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骗人,爹爹才不会打你呢!你们只是在做做样子吓唬我。’小女孩马上反驳。
‘哎呀!我的小祖宗,你怎么拆奶娘的台呢!’奶娘知道骗不过小女孩,只好求饶。
小女孩瞧奶娘拿她没法儿,又向前跑去。
她看到前面有蝴蝶呢,她得赶紧迫去。
‘小小姐,唉!你怎么又跑起来了呢?’奶娘大气都没来得及喘一口,连忙又追了过去。
瞧这深秋的季节,寒凉透骨的风冷飕飕的,一个不注意就可能染上风寒。不行、不行,她得赶紧追过去,免得小小姐着了凉,她可吃不完兜着走了。
在这皇室的狩猎场里,就见一抹小小身影在前头跑着、跳着,后头追着一个老妇,又喊又跑。
在先帝迁都北京时,就将景山山头夷为平地,改为狩猎场和行馆。
平日镇守在此的只有一部分的御林军,除了狩猎季外,这里是没有人来的。
而每逢秋季,皇室便会举办狩猎比赛,供皇子、贵族们打猎、休憩,还有相互较劲。
今儿个就是狩猎比赛开始的前夕,许多贵族、王侯还有大官们都已经住进行馆了。
这一老一少就是兵部侍郎封其宣府里的女眷,奶娘口里喊的小小姐,是排行老二的封逐云,上头有一个兄长叫封逐天,下有一个弟弟叫封逐雨。
她,也算是独生女吧!
所以,打从她出娘胎以后便倍受疼爱,才造就了她这淘气、骄蛮的性子。
但即便如此,她还不至于犯下大错,为封家带来困扰就是了;因此,封府里的上上下下对她这个小主子是又宝贝又拿她没辙。
今年的狩猎季,要不是她吵着要和封其宣一起来,年方十岁的她是没有资格参加的。
到现在奶娘还想不透,为什么小小姐非要参加这种血腥又残暴的秋猎不可,待在府里不也挺好的吗?
奶娘摇摇头!不多想了,一会儿小小姐跑远迷了路,那可就糟了!
***
而这头,封逐云追赶着蝴蝶,追着追着,不知不觉地进入一个山谷,满谷的蝴蝶和花香让她看傻了,眼眸因为惊讶而闪着兴奋、晶亮的光芒。
‘好美啊!’她长这么大,还不曾看过这么美丽的地方。
‘谁让你进来的?’饱含不悦的声音在她背后响起。
小小的身子一转回头,头顶就传来一阵疼痛,原来出声的那个人在前方的树上丢石头砸向她。
‘你干什么打我?’
封逐云指着隐隐作疼的头。
‘你又为什么进来?’男孩也不客气。进入他私人的天地,她还敢这么大声跟他说话?好大的胆子!
自他懂事以来,还没有人敢直视他的眼睛跟他这样说话的。
这个小女娃儿竟然比那些大人们勇敢,真是有趣!
心念一转,他决定留下她来玩玩,相信父皇不会不同意的。
‘这里又不是你的,我为什么不能来?’封逐云不知道他是谁,瞧他手里又拿着一块小石头,她吓得立即捂住自己的头颅后退。
‘你怕什么,我又不会砸你。’看她那副样子,也没多大胆子嘛!逗弄她的兴趣顿时又减了大半。
‘你刚才就砸了。’封逐云提醒他。
‘你敢跟我顶嘴!’
‘这算顶嘴吗?我说的是实话,你是坏人!’冲着他一叫,封逐云拔腿就跑。
没胆子的家伙!
他睨了她逃走的方向一眼,哼了声,随即闭上眼。
唉,无聊的秋猎什么时候才会结束?
***
黄昏时分,天空下起了小雨。
封逐云半跪在窗边,奶娘正在一旁守着她。
突然,封逐云跳了起来。
‘奶娘,下雨了!’
‘下雨就下雨,小小姐这么大惊小怪作啥?’
‘他会淋湿的。’
‘他?哪个他?’奶娘不懂她在说谁。
‘就是那个他啊!’封逐云跳下椅子,奔出房门。
奶娘急忙追到门边,‘小小姐,你要去哪里?’
‘送纸伞给他。’
他?到底是哪个他?奶娘还是搞不懂。
倏地,她的身子震了一下,蓦然想起这里可不是封府,哪容得了小小姐这样乱闯,要是不小心触犯圣颜,可是要杀头的啊!
慌乱地先把手边的事搁下,她立即追了上去。
***
‘大哥哥,你在哪里?’封逐云拿着一把好不容易找来的纸伞就着急的往外头跑,忘了先把纸伞撑开挡雨。
‘大哥哥,你在哪里?’她漫无目的的叫着,头发被雨打湿,紧贴在她的肌肤上,眼睛因为不断落下的雨而有些睁不开,她边跑边叫着,随着天色渐渐变暗,她已经跑离行馆有一大段路程了。
‘大哥哥……’
封逐云凭着记忆走入山谷,在山谷的林间打转,转了半天,仍没有瞧见半个人影,只有她的呼叫声在林间回荡。
‘大哥哥大概是回去了。’她喃喃自语着,想着下午就已经变天,也许他早就回去了。
那她也回去吧!
还来不及细想自己冒着雨来谷里找他的动机是什么,她已一脚踩空,滑下几尺深的泥地中,弄得一身泥泞,狼狈不堪。
‘哎呀!’白暂的脸上除了雨滴和汗水外,现在又添了不少黄土,跌下坑时膝上的擦伤,让她疼得龇牙咧嘴。‘呜……好痛喔。’
‘活该!’
熟悉的戏谑声自她附近传来,封逐云止住哭声,抬头一看,那名男孩正站在高处,手里还拿着一把精致的纸伞,全身干净整洁的看着她。
‘把我拉上去。’封逐云叫道。
男孩摇摇头拒绝。
‘你会弄脏我的衣裳。’
‘你怎么这么坏,我是为了找你才掉下来的耶!’
‘自己贪玩还说是为了我?哼!’他嗤之以鼻。当他没看到吗?明明就是她自个儿贪玩,才会跌进他们为了捕杀猎物而做的陷阱里去的。
‘我才不是贪玩,你瞧,我拿了纸伞来给你,就是怕你淋湿。’
‘你会这么好心?’
他的眼里有着明显的不信任,还有如冰一样的冷意向她射去,完全没有小孩该有的天真和稚气。
‘你果然是坏人,等我上去后,我要叫我爹把你捉起来!’封逐云十分不服气,直觉自己的爹是兵部侍郎,是很大的官,可以随便捉人,她便以此来恫吓他。
谁知道他根本不怕,还哈哈大笑了起来。
‘捉我?谁这么大胆子敢捉我?’
‘你……总之你先把我拉上去,就知道我说的是不是真的了。’
‘说来说去,不就是要我先拉你上来,你还真不是普通的狡猾。’他不得不对她另眼相看。
父皇说的没错,当一个人有求于你的时候,任何低贱的工作他都会愿意去做,就像她一样。
‘我才不是狡猾,我真的是为了给你送伞,就是因为一直找不到你,才会掉下来的嘛!你为什么不相信我……咳、咳……’一连串咳嗽声之后又是几个喷嚏,她好像着凉了。
见她这副可怜兮兮的模样,他还是心软了。
‘好吧!把你的手给我。’
‘咦?’封逐云一时间傻了。
‘还不快点,在等我反悔吗?’
‘不是、不是!’封逐云连忙摇头,拉住他的手。
他轻易地使将她拉上来,同时注意到她的体温烫得吓人。
‘你发烧了。’
‘哦!’封逐云点头,声音里有着浓浓的鼻音。
方才的跑跳加上跌落陷阱,让她体力耗尽,一场雨淋下来,她自然就染上风寒了。
‘哦什么,还不快上来!’他冷着声,见封逐云傻傻地看着他的眼神,他立刻把自己武装起来,瞪着她,‘看什么看!’
‘大哥哥,你为什么要这么凶?其实你的心肠不坏啊!’
‘刚才你还说我是坏人。’他提醒她。
‘逐云说错了,大哥哥不是坏人,是救逐云的人。’
‘你叫逐云?’他这才惊觉,自己竟跟这个不认识的小鬼讲了半天的话。
‘嗯,是追着云跑的逐云喔!’
‘追着云跑?你还真敢说。’他笑了。
‘大哥哥,你呢?你叫什么名字?’
‘你不认识我?’
放眼整个朝廷,有谁不认识他?
‘我当然不认识你啊,我们今天才第一次见面。’她理所当然的说。
‘佑樘,我叫佑樘。’
她不知道他是谁,所以才敢这么大胆的跟他说话吧!既然如此,他还是暂时隐瞒身份吧!
‘喔!’封逐云点头,娇小的身子有些倾斜,好像要睡着了。
‘喂,你还不快上来,我带你回去。’他蹲下身子,让她爬上自己的背。
‘好。’封逐云乖乖地爬了上去,发现他的背好暖、好平坦,比爹爹的舒服多了。封逐云在心里想着、想着,思绪渐渐模糊起来……他背起她,往行馆的方向走去,丝毫未察觉自己对她,似乎有那么一点不同。
第二章
朱佑樘稳稳地架起弓箭,弓弦被他拉得满满的,尾端夹着羽毛的箭正准确的瞄准。
在那一瞬间,他眯起眼,然后手一放,箭直直地射出,射中在远处跳跃的牝鹿。
‘驾!’
他驱策身下的骏马往牝鹿的地方而去,不一会儿,果然在草丛中找到中箭的牝鹿。
牝鹿用惊惧的眼神看着他,他却冷酷的跳下马来,用身边的绳索将动弹不得的牝鹿捆绑起来,缚在马侧,又继续去寻找下个猎物。
突地,草丛那端又传来窸窣声,敏锐的耳力一判断出方向,他马上就搭起弓,往目标射去。
确定目标中箭后,他立即策马而去,在草丛的另一端找到一只小兔子,他大喜;本来不放在眼里的小兔子,此刻却让他有些高兴,因为他要替她补补身子。
猎到兔子竟比猎到一头鹿还要教他高兴,若是数天前有人敢这么告诉他,那人绝对是不要命了。
可现在不一样,他的心被一个女娃儿占得满满的,若说有什么他能为她做的,无疑是这只替她补身的兔子了。
那天送她回到行馆时,就听到一个老妇在长廊外大叫大嚷着小小姐,他心想,那个小小姐指的应该是他怀中这个小人儿,于是他将她送还给她的奶娘,这才知道她是兵部侍郎封其宣的女儿。
封逐云……是追着云跑的逐云喔!
她好听清脆的嗓音在他耳畔响起,他的唇畔因此而勾出不常出现的笑。
摇摇头,回过神,他该回去了。
回去给她送补膳。
她这一次淋雨可病得不清哪!
后来他才知道,原来那天她真是出去找他的,所以在他见到她时,她才会一身湿。
她为什么要这么做?这个问题,因为她生病而被搁了下来。
这几天,他虽然没有在她房里守着,却时常去看她,当然,在他的要求下,封府的人不敢向封逐云透露,他——就是当今太子。
会这么隐瞒,原因无它,他只是想知道,当她还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时,会怎么待自己。
以往,因他的身份尊贵,每个人都对他必恭必敬的,说出来的话无不极尽讨好之能事,就连太傅也碍于他的身份,给予他的评语都是恶心、八股,他早就厌烦了。
在初见她的时候,她不但敢直视他的眼,还敢出言顶撞他,似乎不把他当成特殊份子看待,正因为如此,他才会逗她说出心里的话。
他想听的,也只有真心话而已,但身为太子,这些是听不到、也听不全的,这样如何能修正他的过错,让他更进步呢?
基于种种原因,他选择了隐瞒,或许这样他才能交到一个真正知心的朋友。
捉起受了箭伤的小兔子,他跃上马,奔回行馆。
***
‘瞧瞧我给你带来什么。’甫回到行馆的朱佑樘心情极好,边走边唤着屋内的人。
‘佑哥哥,你来了!’封逐云拍拍床榻,要他坐在那儿。
‘这是好吃的肉汤,你尝尝看。’朱佑樘把手中的碗端给她,一脸喜悦。
‘什么肉?’
‘你先吃了我再告诉你。’他若事先说了,她铁定不会吃的。
封逐云依言先喝了两大口汤,急着问:‘我喝了,快告诉我。’
‘是兔肉。’朱佑模老实告诉她,没想到封逐云一听,连汤带肉的全吐了出来,让正对着她的他被弄脏了一身。
‘你怎么拿兔肉给我吃?’封逐云把碗给摔了。
朱佑樘见状大为光火,脸上的喜悦顿时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脸阴惊。‘你怎能这样糟蹋食物?’
‘它们才不是食物,它们是可怜的动物,竟然被你捉来煮……呜……我吃了小兔子……’封逐云不理会他的怒气,迳自哭了起来。
‘你哭什么?只是兔子,有什么大不了的?’见自己的心意被这么糟蹋掉,他有些难以置信,眸子也露出凶恶的眼神。
‘你怎么可以这样?到时候兔子妈妈找不到小兔子,会很伤心的,就像我娘一样,每次我不见了娘就哭……呜……小兔子好可怜!’封逐云嚷着,根本不管他心里是怎么想的,更没有想到他是为了自己才去杀兔子的。
面对她哭泣的小脸,朱佑樘竟狠不下心,以往这种情形,对他嚷着的人通常都会掉脑袋的,可她……竟让自己有说不出话的时候!
‘那教我怎么着!杀都杀了、者也煮了,顶多下回我不杀它们了。’认命了,谁教只有她会哭,他不会呢!
可要叫他说出道歉的话,那是万万不可能的,他可是太子,太子是不用向任何人道歉的,他只能做到这里,她再不依,他也没辙了。
‘你保证不杀它们了?’封逐云的哭声说停就停,颊上挂着的残泪来不及抹去,也被他擦掉了。
‘不杀了,就算会拿最后一名也不杀了。’
‘真的?’
‘真的。’他摇摇头,若说一个十七岁的少年会拿一个十岁的女娃儿没辙,那也只有他了。
‘哇,太好了,佑哥哥是全天下最好的人了。’封逐云欢呼起来,搂紧他的脖子又叫又跳的,小兔子的事早就搁到一边去了。
‘好了好了,你这猴精儿,病一好又开始活蹦乱跳了。’
‘说我是猴精儿,你才是,’封逐云不依,‘佑哥哥,趁奶娘不在,我们出去玩吧!’封逐云一脸期待。
‘不行,逐云,我今天来是要告诉你一件事的。’说着,他的脸沉了下来。在一起的时光是这么的短暂,所以他不轻易和她吵架呕气,因为他知道自己与她相处的时间不多。
‘什么?’感受到他的异常,封逐云停止吵闹。
‘狩猎季就要结束,我也该和我爹回去了。’
‘你要走了?’
‘不只是我,所有的人都要回去了。’
‘那我不是看不到你了吗?’
‘嗯。’皇宫内苑不是说进就能进的,再加上她爹的职位,没有皇上下诏是进不了宫的,而且就算她爹进得了宫,她也无法进宫,所以,应该说是从今以后,再也见不到面了吧!
‘啊?我不要,我不要!’她吵闹了起来,不要再也看不到他。
‘逐云乖,这也是不得已的,除非……’他顿了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