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婕妍习惯了奕霆的陪伴,陡然少了他的呵护顿觉周遭冷清,才不过一日,她便觉得日子难挨,沉闷的空气几乎令她窒息,她坐立之间眼前全是奕霆的身影,原来思念是这般腐心蚀骨,骚痛难耐!
她拨弄着一向最爱的琴弦,却因无法静心而不成曲调,叹了一声,站起。
“婕妍小姐,怎么?无心抚琴?”小翠假意关心询问。
舒婕妍见到小翠的瞬间,下意识地退了一步,“小翠姑娘,你来有事吗?”她怯怯地开口。
小翠放下手中的托盘,走近她。“别慌,我今天来不是老夫人的意思,我只是想与你交个朋友。”
“交朋友?”她呆呆地重复一次。
“怎么?婕妍小姐不愿意?我知道我只是个奴婢配不上小姐的身份,说交朋友是冒犯了,可是我以为婕妍小姐你度量好,不会与我计较身份地位才是,看来仍是我自抬身价了,可真对不住,我走便是。”小翠说着便假意往外走去。
愣了一下的舒婕妍急忙唤住小翠:“小翠姑娘,你等等!姑娘莫要误会我的意思,不识抬举的人是我,我只是一时太过高兴,乐昏了头。”
舒婕妍毫无心机地接受小翠的示好,她以为这是一个好的开始,心中欣喜不已。
小翠假意地露出异常兴奋的笑容,“真的,你不计较我以往因老夫人的关系,而对你不敬?”
舒婕妍宽容地摇摇首,“都过去了,就别再提了。”
小翠立即端出糕点,“你瞧我知道奕霆少爷不在府里,你一定会很寂寞的,所以我特别留下一些糕点,送过来给你尝尝。这可是老夫人最喜欢的口味,你快来尝尝。”她甜美地笑着,好似与婕妍早就熟稔般。
舒婕妍一向不甚喜爱甜点,但面对小翠的好意,她又不忍拒绝。“谢谢小翠姑娘。”于是她只取一小块,正要含进嘴里——
“姐姐等会,那小点吃不得!”由小翠后头急冲冲跑进来的雷云云大声阻止。
舒婕妍愣住了,盯着云云又转向小翠,倒不知这会儿是该吃或是不吃。
小翠气恼地道:“云云小姐,你倒是说说这甜点为何吃不得?”
雷云云走至小翠身旁,斜睨她一眼。“漂亮姐姐,这丫头没事送什么糕点,我瞧就是有问题,你可别上当才好。”
“小丫头,没事你别多嘴。这糕点能有什么问题?难道我会下毒不成?”这丫头真讨人厌,也不想想生她的三娘都给撵走了,还敢这么嚣张,看我哪天不整整她。
“我瞧就是。”雷云云低声咕哝。
“原来婕妍小姐依然不信任我,看来我真是白费心机。你们全认为这糕点有问题,是不是?”她哭诉着,陡然拿起一块糕点吞下。“如果真有毒,就先毒死我好了!”
见她如此,舒婕妍与雷云云面面相觑,雷云云耸耸肩嘟起小嘴。
舒婕妍则心怀愧疚地开口:“小翠姑娘你别气,我吃就是。”她再次欲将糕点送进口……
“说不定她先吃了解药,所以不怕,姐姐最好还是别吃。”雷云云又开口。
舒婕妍含笑地将糕点送人口,“不会的。”好不容易小翠肯亲近她,她可不希望又让自己弄砸了,这可是亲近奶奶的最好途径。
小翠看着糕点人了婕妍的口,嘴角泛起一丝诡笑。她当然不会傻得让她服毒而死,如果她就这么死了,那奕霆少爷一回来,不取她性命才怪!
可不死却也不见得就没事,她在糕点内放入千年蚕毒,服毒之人不会立即发现,那是一种慢性毒素,首次食用并无大碍,但若一再服用,病人便会感觉心胸郁闷、精神不济,若未中断继续服食,则开始百病缠身,倘若长期服用,毒性便会深植体内,有如蚕丝般盘绕体内集结成茧,最终仍会因全身剧痛而亡。
“云云你瞧这不是没事吗?以后可别再对小翠心存怀疑才是。”舒婕妍巧笑倩兮地说着。
“最好没事,如果婕妍姐姐有个什么万一,奕霆哥哥不会放过你,你最好记住!”雷云云转而对小翠提出警告。她才不相信小翠会那么好心,没事给姐姐送糕点。
“云云!”舒婕妍制止云云的恐吓之词。
“没关系、没关系!只要婕妍小姐不误会我的一片诚意就好,婕妍小姐你觉得这糕点味道可还好?”小翠虚假地讨好。
雷云云瞪视了小翠一眼,生气地离去。
婕妍姐姐不信她的警告,他日定要吃亏的,最糟糕的是奕霆哥哥又不在府里,就算她再着急也于事无补。
“不错啊!香酥滑口,人口即化,食后口中仍带余香,难怪老夫人这般喜爱。”舒婕妍赞赏着,殊不知此举会为她往后带来多大的灾厄。
“是吗?小姐喜欢就好,明日我再带些过来。”小翠这次是真心高兴,计谋终于得逞!
“小翠姑娘,你别忙!”舒婕妍有些儿不好意思,却又不便拒绝。
“不忙、不忙!这是老夫人每日必备的点心,我只不过顺手留下一盘,不费事的,说不定老夫人知道你与她口味相同,她还会很高兴呢!”
这话可说进舒婕妍的心底,为了能讨得老夫人开心,吃点甜点她是非常乐意为之,“那真是麻烦小翠姑娘。”
“小姐你客气了,只要小姐不嫌小翠烦人就好。”
接下来的日子,小翠果然每日在紫菱院内走动,甚至会示意婕妍老夫人对她已有好感之类的话语,令婕妍更加深信不疑。
然她体内的毒素也渐渐产生作用……
第七章
“老夫人您也该有所行动了。”小翠正帮雷老夫人捶背,顺道提醒着雷老夫人。
“我?”雷老夫人抬高眉头。
“是呀!老夫人您想想,算算日子奕霆少爷就快回来了,若他发现他不在府期间,您非但没有为难婕妍小姐反而意外地接受了她。您想想,那他会有多高兴,届时你们祖孙两人也能恢复以往的感情,您何乐而不为呢?”小翠分析道。
“小翠你是每日跑紫菱院跑得昏头了吗?要我向那祸根示好,我到底有没有听错?”雷老夫人脸现愠色。
“老夫人,您别急着生气。您听我说,据我这几日的观察看来,药效已开始发生作用,照这么下去她决计拖不过今年。您此时与她言好,无损我们的计划,况且这么做也不会让少爷起疑,他会以为她是因病而逝,绝不会怪罪到咱们头上,您说这有何不好。”
雷老夫人一听深觉有理,自己何必与一个将死之人计较许多。“要我向她示好那是不可能的,但她若想来崇德院走走,我倒是不反对。”
“谢谢老夫人,我这就将您的话带到,婕妍小姐一定会很高兴的。”小翠的话引来两人会心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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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日,舒婕妍总觉气虚烦闷,心中似有一股气无法排出。小翠笑话她是因思念奕霆所致,令她两颊殷红娇羞不已。
算算日子,奕霆出门也有二个多月。二个多月来,小翠与她的感情急速增进,奕霆原先的担忧如今看来是不足为虑。
前些日子小翠还提起老夫人对她的观感改变许多,这都得感谢小翠在老夫人面前为她费心说话。
“哎呀!小姐,如今节令已转,外头冷风飒飒,你可别净站在这儿赏景,若是不小心着凉可怎么好!”小翠惊慌地为她披上一件狐裘。
舒婕妍回身,朝小翠感激一笑。“谢谢。我贪看美景倒忘了加衣,让你费心真不好意思。”
“瞧小姐说得多见外。对了,我今天带来了好消息呢!”
“哦!瞧你高兴的,是什么事呢?”
“老夫人希望小姐您有空就到崇德院走动走动。”
“真的!老夫人真是这么说?”
“是呀,咱们现在就过院去如何?”
舒婕妍高兴得语不成句,直点头应允。
来到崇德院,老夫人对她的态度果然与之前大不相同,非但没有冷言冷语,反而对她异常关心,令婕妍感动得不能自己。
日子一天天地过去,老夫人对她是愈来愈加疼爱.但她的身子却愈来愈容易疲惫,不适的感觉隐隐地令她担忧不已……
“婕妍,怎么着?愁眉不展的,有谁给了你委屈受,你尽管告诉奶奶。”雷老夫人看着日渐消瘦的婕妍心中暗喜,小翠说得没错,药效确实已经开始发生作用,看来她是过不了这个冬季。
“没的事,可能是我自个儿贪得美景,着了凉,我想过两天便没事了。奶奶您别担心。”
近日老夫人总以奶奶自称,让她备感窝心。
“着了凉?这可不成!小翠你还不快去炖碗鸡汤给婕妍补补身子,快去、快去。”
“奶奶,别忙了。这点小伤寒不碍事的。”
“怎么不碍事?要是弄坏了身子,将来如何为雷家传后?”
舒婕妍听闻此言,顿时眼眶盈满泪水,她终于等到这天了吗?雷家愿意接纳她了吗?
“傻孩子,你这是怎么啦?奶奶说错话了吗?”雷老夫人慈蔼地摸摸她的发,在布满笑容的脸庞上有着一对极不协调的眼眸,眼眸深处隐隐地散发着阴森的寒光。
当然舒婕妍是瞧不见的,此时她心中涨满了幸福之感,怎会知道在这慈祥的背后竟是一双带着魔性的手。
“奶奶!”她语带哽咽地唤着,千言万语尽在这声呼唤之中。
她好希望奕霆快些回来,这等幸福她好想与他分享,奶奶疼爱她呢!她再也不是奶奶口中的祸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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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婕妍卧床的第六天,雷奕霆终于回来了!
他带着一身尚未洗净的尘土直奔紫菱院而来。
“婕妍!婕妍你人在哪?你瞧,我回来了!”他的语气里有难以控制的喜悦,盼了三个月,终于盼到了回家。
这三个月来,他马不停蹄地在北方各地奔走,只盼能早些将事情办妥,好早日与婕妍相聚。
几次传书都未得到婕妍的笔墨,只能经由爹的信函中得知婕妍在府中过得极好,但到底怎生好法?他却无从获知。
他疾步奔进内房,“婕妍,你在哪?你瞧,我回来了!”殷切的语气中难掩兴奋之情。
原以为迎接他的应是朝思暮想的绝丽容颜,但人房的一瞬间他即被扑鼻而来的满室药草味所震慑住。
他敛起笑容,目光在室内梭巡一番,正当他心存疑惑时,刚好瞧见在床上勉强坐起的人儿,他的心咚的一声往下坠去,而后冲上脑门的血气令他心口发疼,眼眶温热,整颗心纠结得疼痛。这就叫过得很好?
“婕妍?”
他有一股欲杀人的怒火,眼前的人儿与三个月前的美丽身形判若两人,是谁将她折腾成这般模样?“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
她原就羸弱的身子如今看来瘦削得令人心痛;原是乌黑亮丽有如丝缎般的秀发如今干枯而不再带有光泽;原是如秋水般的翦水双瞳如今不再亮丽生辉;原是红馥的芳泽,如今苍白而显憔悴……
舒婕妍昏昏沉沉之间依稀听见奕霆的呼唤,她原以为又是错觉,近来她老是梦见奕霆回来了,但乍醒之后,却什么人影也没有。经几度失望之后,她已不再心存幻想。
直到她的手感受到来自他身上的温度,她才勉强地坐起身,用力眨了几次眼睫,她终于看见了熟悉的身影。
“奕霆?真是你回来了?怎么没人告诉我呢?我要去迎接你呀!”她急忙地以虚软无力的手拢了拢发鬓旁的散发。
“快躺下!”他的口气焦灼,行动却是极其温柔。
“快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他不舍地拢拢她的发,摸摸她瘦削的脸颊,一股温热的液体直冲眼眸。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她为何会消瘦得不成人形!
当舒婕妍再度抬眼瞧见奕霆眼瞳中的忧伤之色,她瑟缩了一下。
“我这会儿看来极丑,是不?”她已好几日不曾照过镜子,但大概也知道自己现在是啥模样。
这回真是病得不轻呢!她还以为再也见不到奕霆了,还好他终于回来了;可回来后见到这样的她,是不是比见不着更糟?
见到这般憔悴的人儿,雷奕霆心魂俱裂,他后悔当初没将她带在身边,留下她独自一人是他今生最大的错误!
“不丑,一点也不丑。”他凑上她干枯的唇,轻柔地摩挲着。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奶奶对你做了什么?”感受到她冰冷而不带温度的唇瓣,他的心如万蚁钻心般疼痛难忍。
舒婕妍一听奕霆将她病倒之事怪罪到奶奶头上,便急着澄清:“可别误会了奶奶,奶奶待我极好。霆,奶奶肯接受我了呢!你知道吗?”
她瘦削的脸庞泛起甜蜜的笑容,“原以为我这辈子不可能得到她的原谅,却没想到短短三个月的时间,变化会这么大!奶奶非但原谅了我,还对我百般疼爱。霆,你绝对无法想象那是怎生的感觉,我首次在雷府有了家的依归,不再觉得自己仿佛似一片落叶般,无足轻重。”
雷奕霆愈听浓眉愈蹙愈紧,婕妍不会对他说谎,但由她口中所形容的,不太可能是奶奶的作为,奶奶不可能这么容易接纳婕妍,“那么你卧病在床又是怎么回事?”他提出疑问。
她脸庞的笑容逸去,“都怪我身子骨不好,原是一场小风寒,不料却变成一场大病,自此一病不起。奶奶几乎请遍了京城里所有的名医,但每个人均对我摇头叹息。”
她以瘦弱的纤指轻抚他的脸庞,“霆,我怕是再也好不了了,这辈子负了你的情,若有来世,我定偿还。”她低低饮泣,深深诉情,语中悲怆之情令人闻之鼻酸。
他的唇狂乱地压住她的,“不许胡言!”他紧紧地搂抱住她,为她的话语而起一阵寒颤,生怕她一语成谶。
“不许胡言,听到了吗?”他喃喃地重复着,泪水和着她的,再也分不清彼此。怀中的人儿气虚微弱似一握即碎,他心里明白得很,这绝非一般风寒。
“我就去找大夫,区区一个小风寒不足以惧,你可不能胡思乱想,懂吗?”他急急地起身,往外走去。
舒婕妍向前拉住他的袖口,阻止他离去。
“霆,我自个儿的身子,我明白得很。近来,我常梦见一处极美的环境,对那儿有一种很真切的感觉。我想,我是快回到那儿去了!”
雷奕霆闻言急急回头,心一下子冲上了胸口,他紧紧拥她人怀,口气几乎是咆哮的:“没有我的许可,你哪儿也不许去!听到了吗?”
恐惧袭向他钢铁般的身躯,竟令他一时间感到瘫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