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到他的休息室,跟我来的时候没什么两样啊,除了空气中弥漫着一点臭臭的味道外,一切堪称平静。
“你现在可以说说你的企图了!”我大声地跟他说。
门没有关,他斜倚在门边,一手抱胸,一手捂着嘴,样子痞得不能再痞了,但因为房门没关,所以我想他应该不会对我做出所有不堪入目、儿童不宜的攻击,于是胆子大了起来。
“我不想怎么样,只想将房间回复到你进来破坏之前的模样。”
不会吧?事实上他这样要求我,已经可以算得上仁慈而且非常不像他的心胸所能做出来的决定,可是常言道:破坏容易建设难、好的不学坏的学,意思就是,一般人破坏之后,很少人愿意(也无法)将他破坏的东西恢复原状的,不信你去问医师,从来只有听说生小孩的,有没有人可以把孩子再塞进去呢?
“最多、最多我赔你钱嘛!”我咬着牙,拿出我的趴趴熊钱包,拿出红色的一张纸钞,呜呜……上面有我世上最敬爱的老人家孙中山先生(你看我有记得空格就知道我多么敬爱他),而且新版的国父露出微微的笑,是多么慈祥,教人怎舍得跟他分离?想到从此不能再承欢他老人家膝下,心里就不自觉得粉悲恸。
“你要赔我钱喔?”他低低的笑。“也不是不可以,只是……”
“只是什么?”他难道看不出我内心创钜者其日久,痛甚者其愈迟吗?实在没心没肺无血无泪至极,我的表情就像苦瓜嵌上黄连子,泡在龟苓膏里面,结实的三重苦。
“你想一百元够吗?”
“两……两百元……”林七央要我两百元!我抖抖抖……
“你知道要把我的衣服全部送洗要多少钱吗?外加请一个阿嫂来打扫我的房间——”
“麦搁贡啊!”
我发出惨叫,不忍卒听、不忍卒听啊!这教我怎能承受这个无情的打击?早知如此,又何必当初?但愿我还是原来的我……
“如果说,我把你的房间清干净,你是不是可以不要跟我计较衣服送洗的钱?”我睁大眼,让他看清楚,这清澈无比的纯稚眼神下,有着只要是人都无法伤害的纯粹无辜,加上波光璀璨、如泣如诉的迷离神情,只要是男人,都无法狠心拒绝的超级魅力……
“没办法。”他倒是斩钉截铁,竟无视于我威胁着要飙出来的直径两公分的泪珠以及至尊宝级的绝对诱惑?
呜呼,吾未见好仁者(注1)、恶不仁者,汝能一日用其力于仁矣乎?(孔子口述,小星星翻译:我从来没有见过劫富济贫、愿意帮助我小星星的人,请问七央兄你能否在你罪恶的一生当中拨出一天施善于小星星呢?)
注1:仁者:无条件对小星星好、愿意给小星星钱花、无怨无悔任由小星星差使、风吹不倒雨打不怕子弹射不穿,一心一意热爱小星星者。
第六章
“我不要!”我很委屈地叫,犹如孟姜女哭倒万里长城般扑在他的床上哭得一佛出世、二佛涅盘的,还不忘技巧的避开受到超级臭水荼毒之处。
“哭也没用。”有没有搞错?这么没有同情心!
“我不要!”我很任性地叫,犹如三岁小孩要妈妈买玩具而没有得逞在地上打滚的样子,并且踢倒他MadeinGermany的高级办公椅。
“闹也没用。”有没有搞错?这么沉着!
“我不要!”我很绝望地叫。“如果你一定要逼我,我就去死!”
“请你不要再发表任何不实的言论欺骗社会大众。”有没有搞错?这么会打官腔!
“你信不信我真的去死?”
“不相信!”
“我如果真的去死呢?”
“我不回答假设性的问题。”
“如果、如果、拜托你回答一下啦!”
“依我的观察,就算全世界的人都自杀了,你孟晓星绝对是硕果仅存的一人,中国不是有句话说:祸害留千年吗?”
玛丽隔壁!如果我留一千年,你林七央起码活两亿年!知不知道你就是小强的后代?
“如果——”
“你到底要不要工作?不做的话我请阿嫂来做!”
“不——我做!”阿嫂一天的工资大概是一千元,但是额外请她加班搞不好另有行情。话说回来,不要说一千,五百我都付不起。
我很哀怨地将他的枕头布拆下,将枕头拍松,拿到通风处将残余的臭气吹走,当然没有忘记拿走独坐南山陲的哀怨吉普赛君。
再有点小高兴地拿走触电笔放进口袋。然后拿起电话。老鼠君呢?跑哪儿去了?
四处看一下,才在垃圾筒处发现它的残骸,原来已经被就地正法了。可怜的老鼠君,不但死无全尸还加上死无葬身之地,除了林七央的行为天地不容外,我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来表示我对你的哀悼之意……
“你也未免太心狠手辣了。”我喃喃地说,但用的音量恰好可以让他听到。
他很讥刺地说:“会吗?”言下之意就是说,他这样还算便宜了老鼠君。我真没想到他这么暴力,难怪人家说,惹熊惹虎,也不要惹到恰查甫!
我打开书包,拿出环保购物袋,将他的枕头套收进去。
“我拿回家去洗好了。”
“在盥洗室洗一洗就可以了。”
噢!想不到我要拿回家请妈咪洗的念头竟被他识穿?唉!黔驴技穷!
我将枕头套拿到盥洗室,拿起肥皂,打开水,用力搓揉,咦?怎么愈洗愈脏?是喔!是我的肥皂!想不到肥皂君你外观洁白如新、宛如处女,却是满肚子坏……黑水!
“喂!你干嘛阴魂不散?没见过美女洗衣服啊?”
“真没想到你连洗衣服也不会?怎么看起来更脏了?有没有可能啊?”
“这是你少见多怪!这就叫做四神奇你知道吗?你见过神奇宝贝吗?啧!没见识!没有知识也要有常识,没有常识也要懂得看电视,没有看电视也要得近视,看你什么也没有,怎么出来跟人家混?”事到如今,我怎么去跟他坦承这块肥皂也是我的杰作?只好给他嘴皮子款待一下。
“这么强词夺理的人我真是没见过,而且我又不是出来混的,跟你大不相同。”
“阁下的意思是我是出来混的?”
“混水摸鱼啊!”
我丢下他的枕头套。士可杀不可辱!我用力踮起脚尖,视线由原本的六十度仰角缩窄为三十度跟他平视。
“林……Dr.林!(很孬!此时起刻我犹不敢直呼他其名。)我告诉你!我忍你很久了!”
“是吗?”他歪嘴一笑,正常人很难想像那种邪恶的模样。“是肖想我很久了吧?你这样叫我,听起来很像darling耶!我个人是不愿意啦,但要是被有心人听见,岂不毁了我的名节?”
“是
Dr.!D、o、c、t、o、r!拜托你耳朵长兰去清一下好不好?我跟你不同种不同类,人虫殊途,请你不要在那边发表自以为是的谬论!”我可是灵长类,你这两亿年前遗留下来的昆虫后代少跟我攀亲带故!
“人家常常说,女人都是言不由衷的,如果你不是暗恋我,干嘛叫我darling?”
“不是不是不是不是不是不是!我都跟你说不是了,你是智障还是脑袋装大便?”
他摇摇头。“孟晓星,俗语说: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你有没有听过覆水难收啊?”
“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
“这么恐怖?我又没打算娶你。”
“我又没要嫁你!”
“那你又说嫁你?”
“是嫁女儿!”
被他气死!
“你干嘛生气?”
“因为你夹缠不清、吃我豆腐!”
“豆腐在哪里?”
“你——”
“你可不要以为忿忿就可以不平喔!”
“你这话什么意思?”他讲话实在太可恶!一波波恶劣的攻势犹如长江后浪推前浪,前浪死在沙滩上。
“很少有人到二十岁还是AA罩杯的。”AA者,比A小一级也。
“是A罩杯!你哪一只狗眼看到我是AA罩杯的?”
“说真的,矮个子、平胸、智商低,哪一项令你比较痛苦?”
“我智商根本不低!”我怒吼着……等等,这是不是等于我间接承认他的前两项指控?
看到他一脸窃笑、诡计得逞的奸诈模样,令我火得像原子炉。
“大胸部有什么好的?大而无当,波大无脑你听过没有?”
“不合逻辑,没有事实根据。”
“胸部太大影响脊椎的发育,容易导致脊椎变形,而且因为地心引力迟早会下垂,到时像两个水袋,晃来晃去,像猩猩一样。”我做出猩猩的动作。
他忍不住笑出来。干嘛?我干嘛娱乐你啊?
“孟晓星,你真有趣!你又不是波霸,怎么知道她们会不会下垂?而且我看得出来,你的胸部丝毫不影响你的脊椎,照你这么说,你应该是受到地心引力的影响十分之少,那为何还只有一五六?”
“一六0啦,你为什么要狗眼看人低?”
“一五六!个子小很不方便吧?”
他干嘛听不懂人话?“你懂什么?小而美、小而省!所有高科技的发明都是追求轻薄短小,这是趋势,trend、fashion你懂吗?”
“是tradition,不是trend。你没有看见现代人都很高吗?”
“跟我这个古代人讲话你高兴吗?”两亿年的活化石,嗯?
“还好,天生我材必有用,你也不必太自卑,比起人家断手断脚的,你只能算是中度残废而已。”
哇哩勒玛丽隔壁的隔壁一百间,香蕉西瓜你个芭乐凤梨释迦骑机车!
“请问低欧D踢欧R林?你是根据我哪一点判断我是中度残废?”
“经验。”
“你可真是大言不惭!我懒得理你以免我跟你一样PhyChy(精神病)发作。”
“败狗远吠这道理我懂,不过我想请教你,你把我的枕头套甩在地上是什么意思?”
“你这样污辱我,还要我替你洗枕头套有没有天理啊?”
“有没有天理不清楚,不过我知道是为你自己洗不是为我,去买条新的本来也没什么不可以,不过这里离SOGO有点远……”
“你不会开车去喔!”浪费奢侈!买枕头套去SOGQ干嘛?有钱没处花不会拿来给我花喔?
“是没错,不过车钱和新枕头套的钱当然由你支付。”
“是多少钱呢?大哥。”现在即使视力零点一、白内障加青光眼的人都可以看到我嘴角抽搐的样子。
但是天杀的大目神看不到!
“车钱嘛,算五千就好,枕头套大概二千吧,不过我可以自已买,这样吧,我大方一点,收你车钱就好了。”
“骗鬼,这里开到SOGO不用一个小时!油钱最多一百元。”
“你是说油钱,我说的是车钱。”
“有什么不一样?”
“当然不一样!”他大摇其头。“重点是:开车的人。”
“开车的人不就是你吗?”
“没错。”
“你该不会要跟我说,你是一寸光阴一寸金吧?”
“寸金难买寸光阴啊!”
哇咧!
“大不了我请你两支社老爷冰淇淋!”比我孟晓星身价足足高了两倍,你该知足了。
“那么便宜,不要。”
“不要拉倒,我走了,不要拦我。”
我走到门口。他真的没有拦我,我再理他就不叫孟晓星!
又走了两步,乖乖!他真的没有拦我?不像他耶?他会这么容易放过我?
“低欧C踢欧R林,我真的要走了!”我回头看,他倚在门边,说不上来什么感觉,但是很邪门就是了。像他这样的“怪ㄎㄚ”,有这么容易打发?
“我真的、真的要走了?”
他还是一副莫测高深的样子,高啊!真是高,他竟可以这样不说一句话,只靠他身边的张力所形成的诡谲氛围就让我打心里毛起来,甚至开始疑神疑鬼。
“低欧C踢欧R林,你这么严肃要吓死国父啊?”所谓日薄西山、临别秋波……我呸!我还依依不舍咧。我理他纯粹是为了我自身的安全和以后的幸福着想,反正不叫我孟晓星也可以叫我小星星,不叫我的名,也可以叫我第一名。
“没有,我只是在想……”
“想什么?”
“想你真的非比寻常,宁愿为了一时的快意而忍受三个星期的痛苦,我真是不知道该夸你勇敢还是愚蠢?”
“什、什么三个星期?”我的帕金森氏症又开始发作。(帕金森氏症:一种手脚会不由自主发抖的病。)
“你不是要在手术室待四个星期吗?”
“那、那又如何?”
“你这才第一个礼拜……”
“那又如何?你已经想好怎样对付我了厚?你真是小人!大欺小,不要脸!”
“谁说我要大欺小?”
“我明明比你小!”
他轻蔑无比的眼光放在我身上,慢慢地梭巡。
“话虽如此,我并不打算要对付你,不过……”
“拜托你话可不可以一次说完?我可没时间听你交代遗言。”
“我可以对付你最敬爱的人。”
“谁啊?”真不祥的预感,我最敬爱的人不就是孙中山先生吗?
“叶珣。”这两个字真是青天霹雳!一下子敲醒我沉睡的心灵……
“你疯了?叶珣学姐跟你无冤无仇!”
“要整一个人有太多方法,重要的是,要是她知道被整全是因为你孟晓星——”
“ㄚ公!”我立刻不顾廉耻,跪下来抱住他的大腿。“我知道我错了,都怪我年纪小不懂事,跟别人学做坏代志,你大人不计小人过,我下次再也不敢了!”
“别人是谁,嗯?”
“洗袜!隆洗袜!人是我杀的!尸体是我放狗咬的!”
“你很真心忏悔吗?”
“系金ㄟ啦!”
“说对不起。”
“说对不起!”
“再少一个字。”
“说对不!”
“再少一个字。”他很恶意的笑。“下个礼拜就换你跟叶珣说,爱少几个字我都管不了你。”
“对不起啦,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你可以打我、可以骂我,就是不要去找叶珣啦!”呜呜,老师,我终于明白你在第一天对我等的谆谆教诲,您真是未卜先知啊!
“好啦!孟晓星你不要哭,我请你去吃饭,往事就不要再提了。”
我张着泪眼看他。有没有搞错?我这样对他,他还请我吃饭?还跟我说往事别再提?也许我不懂他在想什么,但是我知道,会对小星星好的
“低欧C踢欧R林,您真是大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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耶!Friday耶!
这不是传说中的梦幻名店吗?
“林医师,你一定很有钱!”
“来Friday吃饭不必很有钱吧?”
我坐在舒适的椅子上(重点是我正在Friday里面,就算是硬板凳我也甘之如饴),听着胸前别很多别针的侍者做菜单的介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