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欢爱过後,仇情倚在白松康身侧,气喘吁吁地平息自己激动的情绪。
就着烛光,白松康不落痕迹的盯着她身上已变淡的疤痕瞧,眼底闪过一抹怜惜,沉思片刻,他试探地开口:「情儿,你……知道我们家有一部天书吗?」
感觉怀中人儿瞬间僵直了身躯,他屏息地等待她回答,不料她沉默许久後便推开他起身,披上外袍站在小圆几旁,望着烛火发愣出神。
白松康等不到她的回答,不死心地又问了一遍。
「我不知道。」与自己挣扎许久,仇情选择了逃避,孤寂又回到她眼中。
不忍再问下去的白松康,若有所思地看着她柔弱却又坚毅的身影。
其实她并非有意欺瞒,只是这样的幸福总让她患得患失,生伯一个不小心就失去现有的一切,於是在说与不说问……她选择了逃避。
这一切白松康自是明了的,徐扬已经证实情儿就是仇烈派来的卧底,更进一步查出与情儿情似母女的奶娘已让仇烈关进牢裏,在知道情儿是在遭胁迫的情形之下不得不隐瞒他,他实在不忍对她多加苛责。
若不是前两日,雪儿突然跑去找他,开口就问他情儿是不是来卧底,预备要谋夺白家产业的事,他也不会对情儿提及这事。情儿既是他的妻,他就该一肩扛起她的难题,虽然今夜她隐瞒事实让他有些失望,但他就是不舍得再去逼她。
但他实在太了解雪儿的个性,调皮、冲动,而且太单纯,任何事情总以感觉来决定好坏,既然这事已引起她的注意,她势必会想办法参上一脚,他不怕情儿会对她不利,只担心那捣蛋精会不平地找上苍厥教向仇烈讨公道。雪儿性子一向好恶分明,她喜欢情儿,对於造成情儿痛苦的人,她定会想法子整人家,而情儿那个爹,绝不可能乖乖地吃闷亏,届时雪儿……
唉!事情是越来越棘手了。
第四章
之後,白松康和仇情彼此都刻意地逃避这件事,谁也不愿主动去提起。
但白松康仍是一如从前,照样对仇情呵护疼惜,甚至是更加地宠溺,而仇情也照旧粲笑如花,只是那一抹好不容易才褪去的孤寂,总会在仇情自以为无人注意时又重新回到她脸上。
在这样的压力下,仇情瘦了一圈,原就纤细的身子是更加的轻盈。
白松康看在眼裏,疼在心裏,一方面加快进行原先的计划,同时也在繁忙之余尽量拨出时间陪伴她。
这一天,白松康回观云阁打算看看妻子,却扑了个空,於是他决定至後苑的梅园寻找,他知道那儿是情儿最爱的地方,只要无事,她总会在那儿待上个大半天。
来到梅园,远远地就听见诗画叨叨絮絮的嘟嚷着,口中半祈求半抱怨地央求女主人用膳。而仇情像没听见般的不理会诗画的抗议,双眼没有焦距的望着远处满地的片片梅瓣。
白松康静静地来到仇情的身後,即使诗画在察觉主人的到来而噤口,也未能使仇情自沉思中醒来,白松康就这样静静地看着在梅园裏的妻子让飘落的梅瓣落在发上、衣衫,形成一幅轻灵绝美的画面。
「诗画,园子裏的梅花……」看见来人,她蓦然住口。
「园子裏的梅花就像你一般,纤雅洁净,楚楚动人。」白松康柔着嗓子接下她未说完的话,同时,也在心底悄悄加了一句:也坚忍地让我心折。
望着她刻意挤出的笑容,白松康不舍地轻问:
「明天我带你上胡同大街,可好?」
「可以吗?就快过年了,你的公事——」仇情开心地低声轻问。胡同大街,这个她不曾去过的地方,只由丫鬟的口中得知它的热闹以及杂耍的逗趣表演。听说那儿有花店、书坊、琉璃厂、寺庙等等…都是她一直好想去的地方呢!
只是,自己可以答应吗?明知他已经忙得连睡眠时间都不足……
「我想……」仇情拾起手,轻柔地抚着他脸上疲倦的线条,笑着摇摇头。「过一阵子再说吧!你现在那么忙,不该再分出时间陪我逛大街的。」
他的眼睛深情地盯着她。这个体贴人的小东西啊!难怪自己会这么快就陷得不可自拔!这样的妻子,是老天对他最大的眷宠。
「不许说不,更何况,明天还有惊喜等着你。」
至於这惊喜是什么,就等到明天让她自个儿去发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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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整夜,仇情兴奋得睡不着觉,直到天色渐明才困极睡去。不过睡眠不足的她此刻却神采奕奕地梳洗完毕,就连诗意拿出粉色衣衫她都没有加以婉拒,而平时不用的早膳也都合作的吃完。
在白松康的陪同下,她来到向往已久的胡同大街,这是—条东西向的大街,每逢初一、十五有庙会,便热闹非凡。其间有一香火鼎盛的寺庙,裏面供奉着千手观音,庙的左侧是城裏著名的花街,这花街卖的不是莺莺燕燕,而是女孩儿家最爱的困脂水粉,及发簪花钿之类的装饰品:再往尽头走去,则是一整列的画摊及衣铺。
庙的另一侧,是专门卖宠物的铺子,有些富贵人家都会上这儿为家裏的闺女挑选一只纯种的狗儿作伴,而这就是白松康打算给妻子的惊喜。
带着宠溺的笑意,他静静地伴在妻子一侧,看着她开心地逛着一摊摊的铺子,只要是她曾驻足赏玩过的东西,皆在他的示意下要铺子主人送王白府帐房领钱。
而他更是小心地护着妻子,就怕过路人会不小心碰到她。直到正午时分,他才带着双眼晶亮的妻子来到他在城内开设的酒楼——隆兴客栈。
一看见主人的来临,掌理酒楼的陈叔恭谨的唤了声:「少爷。」并亲自领他们至二楼的上房,同时唤来小二要他打点热水及手巾来给主人使用。
坐定後,白松康要掌柜的将店内上好的酒菜送上来。
约一刻钟的时间,热腾腾的饭菜已陆续送上来,有辣炒鸡丝腐皮,香蒸叶卷、淡糟炒笋尖、清炖人参鸡及鲜炒蒔蔬。
望着满桌的食物,仇情却露出不悦的笑容,这整桌的食物让不喜用膳的她看得是食欲全无,尤其是桌上小盅的人参炖鸡……
「我知道你不爱吃补,可这人参鸡是我昨天就让陈叔准备的,一小碗就好……」
全然诱哄的语气让仇情的拒绝硬生生的哽在喉咙,良久,她才勉强地点点头。
等到她吃完後,白松康才满意的举箸用餐,同时要她再吃半碗饭,然後他会带她去看他所谓的惊喜。
即使百般不愿,但在不忍拂戏他好意的情况下,再加上已至沸点的好奇心驱使,就这么有一口没一口地吃着,仇情仍是吃下了令白松康满意的分量。
用完膳後,在白松康的带领下,穿过充满茉莉、玫瑰、海棠及其他不知名花卉的店铺,来到了充斥狗叫声的「狗铺子」。店主人在看清来人後,马上从着面拎出一个木笼子,打开笼盖,马上跑出一只全身雪白、头上还系着蝴蝶结的纯种北京狗,而小狗竟丝毫不怕生,对着仇情汪汪叫,还伸出舌头舔舐着仇情粉嫩的掌心。
霎时,一阵妒意自白松康心中涌起,让他差点就要店主人将那只讨人厌的狗抱开,直到听见妻子开心的笑声後,才勉强克制住自己的冲动。
「它好可爱。」银钤似的笑声不断响起,仇情粲笑地侧首看着白松康,嫩白的脸上染着兴奋的红晕。
「喜欢吗?」
「嗯!」仇情弯下腰,将狗儿轻轻地抱进怀裏,开心地朝他点点头。
「那……就带它回家和你作伴。」
悠悠轻叹,仇情眼眶含泪地道:「谢谢你,谢谢你……」
这一天,就在仇情幸福的叹息声中悄悄逝去,直至夜色昏暗,两人才不舍地朝家的方向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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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阵愉悦的笑声自闲云居响起——
「嫂嫂,你看球球,好好笑哦!」白雪看着被仇情命为球球的狗儿,笑得趴在桌上,喘个不停。
原来那狗儿会为了同白雪讨糖吃,不停地伸出粉红色的舌头,哈哈地直吐气,短短的尾巴还不停地左右摇晃着,等到白雪给它一颗糖後,还会高兴地原地绕圈,好像在表达谢意一般,直到头晕眼花,才东倒西歪地趴在地上直喘息。
又是一阵粗鲁的爆笑声,白雪看见它那模样,笑得泪水不受控制地溢出。
「你还笑,若不是你给它糖吃,它也不会上了瘾,为了一颗糖做出这么有失狗格的事来。」仇情笑着打趣,没想到球球这么贪吃,而且还懒得很,每天都睡到日上三竿还不肯醒来,简直像是标准的「狗皇帝」。
「狗格!?」哈哈哈!好好笑,白雪笑得肚子开始抗议地作痛起来。没想到,嫂嫂竟也会幽默打趣。「昨天我喂它吃酸梅酿,它那个表情,真笑死人了,它居然酸得张大口,全身还不停地发抖……那德行还真的像大嫂说的没有狗格!」她说到最後,好不容易止住的笑声又疯狂的响起,就连一旁的诗画、诗意也笑得东倒西歪。
此起彼落的笑声响遍整个闲云居,连树上的麻雀都栖上枝头,好奇地看着她们。而她们的笑声,也让正要往云霄楼的白松康旋过身子,朝着这儿走来。
凝视着妻子微红的粉脸,白松康欣慰地告诉自己,只要她快乐,一切都是值得的,虽然他想宰了那只总是腻在妻子怀着乱吃豆腐的小胖拘。
「大哥……球球很好玩哦!方才……方才大嫂说球球没有拘格呢。」说完,白雪又是一阵不淑女的大笑声。
白松康失笑地摇摇头,狗格?原来自己的妻子也是会笑会闹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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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过幸福的日子总是不长久。
是夜,风静树止,空气凝重得让人喘不过气来。
黑暗中,鸽子振翅鼓动的声音在静寂的夜裏显得格外突兀。突然问,自树丛中飞掠出一抹灰黑的身影迅速地捉住空中的鸽子,只见那灰衣人自鸽子身上解下系得死紧的纸条,递给站在一旁神情肃冷的白松康。
白松康在看完字条後,眸底瞬间染上森寒。
他将字条递给立在一侧脸带着好奇的白仲涛,而他在看到字条的内容後,口中喃喃地说着:「太狠了,这仇烈真不是个东西,大嫂是她的亲女儿耶!」
「徐扬,按照之前的计划进行。」
站在白松康身後的徐扬沉默地将字条重新系回鸽子的足踝上,放开鸽子任它往目的地飞去。
望着信鸽飞去的方向,白松康肃穆沉净的脸上看来神秘莫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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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方面,仇情在看完字条後,整个人陷入全然的恐慌裏。她四肢瘫软在冰冷的泥地上,全身不断地发抖,只中不停地低喃着:「奶娘……奶娘!」
天呐!谁可以告诉我,我该怎么做?爹竟要我在三天内将天书拿到手,然後再毒杀松康兄妹三人,否则就要以奶娘的性命来抵偿……爹!您怎么这么狠?
奶娘与白家……孰轻孰重?
泪水无声地狂涌而出,伸出手,仇情用力地咬住手背,将白皙的肌肤咬出一排血印子来。只因她怕呜咽声会无法控制地传出,而引来白松康。
此刻,她无法面对他,真的无法……
而球球好似知道女主人的伤悲,乖巧地蜷缩在一旁守护着她,不吵不闹,只是用乌黑的大眼看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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仇情不舍的滑出白松康的怀抱,这一夜,她彻底地投入激情的欢爱裏,感受着或许是此生最後一次的炽热。
她下床换上早已准备好的夜行衣。房裏是如此的安静,只有欢爱过後的气息兀自飘荡着。
已经服用掺了迷香与蒙汗药的他,应该不会这么快就醒来吧!仇情泪眼迷蒙的伸出手,轻轻地抚上已经沉睡的脸庞……
这眉、这眼、这总是带着温柔笑意的双唇啊!仇情咬紧下唇,咽下快冲口而出的呜咽声,在已成水雾的视线着,深深地、依恋地看着这一生最真的挚爱。
她知道这一去,伯是再也没有机会回来了,爹爹不会放过她的,当他知道自己带去的竟是假天书之後……如今,她只希望能保奶娘平安无事。
如果用她这条命来换得奶娘的安全,爹该会满意吧!她相信白松康会善待她的老奶娘的。
她好想自私地不理会爹的要求,就这么幸福的待在白府,这个有她一生挚爱的地方;或者将问题丢给白松康,她知道他可以救出奶娘的。
可是爹那残暴的性子是不会善罢甘休的,若他有个万一……她将生不如死啊!
忍住泪水,她决然地转身离去,多希望他正好醒来,这样她就有理由可以留下来,但他仍沉沉入睡。
泪,已止不住的再次滚落。今生无缘,但盼来生!
其实,就在她离开的瞬间,白松康也同时起身,往放置天书的方向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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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到霁云楼的祖祠,仇情俯身在祭祀桌的边沿,伸手轻轻探索着,终於在桌脚底部的左侧摸到一细微的缝隙,只见她伸出手轻敲三下,木板就应声滑开,裏头赫然出现一个由红桧制成的木盒,盒上雕工精美,鸟兽图案栩栩如生,仇情连看也不看便打开盒盖,拿出一部上头写着天书两字的册子,将它再放回暗格中,接着又从衣内取出另一部外形相仿的册子,放回木盒内。
仇情尚未来得及离开白府,便教立在眼前的白松康给震得止住脚步……
对上白松康不带表情的脸,仇情沉默不发一语。
良久,白松康才开口:「情儿……你太令我失望了。」
「我没有,我……」仇情猛地住口,她能说什么?该说什么?她背叛了他是事实啊!虽然说这只是一部假天书,虽然她从未打算要谋害他,可她仍是辜负了他的信任……
那一夜,在他睡意蒙胧之际,他告诉她天书的藏匿位置。难道……
仇情踉舱了一下,突然觉得有点冷……原来,他早就知道爹爹的计谋,原来他从不曾相信过她,原来那一夜竟是个陷阱!
其实要不是让这些日子以来的幸福生活给冲昏了头,她该料到的。这么精明的人怎么会这么容易就说出天书的藏置地点。
白松康倏地转身交代徐扬:「带她到省思堂去!要徐启偕同十二护卫看守,若有差池一并惩处。」说完就转过身离去,下再理会她。
情儿只觉一阵晕眩,他怎么可以这样待她!
见他渐行渐远,然後消失在转弯处,仇情双腿一软,贴着墙壁滑坐地面。
徐扬示意一旁的诗画、诗意扶起她,仇情看进她们俩充满悲怜的眼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