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需要。”倪震阻止,他冷笑看往群情愤恨的俘虏,手指一抬,让人抓出脸色发白的完颜真卿。“就刑他吧。”
“为……为什么刑我?”完颜真卿都快脚软了,他冒着冷汗,求饶地望着倪震,希望他能大发慈悲,放他一马。
“因为呵……我看你较不顺眼喽。”挑眉冷笑,倪震喝着酒走到一旁蹲着。
完颜烈很快被架到一旁去,而完颜真卿则取代他被绑在木桩上,露出细嫩白皙的背部,他抖得如落叶一般,引起许多人嘲笑。
“饶命啊,我什么都不知道啊!”话才说完,长鞭就“啪”一声落下,他惨叫一声,竟就翻白眼昏死过去了。
“啧!这就是以强悍著称的女真人吗?真丢脸,来人啊,泼水!”倪震鄙夷笑道。
趁着众人眼光都聚集在昏倒的完颜真卿身上,李涓这才敢将关爱心疼的眼神落在完颜烈这头,但见他脸色惨白如纸,蜷着身体闭着眼睛,无声呻吟的模样教她……痛彻心脾!
李涓咬着唇,努力不让自己表现太多情绪在脸上,只是她再怎么用心掩饰,仍旧逃不了倪震那双精锐的眼睛,只见凶光一闪而逝,倪震又是那个成日醉醺醺、看起来很无害的人了。
“头头,也许……咱们可以改变一种方式逼供。”倪震凑过身在李涓耳边私语。
“说来听听。”不知何故,李涓竟有全身起鸡皮疙瘩的恐怖感觉。
“怀柔政策……”说完,他又在她耳际嘀咕几句,只见李涓面色凝重地点点头,似乎同意了他的点子,未久,完颜烈被架进地牢里,而她随即也不见人影。
地牢内。
完颜烈忍受着如火焚般的痛楚,一张俊帅的容貌也因此而变了形,他趴在脏乱污秽的泥地里,张着嘴大口大口呼吸着。
所有的意识都在抵抗巨大的痛楚,连有人走近他身边他也不知道。
直到有如冰般清凉舒服的药轻抹在他的伤口上时,他才吓一跳,虚弱地转头望向来者:“是你?你怎么可以……”“嘘……别说话,我偷溜进来的,我是来帮你上药,以防你伤口发炎溃烂。”李涓脸色苍白,一双眼红红的。
“你不是来盘问我是不是王爷?”完颜烈质疑,适才她下手一点也不留情,怎可能还会对他好?莫不是……有诈吧?
“我对你是不是王爷不感兴趣。”她忍着心中酸楚冷声哼道,如果可以,她多希望永远不必知道他究竟是谁,因为越是知道的多,他们之间的距离就会越来越遥远。
“为什么?”
李涓没有回答,只是沉默地为他擦药,看到他背上皮开肉绽的恐怖模样,难过、愤怒、委屈种种感情复杂地凝聚成一滴泪无声滑落。她能说什么?说她根本不在乎他是不是女真人?说看到他被自己打成这样,她的心快裂成两半了?还是说她碍于局面无力保护他?
奇异地,完颜烈竟了解她的难处与挣扎,他叹口气,努力想坐起来,他不喜欢看到她为他伤心难过,甚至哭泣,他会心疼的。
“快躺好,别让伤口又裂了。”李涓粗鲁地压下他。
“有你这样关心我就足够了。”完颜烈咧开嘴温柔一笑,伸出手握住她的。“去吧,你去告诉他们,他们认为我是谁,我就是谁吧,如此一来你也好有个交代。”
李涓用力抽回手,抹着泪,不驯地说:“如果你真的不是那个该死的翼王,你就老实跟我说,我会说服他们相信的。”
“你确定他们真的会相信吗?”完颜烈露出无奈的表情问道。
听到他的话,李涓不禁也泄气地摇头。
完颜烈又挽起她的手,安抚道:“算了,就让他们这么想吧。”
“不行,只要他们认定你是翼王,你一定会被杀的。”
“不然我有选择余地吗?”完颜烈失笑。
“如果你对我坦诚你的身份,也许……我有办法救你。”李涓谁骗他道:“我……我可以偷偷放你走。”
“就算我是翼王你也愿意为我这么做?你真的愿意背叛你的族人?”完颜烈吸气,如果她肯这么做就更好了,他可以以降者之名免她死罪,甚至还能……与她双宿双飞,只要不声张的话。
“嗯,我不能眼睁睁看你被处死。”李涓违背良心地点头,不管他是不是翼王,他这辈子是休想走出这个寨门了。“我不信。”完颜烈突然说。
“你……你为什么不信?”李涓睁大眼睛,有点心虚反问。
“刚才你对我下手一点也不轻,如今又来说这话,我怕有陷阱。”
“陷阱?你——”李涓恼羞成怒,正欲破口大骂的同时,却听他又说话了:
“如果你肯主动吻我,我就信你。”
“吻你?你疯啦?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在讲这种事!”李涓心烦地吼了声,但想到自己的任务,态度又放软了起来。“怎样?你吻是不吻?”完颜烈等待着。
“吻就吻,谁怕谁!”李涓豁出去了。
红着脸蛋,李涓别扭地缓缓低倾身躯,让温热的红唇贴上他冰冷的薄唇,然后飞快地离开。她的心有着强烈的罪恶感,只是,为了山寨的人,她必须牺牲所有……包括他对她的信任。
“这样可以了吧?”没好气地,李涓粗声道。
一抬眼,看到完颜烈戏谑的笑脸,她就知道自己中计了,她抡起拳头想打他,看到他已伤成那样,只好将气隐忍下来,她瞪他几眼后故作平常地问:
“告诉我,你在外头有妻小吗?”逐步套出他所有秘密是她此行的目的。
“怎么?你对此事比对我是谁更感兴趣吗?”完颜烈莞尔。
“谁……谁对你有兴趣来着了!我……我只是没事找话聊而已。”李涓有些沮丧地翻白眼,在这种情况下,她怎么还能跟他打情骂俏?可为了任务,她又不得不。
完颜烈虚弱一笑。
“不逗你了。在下我未曾婚娶,至今仍是孤家寡人一个。”
“可有婚订之人?”李涓的表情越来越僵硬,痛苦只能往肚里吞。
“无。”事实是一牛车的对象等着想嫁给他,可惜没一个中意。
“那……若我放你走,你要去哪里?”
“随便哪里都行。”完颜烈说完又补充道:“只要有你陪着,到哪里都是天堂。”
他的话让李涓心窝暖暖。他还算不坏,要走还知道要带她走。
“可你不用回王爷府吗?”她不着痕迹地绕到此话题上去。
“你还是不信我是吧?”完颜烈的眼犀利得仿佛欲穿透她的心一般,令她寒颤。
李涓不想太逼他,赶忙回避问题:“好了、好了!不谈这个,咱们谈谈逃走以后的事,你……怎么安顿我?”
“我想娶你。”脸上线条一松,他又露出笑脸。
“少不正经了,如果你真是王爷的话,又怎可能娶汉女为妻呢?”李涓满脸不信。
“这跟我是不是王爷没有关系。如你所言,我们的族群不同,所以会有困难,但我相信可以克服。”背上一阵痛袭来,完颜烈皱着眉,还是把话讲完。
“看着我!”李涓取下面罩,无奈低语:
“我不仅是个汉女,还曾是奴隶,刺在我脸上的痕迹是永生不褪的,这样的我,怎配得上你高贵的身份呢?”
“别诋毁自己,在我心中,你是完美的。”那痛越来越无法忽略,完颜烈忍着痛,严肃地修正她的话。
“但我们必须生活在人群里,而舆论是最让人无法招架的。”李涓笑了,有点愤世嫉俗。
“我不怕!”完颜烈闭上眼睛,他的伤令他备感虚弱,但他仍逞强陪她。
看出他的不适,李涓知道她该走了。
“你休息吧,我还会再来看你的。”
“嗯。”完颜烈勉强睁开眼睛看她。
“等你恢复体力,我就带你走。”李涓站起来看他,然后如来时般神秘地隐遁离开。
第五章
接下来的无数个夜晚,李涓总趁着看地牢的弟兄熟睡之后,偷偷潜进牢里看他。完颜烈身上的伤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可以跟她交谈更久,也告诉她关于他的许多私事,只不过对于他的真实身份他从未做正面答覆,甚至当李涓问及他此行目的为何时,他的态度也很敷衍。对于他的隐瞒,李涓终于动气了。
“你还当我是外人!”身着夜行衣,李涓倚在铁栏杆外,神情火爆,却仍压低音量。
“终有一天你会知道。”再不久,他就可以对她毫无隐瞒了。
“你还在防我?你认为我跟他们仍站同一阵线?你……我为你做的还不够多吗?我背叛了我的族人,结果呢?你防我跟防贼一样!”李涓冷笑,她受的煎熬还不够多吗?为什么不快点结束这一切?至少他会清楚知道她只是在骗他,然后他会恨她;至少面对他的愤怒比面对他的温柔好吧?也许她心中的罪恶感会减轻一些”。
“我防你什么呢?我就是我,是你知道的胡烈,如此而已,你为什么不相信我呢?为什么你会以为我隐瞒了你什么事呢?”完颜烈和颜悦色地执起她的手,亲密摩挲。
横竖他是铁了心不告诉她,再跟他耗下去也不会有结果。
“你表哥早已招供了,全寨里的人都知道你就是翼王完颜烈,你为什么还要瞒我呢?”她很伤心,他对她仍不坦诚。
完颜烈大笑!“我那表哥最怕疼了,只要被打一下,就算要他承认他是太上老君也不是什么难事。”
“你——”她瞪他一眼,转而难过道:“你说你想娶我的,既然我连要嫁的人究竟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我……想,你根本就只是在哄我罢了。”神情黯然的她转身欲离开。
“李涓,是你说的,无论我是谁都不重要啊!”他叫住她。
“没错,我要的是你对我的信任,但你却连最基本的身份都不让我知道,试问,这样的关系牢靠吗?”李涓背对着他,声音幽怨。
“我——”他不能说,绝对不能说。
等了一会不见动静,李涓只能苦笑,安静地离开。
牢房外,黑影蛰伏着,一等李涓离开,才如鬼魅般悄然无声出现。
照例地,他以复杂的手势与完颜烈交谈,而完颜烈也很快以手势回应,两人迅速传递讯息之后,黑影再度悄然退去。
望着皎洁月光,完颜烈露出锐利眼神,扬唇神秘而笑——
困难的布局终于完成了,现在该做的便是等待,等待真正的好时机……
※ ※ ※ ※ ※
走上小山坡,还未转向小径,李涓就被冲天的酒味给拦住脚步。
她转头望向坐在大石头上喝酒赏月的倪震,知道他其实是在等她,暗叹一口气,转而步向他,一屁股坐到他身边,抢了他的酒就喝。
“怎么?心情不好啊?”倪震眯着眼斜睨着她问。
“告诉我,倪震,在你心中我究竟是什么角色?”李涓抹去酒渍,眼神晶亮直逼着他看。
“是头头,也是朋友。”他又露出无害的笑容,开始哼着小调。
“现在呢?你是以什么态度来跟我讲话?部下还是朋友?”李涓揉着额角,最近少眠烦事多,经常头痛。
“你希望我以什么角色跟你说话?”倪震似笑非笑地反问。
“我一直当你是朋友,所以有烦恼的事我一定第一个找你商量,可是……最近我发现我们的距离越来越远了,因为……你已经不再把我当朋友了。”李涓一古脑儿地把心中的不满吐出。
“哦?”倪震依旧笑脸嘻嘻,似乎并未将她的指控听入耳里。
“你防我跟那家伙防我一样!”李涓见他轻浮的态度就有气,大吼一声站起来,“也许你早已看出我心中的感情归属,但我告诉你,只要我当寨主一天,就不会忘记我的责任!”
“那你就——杀了他吧。”倪震突然正经起来,双眼炯然有神,犀利得仿佛一把刀。
李涓被他的话震住了!杀他?叫她杀了完颜烈?这……
“你还是有所顾忌不是吗?”见她末应声,倪震反而平和一笑,“原来你真的爱上那个蛮子了。”
“我——”她不想否认,她好累,独自藏着这个秘密真的好累好累!
“我没有办法控制自己的心。”她承认。
“你知道这是不被允许的。”
“我当然知道,所以我才极力抗拒,但谁知道会突然接到这样一封信,让原本复杂的情况更加复杂,我可以拒绝对他的感情,但我……我真的没有办法杀他。不过……倘若有一天情况急迫,我希望执刀的人可以是你,我惟一的请求便是——给他一个痛快。”
“你确定?”倪震眼中有难得的同情。
“我当然确定。我不会弃寨里兄弟于不顾的,所以若有必要,我允许你对他动手,不必顾忌我。”李涓咬着唇,神情哀戚。
“不愧是女中豪杰。头头,你再次赢得我的尊重。”倪震咧嘴轻笑,而李涓则仰头灌酒,再将酒壶递给他,两人就着月色,豪迈畅饮,一直到曙光初露。
※ ※ ※ ※ ※
仿佛才沾上枕,李涓就被人急忙唤醒,见来人似乎挺紧张,李涓忙披上外衣冲去大厅。
寨中重要人物齐聚大堂,似有要事发生,李涓敛眉低问:“什么事?”
“虎阳寨告急,希望我们救援。”倪震将使者带进大厅,顺便将秘函内容读出来与众人知晓,接着使者很快叙述虎阳山寨的遇敌状况让李涓等人了解。
“蛮子围剿咱山寨已有数日,虽屡攻不下,但寨里现已出现断粮危机,小的冒死前来求救,希望寨主您能出兵救咱们虎阳寨!”使者哀苦着脸,期盼他们不会见死不救。
“同族有难,咱们自该全力救助。这位兄弟你放心,待咱们分析了解状况之后即刻出兵解救虎阳寨。”李娟正义凛然的态度再次获得全寨长老级人物认同。
“谢谢!谢谢大寨主!”使者感激涕零。
“倪震,你可有想法?”转向沉思中的倪震,李涓低问。
“兄弟,你身边有虎阳寨的地图吗?”倪震转问使者。
“有、有!”使者急忙自衣带夹层中取出一卷地图,交给倪震。
倪震与众人围在大桌四方,研究观看着虎阳寨的地形。“此地险要,怎会让蛮子有机可乘呢?”倪震觉得奇怪。
“此事咱们也是百思不得其解。”使者也很纳闷。
“贵寨近日是否收留了流民或他寨抗金义士?”倪震又问。
“嗯,咱寨里前阵子是来了批被灭寨的抗金义士。”使者点头。
“那……寨里被围剿,这些人呢?是否在寨里?”
“这点我倒不曾留意。请问兄弟,你问这事可有含意?”使者偏头想了下问。
“如若猜测无误……我想,贵寨已经遭剿灭了。”倪震摇摇头。
“怎……怎么可能?”使者脸色变得很难看,这个人难不成有千里眼?干啥在此危言耸听?莫不是想推卸救援吧?“倪震,此话怎讲?”李涓与其他人亦骇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