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珠心虚地把头垂得低低的,声若蚊子地说:“对……对呀!大小姐她……昨儿个吃多了果瓜,所以今儿个早上闹肚子疼呢!”
“肚子疼?”傅相横一听,两眼眯成危险的两直线。这种说法一听就知道是个借口,看来,他在沉家大小姐的眼中还不算是个人物呢!
“既然沉大小姐病了,而在下又略懂歧黄之术,倒不如让在下替沉大小姐把个脉、问个诊。”傅相横故意如是说。
“把脉、问诊!”明珠拔尖了嗓音,想要尖叫,但被老爷瞪了她一眼,她只能把到了嘴边的尖叫声咽回喉咙。
沉老爷陪着笑脸道:“小女生来身子骨就弱,三天两头的病,怎么好意思麻烦傅公子呢!”
“只是举手之势,沉老不必放在心上。”傅相横起身,一副马上要替云姜看诊的模样。
而明珠都快要急晕了。真要命!大小姐人不在府上,这傅公子如此鸡婆,分明就是在找麻烦嘛。
“老爷——”明珠拼命地眨眼睛、使眼色,招着手要她家老爷把身子蹲下来一点。
“干嘛?你这丫头还有没有规矩啊?在贵客面前使什么眼色、眨什么眼睛?”沉老爷不明究里,狠狠地数落了明珠一顿。“有什么话快说。”
“可是……”明珠面带为难地横了傅相横一眼。
沉老爷明白明珠在忌讳什么。“傅公子又不是外人,有什么话你就直说,别吞吞吐吐的,让人看了笑话。”沉老爷要明珠直说。
这可是老爷自己说的哟!等下出了岔子可不能怪她。明珠咬着嘴唇,声若蚊子地嘀咕了一声。
“你说什么!说大声点。”沉老爷没听清楚。
“我说——大小姐根本没病。”这次,明珠说得可用力了。
“没病!”谎言一被揭穿,沉老爷的脸顿时变成猪肝色。他那个孽女!人好好的,却还不给他滚出来面见贵客,老躲在房里,房里是有金子捡啊?
“她人呢?还不快叫她出来给傅公子赔罪。”沉老爷气得脸红脖子粗,硬要明珠去叫云姜来。
“我也想叫啊!但是……”明珠又吞吞吐吐地说不出话来。
“但是什么?”
“小姐又不在家。”明珠小小声地说出真相。
不在家!“那她去哪了?”沉老爷都快气炸了。
“说是去东大街买书。”明珠老实回话。
“去买书!”这个时候,那死丫头还买什么书啊?“还不差人赶快去把大小姐给找回来!”
唉!云姜那孩子也真是的!今天是什么日子,她不知道吗?做啥在这个时候找他麻烦呢?要是得罪了傅公子,他这辈子不就玩完了?
沉家上上下下看到沉老爷气得七窍生烟,抛下手头的工作,准备出去找人;正要去寻人之际,忽闻大门口传来大小姐的笑声。
大伙有默契地将目光往门口一移,只见云姜跟个卖菜的小贩一起回来,而小贩的菜篮里挑的不是菜,而是一本本的书册子。
“云姜姑娘,这书要送到哪儿?”
“拿到我屋里来。”云姜无视众人的眼光,跟个卖菜的小贩齐头并进,没有身分之分。
“小心点,这儿有个柜,别摔着了。”
唉!云姜还帮卖菜的看路,那模样活像两个人是哥儿们,没有上层社会跟下层社会的阶级之分,这……这像什么话?
“天哪!爹,你瞧,云姜这是在做什么?”云雁以衣袖掩嘴,挨着她爹,小声地说:“在这么重要的时刻,云姜这么做不是存心让爹爹难看吗?想想看,人家傅公子看了,会以为咱们沉家是什么身分?堂堂的一个沉家大小姐竟跟那种低三下四的人说话!”她尽在沉老爷跟前嚼舌根。
而她的话无异是火上加油,沉老爷气得吹胡子瞪眼。“明珠、明珠……”
“老爷。”
“去把云姜给我叫来。”
“可是小姐她……”绝不会肯来的,明珠为难地看了老爷一眼。
“告诉她,她不来,我就把她整间屋子的书都给烧了,看她以后还能着迷什么。”沉老爷撂下狠话。他宁可毁了云姜一屋子的书,也不愿得罪傅相横这个权贵人物。
“不用了。”傅相横手中褶扇一阖,脸上的笑意显得莫测高深。“沉大小姐既然无意赏脸,那么傅某也不好勉强。沉老。”
“唉……”沉老爷不好意思地弯着腰、陪着笑。
“在下就此告辞。”
“傅相公不再多坐一会儿?”他还想跟他话家常,拉近关系。
“不了。改日有空,傅某再登门拜访。于亮。”傅相横唤来侍从。“咱们打道回府。”傅相横脸上虚伪的笑在瞬间退去,像是翻脸不认人般拂袖离去。
他一走,沉老爷就直叫惨。“完了、完了!这会儿别说是要攀上这门亲事了,只怕咱们这会儿是得罪了傅家公子。”
沉老爷没想到自己攀龙附凤不成,反倒得罪了一门权贵。说来说去,这全是云姜那个不肖女惹的祸。
要不是云姜,今儿个搞不好傅公子就会把云雁这门亲事给定下来。该死的云姜,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沉老爷怒气冲冲地冲到东厢院,云姜的阁楼。
像这种好戏,云雁当然不会错过。
沉老爷一去,就差人把云姜的书柜给拆了。
“爹,你在干嘛?”云姜双手推开,护在自己心爱的书前,只要家丁一拿走她的书,她便立刻将它们抢回来。
“我在干嘛?我都还没问你,你今天究竟在干嘛,你倒好意思先质问起我来?”
“我做了什么?”她没惹事生非啊!
“你得罪了傅公子你会不知道!”一想起这件事,沉老爷又气得七窍生烟。“我今儿个要是不烧了这些书册子,难平我心头之恨。去、去!把她这屋子所有的书全给我烧了,一本都别剩。”沉老爷使唤着下人烧书,一点也不觉得手软。
“爹……”不会来真的吧?
“老爷!”
就在云姜发出惨叫的同时,王管事急急地冲进来。
“你鸡猫子鬼叫个什么劲?没看我……”沉老爷正想训王管事一顿,突然发现尾随在王管事后头的竟是稍早跟傅相横一起来的侍从言于亮。
“沉老爷。”
“是。”沉老爷一改刚刚恶形恶状的形象,连忙鞠躬哈腰,一副卑下的讨好模样。
“我家舅爷让我把这请帖交给令千金。”
“我女儿?”沉老爷的眼睛一亮。
“是的。”言于亮点头。
沉老爷还来不及把请帖接过去看,云雁就先他一步,欲将请帖拿过去。
但言于亮却死都不肯放手。
“言大爷,你这是?”云雁不解地看着言于亮。
言于亮依旧不苟言笑,只是说:“这请帖是给沉大小姐,云姜姑娘的。”
“云姜!”怎么会这样?
“大小姐!”不可能把!
“你是不是搞错人了?”云雁死都不相信这个结果。
“不会。”言于亮的表情仍是冷冷的,平板的声音里没有一点暖意。他把云雁拿在手里的请帖抽回来,笔直地往云姜的方向走过去。 云姜一心护卫她的宝贝书籍,才不管什么请帖不请帖的。
言于亮恭敬地送上请帖,“我家舅爷约姑娘明日湖上一游,还请沉大姑娘务必赏脸。”
“我不去。”云姜想都不想,一口就回绝了傅相横的邀约。
“你不去!”在场所有的人全用看怪物的目光看着云姜。
“你为什么不去?”沉老爷就要发飙了。
“我为什么要去?我一出去,没人看着我的书,要是你让人烧了,那我怎么办?”她要誓死捍卫。
“都到这个时候了,你还护着你的书?”她是存心想气死他是不是?
“沉老爷。”言于亮转向沉老爷。
沉老爷子脸上的怒容敛起,老脸上堆满笑意。“是!”
“我家舅爷吩咐,一定要请沉大小姐赴宴。”言于亮强调“一定”、“务必”等字眼。
“是。”他懂。其实言于亮不强调,沉老爷也会识时务地把女儿送到傅相横的面前,任凭他想怎样就怎样。他可是胆小如鼠又嫌贫爱富,就算把女儿当菜卖了,他也不会眨一下眼睛。
“而我家舅爷最讨厌别人放他鸽子。”言于亮再次强调。
“是。”他懂、他懂。沉老爷拼命地点头。
“那沉老爷知道该怎么做了吗?”言于亮要沉老爷的保证。
“知道、知道……”沉老爷点头如捣蒜。言于亮前脚刚走,他便转头对大女儿下令道:“你明儿个给我妆扮得漂亮一点,准时去赴宴。”
“我不要。”
“你不要!你若是再说一句不要,那我就真的把你的书给烧了,一本都不留。”沉老爷待客人一走,又对女地撂下狠活。
他的言下之意很明白,若是云姜肯乖乖地听话,那他保她的那些书平安无事;若是云姜胆敢跟他作对,那别说是书了,就连云姜,他都能翻脸不认她这个女儿。
云姜是何等的兰心蕙质,当下便听明白她父亲话中的含义,所以她会乖乖地听从父命,准时赴傅相横的邀约。
“我要去。”
云雁一听傅相横只找云姜游船却没找她,心里那股不服气等到一干闲杂人等全退下去之后,马上爆发出来。
从小到大,只要她跟云姜站在一起,大伙就会只见到她的好,完全无视云姜的存在,而她也一直以她高云姜一等而自视非凡,不把云姜这个名副其实的千金小姐看在眼底,但傅相横这次实在是太可恶了,他怎么可以无视她的存在,只邀云姜出游呢?他这样岂不是把她看得比云姜还不如吗?
不行!这口气无论如何她也忍不下。她要再见傅相横一面,她要让他知道有她沉云雁在,就永远没有沉云姜出头的时候。
云雁趾高气昂,翘高着鼻子说话。她不是在求云姜带她去,她是命令云姜一定得让她跟。
“我明日也要去游湖。”
“行。”云姜满口答应,反正那船是傅相横的,又不是她的,她做个顺水人情,一点也不嫌麻烦。
当然啦!要是云雁跟傅相横相谈甚欢那就更好了,她也就不用虚以委蛇地应付那个神鬼似的国舅爷了。
第三章
“你为什么带她来?”游湖时,傅相横刻意安排云姜坐在他身侧。而就在云雁被众人拱上台弹琴时,他的身子挨着云姜的身侧,以耳语问她之所以带云雁来的企图。
企图?
“不!云姜没什么企图。”他想太多了。
“那为什么带她来?”傅相横要的是与云姜独处,研究一下她的人。
“她想来,而傅相公似乎也没交代不许她跟,所以云姜便大方地应允,让妹子同行;怎么?傅相公不喜欢吗?”云姜反问傅相横。
她笑,而那笑意却不曾深及眼眸,她这样的笑类似于嘲讽。
她知道傅相横对云雁不是没兴趣,只是,他不太习惯有人对他不屑一顾,所以才让他的心里,觉得不太爽快。
或许她该想个办法来图个清静,或许她也该学云雁那样,对他媚态使尽,让他以为她对他有意思,那么他就不会想现在这样,为了颜面问题,尽缠着她不放。
“你笑什么?”傅相横看着她,脸皱了起来。他不喜欢她神游四海,陷在一个他不知道的世界里。
云姜没回答他的问题,到是仔细地听起云雁弹的曲子。云雁的声音轻柔,唱起曲来像阵温柔的风似的,让人觉地神清气朗。
明珠那丫头,她怎么会认为她能赢得过云雁,能飞上枝头做凤凰,让傅相横看上呢?
“你——”傅相横想跟她闲话家常。
云姜却打断他。“我想听曲。”她不想跟他说话。
而傅相横听懂了她的言下之意,她是要他别打扰她!好呀!这妮子当真以为他对她有兴趣是不是?
拜托!他要真对她们沉家姑娘有兴趣,那依他的品味,他会爱的、去看上的也是她那天仙似的美人妹妹,而不是她,她干嘛那么骄傲?
哼!丑女果真是多作怪。
傅相横心里满不是滋味地帮云姜打了一个恶劣的分数,他在冥冥中约略明白,这姑娘家对他一点好感也没有。
这种感觉对贵为国舅爷的傅相横而言是全然陌生的,令他多少觉得颜面有些挂不住;为此,他才不管他姊姊到底对他耳提面命地说了什么呢!
像这种心高气傲、才能皆无的姑娘家,他一点都不稀罕,傅相横负气地将脸别开,这一天,他没再主动开口跟云姜说过一句话。
“怎么样?”
傅相横一散宴,就让姊姊淑妃给传进宫里。淑妃一见到亲弟弟,连忙差人伺候,而闲杂人等一退开,淑妃就紧拉着弟弟问起沉家两位姑娘。
提起云雁,傅相横是赞不绝口。
“那沉云姜呢?”
“沉云姜!”傅相横皱起脸,一副不想多谈的表情。“姊,你别提她了。”
“怎么了?”
“那沉家大姑娘阴阳怪气的,我不喜欢她。”他直截了当地说,省得他姊姊胡思乱想,真把他推给沉云姜当相公。
“阴阳怪气的!”淑妃皱起脸,不明白弟弟所说的含义。在她的印象里,云姜那孩子只是不多话,怎么阴阳怪气来着!
“你呀!该不会是看云姜不如云雁漂亮,所以就专打落水狗,说云姜的坏话吧?”
“姊,我是那种人吗?”傅相横呷了口香片,润润喉,这才说起今天一整天所发生的事。
“你弟弟我可是费尽心力去讨好那个沉家大小姐,我找了许多话题想跟她聊,想多了解她一点,可是,你知道她总回答我什么吗?”
“回答你什么?”
“她说她想听她妹妹唱曲!怎么?奇不奇?她说她想听她妹妹唱曲耶!活像她这辈子还没听过她妹妹唱歌似的。”一说起这事,傅相横还是心中有气。
他堂堂一个国舅爷还从没让人这么看轻过呢!那个沉云姜先是不买他的账,不出席他的晚宴,继而还跟个卖菜的小贩说说笑笑。
那个当口,他的确心里不太舒服,的确是想征服沉云姜;但经过今天一整天跟她相处下来,他最后只能说——他输给她了。“姊,我实在是没办法跟那样的女子相处。”
“可是,我记得前年我遇到沉家姊妹的时候,沉云姜她是蕙质兰心、足智多谋,她——”淑妃又要话当年了。
傅相横一听姊姊的话题起了个头,他的眉头当场垮了下来。“姊,你别再说当年那件事了,那事我都会背了。”那一年,姊姊肚里怀着孩子前往避暑山庄途中,一行人遇到大雨,避居平山山里头的一座小庙里,而屋漏偏逢连夜雨,又撞上了山贼。
两个护卫护着姊姊离开,到了山下,避居在一户大户人家中。
那户人家不知道姊姊的身分,怕收留陌生人会招来麻烦,所以拒人于千里之外,最后是他们家的大小姐偷偷地收留了他姊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