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对王君桂的心是专注一意的,而王君桂不是这么全然以对呀。
或许王君桂真的待她也不错,但毕竟他的出身不同,他身边多的是妍丽佼好的女子在他身边围绕,而他府上四名家妓甚至可以随时为他暖床,他对女子的情感并不若她待他那样的情深意浓呀。
为什么这么多年了,她仍旧认识不清呢?
惝然的凝着那张睡也不安祥的小脸,石玄阳知道她一定做噩梦了,唉,连梦里也要挂记着王君桂吗?她当真爱他如此深切?
忍不住的,石玄阳伸手大掌,轻抚上她纠结的眉间,然而才一个轻触,他便随即收回了放肆的手。
不该这样的,他跟她本是两条平行线,他不能越过界的。
吟吟对他只有厌恶,为了她好,他只能默默远远的守在她身后才是。
他十分明白今生今世她就算没了王君桂,吟吟也不会选择与他系上她终生的幸福的。
握紧那轻触了她眉的手,石玄阳背过她,凝望着窗外不知已何时绽曙的灰色天空沉默不语。
而不小心摇晃的心,似乎也和案上的烛火一起摆荡哀泣。而他的思绪回到了四年前——
四年前的一个秋天午后。
“我讨厌你!”苏吟吟鼓着粉腮,气呼呼的像阵急风旋到他跟前没头没脑的对他这么说着。
不带任何重量的四个字,却像一把利刃透过那燃着两小簇火焰的灵眸,狠狠的刺上石玄阳的心口,顿时,他感觉到自己的心缺了一个口,而那个缺口正泊泊的淌流着他遏止不住的心伤。
“为什么?”他喑哑的问。
“因为我就是讨厌,你最好都别再来我家了。”苏吟吟淌着两行泪激动的叫喊着,语毕,她便冲回了楼上的闺房。
“这小丫头真是越来越过分了,居然一点礼仪也不懂,丫头的娘,你平日是怎么教小孩的。”
苏老爷面对这突来的窘况,口气微愠的斥责着妻子。
苏夫人见石玄阳受伤的愣在那里,她也尴尬的直道歉意。
“玄阳,真是对不住,这丫头越来越不像话了,我现在就去教训她,你别介意哦,千万别介意啊。”简单的安抚好石玄阳,苏夫人立即提裙冲向楼上的方向。
而石玄阳在苏吟吟这句悲愤的宣告后,他的心沉入了深深深深的深海底,从那候起,他收拾起对她的所有情意所有关怀,拉开了跟她之间的距离,他上苏家的次数少了,除了跟家中生意有关的事,否则他概不上苏家,就算去也是事了了便离开。
然后,他开始将全部的心力全都投注于工作,让工作忘她在心里不断窜出身影,而他就这样渐渐的从一个本来就不善言词的木讷男孩,变成了一个更冷然的男人。
像石头一样的无波无痕亦无心。
可没想到今天,这颗石头心居然有变化了,石头终究还是暗藏着一份希翼,不是吗?
身后的人发出不安的嘤咛,也击断了石玄阳的远扬的惆怅思绪。
“不要……不要离开我……君桂……”
石玄阳急忙奔向她身旁,轻轻的唤着她。
“吟吟……醒醒,你做恶梦了,吟吟。”
“不要走,君桂你不要走。”吟吟胡乱的扬着柔荑,欲捉住那撇过她弃她于不顾的身影,而她真的捉住了,她捉住了他的手。
“不要丢下我……你知道我有多爱你的。”
石玄阳僵硬的看着被她紧握的以为是王君桂的那只手,一时间,他不知要怎么反应。
末了,他决定要顺着她的渴求,就让他暂且当别人的影子吧,如果这样可以让她好过。
然而思绪方下,他感觉到了自己的手狠狠的甩开,抬眼,他映上了吟吟那失望且厌恶的水眸。
她醒了,也看清了他不是她心里的那个人。
倏地!一阵刺痛又上,石玄阳沉下脸寒起眸,他冷道:
“我去跟姨娘说你醒了。”
然后,他头也不回的踏出了她的视线范围。
案上摊成一堆的烛泪上,微弱的小火花也在此时悄然熄灭,亦如石玄阳再度封闭的心。
第三章
自从苏吟吟回到“隽极雕坊”后,她便整日将自己给关在闺房里。
这期间,她不吃不喝亦不睡,只是静静的挨在窗边像失了魂般的一缕幽影。
直到一个夜里,她终于忍不住的爬出了窗,朝那个她再熟悉不过的老地方前去。
一排漂亮闪耀的绿琉璃砖墙气派的在苏吟吟眼前展开,她轻抚着琉璃砖的光滑,一阵激动引的水气又袭上那像未停过的两个红肿眼眶。
另一边就是君桂的房间了,以往他们总在这私会传情的。
她想见他,她真的好想好想再见他一面。
轻步走向琉璃砖墙下的那一排桂花,她顺手摘了一叶,并递到无血色的唇边,然后清脆的哔声响起,三长两短,是他们的讯息记号。
可是,哔声在静谥的夜回响已久,墙的那头始终没有熟悉的回应。
“君桂……难道你真的如此狠心,从此与我断两绝?”断线珍珠自她盈盈的水眶中不断落下,吟吟怎么也不相信自己的所有投注会这么简单的一笔勾消。
她不信,她真的不信。 “君桂……呜……”掩着小脸,苏吟吟跌坐在绿琉璃墙边不晓得她要怎么过接下来的每一天,失去君桂的日子,是她从未有的想像,她一直以为她跟他之间应该会是水到渠成才是,毕竟他们相爱呀!
就算君桂的父母不喜欢她,自己的父母也不欣赏他,可是这都不应该影响他们的感情才是,毕竟他们才是自己婚姻的主宰呀!
两厢情愿的爱情哪来那么多变数呢?
苏吟吟自小是父母的掌上明珠,她自主性强,通常要什么有什么,没有一般姑娘家的严律家教,是以,在媒妁之言父母之命的传统下,她仍旧不认为父母会是婚姻中的阻碍,因为只要父母疼她宠,她会尊重她的决定的。
只是……她忽略了君桂的家人,更甚者是说,她其实也忽略了王君桂对自己的情意究竟有几分了。
“吟吟?吟吟,你在这吗?”
倏地!熟悉的叫唤击断了吟吟沉到谷底的黑色,她睫一扬,心喜的跃了起来。
“君桂!”
“吟吟,是我呀。”王君桂挨着光滑的墙面小声的说着。本来他听见她的讯号就想要出来了,但碍于几天前那莫名奇妙的男人,让他始终有着顾忌。但后来他想想,那男人似是为保护吟吟而来,那么他同她说话应该也不会怎样才是。
“君桂,你终于来了,我好想你呀!”
“吟吟,你哭了?”
“能不哭吗?你居然就这么狠心抛下我……”说到这,她又止不住泛滥的水气了。
“吟吟别这样,我真的无为能力呀,你知道的,我是王家的长子,我……”
“君桂,你老实告诉我,你爱不爱我?”不想再多听他的无奈,她只想得到让心里受慰的答案。
“吟吟,你明知道,我是爱你的。”没错,他这几天也想这事想了半天,他想他身边的女伴用一双手指都数不完,在这样的关系下,他还能真的常常想起她,想多见她几回,想逗她开心,他暗忖,他对她的感情是真的超过其它女人的。
甚至,他对她的珍惜让他都不忍多占她一点便宜,只在与她道别后再回府找家妓暖身子,他想,他对她是真的不同的。
“君桂,你说的是真的?”空虚伤痛了好些天的心口,终于得到一丝丝充足的慰藉。
“当然是真的,吟吟,你知道我是真的关心你的。”
“我知道我知道,所以我甘愿为你抛下所有。”心里始终拼凑不齐的模糊想法,登时有了明确的看见。
“吟吟,你这话什么意思?”
“君桂,我们私奔吧。”吟吟幽幽无助的水眸,此时正奇异的迸发着一抹笃定的冒险神采,那是不顾一切的危险讯息。
“什么,你……”王君桂被她的话给骇住了,他一时脑袋思维转不太过来。
“君桂,我们一起逃到一个没人认识我们的地方,然后我们组织一个小家庭,你可以种田砍柴捕鱼,我可以织绣种菜洗衣,我们一块携手共谱我们的未来。”吟吟迳自陶醉的沉吟在自己的想像里,没有查觉另一方的冷漠及排拒。
王君桂张大了吃惊眼神,合不上惊骇的嘴,此时此刻他虽然没能看见吟吟做痴梦的样子,然而他知道她的惊骇言语是真的,她真的这么想。
可是这怎么可能,他可是堂堂的王家大少爷呀,这辈子除了为她干过几场架小流了几滴汗几滴血之外,他再没做过任何粗重的活,那就更遑论什么种田砍柴捕鱼了,开玩笑,他是大少爷耶,是那种肩不能挑,手不能抬的尊贵身分,他怎么可能为了她去做那些低下人才会干的事。
再者,要他为了她抛弃这大好的荣华富贵那更是不可能。
即使他爱她,他喜欢她,但,他更不能没有王家的所有一切。
荣华富贵跟苏吟吟相比,他当然毫不犹豫的选前者。
“吟吟,你怎能有这种想法呢,你这样太对不起你爹娘了,再者,我是王家的长子,我有我的责任,我不可能抛下这一切的。”王君桂用了一种较委婉的说法,然口气里微愠的语调仍让她听出他的不悦。
“君桂,我……”是呀,她怎拾得离开爹娘呢,他们那么的宠她,只是……只是她真的真的不能没有他呀。
“君桂,可是我真的不能没有你呀。”她实在是无法想像往后的日子没有他那会是什么样的生活。“我宁愿为了你离开爱我的爹娘,难道你没辨法也为我抛下一切吗?”
“吟吟,你想的太简单也太自私了。”
“简单……自私……呵!爱不就是简单又自私吗?”没错,在她眼里爱正是如此,只有两人相爱就是爱,简单的没有其它的废言,而爱本就是自私的,自私的容不下所有的干扰,不是吗?
“吟吟……唉,我想你是需要点时间来冲淡我们之间的一切,我想,日子久了,你会忘了我的。”
“不,君桂你怎么这么说呢,难道你放弃了,放弃我们过去曾有的一切了。”吟吟不敢相信他的所言及淡默的口吻,像是他们只是普通的邻家朋友而已。
“吟吟,不是的,我想你曾这么死心眼只是你没有选择吧,从小,我就守在你身边,所以你眼里只有我,其实,你该再放大眼光看世界的,其实比我好的男人还很多,你会找到你真正的真命天子的。”真的,直到这一刻他才明白其实他对她的感情,比起她对他的,似乎是差多了。
他眼底不是只有她一个女人而已,虽然他把她摆在很重要的位置,但,她对他却是全心全意的,若不是真了解她的单纯,他会以为她是看上他的家财才赖上他的。
可,他知道她不是这种贪图富贵的女人,吟吟不过只想要一份隽永的宠爱而已。
而,这似乎不是他给的起的。
“君桂……你……你是故意的对不对,你故意说这种话伤我,让我好恨你,忘了你,不,我不会的,我永远也不会忘了你。”
“吟吟,你别钻牛角尖了,我是说真的,我不可能丢弃我的身分跟你流浪海角天涯的,我做不到。”
“你……那我们怎么办,我们真的就这么结束了,就这样?”吟吟哽咽的再次掩首痛哭,墙一边的王君桂听了虽心有不忍但却也不知要怎么安慰她,因为他娶别人是确定的事了。
唉……怎么事情会变这样呢?
也许,他该转头就走不再理会她才是,毕竟他们是真的没有未来的人了。
对她,他除了物质上的弥补外,是什么也不能做了。
静静的,王君桂就这么背靠着绿琉璃墙仰望着天上的银月,然后默然的听着墙边不断传来的啜泣声。
唉……
* * *
听说她整日以泪流脸。
听说她几天都不吃不喝。
听说她半夜还爬窗出去,私会王君桂。
听说她就只痴痴的望着窗外瞧,一言不语。
听说她整个人变得死气沉沉,不再是昔日那漾笑巧兮的泼丫头。
听说,她今早终于移动莲花步,离开闺房,也下楼了,亦开了金口,但,她居然提说要嫁王君桂做妾!
做妾?
闻言,石玄阳的心又扬起一阵激动,她居然甘愿做王君桂的妾!
自从早上听到苏家老爷故意来他这里唉声叹气的埋怨了一堆后,他的心始终不能平静。
不过在杂沓的情绪后,他再仔细想想,其实吟吟会提做王君桂的妾,亦是她合理的决定才是。
因为她个性里除了天真的单纯外,还有个要命的特点,那就是固执。
死心眼的她没有跟王君桂私奔,只要求要做他的妾,想来,还是退让一步了。
只是,这样的她、这样的决定仍旧让他愤恨难平。
她怎么就这么傻呢,傻到要委屈自己,与人共享一个丈夫。
他没忘记在他们都很小的时候,曾认识一个邻家的小孩,那个小孩是杰出的孩子,所以常被人欺负,听她说她娘也常人欺凌,只为她是妾。
当时,吟吟知道那孩子的遭遇后,返程的路上她用着一种超乎稚龄的表情和口吻严肃的对他说过,她长大绝不做人的妾,也绝不许丈夫纳妾,她要做丈夫唯一的女人,唯一的新娘。
从那时候开始,他便明白了吟吟不愿委屈亦也自私的不愿分享丈夫的小女孩心情了。
而他也在心里暗自立誓,今生今世他绝对只娶吟吟一人,只把自己的宠爱给她一人独享。
只不过,他不敢这么赤裸裸的吐露他纯真的心意。
那年,吟吟才九岁年纪,而他是懵懂的十四岁少年,而没多久,吟吟便认识王君桂了,从此,他们的距离渐渐的拉开了,直到她说他讨厌他之后,他们便形同陌路了。
想到过往的所有所有,石玄阳又在失神迷离中再一次看清了他跟吟吟之间的关系。
呵,他不过是个拙口笨舌长相平凡的石头人,而王君桂是个擅长甜言蜜语逗吟吟开心的傅粉何郎,他拿什么跟人家比。
拎回神来,石玄阳用甩头,嘲笑的告诉自己。
罢了,罢了,早说祝她幸福的。
不管她怎么忘了小小时候的坚持,那都不是他可以左右的了。
他只能默默的祝她幸福,如果做妾让她觉得幸福,那就……这样吧。
* * *
“不准!打死我,我也不准你去做王君桂的小妾!”苏夫人气急败坏的整日在吟吟的闺房里跳着脚,她快被气疯了,真的快气疯了,尤其是对婚姻感情有洁癖的她来说。
“你不准,我还是要嫁他,我爱他,没有任何人可以阻挡。”吟吟跪在地上口气坚定的说着。
“没有任何人可以阻挡?你当老娘我是死人不成!”苏夫人气得脑门一阵充血,人晕眩了会儿,差点站不住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