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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情 page 3 作者:颜净

  昕岑仅嘲讽地一笑,没有回答这个已知答案的问题。

  “如果真那么喜欢她,派人去找一找不就得了。”铭徽一派轻松地说道,并顺手拉了张矮几坐下,他悠闲的模样,看在昕岑眼里,引起了他些许的怒气。

  “我已经答应过她,只要不再见面,我便放过她,何况我只会带给她伤害。”昕岑偏过头,看着窗外莫测多变的云,低声说道。

  “尚未发生的事,谁都不知道结果,你怎么知道你一定会伤了她?”铭徽对他的笃定十分不同意。

  “有些事不需护生,就能知道结果了。”昕岑低沉的声调中含着疲惫。

  “这大不像你了。”

  “不然我该是永远一副目中无人的模样吗?”昕岑坐起身来,半昂头睨视着铭徽。

  “也不是这样说,只是……”铭徽被昕岑一瞪,顿时答不出话来了。

  “不管怎么样,如果上天不让我再遇见她,那我就一生只想着她。反之,如果上天又让我遇见了她,那我就不会再放手。”

  “是吗?”铭徽摇摇头,对昕岑的话他总觉得怪,却不知怪在哪里,只得转移话题。

  “定国庵的女尼们到了,我已经照你的意思,将她们安置到后山的小庙中。你得去瞧瞧。再怎么说,你也是主人,哪有土人不见客人的道理。何况定国庵的方圆师太是国师,你不见见她们,那些老家伙又要说话了。”

  语调虽是平和,但出口的句子却少了平静,多了教训。

  “说就让他们说,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昕岑双眸微翻,露出一丝冷光。

  铭徽叹了口气,摇摇头。想来要劝他答应,是希望渺茫了。但他仍不死心地说道:“之前你提早回来,已让他们……”尚未说完,已被昕岑锐利的眼神给断了声。“这些事不用你说我也知道。”沉沉的语气,令铭徽知道他的心情是恶劣到极点了。如果再跟他说下去,大概不死也去掉半条命。

  “我在那些女尼中,发现了一个很特别的人。就算你不想见别人,至少去看看她吧。”想了半晌,铭徽决定换种方式开口,至少不会直接面对昕岑的怒气。

  不知为何,他就是觉得那名唤君印的女子,可以化解昕岑的狂狷。

  “特别?你喜欢的人吗?是那些女尼之一吗?原来你也不是什么君子嘛……”

  昕岑微笑着起身直视他的兄长,想从他的眼中找出铭徽真实的情感。此时他只是个发现兄长恋情的弟弟,好奇地想知道一些特别的秘密,早把自己的烦闷给全忘了。

  “不是这样的,我只是觉得她似曾相识。”铭徽笑得坦然,平然地解释着。

  “我对她的确是有好感,但不可能是情爱,反而有种兄妹之情。”

  “兄妹之情,对一个陌生女子?”昕岑不懂他的意思。

  “反正你有空去看看吧——”见已成功地引起听岑的注意,铭徽便聪明的不多说了。

  “你……”昕岑正想发怒,铭徽早已逃得远了。

  当了昕岑二十多年的哥哥,什么时候该闪他早一清二楚了,他可不会笨到留下来等死。

  “哦——对了,那名女子很好认的,一群灰衣女尼中,只有她穿着寻常布衣。”铭徽不在意地回头说道。

  没想到他毫不经意的一句,却令昕岑脸色一下刷白。

  他睁大了眼睛头声问道:“是不是个头发仅及肩的女子,长得并不艳丽,但清秀可人的女子?”

  “是,据说她明年春天就要出家了。”铭徽疑虑地点点头,难道使昕岑失了自己的女子就是……

  闻言,昕岑的脸色更惨白了,口中不住地喃喃道:“是她吗……原来天意真要我和她……”昕岑脸上的表情,又是哭又是笑,令铭徽分不出他真实的想法。

  可惜铭徽尚未理清发生了什么事,即见昕岑越过他快步冲出小阁,一眨眼即不见人影。 

  “难道真是她吗?”铭徽不知意思地重复着。

  ※  ※  ※  ※  ※

  后山侧的小庙中,众人正将为数不多的行李一一安置好,君印则在后山处打水备用。

  原本铭徽安排数名太监伺候众人,却被长师姊一句出家人应勤俭以持为由,给退了回去。因此在宫中的一切,仍和在庵中一样自理。

  方到宫中,她心中的不安却已无边无际地扩大着,她的身前仿佛有片黑暗,她再怎么逃也无法避开,就像七年前离开这里的那夜一般。

  “君印,长师姊要你去……”一名肯且年幼的女尼,朗声叫唤着不远处的君印,语音却上在惊愕中。

  她的心绪倏地被拉回现实之中,没有黑暗,没有她所害怕的一切。吁了口气,缓然抬头看着惊诧的小女尼。

  “怎么了?”君印不明究理地问道,顺着她的视线悄然回身……

  一个傲气十足的身影,猛地跳入眼中,那个人,依旧带着和当日相同的气焰,不同的是……他看来有些憔悴。

  她又感到和那时相同的心痛,痛得她无法睁开眼睛,不能看清她眼前的事物。

  昕岑从小阁绕往林中小路急急弄来,而她竟就这么巧合地出现在他眼前。她的气息仍和那日一般的平稳,只是……只是她额前多了道伤口,身子亦瘦弱多了。

  “我想你。”一个低哑伤悲的声音,忽地从她头上传出。

  出口的同时,他也吓了一跳。他怎会对她有着这么深沉的思念?他们……不是仅见过一面而已? 

  一刻前他连她的名字都不知道,一刻后,他竟对她有种今世已过的怅然。霎时,他的脑中一片空白,再醒时,他已用力地拥她入怀。

  她的眼前忽地一片黑暗,什么也看不见,只觉被深深拉入一片温暖中,几乎窒息。可那个声音是熟悉的,尽管她只听过那么一次,那声音却已在午夜梦回时,不断地重复出现着。

  “我好想你。”他再度重复自己的话,话语中没有惯常的不安和狂做,安心得令人相信这会是永远。

  她知道自己不可以再想起这个人了,距离明年春天不远了,她的心绪再不收回来,她何以出家侍佛?一咬唇,她沉下声调慢然说道:“施主,请放开我,无论尘世内外,都是男女授受不亲。”她淡然地想刻意冷漠,却反而泄漏了她不安定的闻言,昕岑原本高涨的热情,在瞬间冷至冰点。他没有发现她的不安,反而因为她的话,将君印拉离怀中,双手紧抓住她,愤怒地瞪视着。

  “你再说一次。”他的声音轻柔但危险,眼神烧着熊熊烈焰。

  “我明年春天便要出家了,施主的举动只会造成我的困扰。”她以平静无波的眸瞳,无惧地看着昕岑的眸子。

  太过平缓的话语,令人产生起无情的错觉,更使昕岑看不清她眸后的挣扎。

  “我说过如果再让我看到你,我绝对不会再放你走了。”他沉下语气,带着嘲讽地笑开了口。

  他的语调虽冷漠,可眸子却不由得流露出一丝依恋,纵然他已迅速地藏起,仍是为君印所看清。

  “我……”面对他强硬不容人反抗的话,君印无言以对。但真正令她无言的是,在他眸中一闪而逝的依恋。

  那日他走得那么决绝,快得令她一直以为;他只当她是刹然消失的景致,没有留意的必要。

  本该平静的心,居然不由得兴起波澜,无怪师太总说她情难太重,不是做方外人的料。思绪至此,她的心又是甜又是苦楚。

  “施主我……”再度开口,君印仍是无法说出一个完整的句子。

  她口口声声对师太说,她要出家一生侍奉佛祖,可她的心却狠狠背叛了她,只想要这一生的悸动。

  心念一动,她才惊觉她竟不曾忘过他,却早已忘却了佛祖。思及此,君印骇得想挣开他的拥抱。“放开我,我……我不是你,我不能义无反顾地爱你。”

  此时一旁的小女尼,好不容易才从震惊中猛然惊醒,快步奔向内院,请长师姊出来解决事情。

  听着她的话,他静静地笑了,原来她并不如自己想像中的平静,面对他,她仍是动了真心,或许只有一点,但她是爱他的,他宁愿这样相信。

  “你叫什么名字?”缓和了心念,昕岑不将她的反抗当成一回事,温柔地问道。

  “君印,封君印。师太曾说过,我的名字意即封守邪君的印玺。”她的话中微微带着苦涩。因为师太说这话时总会加上一句,她的情难太重难为方外人。

  “所以你命中就该是我的,我姓御天,御天昕岑,你的邪君。”他突然狂肆地放声大笑。

  她是封守邪君的印玺,而他不正是邪君吗?原来她真命该是他的。

  他姓御天,他竟是皇族中人!她曾听师姊说过,先皇只有二子,他既不是明王爷,就是皇上!

  君印须臾间青白了面色,她已是佛祖的人,情爱皆不可谈了,何况是嫁予帝王母仪天下。

  “皇上你逾越了,出家人谈何情爱,谈何思念。佛日……”她苦然一笑低声说着,她从来不曾懂过佛理。

  软倒身子就要往下跪,却被阻在他强力的怀抱中,她尚未出口的佛语,亦含在一片绵柔的吻中。

  而她的心,只能再度陷落,坠入他的柔情中。

  第三章

  “施主!”长师姊慢然步出内室,本以为不是什么大事,竟惊愕地看到君印被强抱在一名男子怀中,那男子还吻着君印的唇。 

  一个骇然提高的声音,使昕岑放松抱着君印的力道。

  君印趁势推开昕岑的拥抱,仓皇地想往回跑。

  昕岑却不让她离开,又猛地将君印锁入怀中,目光更轻佻地瞪着长师姊,双眸含着点挑衅的意味。

  “放开我。”她原想吼出声,坚定地要他放手,没想到传入耳中的声音,却低弱得像哭音。

  昕岑没有回答,只是加紧了拥抱的力道,像在宣告他的主权般的紧密,而他的眸中,更带着傲然。

  “这位施主,我们乃是来自定国庵的女尼,君印师妹明年春天即将剃度出家,拜在方圆师太的门下上,你别……”她原以为报出师太的名字会有用处,没想到昕岑仅冷嘲一笑,强抱起君印倏地几个跃高,须臾间消失在众人面前。

  “啊——”众人不约而同地惊叫一声,望着君印消失的方向,瞪大了眼睛,不知该如何是好。

  “去找明王爷来,能在宫中自由行走,那人的来头必然不小。”最先恢复神志的是定力过人的长师姊。

  她快速的指示众人,一方面安顿人心,一方面请人找寻君印的下落。

  “你有没听那人说他是谁?”长师姊严正地问着刚刚来通报的小女尼。

  “没有。不过,他说他姓御天,叫什么……”她无知的话语中,却令长师姊几欲昏厥。

  普天之下,姓御天的男子,仅有明王爷和当今皇上两人。那人既不是明王爷,那自是皇上了,君印落在皇上手中!想再回来怕是难似登天了。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她喃喃地念着临行前,师太最后说的一句话,她终于知道师太指的是什么事了。

  “长师姊,明王爷来了,正在前厅等你。”小女尼畏畏缩缩地报告道。

  “这么快。”她有些讶然,宫中如此之大,明王爷怎会如此快速?

  “王爷说他有事找师姊你。”小女尼的话令长师姊一阵失神。

  难道适才发生的事,明王爷早已知晓?那么她想带回君印,看是不可能了。摇摇头,长师姊认命地走向前厅。

  明王爷却神态自若地立于厅中,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

  “王爷,君印师妹的事,您是知情的是吗?”长师姊笃定而又不解地问道。

  她不解的是皇上为何要抓走君印,而明王爷竟又帮着皇上。

  “昕岑喜欢君印。”铭徽平静地开了口。

  “君印将是佛门中人,何况她……”君印带罪在身的事,长师姊不知为何,就是说不出口。

  “昕岑向来不受拘束,他虽有文韬武略却不曾发挥出,如果一名女子能令他定下心性,未尝不是件好事。”铭徽仍以一贯的安稳气息,说出他的真实想法。

  “何况令师妹似乎不是个能看破红尘之人,那又何必定要她出家为尼,留在红尘中又有何不妥?”铭徽淡淡地扬起轻笑,理所当然得要令人应允他的话。

  “若是旁人我或许就不会坚持了,但君印不一样,她是定要回到定国庵的。”

  长师姊慢然地沉下声来,她方要述出君印的身世,铭徽却无礼地转身离开。

  “这事就这么定了,你再说什么也没有用,等祈福法会做完,我会另送笔银两入庵中供养的。”铭徽走得快捷,深怕他会听见什么惊人的消息,而改变主意。

  “王爷……”长师姊不死心地举步追出,却只见铭徽的背影消失在小径上。

  ※  ※  ※  ※  ※

  昕岑抱着她,不顾众人目光走入寝宫中,无视于她的挣扎,硬要她坐在床上。

  而被昕岑强行带回的君印,只好无生气地呆坐床上,低垂着眼眸,刻意忽略昕岑的存在。

  “不问我为什么吗?”盯视她良久后,昕岑才以缓慢而冷涩的语调开了口。

  “问与不问有什么差别吗?”她的话中没有丝毫怨怼,只有浓浓卑微的哀怨。

  “为什么?”君印抬眸看着他,无奈地依言问道。

  君印明白她没有足以面对他的坚强,何况对于他的感情,她亦并非真的无动于衷。因为她也喜欢他。

  “我不会让你回去的,这一生你是我的,我说过第一次见面或许是偶然,再见面却是注定。你注定是我的,是你最相信的神佛所定。”昕岑的口吻中,没有浮动的张狂,反带某种安稳。

  她斜着眸子,瞳中流露出淡淡的哀求,她现在才护理,他从不曾在她面前自称为朕。

  昕岑看着君印的无言,心底缓缓升起一种无力感。

  “君印,在你面前,我只愿是人子,我不是帝王,也不想成为帝王。”昕岑沉了口气,没有平日的傲气狂狷。

  他懂了,对这个女子他就是爱恋着,没有什么可置疑的,这一瞬间他只是御天昕岑,只是人之子。不是睨视无物的帝主,不是……他只是一个爱着封君印的男人。

  君印无声地看着他,望着昕岑眸中的要求,数度牵动嘴角欲言又止,却仍是什么也没说,更紧闭起双眸,以为不看就能远离这一切。

  “君印。”跪岑再度不安地唤道,口吻含着急躁,急于知道她的想法。

  无奈地叹了口气,君印再度带着无声的悲哀,慢然摇头,睁开眼,看着硬要改变命运的昕岑。

  “我这一生结局已定,你又何必强求呢?天下国家难道没有我重要?你身为国君,不是该把心思花在社稷上吗?”

  话一出口君印就后悔了,那并不是她的本意啊……她……她多希望昕岑爱她,但若接纳了昕岑,如何向师太交代?她曾信誓旦旦地说过,她必要剃度出家,一生侍佛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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