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浩总算耳根能暂时清静清静!真要命!
第九章
新绿别苑。
喜宴仍在热闹的进行着。
拜完堂后,江秋先被送回洞房。外边广场上果真如震虹茵震姑娘所言席开千桌,热闹非凡,觥筹交错。各地请来的表演班子、歌艺团、特技团等全轮番上阵,好不热闹。三十几名面戴纱巾,身材曼妙的窈窈女子,正在翩翩起舞,歌舞唱跳着一曲“喜鹊报喜”。炮竹和烟花争相在别苑里喧嚣地爆裂,闪亮的花雨,把夜空染得灿若白日。
应酬完所有的繁文缛节后,终于回到洞房来的新郎倌杜擎,一早便宣称新娘子因身体有些不适,不宜过于劳累,谢绝一切原本打算来闹房的客人。
于是洞房里,就只有新郎、新娘,还有一早被安排充当喜娘的穆大婶,和穆大婶找来伺候江秋的两名丫鬟。震虹茵陪嫁的丫鬟早被柳浩掳了去,这两名丫鬟压根儿不知道新嫁娘不是真正的震府千金,自是不会去通风报信。
杜擎用秤杆挑开新娘的红巾盖,穿戴一身凤冠霞帔,珠围翠绕,盛妆的江秋,含羞带怯地低垂螓首,柳叶眉斜扫入鬓,垂着的眼睫毛浓密修长,娇柔艳姿丽无双。
他用手轻托起她俏丽的下巴,他们四目相对了。已非初识,她那双清澈动人的翦水眸子,每次乍见仍教他心中有股惊艳和震撼!往日的她,眼前的她,和来日的她,怕是不知要他惊艳震撼又怜又爱多少回?
“新郎新娘,欢欢喜喜,称心如意。”
整晚笑得嘴都合不拢,仿佛嫁女儿似的穆大婶,瞧他们彼此看得入神,还不知要失魂“对看上”多久,赶紧说句吉祥话,催着道:
“别忘了喝交杯酒,还有这满桌子代表喜气吉祥的食物,非得新郎新娘一同吃不可。”
新郎新娘喝完上好女儿红的交杯酒后,两位丫鬟每伺候他们共吃一道菜时,穆大婶都会念些吉祥话儿。
待他们吃得差不多了,丫鬟们收拾残食后,杜擎便被请到外头去。
穆大婶怜惜带笑地帮江秋换下凤冠霞帔,及一层层的红丝缎礼服,又在她耳畔悄声说些悄悄话。饶是江秋在她的竹屋里住了好一阵子,两人早已情同母女,听了仍免不了羞红一张俏脸。
沐浴后,抹上清香的香油,换上宽松的寝衣,丫鬟们细心的帮江秋梳理一头乌亮柔软的浓密秀发,一切打点好后,已换上便服的杜擎也被请回房。
“好啦!新郎新娘折腾了一天也累了,咱们全退下,让他们好好休息。”
总算大功告成!剩下的全看他们自己的啰!穆大婶堆着满脸欣喜宽慰的笑容,领着两位丫鬟退了出去。
阿擎到底是她看着长大的,她这临时的喜娘还真扮得有模有样,害她一路走,一路开始想往后孤单冷清的日子,是不是该改行当喜娘去!
洞房里红烛高烧。红烛上的两簇火焰跳跃着,跳跃着……
绣着华丽喜气图案的床榻上,罗帐低垂,帐内旖旎缱绻。
大红锦被盖着一对情深相拥的人儿。是个爱得愈浓愈深愈缠绵的夜,只属于两个人,两颗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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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宵一刻值千金,同样的夜,同样的洞房花烛夜,另一对新人的良宵和花烛夜,在冰儿这巧扮成丫鬟,古灵精怪的小诸葛和顽皮鬼的穷搅和下,当真是戏弄鸳鸯,古老礼教大出轨,硬生生把一对新人送进了洞房。
先说新娘震虹茵,刚喝了一碗冰儿左一句、右一句又是吉祥又是什么喜气如意,喝了包管福福气气,多子多孙的“八喜汤”,只觉一阵头晕目眩,轻飘飘地娇声埋怨道:
“怎么这么多规矩,又是这,又是那,还不准这,又不准那的,诸多禁忌,再加上一大堆的繁文缛节,简直是折腾人嘛!”
虹茵边埋怨边扯着身上的凤冠霞帔,浑身燥热难耐,更加昏眩地又道:
“幸亏有你这善解人意,又挺机伶懂事的丫头伺候我,说什么反正也没人瞧见,先偷偷掀开红巾盖,喝碗八喜汤,透透气,别把人都坐呆坐傻了,待新郎倌快进来时,再盖上红巾也不迟。否则,我这新嫁娘还真有罪受呢?对了!你刚说你叫啥名字来的?赶明儿起你就留在我身边伺候我好了。”
“奴婢叫芽儿,承蒙小姐不嫌弃,又正巧小姐陪嫁的丫鬟们,全不慎在抓刺客时被混乱的人潮冲散,到现在还没着落,喜娘又不知怎么的临时吃坏了肚子,拚命往茅房跑,芽儿若再不伺候小姐,就没人伺候小姐了,那怎么成?”
冰儿一张小嘴甜似蜜,讨得虹茵欢喜极了。
虹茵哪知这一切全是冰儿巧妙、天衣无缝的安排和设计。就连喜娘无端端吃坏肚子,也是她在食物中偷下了巴豆。然后她才有机会在虹茵喝的那碗“八喜汤”里动手脚,结果……
“芽儿,我的头好晕,喜宴到底结束了没有?新郎倌杜大哥怎么到现在还没进来。如果他进来,别忘了赶紧帮我盖上红巾……”
八喜汤里的“催情丹”发生了作用,虹茵整个人软绵绵大字形瘫在华丽贵气的喜床上。
冰儿赶紧帮她取下重如盔甲的凤冠,正想帮她这大字形大刺刺、不太雅观的姿式调整一下,好歹摆个较端庄秀雅的姿态,新娘耶!睡相像喝醉的母猪,岂不教新郎一见她就跑。
就在此时,“碰”的一声,洞房的门被撞开了。穿着大红袍,喝得醉醺醺,咿咿呀呀杀猪拔毛似哼唱着一曲“凤求凰”,脚步跌撞粗鲁地被两名壮丁扶进洞房来的,正是新郎倌卢靖。
糟了!晕倒的母猪还没搞定,又来了只喝得酩酊大醉的公猪!
冰儿飞快放下两边的床帐,好遮掩住瘫在床上的新娘,又赶紧迎过去扶住喝得烂醉的新郎,打发走那两名壮丁。
“真是喝得太爽快,太过疯了!那些贺客全争相过来要找我这新郎倌拚酒,我一个人也只不过一把口,哪喝得过那么多把口……咦!新娘子呢?怎么还没掀红巾盖,还没喝交杯酒,还没闹洞房,新娘就……”
卢靖这下可着急了!虽醉得不清不楚,但这“凤求凰”,只见“凤”,不见“凰”,还求个屁呀!
卢靖就是醉死也想不到,那些贺客一窝蜂争相抢着找他拚酒,全是冰儿私下早用银子贿赂买通他们,要他们个个拚命朝新郎敬酒,非敬得他分不清新娘是东瓜番瓜麻子脸还是大饼脸。
“恭喜姑爷,贺喜姑爷和新娘子,洞房花烛夜欢欢喜喜称心如意!新娘子因太累,已先在床榻上等着姑爷呢?”
冰儿句句悦心悦耳又吉祥喜气的话,说得卢靖春心荡漾。醺然若醉之际,已猴急踉跄,酡醉等不及边脱鞋往床上扑去,边挥手嚷:
“好好好!你这就赶紧给我退下,这儿不必人伺候。一切啰哩啰唆、麻烦透顶的规矩全免了,良宵一刻值千金、万金!还等什么!”
床帐一掀一合,卢靖的话才嚷完,一对新人已迫不及待关在里头了。
冰儿躲在一道翠绿雕空的木雕屏风后头,隔着镂空的细缝,只见两道被烛光和床帐映照得朦朦胧胧,缱绻缠绵在一起的人影,夹带着春情无边又有趣的话语传来:
“杜大哥,你好坏哦!怎么现在才进来,害人家等你等得累惨了……”
“杜大哥?!”
“好好好!我的美娇娘,随你爱怎么叫都成,反正卢大哥和杜大哥听起来都差不多。总之我这夫君或相公肯定不会亏待你,不信现在就可一试……”
“唉哟!别那么用力嘛!夫君……”
“好好!轻点。夫君我怎舍得压碎你!果然不愧是北京城第一大美人,好身段、好风情又够放浪热情。娘子,你简直迷死人了……。俗语云:人生四大乐事:久旱逢甘霖,他乡遇故知,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其中又以洞房花烛夜,最是教人乐得蚀魂销骨,欲死欲仙……”
冰儿愈听愈心跳脸红,连耳根都红得快着火了。直到确定他们真真实实做成了夫妻,才松了口气,总算计划圆满完成。仍止不住耳热心跳,小手掩住红红的脸蛋赶紧逃出洞房。
任一对龙凤蜡烛,愈烧愈烈,直到滴尽最后一滴蜡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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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是楚家千金楚江秋于归后,首次回娘家的日子。
楚老太夫人一脸的欢天喜地,前一天夜里就开始不能成眠,醒着数敲更鼓的声音,眼巴巴直等天空泛白,就盼赶紧见着她的宝贝孙女;楚老爷楚荆平嘴上没说,脸上也没泄漏半点情绪,却早已拉长脖子望穿秋水,任谁也看得出他那颗盼女儿的心,和楚老太夫人盼孙女儿的心,一样焦灼、一样热切又一样欣喜牵挂。
然而当杜擎、江秋、柳浩、冰儿,及包括悦儿在内六名陪嫁的丫鬟,一大票人浩浩荡荡回到楚府后,只听得偌大的大厅里,全是楚老爷楚荆平声如洪钟的怒吼咆哮声。
“这是怎么回事?我楚荆平嫁女儿,怎会一个女儿去,两个女儿回来,还无端端‘嫁’出这么一大票人来?”
楚老爷完完全全控制不住震惊暴怒的情绪,大手指着杜擎的鼻尖,又指向柳浩,怒声骂:
“尤其是你,还有你,是什么人?我的女婿卢靖呢?该见该出现的没出现,一个个直挺挺站着,眼睛见着的全是些不相干的人,你们谁先给我站出来说清楚?”
“爹!你先别生气!”
江秋和冰儿双双疾步迎上去,不约而同地嚷。
冰儿这冒牌的楚府千金叫“爹”也叫了好一段日子,顺口极了不说,这一刻倒也真是不小心自然脱口而出,天知地知,绝非想搅和。偏偏没人肯信她。可见她平日教人头疼又不放心到什么程度,真到楣!
“冰儿!别胡闹,别搅和,让楚姑娘说。”
柳浩早已警告过冰儿,要她别和江秋穿着打扮得一模一样,现在可好,分不清谁是谁,把楚老爷惹得怒气冲天,快气疯了。
“你们都别说,让我来说。”
杜擎挺身而出。他怎忍心,又怎能让江秋独自面对承担这所有的一切。
于是,他轻抚着江秋的纤纤柳腰,和她双双一起跪下,必恭必敬,正正式式跪拜他的岳丈大人,然后,又和江秋一起跪拜小颦伺候着站在一旁,早已看傻了眼的楚老太夫人。
大礼行过后,杜擎这才诚诚恳恳、坦坦荡荡,把前因后果、来龙去脉,外加所有的“不得已”,以及深爱江秋,非卿莫娶的决心。由西山赏花两人初识,江秋为他逃家逃婚,到有意抬错花轿,正正式式拜了天地,成了夫妻等事,由始至末毫无隐瞒地全说了。
“荒唐!荒唐!简直胡闹荒唐到了极点!信王爷首次亲自许婚,竟被当儿戏,出了这么天大的纰漏,你们一个个全吃了熊心豹子胆,活得不耐烦了是不是?还有四品县官卢大人和新郎倌卢靖,硬生生莫名其妙被迫娶了个西厂震二总管的千金当媳妇和新嫁娘。只怕现下已暴跳如雷,怒发冲冠,就要兴师问罪到楚府来。这笔藐视礼法常规和教条,私下偷换花轿偷换妻,荒唐胡闹又乱七八糟的帐,你们倒是给我说说看该如何了结摆平的好!”
楚老爷怒吼让骂到最后,也一个头两个大开始头疼了,明知木已成舟,生米已煮成熟饭,再如何发怒,吼大吼地也无济于事。
“荆平,如果信王爷、卢大人还有卢公子怪罪下来,就让他们冲着我这老太婆来好了。我这老太婆虽七老八十,肩不能挑,手不能提,说话大声点也会气喘,可也绝不会让人家欺负到我的宝贝孙女身上来。再说,我瞧杜擎这孙女婿,长得是面如冠玉,玉树临风,谈吐坦荡文雅又谦恭,节度大方,丝毫没有半点官家子弟骄奢浮华的气息。你不敢承认他这乘龙快婿,我可是愈瞧愈喜欢,这大礼跪拜后,往后就是一家人了。有道是儿孙自有儿孙福,只要江秋自个喜欢,小两口两情相悦,就是天造地设的良缘,你这做爹只管想法子处理善后,其它的就甭操太多心了。”
楚老太夫人疼孙女是疼到心坎里去了。爱乌及屋,自是怎么瞧杜擎怎么顺眼,当下就认定他这孙女婿,把原来那叫卢什么什么的,真要命!老人家就是记性不好,总之,早忘到一边去了。
“这‘善后’,果真像你们一个个不知天高地厚、有想象中那么容易处理,就不必伤脑筋了。信王爷向来对魏忠贤掌管的东西厂的总管手下们,没什么好感,四品县官卢大人和信王爷交情又非比寻常。原本是一桩好好的姻缘,现下却成了卢大人和西厂的震总管缔结亲家,我楚荆平又把闺女嫁给了东西厂锦衣卫的指挥,信王爷的许婚不啻成了天大的笑柄,如何善后是好?”
“这点请岳丈大人尽管放心,杜擎一旦决定娶江秋为妻,早就视官职为草履,近日内就会尽快辞去锦衣卫指挥之职,决计不会牵累整个楚府,更不会教岳丈大人为难。”
杜擎耿直恭敬地拱手诚声道。
“对对对!楚老爷你就别再那么老骨董食古不化了。这场偷换花轿偷换妻的花嫁游戏,既然是我这绝顶聪明的小诸葛一手安排设计,自是思而想后,计划得天衣无缝,决计不会给你惹太大的麻烦,小麻烦就请你将就忍耐包涵点。至于这场古老礼教大出轨,精彩万分的婚礼,是天定的良缘,是宿命的安排,是老天开的玩笑,抑或是我冰儿这多事的月老巧手作弄,牵的大红线,都不再重要。重要的是,有情人终成眷属,得其所爱,这可是天大的功劳耶!”
柳浩早知冰儿沉默不了太久,非得说上两句,发表一点意见才不会闷死,却已来不及阻止。教这丫头口没遮拦,洋洋得意说了一顿,还邀起功来。才暗自为她捏了把汗,她还没说完。
“至于,另外一对新人,是天定良缘,抑或是前生结下的孽缘,可就说不准。不过,可以大大肯定是,我亲眼瞧见,洞房花烛夜他们这对新人当真是乐得忘天忘地又翻天覆地的,决计没有虚度良宵……”
页该死!这哪是黄花大闺女该说的话!最是老实的柳浩,已惊出一身冷汗,红透脸地飞快用一双大手,急急捂住冰儿那把樱桃小口。
怪怪!该脸红的,说了一大串话没脸红,不该脸红的,半句话也没说,却红透一张俊脸。楚老爷终于忍不住大喝一声:
“你们是谁?给我从实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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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一个是柳浩柳公子,一个是你楚荆平的闺女阎净冰。”大厅里蓦然台起一阵怪风,回答这句话的是轻功绝顶,来无影去无综,突然神不知鬼不觉“莅临”大厅,有着一把浑厚严厉嗓音的阎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