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她唤他。
他皱起眉。“什么喂呀喂的,你就不能叫我一声梁大哥吗?”他又戳她头。
“好嘛、好嘛!梁大哥就梁大哥,你说话就说话,做啥老戳我的头呢?好痛耶!”她揉揉额际,又兴奋地盯着梁景元看。
“做什么?”他一看她的眼神,就知道她又有事相求我们待会儿要去哪?”她还没玩够。
“送你回家啊!”
“可天色还早呢!”她还想到处逛逛。
“姑娘,你玩疯了呀?现在都什么时辰了你还说早!”她可是个姑娘家耶!
“可天还没暗。”
“要是天暗了我才送你回去,我岂不是要让你爹砍了吗?”梁景元睨了她一眼,要她安分些,且抱着她送她上马。
云姜频频回头,恳求道:“别这么早送我回家,我一回去就像鸟儿回到了笼子里,一点都不快乐。”
“不快乐?那好呀!你选个日子嫁给我,我带你离开那个大鸟笼。”他是真心的。
“你说什么呀你!”云姜却没将他的话当一回事。
“说真心话呀!怎么?你听不出来吗?”他翻身上马,与她共乘一骑。
见他又旧事重提,云姜闷着嗓子不说话了。
见她闷闷不乐,他又于心不忍。“好吧!咱们上馆子用完膳后再回去,这样总成了吧?我的小祖宗。”
“真的?”听他允诺,她眼睛又是一亮。
“就知道你贪玩。拿吃喝玩乐来哄你消气绝没错。”他已很了解她了。
“我才不是贪玩呢!我只是不想回到那个家。我们那个家你是见过的,死气沉沉,总闷得我透不过气来,而我爹又一天到晚只想着如何依龙攀凤的事,三天两头在家里办宴会,我光是应付那些权贵子弟,头就疼了。”
“姑娘,嘴上留情,我可也是去你家看戏时才认识你的。”梁景元提醒她道。
“你不一样。”在她心中,他与众人不同。
“我怎么不一样来着?”
“你太好,不像那些纨绔子弟一样目光短浅,浮浮躁躁的。”
“没想到我在你心中的形象这么好!那你还不嫁我,要嫁给谁?”他又在戏弄她了。
云姜见他又提起这事,扁起嘴不与他说话了。
他们就这么一路大眼瞪小眼,瞪到了“陆家庄”。
陆家庄里卖酒卖饭,还有小姑娘在唱曲。梁景元挑了个上好的位置坐下,这才开始点菜;而云姜拿着菜单,两个眼珠子睁得大大的。
“怎么这菜单子写的,我全看不懂?”云姜换了个椅子,坐到梁景元身边去,她挨着他的身于,小声地问。
“你不识字啊!”他取笑她。
她瞪了他一眼。“你才不识字呢!”她应了他一声。“我是说,这……这……这……这是什么?什么是皮搭皮?这么怪的名儿,那是什么呀。”她怎么都没听过?
“皮搭皮就是猪耳朵。”他同她解释。
“那皮里皮呢?”好怪。
“猪尾巴。”
“那肉里肉呢?”好大的学问。
“猪舌头。”
“那熟里熟呢?”天哪!多新鲜的事。
“猪肚啰!”
云姜一个个问,梁景元不厌其烦地一个个答。云姜这才恍然大悟,原来这世间真是到哪都是学问,就连吃个饭也不例外。
“那给我来个皮搭皮、皮里皮跟熟里熟吧。”云姜点了莱。
梁景元将带来的那只野雉交给小二去处理,又让人炒了两样青菜、烫了一壶酒。他和云姜从天南聊到地北,话题从没间断过。
倒是另一桌有几道目光一直往他们这桌投注过来。
“你们说梁景元身边坐的那位公子是哪家的少爷呀?怎么那么眼熟呢?”傅相横与几个死党一起喝酒,看到年纪相当的梁景元身边多了个陌生的少年郎,那少年郎眉目清,似曾相识,可他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在哪见过那少年。
“他呀……”傅相横的朋友也往梁景元那一桌瞧去。“她就是沉家大小姐啊!”
“沉家大小姐!沉云姜!”傅相横有些吃惊。
“怎么?你没听说吗?梁景元近来同你一样勤上沉家,咱们镇上的人可全都在传。”
“传什么?”
“传你跟沉二小姐的婚事跟……”
“胡扯!我可没说要娶沉云雁。”死党话还没说完,傅相横就急着打断他们的一派胡言。
“你没要娶人家,做啥天天去找人家?”
“我没天天去啊!有也只是送拜帖过去,或者是写几首诗差人送过去。我与沉云雁只有书信送来,其余的交集便没有,这事你们是知道的。”
“我们怎么会知道?”死党赶紧撇清关系。
“你们怎么会不知道?我不是每天都跟你们厮混在一起吗?你们说,要是我真的天天会见沉云雁,我还能天天跟你们上书斋,或是打马吊吗?”
“是不能,可外边的人都在传……”
“他们乱传的,根本没那回事。”傅相横气极了。他不知道那些子虚乌有的事是打哪传来的,倒是那个沉云姜……
他的眼又往云姜的方向横过去,看到她正与梁景元说说笑笑的。“她何时跟梁景元那么好了?”他问,口气中藏着酸意。
梁景元与他同年,两人虽不是熟识,但基于年纪相当之故,所以,大家老爱拿他跟梁景元比较。
在家世上面,他贵为皇亲国戚,当然胜梁景元一筹;可要是论起文才武略,他跟梁景元却没比较过,所以实情不得而知,可是,外头的人总说他们俩是不分轩辕。
不分轩辕!
可……怎么那个沉云姜一反以往的倔傲模样,一径对梁景元好时,他会有一种输人一等的感觉呢?
傅相横失魂地看着云姜那一桌,心口那股怆然没来由地变得浓烈。
这时,他突然有种冲动。他想冲到云姜那一桌,要她别笑了,她知不知道她的笑令他不舒服极了,傅相横的眉头皱得足以夹死苍蝇。
“喂!相横,你怎么啦?怎么魂不守舍的,想什么呢?”死党们各个脸色怪异地盯着他看。
傅相横这才勉强收回魂魄,摇头说:“没事,咱们刚刚说到哪了?”
“说到这回你可比那梁景元争气多了。”
“怎么了?”
“就说沉家两位姑娘吧!瞧你;要娶的可是天仙美人;而梁景元看上的那位闺女,可是大大不如你选的沉云雁。”
“我没选!这是谁传的?莫名其妙,怎么我就非得跟沉家两姊妹牵扯上关系不可?”一提起沉家人,傅相横的脾气明显地变得不是很好。“我不早说过了,我跟沉云雁没什么吗?怎么你们又拿我跟她凑和在一起谈了?更何况、更何况……”他的眼又往云姜那边看去。
更何况,他从来没觉得云姜不如云雁过;瞧!她现在笑起来的样子不是也挺美、挺好看的吗?
她现在这样,完全不像每次见着他那副死气沉沉模样。如果当初她也愿意用这种态度对他,那么他俩也就不会是今天这个局面了。
他们……他们……会像今天她跟梁景元一样,既能偕手出游也能吟诗作对……而他也不会有远不如梁景元这种荒诞的感觉,所以,这事说来说去,还是得怪沉云姜。
是她待人有异、是她厚此薄彼;他甚至怀疑云姜根本打从心里瞧不起他,否则,怎么她待他时,她就从没对他有过好脸色;可对梁景元,她却能笑得那么娇媚!
意识到云姜的差别待遇,傅相横忍不住又多看了她两眼。
她侧着脸,紧挨在梁景元身侧不知道在看什么,但那甜着笑脸与男人说笑的模样又刺着了傅相横,这时,他胸中竟翻腾着一股连他都不懂的怒火。
该死的沉云姜!
该死的梁景元!
傅相横在心里诅咒着他们两人,至于为什么云姜跟梁景元该死,傅相横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拜帖!”云姜愣了愣。
就她所认识的梁景元,他才不拿拜帖来给她呢!他若是要见她,总是随兴就来,才不管她有没有空,或者是愿不愿见他,反正那人就是厚脸皮,不管她态度如何,他总能怡然自得。
“是谁的拜帖?”她随口问。
明珠却像做贼似的,挨着主子的耳朵,像是怕人听见似的,小声地回答,“是傅公子。”
“傅公子!”沉云姜皱起脸。“好熟的称呼,他是谁?”
“小姐呀!你连傅公子是谁都不知道吗?”
“这样也值得你大惊小怪吗?”云姜横了明珠一眼,她才觉得明珠大小题大作,没长见识呢!
“人家傅公子是国舅爷耶!”
“国舅爷!”
“怎么?想起来了吧?”明珠抬高脸,有些洋洋得意。
“是想起来了。”他不就是云雁要许的人家吗?“可是……”还有一事她不太明白。“他拿拜帖来给我做什么?你会不会是送错了?这拜帖是要给云雁的吧?”云姜将拜帖推了回去。
明珠又连忙给推回来。“这不是要给二小姐的,而是要给大小姐的。”
“给我的?”云姜觉得好怪。
明珠却点头如捣蒜,一副怕主子不信她的表情。“奴才怕弄错,还再三地确认,但那送拜帖来的小厮却十分笃定地说,这帖子真的是要给大小姐的。”
“不是云雁?”云姜再次确认。
“不是。”明珠肯定地点着头。
“这就奇怪了,傅相横无端端地找我做什么?”云姜手里拿着请柬反复端详,那傅相横的心思,她怎么一点也猜不透?
“不知道呀!倒是小姐,你要赴宴吗?”明珠好奇地问。
云姜觉得明珠的问题问得很奇怪。“我干嘛赴宴啊?我又不认识他。”
“那回封书柬吧!省得又惹恼了老爷。”明珠小心翼翼地提醒主子。
“哪那么麻烦!”云姜才做得理她爹那一套,总之,她现在有梁景元当靠山,什么都不怕。
“小姐,你是这阵子好日子过惯了是不是?”
“哇!你这死丫头,说话怎么这么像我爹呀?怎么?这会儿连你都想来威胁我了是不是?”
“奴婢是为小姐好,哪是威胁小姐!小姐不想想那傅公子是什么身分,是国舅爷、国舅爷耶……”明珠赶紧提醒道。
“知道他身分了不得,但你也别拿它当经念,念得我头都发疼了。”云姜觉得明珠烦,索性捂起耳朵不听。
“小姐……”明珠将云姜的手拉下来。“我说的不是他身分了不得的事。”
“可我听你张口闭口说的全是这码干事。”
“奴婢是在提点你,傅公子的身分不比寻常而老爷又是什么性子,小姐又不是不清楚,你说,就梁相公三品的官位能跟傅公子比吗?老爷能为了梁相公而得罪傅公子吗?”明珠将她的道理说给云姜听。
云姜不得不承认明珠说得的确是有几分道理。可应付傅相横明明就是云雁的事,怎么又落到她的头上了呢?
可恶的傅相横,他非得把她的生活搅成一团乱,他才甘心是吗?
“明珠。”
“奴婢在。”
“笔墨伺候。”她要给那烂人回信去。
第五章
傅相横连着几日给云姜送信,但人没等到,却等到回柬一堆。
她这是什么意思?他诚心诚意地邀她游湖、请她过堂看戏;她却三推四推的,一下子托病说她身子不适、一下子又说没空,改日再访……
天杀的!她打哪来那么多借口?他就不信要是梁景元邀她,她也会是这副神气活现的模样。她这么做,分明就是瞧不起他。
不行!这口气无论如何他都吞忍不下。他得去沉家一趟,他不信有沉老在,云姜还能对他摆谱。
傅相横气冲冲地出门,途中路经衙门口,只见那里人声鼎沸,热闹滚滚,而更重要的是,那个托病在身,说她身体不适的云姜也在其中,只不过她同上回那样,也做男装打扮。
蠢女人!她以为她做这种打扮就没人认得出她吗?这世间有哪个男的像她一样,体态如此纤细,仿佛不盈一握。傅相横将云姜批评得相当的彻底,可却完全没仔细想过,怎么他一眼的功夫,就把人家的身量、体态给看得如此清楚了呢?
“你这是在做啥?”他气呼呼地走过去,瞪着她看。
云姜猛地回头,撞见他怒气冲冲地前她问话。
是傅相横!云姜吓了一跳。“你怎么在这里?”而且还看穿了她的伪装,可恶!
“本来我是要去你家兴师问罪的,现在你人在这,倒是省了我走一趟。”
“兴师问罪?”她秀气的眉头打了结。“你冲着我兴什么师、问什么罪来着?”
“我让人送拜帖去,你几次都说你没空、身体不适,我倒是想看看你是生了什么大病,连着几日不见客。”他直接揭穿她的谎言。
“我爹爹不在。”
“所以你就溜出来了!”
“不是,我是说我爹爹不在,我一个大闺女不合适单独见客。”她随便按给他一个说词,打算就这么唬弄过去。
“哦?不合适单独见客,倒是合适跑出来抛头露面,沉家的规矩可真是跟寻常百姓家不大一样。”他故意找她的语病。
“傅相横,你是存心找碴吗?”云姜咬牙切齿地说:“我都做了男装打扮,这样还不成吗?”
“你以为你这装束能瞒得过谁?”
“谁都瞒得住。”
“可我一眼就瞧出你来了。”他横了她一眼,怪她做事鲁莽,不经大脑。“你出门连个伴妇都没带。”
“我不是一个人出来的。”她赶快找出她的挡箭牌。
“哦!是吗?”他开始左右张望,倒想看看是谁用她一起来这衙门口看戏的?
云姜急了,她怕他逮她回府,急着解释道:“我是跟梁景元一起来的。”
“梁景元。”一听到这个名字,傅相横就不太爽快。他眉头连着眼睛一起垮下,摆明他讨厌从她嘴里听到那男人的名字。
云姜怕他不信,还急着再加以说明,“他去买个东西就回来。”
“是吗?”他会信才怪。
“是是是!当然是,我骗你做啥呢?”她头点得可勤了,就怕他起疑心。
“那我就在这里等吧!”这会儿他也站在衙门口当起门神来。
云姜见他不离开,心里头急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这人真是、真是会找麻烦。“你等什么?”
“等梁景元回来。”他回答得倒是挺顺口的。
“不要吧!”云姜直在心里大叫救命。
“为什么?”
“你又不认识他。”这是她想到惟一的答案。
“谁说我不认识?我们两个可是打小让人比到大,他进京赴考那年,我差点也让我爹押着进京考个状元什么的。”一回忆起往事,傅相横脸上又是一片哀怨。
而他的心情,云姜懂的。打小她也是这么让人比着长大,而同她比的对象就是云雁那个样样比她强的天之骄女,所以,她懂傅相横的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