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又不知道桃林还有分东西两边,一不小心就走到西桃林了。”
“难怪你花了三天才找到我,走得出去算你命大。”怜湘瞥他一眼,低喃一句:“你还真是个笨蛋!”
“你竟敢说我笨!是你没说有清楚,才害我走进西桃林的好吗?”常炯年没好气的抗议。
“我明明指的是东桃林。”
“你──算了。”他不想再与她争辩,拉起她的手继续往前走。“反正留在这里只是等死,我们还是走下去吧。”
“我不要!”她用力甩开他的手,停在原地一动也不动。“随便乱走很危险的,我不要冒这种险。”
“喂,你也太小看我了。”常炯年自豪的说:“我曾活着走出去,难道你就不相信我有办法?”
“会相信你的人不是笨蛋就是傻子。”她说出心里的想法。
闻言,常炯年感到像是被人狠狠的甩了一巴掌,怜湘竟然连点面子都不肯给他。
他无奈的叹了口气,“好吧,就当我求你,和我一起走,好吗?”
怜湘沉思了一会儿,脸上露出笑容,握住他伸过来的手,“好吧,这次就听你的,走不出去你要负责哦。”
“好。”大不了陪着她一起死。
其实说真的,常炯年也不敢保证能不能走出去,上次能活着离开只能算他幸运,现在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牵着常炯年的大手,怜湘走在他的身后,这种感觉满新鲜的,因为以往都是她在前头带着别人走,从没有像现在一样,像个柔弱的小姑娘,任由别人带着她走。
只是伸出手这样一个小小的举动,让她觉得非常开心,也感到十分窝心,而且有被保护的感觉,从他手心传过来的温度,温暖着她的手,也温暖了她的心。
她知道自己有些无理取闹,常要他做些过分的事,不过常炯年心中气归气,却还是会努力帮她完成她想做的事,绝对不会让她失望。
或许,这是他体贴的一面,也才会养成她老是欺负他的坏习惯。
不过和他在一起真的很快乐,快乐到她可以什么都不管。
不管青湄的再三告诫,不管他们之间那不同的身分,也不管以后到底会怎么样……
毫无预警的,怜湘轻轻的揽住他,那纤细的双手放在常炯年胸膛上,让他心头莫名一震。
“怜湘。”常炯年此刻有些不知所措,“你怎么了?”
这是他第一次和女人靠得这么近,那种既陌生又奇妙的感觉,让他不由自主的心跳加速。
她的小脸靠在他背后,环着他的手抱得更紧了,“我……”
“怎么了?”
“啊!”怜湘突然尖叫一声,小手直指着一旁的树,“我……我好害怕……那边有可怕的东西,我不敢看。”
常炯年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登时明白怜湘怎么会突然紧紧的抱住他不放,原来是树下有一堆白骨。
他失望的叹了口气,“只是一堆白骨,有必要怕成这样吗?”
“你怎么这样说,很可怕耶,我最怕看到死掉的东西了。”
“你怕看到那种东西,那我们赶快离开不就好了?”
“不行。”她死拉着要走的常炯年不放。“不能把牠丢着不管,你就做做好事把牠给埋了吧。”
“什么?你叫我──”
常炯年转过身想拒绝,但他话还没说出口,就见到怜湘一双美眸闪着点点泪光,让他胸中的怒火想烧也烧不起来。
既然无法招架那能软化人心的泪水,他只好举双手投降,“好,我埋,埋完了你就不准哭,知不知道?”
☆☆☆
前不见熙湖,后不见桃花宫。
常炯年和怜湘在西桃林里走了一天一夜,高挂天际的月亮,明亮的月光洒在他们身上,想试着为他们指引一条明路。
一路上,常炯年始终握着怜湘的手,一刻也不放松,他不确定能找到路出去,只有不停的往前走,直到再也走不动为止。
此刻的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想办法带怜湘离开西桃林,他不希望他们死在这个地方。
“炯年,你停一下。”怜湘体力有些不堪负荷,频频喘着气,“我好累,让我休息一下……”
常炯年虽然知道她需要休息,但在这变化不定的桃林里,多待一会儿都是危险的。“我们不能在这里休息,得赶紧出去才行。”
“不……不行了……”她难受的摇摇头,“我真的再也走不动了。”这已经是她的极限了,再走下去,她会累死的。
如果不是因为失去内丹,她也不会变得如此虚弱,连这点考验都承受不了。但她又能怎样?是她自己心甘情愿将内丹给他的,这怨不得谁。
看着她强忍着泪水,不向疲劳屈服,她这倔强的模样,让常炯年感到怜惜、不忍。
如果不是他,她也不会受到这种折磨了。
“这样好了,我背你走,怎么样?”
“你要背着我走?”
怜湘有些惊讶的看着他,心想他哪时变得这么体贴了?但她并没有拒绝他的好意。
趴在他温暖的背上,她可以感受到她的内丹在他体内运行自如,就像内丹本来就是他的,完全没有出现排斥的情况。
“炯年。”怜湘慵懒的靠在他背上,轻声细语的问:“如果……我们永远走不出去,那该怎么办呢?”
“大不了我陪你一起死。”
“哎呀,你别动不动就说死呀死的,你的命可是我好不容易才救回来的,不准你这么轻易就放弃生命。”
“我的命是你救回来的?这是什么意思?”
“你不懂就算了,反正你的命是我的,我不准你随便放弃自己的生命,要好好保护我给你的生命哦。”
她该不会是累过头,才会胡言乱语吧?常炯年暗忖。
“你说得是,我绝对会好好保护自己的生命。”
她轻笑一声,“那就好。”
其实,她应该要把内丹拿回来,如果内丹离开她太久,对她并不是一件好事,但她没有拿回来的打算,只要常炯年能好好的活着,把内丹给他也没什么不好,毕竟……这是她欠他的。
或许他们俩会相遇,在冥冥之中早就注定了吧。
不知过了多久,桃林中的光线逐渐明亮起来,一轮金乌破晓而出,那就像是希望之光,振奋了他们疲累的心。
又走了一会儿,桃林突然出现缺口,缺口外是一片碧绿的湖水,常炯年不禁加快脚步冲出西桃林,内心的焦虑之情也随之一空。
“是熙湖,真的是熙湖,我终于回到这了!”
这是他梦寐已久的一刻,他终于回到熙湖,他终于可以回到自己的世界,他终于不必再留在这个鬼地方了!
怜湘知道他一心想回到原来世界,虽然她并不想这么快就放他离开,但游戏也该结束了,是该放手让他离开的时候。
湖面上出现一阵雾气,然后逐渐扩散、变浓,没多久的时间,整座熙湖完全笼罩在伸手不见五指的白色雾气里,四周的景物成了迷濛一片,添增不少虚幻之感。
怜湘指着虹桥说:“熙湖每隔八天便会起一次浓雾,虹桥上会有一道空间的裂缝,那便是连接两边熙湖的通路,你现在只要沿着虹桥走过去,就可以回到原来的世界。”
常炯年一脸的惊喜,“真的?我只要沿着虹桥走就能回去?”
“你到底要不要走?不走的话,必须再等八天熙湖才会起雾哦。”
“要要要,当然要!”他又不是傻瓜,怎么会放过这次离开的机会呢?
常炯年毫不迟疑的冲上虹桥,当他走到桥中央时,才想到他被兴奋冲昏头了,差点忘了要向怜湘道别,“对了,如果可以的话,我想──”
“你别想了!”怜湘拚命挥着手要他快走。“这阵雾很快就会散掉,你还是赶紧离开吧,别多说废话。”
身旁的浓雾果然开始变淡,回去原来世界的缺口逐渐消失,常炯年稍稍迟疑了一下,随即拔腿往前冲,不一会儿就消失在雾中。
结果……他还是离开了。
躲在一旁观看的青湄这时才走出来,“真不简单,你竟然放他走。”她还以为怜湘会死赖活赖的把常炯年给留下来,没想到她竟会劝他赶快走,真是出乎她的意料之外。
怜湘一直望着虹桥,眼里有着诸多不舍,但嘴上却说:“我说过会放他走就是会放他走,你别小看我。”
“我的确是太小看你,只要你不会后悔就好了。”其实该说常炯年有积阴德,他才有办法那么快就逃离怜湘的魔掌。
“其实……”怜湘终于转过头看着她,脸上多了两行清泪,“我已经开始后悔那么早放他回去……”
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有点不甘心,不甘心那么轻易就放他回去。
好不容易才找到一个能与她共同生活的人,在他身边她觉得好快乐、好自在,只要有他在身旁,她可以什么事都不顾,只为了与他在一起。
但他走后,她又要孤单了……
“这是你自作自受,难过也是活该。”青湄真搞不懂她脑袋里在想什么。
“青湄,你就不能说点好听的话吗?”她扁着嘴抗议。
“抱歉,我不知道好听的话该怎么讲。”
“你好讨厌哦,一点也不肯安慰人家。”
“好啦,游戏已经结束了。”青湄见事情已经告一段落,转身往桃花宫走去。“回去吧,人都已经走了,再看也没什么用。”
怜湘无奈的走了几步,突然停下脚步,用一种极为可怜的音调唤着走在前头,理都不理她的青湄,“青湄,我的脚好酸、好痛哦,你可不可以背我回去?”
青湄闻言忍不住挑高一眉,怜湘真把她当成了任劳任怨的苦命仆人呀!
“要我背你回去?别想!”
第四章
睽违了半个月,常炯年终于回到他熟悉的世界了。
一路上风景依旧,人潮如织,他第一次强烈感觉到,他是多么的喜欢熙州,他多么爱这个美丽的世界!
穿过熟悉的街道巷弄,常炯年来到县衙大门口,他迫不及待的冲进去,忽略了守门衙役脸上一阵不解的呆滞。
“他……是常县丞吗?”
两名衙役无声沉默着,只因为他们心中皆想着──
常县丞……天哪,见鬼了!
☆☆☆
来到县衙后待客的厅堂,常炯年纳闷的站在厅里左顾右盼,不明白裴少俊此时是跑到哪去了。
“少俊,我回来了。”
等了半天都没有回音,显然裴少俊不在这里。就在他打算离开厅堂去别处寻找时,通往花园的偏门却传来女人的哭泣声。
“呜呜……他真是命苦呀……”
一个男声跟着响起,“袁姑娘,你就别再哭了,我保证绝对会找到他,给你和你姨母一个交代,好吗?”
“真的吗?大人,您一定要找到他呀!”
“一定,凭我和他的交情,我绝对会想办法找到他的。”
“谢谢大人,谢谢……”
哭泣的声音越来越近,常炯年看见裴少俊扶着一位十七、八岁的年轻姑娘从偏门走进来。
“袁姑娘,坐着休息一会儿吧。”
“谢谢大人,我……”
袁楚楚用手绢擦擦眼泪,突然发现常炯年站在角落,眼泪登时止住,原本想说的话也忘了。
常炯年朝她笑着,正想开口时──
“啊!”袁楚楚终于找回声音,她惊骇万分的大叫一声,然后眼一翻,就昏了过去。
“袁姑娘,你怎么了?”裴少俊连忙上前摇摇她,“袁姑娘,到底发生什么事,快醒醒呀!”
“少俊。”
裴少俊心头猛然一震,这个声音很熟悉,很像是……但他不明白的是“他”怎么会出现?
他先深呼吸好几口,才慢慢的转过身,看看还有什么人在厅里。
常炯年再一次露出微笑,举起手打招呼,“少俊,半个多月不见,你可──”
“炯……炯年?”裴少俊像是见到什么可怕的妖怪似的,连连退了好几步,“你……你怎么回……回来了?”
“你在说什么,我不回来要去哪儿呢?”
裴少俊害怕的闭上眼睛,双手合十,“炯年,你别再留恋了,这不是你该久留的地方,还是赶紧回去吧。”
“你在说什么?”常炯年完全不明白他为何会怕成这样。
“生死有命,天意不可违,既然老天要了你,你就别再逗留人间,这样对你有害,对我们也不好呀!”
“少俊,你到底怎么了?我明明──”
“我知道了,你是嫌我这么久都没烧纸钱给你吗?这也是没办法的,你知道我公务繁忙,案件审都审不完,而且你的尸体又还没有找到,即使我想帮你发丧,也不知道该从何着手。”
“发丧?”
“要不这样好了,你若真等不及,我马上叫人烧纸钱给你,至于你的身后事,只要一找到你的尸体,我马上办,好不好?”
“裴少俊,你给我清醒点!”常炯年气愤的冲上前揪住裴少俊的衣襟,咆哮道:“我人好端端的站在你面前,你在胡言乱语些什么啊?”
裴少俊半信半疑的睁开双眼,看着常炯年气得脸红脖子粗的模样,鼓起勇气试探性的摸摸他的手,发现有温度,一颗高悬的心终于放下。
“原来你根本就没死。”
“是谁说我死了?你吗?”
“这……这也不能怪我胡乱猜测呀。”
话说半个月前,在熙湖虹桥上,常炯年莫名其妙的消失,裴少俊遍寻不着,之后他又在城内到处寻找,还是见不到常炯年的身影,他只好再度来到常炯年消失的地点,看看有没有什么被他忽略的蛛丝马迹。
这回他在虹桥发现一块玉佩,他一眼就认出这玉佩是常炯年随身携带的,怎么会掉在桥上呢?难不成……他不小心掉落湖里淹死了?
熙湖浅的地方很浅,深的地方能让人踩不到底,而玉佩掉落的地方,正是熙湖最深之处,也难怪裴少俊会误以为常炯年失足滑落湖底,被湖君招去做女婿。
平抚下惊慌的心情,裴少俊见好友没事,他开心极了,“炯年,还好你没事,这段时间你到底跑哪去了?”
“唉,说来话长。”其实他是不知道该怎么说。
熙湖背后还有另一个熙湖,说出来只会让少俊以为他神智不清,所以他还是不说比较好。
“嗯,表哥没死?”原本昏死在椅子上的袁楚楚此时睁大双眼,一骨碌从椅子上爬起来,“表哥,你真的还着吗?太好了!”
“楚楚,你怎么……”
“表哥!”袁楚楚一把抱住常炯年,在他怀中大哭,“呜呜呜……还好你没事,我刚才真是吓死了……”
“楚楚,你不是昏过去了,怎么一睁开眼就知道我还没死?”
袁楚楚尴尬的吐吐舌头,“这个……人家刚才太害怕了,以为你的鬼魂跑回来,才装昏希望你别找上我,这也不是我愿意的嘛。”
常炯年真想大翻白眼,没想到好不容易回到这里,他却变成众人口中的鬼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