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跑开的人儿,厉重炎无声地回到她身边。
“她过两天成亲,你知道吗?”望着离去的人影,她抑郁地低声问道。
“咽”
“那么,给她一个美好的婚礼,就当是……就当是我的祝福,好吗?”
严是影在他的陪伴下,默默地离开寺庙。昨儿夜里,他曾告诉自己他帮她的复仇大计,日期正巧是碧萝大婚那一天。
迟疑了一会儿,他转身注视着她黯然的表情,然后轻轻地点头表示同意。
据令无极的打探,圣旨已在送出的路上。不过,或许可以贿赂送旨意的公公缓个一两天。
“谢谢你。”她哀伤地想起那个总是漾着笑、纠缠不走的人儿。碧萝……就当是我还给你的祝福吧!此后,你我再无任何瓜葛,至于你与冷公子幸福与否……我也只有祝福了。
严是影的眼底掠过一抹忧伤,他察觉到了,停下脚步将她拥进怀里。
爹、娘、姐姐……您们会谅解晴儿的,对不对?
不管怎么说,碧萝总是七年来惟一对自己付出关心却不求回报的人,她是女儿惟一的朋友。
爹、娘、姐姐……您们会谅解晴儿的,对吗?
赶在泪水夺出之前,她将脸蛋埋进他的胸膛里。
爹、娘、姐姐……只是慢个一两天,届时,晴儿必让那狗贼以命抵命!
第八章
城中央的告示栏旁,围了一大群百姓,众人全聚精凝神地围在一起,讨论刚公布的大事。
认识字的人将他们看见的内容念给一旁不认字的人群听,而众人仍嫌不够精彩似的,你一言我一语交换着打听到的消息。
“小狗子,我告诉你哦,听说是有人上京城告御状才揭露此事的。”披着一条毛巾的店小二是城里的包打听,他把在客栈中收集来的消息当成宝似的献了出来,这可是第一手资料呢!
“真的,你怎么知道?”群聚的众人异口同声问,好奇尽挂脸上。
“喝!你们也不打听一下,我可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万事通!”挺起胸膛,店小二颇自负地以拳头捶了捶胸,骄傲的模样引来众人嘘声,但他不以为忤地凑近头,以颇神秘的语气继续说:“你们想知道是谁上京城告的御状吗?”
“是谁?”卖豆浆的王大婶再也忍不住好奇心驱使,丢下了叫她来一碗豆浆的顾客往人群中挤了过去,只见她占肥硕之便,突破重重人墙,在俨然已成焦点的小二哥前面站定。
“王大婶,你遮住我的视线了!”一旁有人因王大婶的举动而抗议,只见人群争先恐后地挤着。
而店小二哥则跷着二郎腿坐在旁人端来的椅子上,志得意满得像是中了状元般的高兴。
“喂!敬老尊贤你懂不懂。”只见王大婶叉着腰,做出一副泼辣状转头斥喝着身后不满的小伙子,“就算我遮住你又如何,反正大贵说的话你不也能听个清楚明白吗?”
“好了,你们到底要不要听?”店小二哥因众人的注意力转向吵架的两人而心生不悦,“再吵,我就不说
了!”
“好啦好啦!今天是咱们城里的大喜日,大家应该和和气气才是,退一步海阔天空嘛!”有人出面当和事佬,把对峙的两人隔开。
“你方才说到哪儿了,好像是……要告诉咱们告御状的人是谁。”
“嗯,听仔细哦——”店小二吊足众人胃口后,才在众人的期待下,慢条斯理地说了出来:“是一位武功高强的侠土。”
“呃?侠士?”人群中有人露出怀疑的眼神,侠士?他何时认识这样一号人物.怎么不曾见他说出来,他不是最爱吹牛的吗?
“对啊!那位侠士的武功十分高强,能一口气纵上百丈山峰,还能像穿山甲一样适地哦!”
“真的?那……是他告诉你的吗?”
“废话,不是他说的,那我怎么会知道。”
“那侠士人呢?”
“呃,他刚刚才离开……不然我还可以介绍大伙儿与他认识呢!”店小二装模作样地露出惋惜神色,心里则不满地嘀咕着质疑他的人。
其实,他哪认识什么武功高强的侠士,这消息自然是他家阿珠告诉他的,至于阿珠怎么知道呢?嘿!自然是阿珠的表姨妈的女儿的小姑的婆婆说的。
她又是怎么知道的?原来是她婆婆的小叙的儿子在宫中当差,从宫中传出来的秘闻。至于秘闻的真实性……嘿嘿!这就不是他的责任了!
“是啊!好可惜,咱们应该好好谢谢那位侠土,不管怎么说,他的义行可是造福了咱们,以后咱们再也不用担心缴不出佃租而家破人亡了。”想起之前陈大婶的事件,众人皆心有戚戚焉。
“对了,听说皇上还派了位颇有清廉名声的官老爷来监管他的产业,咱们有福了。”
“唉!没想到那逍逼王真是人面兽心,原本哪我还以为他只是死爱钱和好色而已,没想到他竟然比禽兽还不如,害死了许多无辜的人命!”有人叹息着。
‘就是嘛!不只是风家一门七十余口人命,还有柳家庄一百多条无辜人命也全丧生在他的魔掌之下。”
“唉!真是罪孽,不过恶有恶报,恶人终于得到报应!他也前两天才嫁女儿呢,送嫁的队伍可热闹,长达百尺哩。”
“对啊,还有听说他即将在下个月中旬被处以死刑,可惜了,咱们不能亲眼目睹。”
专门告示来自京城讯息的公告栏旁,一群人仍津津有味地交换着彼此的想法,他们不停讨论着逍遥王施行义的恶行,并痛快地谴责着,也对这迟来的正义有说不出的喜悦。
“施行义!多行不义必自毙。”
人群中突然有人爆出这么一句,大伙儿全点头认同,并纷纷鼓掌来表示心中的兴奋。
暖暖的阳光,让泉州人民的心不再恐惧。
☆ ☆ ☆
长风中,严是影仁立于家人的坟前,在她身后,厉重炎自始至终默默陪伴着。
爹、娘、姐姐……晴儿终于替您们报仇了!眼泪滑落她的脸颊,她没有费力拭去,任由泪水静静地流着。
姨……您与姨丈在天上之灵应可安息了,晴儿也替您们报仇了……
爹、娘、姐姐……晴儿无法手刃仇人,只好藉由正义来替咱们索回公道,您们不会怪晴儿的,对吗?
严是影想起家园变色的那一夜,娘临死之际,念念不忘的依然是她的安危,娘说——
晴儿……答应娘一件事……答应娘,晴儿会忘记往事,平安快乐的活下去……
娘……晴儿答应您……
她记得十二岁的自己是怎样哭着答应了娘亲的要求,只为了能让娘亲安心走完最后一段路。
娘……晴儿答应过您,晴儿也试着要抛开往事好好过日子的。
只是师父日日夜夜的提醒让晴儿想忘也忘不掉,往事像是一张有着咒语的大网,又密又紧地覆盖住晴儿,晴儿挣脱不掉啊!
娘……晴儿好苦,晴儿的心好苦……
☆ ☆ ☆
宠着黑雾的星光,迷迷蒙蒙,泛着淡淡的美。
“谢谢你。”带着沐浴过后的馨香让他拥在怀中,严是影将头靠在他的胸膛上,对他道出心中的感谢。
方才,自他的简单叙述中,她得知了令无极是如何在查缉施行义的罪行中得知柳家血案与自己的关联,他还让今无极潜入宫中亲自呈送证据,只因担心权大势大的施行义会在女儿容妃的帮助下轻易脱罪。果然,皇上得知后龙颜大怒,火速下了择期处死的旨意。虽不能亲眼见施行义人头落地,但血海深仇终是报了。露出一抹感激的笑容,严是影在他的薄唇上烙下一吻,若不是他细心的察觉,只怕她永远也不会将施行义与小姨联想在一起。
厉重炎立即由被动转为主动地纠缠着她的唇,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香气,还有两人的喘息声。
“嫁给我!”抽出一点点缝隙,厉重炎再次问她。不过,不同于之前几次,这一次他在语气中加人更多的坚持,是一种不容拒绝的索求,仿佛她是他的,而他只是取回所有权而已。
怔在他的怀抱中,严是影轻轻地摇头拒绝。两人目光交缠,她看见了他眼中国自己的拒绝而一闪而过的伤心,她的心因此而疼痛着。
半晌,他缓缓将她拉进怀里,低声叹息着,幽逸的叹息在罗帐中不停回绕,让她深受震撼。
“为什么?”告诉我,让我明了你及你师父之间的点点滴滴,我只知道你始终是孤单的,但掩在孤单之下的还有深沉的恐惧,到底是谁造成你的恐惧?“给我一个你拒绝的理由。”
“我……”严是影紧紧闭上眼,将自己埋在他颈项间,如平常的每一回一样,当她承受不起却又不能给予响应时,她只好选择逃避。
“告诉我你的恐惧。”他询问着,看着她封闭的神情,心中的无奈更重。
严是影摇摇头,再度埋回他的颈间不敢与他的目光接触。虽然知道他的心,但过去的包袱太过沉重,每一想起总会让她心里难受;她也想抛开过去,与他一起生活,可想了千百次,她仍是提不起勇气。
孤身一人就是她的命运吧!如师父所说的,自己已祸害了那么多人,连冒死救她的苏大叔都因将内力过给她而加速了毒液的蔓延。她一直在脑海中回想着那折磨自己的一幕。
如果当时她懂得藏好自己,让自己不暴露于危险中,苏大叔是否便不须将身上惟一的解毒丹给她,那么苏大叔便不会死了,而爹……也不会死了。
灾星是没有资格得到幸福的……这是师父七年来每次因回忆起苏大叔时所对她说的诅咒。
如果不是她,师父的人生该是幸福美满的吧!有好几个小娃娃在她身边围绕着,还有苏大叔的守护……
低喘一声,她紧紧地攀住他,心中也有了决定。
再两天吧……再两天就好……两天的时间足够她这一生来回忆了。
她的菱唇覆上他,吻去他不放弃的询问。男性的身躯起初是僵硬的,终因受不了她的惑诱而投降,紧接着接掌一切.将她柔软的身子压在身下,
她被他的气味包围,些许的清草香与她的馨香融合在一起,在她的神魂中纠缠不去。
‘’是影,这代表你的同意吗?”他的指轻摩挲着她花瓣般的唇,不放心地索求承诺。
在他心里,她始终像抹捉摸不住的暗影,让他恐惧,给他担忧,烦恼着她是否会像影般随着黑暗消失。
在这些反复担忧的日子里,她早已深入他的骨髓,成为他的一切,随着血液在他的身体里面蔓延。没有人可以在失血的情况下存活,他也一样,少了她便像失了血般,纵使苟延残喘着也是一具没了生命力的木偶罢了。
“是影,你会嫁给我的,对不对?”
“是影……”
“嗯!我会嫁给你。”于狂喜中,她昏眩地同意他,虽然只是暂时的安抚,但在灵魂深处,她不得不对自己承认,方才的许诺是她真心的渴盼。
在罗帐包围的空间里,有情的人一起谱出动人的乐章,如悠扬美丽的曲调,在彼此的心中留下完美的一段,软软的娇呼配合着男性的喘息,在他们的世界里回荡着。
激动的泪水自她眼角滑下,她知道,这一生她将永远不会忘记,他听见她同意时那双充满狂喜的眼睛
☆ ☆ ☆
点点雪花飘洒在天地间,为天地换上一身雪白。树梢是银白的,绽放在香雪海中的雪梅也是银白的,就连曲栏外美丽的湖面也是一片冰白而晶莹的色泽。
“砌下落梅如雪乱……拂了一身还满……”
拂去了落在身上的梅瓣,转瞬间寒风带过,又是一阵飘落的梅瓣,拂了又来,也拂了又满……就像她此刻的心情一样。
给自己的两天时间已到,该是离去的时刻了!凝望远方的视线静止不动,只是偶尔间划过的一抹疼痛,是她心中最难以抛舍的挣扎。
这两天,在她的同意下,他欣喜若狂地张罗着一切,打算在最短的时间内将她迎娶进门。
是影啊是影,只有将你变成我的妻,我才能放心,因为你是那么飘忽不定,像随时会消失似的……
昨天夜里,在缱绻到深处之际,他以又担心又紧张的口吻这么在她耳边呢哺着,让她感动得泪眼模糊,而只能无言地紧紧环住他。
移步跨过曲栏,拾起一朵绽放得正完美的落梅,美丽的梅瓣上点着淡淡粉红,就像他给自己的,是一份千古以来所有女子希冀却不一定能拥有的真心疼爱,她何其有幸拥有,合该是天底下最幸福的女子,却又何其不幸,在拥有的时候竟然必须强迫自己放手!
如果不曾品尝到爱情的滋味,那么,在被迫放手时便不至于这么痛吧?
明天!就是明天了……
诚如师父所言,灾星是生来祸害爱她与她爱的人!既然如此,那天底下的不幸就由她一人来承担,这是上天对她的捉弄,没理由拖他一起承受,他已为她付出许多,已经够了!昨天,她才自令无极口中得知这么一个事实,顿时让她惊得愣在原地,久久不发一语。
小姐,请珍惜主爷对你的爱。
许是他发现了自己有离去的意图,他在长廊的转弯处拦下自己,以罕见的凝重语气这么告诉她。她不语,也不反驳,只是沉默地垂视地面,仿佛自己的冷淡触怒了他,他在转身离去前,告诉了她一个天大的秘密。
上天!他竟为了帮她而将自己的忠心卖给皇上!
他是那么狂妄不羁的人啊,怎么受得了那种屈居人下的滋味!
炽焰岛是个美丽的地方,在那儿,有他美好的家园及他熟悉的一切,可为了自己,他竟允诺皇上将以这里为家,以皇上的命令为依归。为了自己,他放弃了他原本拥有的一切,令无极说的,他是多么深爱自己的家园,但他为了自己却连一丝犹豫都没有。
她还以为……以为施行义的获罪是老天爷还她的公道,原来这个公道竟是他以一生换来的!
她不是灾星是什么?
滴落的泪水化开了梅瓣上的雪花,呈现出粉润的色泽,像她此刻的心情一样,覆盖住霜雪的心被爱融化后,便是再也止不住的爱意渍堤。
再也收不回了……从明天起,她的心从此失落在一个真心守护她的人身上,一旦付出后便再也收不回了。
蹲跪在雪地上,不在乎凉意冷透了她一身,她只是痴痴地盯着雪面上的暗影;在冬阳的映照下,雪地上的暗影是多么贴切而讽刺啊!
舞儿啊舞儿!严是影突然想起,那小小的、粉似的脸蛋儿总是固执地唤她影姐姐,直到小恋生气后,她才在公开场合叫她晴姐姐,可私底下仍是固执到底呢!
因为她说自己的影子比她的还明显,所以她坚持唤自己影姐姐,明显……啊!莫非小舞儿有未卜先知的能力,居然童言童语地一语成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