上,插翅难飞。而且你已经爱上我了,根本就不想离开。”齐漠昀再一次地强调着。
他骄矜的口吻,说着太过伤人的话语。
“是吗?倘若我不爱你呢?”艾飞雪轻声呢喃着。
听了她的问话,没来由的,他心中闪过一丝的不适。未多思考,他快步走至她面前,用手支起她的下巴。“你给我听好,”他深沉地说。“从今天起,你、是、我、的。”
你、是、我、的!
听见这四字时,艾飞雪几乎忘了呼吸。
这四字在她脑中不住盘旋。
不!
不可以,她不要把自己的一生赔给一个不爱自己的人。
“明天,我们启程回天射庄,我会把你介绍给各堂堂主。”高傲的话语似在施舍。“在天射庄,我给你仅次于我的地位。”说完,齐漠昀转身离开飞雪的视线。
“我不去。”她喘息地道,却说出连自己也不敢相信的话。“我并没有答应要帮你。”
若不趁着仍有自制力时,逃开他身边,她不知道自己会落入何种境地!
齐漠昀缓然转身,眼中闪烁着危险的讯息。
他猛一扬手,一股紫烟倏地向飞雪袭去,艾飞雪来不及躲避又再次昏去。
“没料到我会再次对你下毒吧!”他冷残一笑,走近抱起了艾飞雪。“你今天逃不了,就很难再说服自己逃离我身边了,这件事情你我都很清楚不是吗?”
昏迷的飞雪,不知为何,竟自眼角流出了一滴泪水,似在回应他的话,又似在悲悼自己的处境……
第二章
天津近郊的一间小客栈里,人满为患、喧闹不已。
店小二被各桌客人呼来唤去,丝毫没有片刻的休息时间。
这家客栈生意极好的原因有二:一是天津郊外只有这一家店。二则是上个月掌柜的特别从京城聘了有名的大厨,城内城外多的是赶来尝鲜之人,却也招睐不少恶霸前来滋事。
比如前方那位由十多名仆役簇拥而来的胖男,他是箕王爷的独子,仗着父亲的势力四处胡作非为,尚未成亲就已强抢十数名民女为妾。他的事,县官也不敢管,百姓们叫苦连天,却也没有法子。
远远见其浩浩荡荡的队伍,知情的人,立即抢着买单;以避开一场将至的风波。而不知内情的人,见大伙儿一哄而散;也机灵地知道将有恶事发生,连忙跟着人潮走避。不一会儿,整间客栈的客人变得寥寥可数。
掌柜和小二见那胖男大摇大摆地晃入客栈,暗暗叫苦,却也不敢得罪,还是连忙卑躬地向前迎去,心中暗祷这小恶霸千万别拆了自己的店。
“你不是说这间客栈是这里最好的吗?”胖男大声斥责身边一名干瘦的男子,掌柜认出那是前几天来向他要保护费不果的男子。显然是因为拿不到钱,而将麻烦引上门来泄恨。“怎么没几个客人,你该不会是随便找间破店来诋我吧!”
“我怎么敢骗您呢?您尝过味道就知道了。”瘦男别有心机地道。
“谅你也没那个胆!”胖男神气巴拉地一甩头,瞄回掌柜。
“您要吃什么、喝什么尽管叫,小店请客。”反正这种恶霸来也是吃霸王餐,不如做个顺水人情。
“你以为我没钱吃饭是不是?”恶霸果然不负恶霸之名,人家都说要请他了,他仍有理由大吵大闹。
“不是!不是!,”掌柜连忙摇头,暗骂自己说错话。
“你们这种乡野小店,有什么能入得了我们小王爷的口啊!”那名干瘦的男子,狐假虎威地嚷了起来。
“当然!当然!”掌柜圆滑地顺着他的话说。“小店的东西当然比不上王府里的佳肴精致。”他这么说,莫非希望恶霸就此对他的店失去兴趣。
可惜他失望了,胖男只是骄傲地用鼻子哼了声,向他要了间厢房,十斤竹叶青和数十样名菜,就头也不回地往二楼走去。
“二楼的客人倒楣了。”见一群人往二楼移动,店小二不禁为二楼来不及躲避的客人叹息。
“你少说两句行不行?有事你也管不了。”掌柜怕触楣头地骂道。“快去做事我请你来不是让你来闲嗑牙的。”言罢,即转身向厨房交代那恶霸要的菜。
店小二望着掌柜离去的背影,一面念念有词地骂掌柜没良心,一面暗暗为没来得及逃跑的客人祈祷。胖男一上楼,立刻展现他目中无人的作风。一会儿翻动这桌的菜,一会儿摸摸那桌小丫头的脸。众人皆因畏惧他的身份,只敢怒在心,不敢言于外。
正当二楼因着恶客来临而喧哗时,窗角的座位犹自静谧着。
※ ※ ※ ※ ※
艾飞雪慢慢地吃着手中的馅饼,表情空洞冰冷。
三日前,她被齐漠昀安置于此,他只丢下“等我”二字,便和一干手下消失无踪。可笑的是,原本一直想逃离他身畔的自己,却痴傻地等了他三日,硬生生地放过这可能是逃离他唯一的机会。
艾飞雪也觉得自己很傻,可在犹豫之间,便已在这间客栈挣扎了三日。或许,那日被他迷昏后,她便失去逃脱的能力了,或许,真如他所说,落在他手上是插翅也难飞,可是,她清楚的知道,令自己难以飞翔的,是那颗陷落的心。
她明白齐漠昀是不会爱她、疼她的,他的野心远比她的性命重要,任何能成功的机会亦比她重要,他若要娶妻,也只会娶对他事业有帮助的女人。
而她,没有任何他会疼惜的理由。
那么,为什么她仍留在这里?
“你、是、我、的。”这四个字,如锁链般禁锢她的心。
当她决心要走,那四个字便如魔咒般浮现心海,脑中亦出现齐漠昀宣告这四字时的神情。就是那神情令自己莫名地感动,令自己不想离他而去。
百般无奈地,艾飞雪为这般犹豫的自己轻叹了口气。一抬头,才发现原本热闹的客栈,竟只剩下稀稀落落的客人。
望了望窗外,她又低下了头,静静地想着自己的心事,默默吃着眼前的食物,全然不知已有双贪婪的眼睛盯上了她。
就在艾飞雪发呆时,那胖男已领着大批仆役来到她桌旁。他的一双小眼流露出色迷迷的眼神……
“小美人,你叫什么名字?”胖男的猪手无礼地伸向飞雪粉白的脸蛋,意图轻薄她。
艾飞雪仅是微偏蛲首,避过胖男的猪手,继续吃着自己的饭菜,对他无礼的举动,没有丝毫的反应。
胖男一举未果,只当是自己手滑了,不料数度出手,都在飞雪微细的动作中连连落空,他才发觉有些不对,一晃头,他以眼示意手下抓住飞雪。
“小美人,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一名油头滑脑的男子,率先动手想抓住艾飞雪。“我们小王爷看上你,是你的福气。”
“小王爷?”乍闻这三个字,艾飞雪眯起双眸,眸中微微透出寒光。
胖男见她对“小王爷”这三字特别有反应,心中十分欣喜。是啊!他就不信有哪个人不爱财爱势的。
“我们小王爷可是堂堂二等侯箕王爷的独生爱子。”一边的仆役忙着帮腔。果然,小王爷的威名远播,眼前女子的美丽容颜已吓得无一滴血色了。
“怎么吓得说不出话来啦。”胖男手一伸又想轻薄艾飞雪。“别怕!别怕!小王爷我会好好疼你的。”
艾飞雪对人,一向没什么特殊之感。若有人冒犯到她,她也只求全身而退,不会为难他人。可是,有一种人她却是非常厌恶,这种人便是“王公贵族”,不犯她则已,若犯上了她——死罪可免,活罪绝难逃。
“你们是小王爷身边的红人?”艾飞雪绽出笑颜,询问胖男身畔的一干人。
“是!是!,”众人从来没有这么感谢他们主子,胖男平日对他们不是打,就是骂,但今日能因着他,而受到美人的垂顾,从前的打骂算什么!
“那好!”飞雪细声吐出二字,瞬间收敛起笑容。纤手一拂,最靠近她的胖男,登时呼天抢地大哭出声,原来,飞雪已用上乘武功卸掉他双手的关节。
“妖女!”众人大惊失色地喊。“你……你……你对我们小王爷做了什么?”
“我最讨厌那些仗势欺人、自以为是的纨挎子弟。”艾飞雪冷冷的话,一字一字地敲在众人心上。“更讨厌他们身边的走狗!”
此言一出,众奴仆们吓得大退五步,深怕她下一个目标便是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