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阳起初还满面笑容的看着他,这会儿怎么也笑不出来了。她果然没有看错,从玄伏山见到他的第一眼起,她就知道他是个没良心的人,真不明白两个师父哪根筋不对,竟然收他当徒弟。
普阳一点也没发现,其实他们师兄妹半斤八两,如果有选择的机会,了苦大师和了因师太肯定不会收他们为徒。
“赵普阳!”子英见她嘟着嘴不肯开口,警告地板起脸来。
“别叫我赵普阳。”她最恨人家唤她全名,难听死了。子英暗自偷笑,原来她长这么大了,还是无法克服心中的障碍。“不想我这么叫你,就赶快回答我的问题。”他有恃无恐地威胁道。
“哪有人像你这样,像催魂似的,一点也不懂得礼貌。”普阳不悦地抱怨道。瞧他那副凶神恶煞的模样,要不是见他还有点利用价值,她才懒得和他在这儿穷蘑菇。
“你究竟说不说,赵……”子英故技重施,吓得普阳连忙讨饶。
“好、好、好,我说就是了。”普阳埋怨地瞪他一眼,才心不甘、情不愿说明来意。“四月初八是你和赵紫翎的大喜之日,你有什么打算?”
“不过是个交易罢了,能有什么打算。”子英漫不经心地回道。
以普阳的能耐,他一点也不惊讶她会知道这件事,反而对她背后隐藏的阴谋感到好奇。
“我也是这么告诉母后的。所谓清官难断家务事,反正孟心澄已经死了,你娶谁还不都一样,何必自讨苦吃,处心积虑的替你想办法摆平这件事。”普阳赞同地附和道。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纵然娶赵紫翎非我所愿,自毁承诺的事我一样做不来。”否则他也不会将解药丢下断崖,辜负了心澄宁愿坠崖一死,也不愿他赔上珍贵一生以换解药的心意。
普阳脸色倏地一变,激动地站起身来骂道:“你这个大驴蛋,眼前赵璜要杀你,赵香兰一句话也没说,她的居心可想而知。在这种情况下,你还八股得想要遵守承诺,难道诚信两字对你来说真的那么重要?让你不惜出卖自己,出卖对孟心澄的爱?”她刚才不过想试探他罢了,没想到他竟然这么可恶,早知如此,她何必大方的将心澄让给他,还得受他嫌弃。
“我的事不劳你费心,时候不早了,你请回吧!”子英仍然端坐着,连头也没有抬一下,冷然的态度,气得普阳直跳脚。
“你的事?该死的!这件事关系到三个人的幸福,你竟敢说是你一个人的事?”她实在搞不懂他到底在想些什么,之前为了爱,他可以义无反顾做任何牺牲,如今却拘泥于承诺。依她看,对赵香兰那种女人,根本不用讲信用,只有这些臭男人,人家都摆明了要杀他,他还成天抱着礼义道德当饭吃,活该了吃苦受罪。
“心澄已死,何来的第三者?除非她能死而复生,否则我不会改变心意。”子英固执地反驳道。
“你以为我喜欢管啊!要不是为了心——”普阳连忙住口,心虚地瞅了子英一眼,见他并未生疑,她双眼一眯,态度热络地改坐在他身边。“师兄,你也知道母后和神炙宫的关系,当年为了不让赵璜有机可乘,她先是阻止木表哥杀赵香兰,之后更对她一连串的疯狂举动采取漠视的态度,纵容的结果反而助长了赵璜兄妹的气焰,造成孟家的痛苦和孟心澄的寻死。对此,母后深感愧疚,即使木表哥已经找到解药,也为时已晚。不过好在你还没娶赵紫翎进门,一切都还来得及,你就照她老人家的意思去做,给她一个弥补的机会好不好?”她拉拉他的衣袖,软声哀求道。
神炙宫对梁家堡有过救命之恩,梁子杰还因此拜木表哥为师,不看僧面也要看佛面,加上她这个智多星亲自出马,就不信他还能坚持己见。
子英瞄了眼紧挨着他的普阳,随即和她拉开距离。“你想说便说吧!别靠那么近,我可不想为你的清白负责。”他戏谑地说。再不让步,这丫头肯定不会放过他,而且他也想知道她的真正目的,或许和他想的不谋而合。
普阳不甘示弱,立刻抛了个嫌恶的白眼给他。“我的眼光才没那么差,本公主还想嫁个如意郎君,你还入不了我的眼呢!”
子英摇头,无奈地笑道:“再这么斗下去,我看你就快把正事给忘了,趁我还没后悔,你要我怎么做赶快说吧!免得一会儿我改变主意,你恐怕得无功而返了。”
普阳一听,连忙又向他靠了过去。“只要你能替我拿到明王爷阴谋造反的证据,别说婚事,连你心澄妹妹的大仇也能一并解决,这种一举两得的事,你不会反对吧!”她眼巴巴地看着他,表情谄媚,一看就知道不怀好意。
子英懒洋洋地瞄她一眼,柔声警告道:“证据我会替你拿到,但报仇的事我要自己来,你若敬我是你师兄,就马上回宫,别再插手我和赵香兰之间的恩怨。”
“你威胁我?”普阳快气炸了,说了半天,他怎么就是不开窃。“我找你盗取明王爷阴谋造反的密函,是看中你的沉着冷静,不是要你自寻死路,坏我的事。况且孟心澄是否命丧谷底,恐怕连你也不能确定。”她说到这里,略顿了顿,心疼地看他半晌,叹息道:“师兄,你要信我,就照我的计划行事,暂时别想报仇的事,我保证四月初八之前,一定给你一个满意的交代。”这是她唯一能给他的暗示,成败与否还得看他的智慧。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我在崖边等了整整一年,如果她还活着,为何不见她来找我?”子英强按住激动的情绪,冷声质问道。
“可你也没找到她的尸体,不是吗?”普阳平静地反问他。
燕子谷是她和两个师父最近两年的栖身之所,没有他们带路,就算他寻遍整个谷底,也找不到他想要的答案。
子英沉默了。心澄还活着!可能吗?如果事实真如普阳所言,那表示这一年他就像个傻瓜似的,为着一个不曾死去的人在哭泣、伤心,甚至还要为她娶一个他不爱的女人,而她却辜负了他。
一种有别以往的情绪渐渐在子英心底泛开。他不敢想象,一旦真相大白,他将如何面对心澄的欺骗?愤怒与憎恨恐怕都不足以抚平他内心的伤痛。
不过可以确定的是,从现在开始,他的心里将只有普阳交托的任务,他要彻底解决明王府,以及他们所带给他的痛苦。
“看来你已经想通了,三月初一到老地方见我,我会告诉你该怎么做。”普阳见计策得逞,嘴角一扬,右手一撩长袍,一如来时般,潇洒地消失在黑夜里。
※ ※ ※
虽说不再想心澄的事,可是子英实在无法控制自己,尤其普阳临走前的那番话,的确为他带来一丝希望,也让他感到不安。
这究竟怎么回事?为什么普阳的态度会如此肯定?像一切都在她的掌握之中。
他非常不喜欢这种感觉,过去他一直是个主控者,为何普阳一出现,会让他觉得被人操纵?同时也提醒了他许多以前不曾注意到的事。
心澄坠崖,孟家的打击应该最大,可是他们除了前一个月的伤心失措外,之后就不见任何反应,就像心澄不曾死去一般,诡异极了。再者,梁家堡与云霞山庄交情甚笃,两家儿女又自小一块儿长大,心澄下落不明,子雄、子豪和子杰不可能置身事外,然而他们却表现得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难道心澄真的……子英甩甩头,不愿再想下去,怕一旦知道真相,会忍不住恨她。
正当子英为情所苦的时候,一名头戴纱帽,身形瘦弱的女子已偷偷站在窗外许久。
心澄看子英独自坐在桌前,酒一杯接着一杯的喝,神情悲伤、面容憔悴,看得她心都痛了,直想冲进去安慰他。
可是她不能。当普阳将她救起时,她的命就不再是自己的,况且这次的任务危机重重,她不知道自己是否有活命的机会,如果她一去不回,她不要他再次为她受苦。
她爱他!爱了整整十年,那是一段充满苦涩的爱恋。当时她才六岁,胆小得连房门都不敢踏出一步,要不是他固执地拉她出来,拓展了她的世界,她可能到死都无法了解爱人的滋味。
当她第一眼望见他时,她就知道自己无可救药地爱上这个大她九岁的男子,之后她的一双眼便绕着他打转,一颗心无时无刻不惦记着他,为他神魂颠倒。
她爱他,爱他的潇洒俊逸、倜傥不羁和那双永远闪烁着笑意的眼眸,那时候的他,有太多、太多的优点让她无法不爱,可是她不敢靠近他,只能每天看着他的画像一解相思之愁。
直到一年前,紫儿用计将他们关在柴房,她才明白她缺乏的就是勇气,感谢紫儿成全了她。那一夜,他竟出乎她意料之外的告诉她他爱她,并且吻了她。那是她一生中最幸福也最快乐的一晚,即使死亡的阴影笼罩着她,她依然感到无限满足。
然而当她知道他为了救她,不惜赔上自己一生珍贵的幸福以换取解药时,她心中的痛苦和绝望是那么的强烈,强烈到她宁愿一死以求解脱。
许是她命不该绝,一场生死别离给了她重生的机会,也让她有如脱胎换骨一般。这一年,她为了报答普阳的救命之恩,她抛弃了原本属于她的幸福,也背叛了子英的爱。
今晚,她本不该来,但对他深切的思念和愧疚让她不顾后果。只为了偷偷看他一眼。如今心愿已了,她该走了。
“子英哥,再见了。”她深深地凝视着他,近乎贪婪的,像是这一别就再也见不了面。
“什么人?居然在此扰我清静!”
冰冷的声音突然由屋内传出来,震醒了沉浸在苦痛中的心澄,也震乱了她的脚步,让破窗而出的子英逮个正着。
“你是谁?如何进得了梁家堡?”子英睁着一双醉眼质问。
他就在眼前,近得可以闻到他身上独特的气味,心澄不由自主地想要投入他的怀抱,脚才踏出,耳边忽然响起赵普阳的叮咛,随即一个转身,心慌得拔腿就跑。
“等一下!”子英伸手拦住她,不让她走。“你还没告诉我,你究竟是谁?为何三更半夜在我窗前徘徊?”
她摇头,始终不肯开口。
见她形迹可疑,又蒙着脸不敢见人,子英不禁疑云四起,冷静地打量起她来。他这一瞧,心头忽然涌起一股莫名的渴望,将他残余的醉意完全打醒。
不行,她得赶紧离开,再让他继续看下去,迟早露出马脚。趁子英不注意,心澄双脚一踮,如燕儿般跃过子英头顶,朝大门方向奔去。
“哪里走!”子英大喝一声,一个飞龙在天,揭开了她的神秘面纱。
“是你!”子英如遭电殛般,当场愣住了。
※ ※ ※
同一时间,云霞山庄的集贤厅内,坐了四个卓然不群、长相俊美的男子和一名年约十四、五年,打扮贵气、神色一派潇洒的小姑娘。
“你这么耍他,不怕他将来报复?”梁子雄双手环胸,一脸诡异地瞅着坐在首位的普阳。
“别忘了,你才是罪魁祸首,我何惧之有?”普阳跷着二郎腿,一派优闲地反问。
“你这话什么意思?”子雄这才发现事情不对劲。“计划是你订的,人也是你藏起来的,与我何干?”这女人不会连他也算计在内吧!
“是吗?我怎么记得是你提议不让他们见面的,说什么不经一番寒彻骨,焉得梅花扑鼻香,甚至派人追杀自个儿的亲兄弟。”普阳微笑着撇清关系。
“果然最毒妇人心,算我认栽了,居然笨得被你利用!”子雄咬牙切齿,悔不当初。
“好说、好说。”普阳拱手为礼,得意地看着早已气得一脸铁青的子雄。
从小到大,只有她陷害人,还没人敢陷害她,子雄想和她玩权谋,简直自讨苦吃。
“这件事全因我而起,时候到了,我会向子英解释清楚。只是苦了这两个孩子,尤其是子英,他一心一意爱着心澄,为她吃尽苦头,如果让他发现事实真相,肯定不会原谅心澄。”孟平愧疚地道。
男女之间最忌讳的就是欺骗,他是过来人,看得自然比这些年轻人来得深远透彻。
“孟叔,情非得已,我想大哥会了解了。”子杰见他们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不忍地安慰道。
“玩蛇之人,终将被蛇咬。比起过去大哥对待咱们兄弟,这算对他仁慈了。况且感情一事,讲的是互相信任,只要他的意志够坚定,无论我们如何破坏,也动摇不了他。反之,他对心澄若非真心,他受伤的只怕不是他的心,而是他的自尊。”子豪想起子英当年胡乱为他指婚的事,仍然余怒难消,此时更不可能对他有着同情之心。
“天哪!你还真毒,这么说自己兄弟,旁人不知情,还以为你们不是亲兄弟呢。”普阳冷嘲热讽,一脸的幸灾乐祸。
“和你们这些皇室中人相比,咱们兄弟这点道行可差远了。”子雄不甘示弱,立刻给了普阳一记回马枪。
自家人偶尔斗斗不打紧,重要的是不能让外人欺负,尤其是女人。
好个梁子雄,算得上是个对手。普阳不怒反笑,“梁大将军言重了,此乃人之本性,皇室中人也是人,自然脱离不了权力的诱惑。倒是梁大将军的这番话有待商榷,好在本公主仁慈,不与你一般计较,否则你们姓梁的,全得人头落地。”她似假还真地恐吓道。
“我好害怕喔!”子雄故作恐惧状。“公主位高权重,想要谁死谁敢不死。子雄不才,无法保住家人,还望公主手下留情,要杀要剐千万别亲身动手,您那套整人功夫,微臣实在不敢领教。”他对普阳虽不如其他女子厌恶,甚至有些欣赏,但此女天生顽劣,什么下三滥的手段都使得出来,要不是任务需要,他才不愿和她有所瓜葛。
“唉!自古多情空余恨。”普阳对着子雄摇头晃脑,哀声连连。“汝自御花园与君相识,便对君一见钟情,此番回京,本欲请皇兄赐婚,偿汝之所愿,怎奈……怎奈君如此绝情,不仅辜负了汝一番情意,让汝犹如坠入冰窖,更使汝伤心欲绝、悲痛莫名。”
普阳一场大胆、毫无掩饰的激情表白,逗得子雄再也忍不住哈哈大笑,却让寡言的孟平和子杰当场傻了眼。
他们以为当今天下,离经叛道者当属紫儿第一,没想到此女更胜一筹,说起情爱脸不红、气不喘的,俨然个中老手,难怪连自诩风流的子英,谈起她来也为之色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