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有行动吗?
一直以来,他都觉得自己表现得再明显不过了,不是吗?
真是可恶!
几颗微明的星光点缀着夜空,大部分的光华全被那轮弯弯的弦月给吸了去,席曼奴就这么坐在石阶上凝视着它,让自己的思绪随着阵阵晚风轻拂着这迷蒙的夜空。
身后沉稳的脚步在离她一步远时停了下来。
“夜深了。”低沉而具磁性的声音响起。
“是啊!大哥没睡?”
她不用回头就知道是姜郎,是几日来相处的默契吧!更或许他的身影以及一举一动早已烙印进她的心中。
“我在里头见你出来,不放心。”他在她身旁坐下。
她轻笑,慵懒地倚在他的身上。“难得好夜色,不忍睡。”
“那么聊聊天吧!”他轻抚她及腰的发,嗅闻她的发香以及淡淡的墨香味儿。
“也好。”她闭上眼,极喜爱他大掌下的温柔触感。
“那聊什么好呢?”他不经意地问着。即便不说话,就这么倚偎地坐着也好。
她的表情看似慵懒恬适,然藏于内的那颗少女芳心却欲夺跃而出,她明白自己的心在他身上是一点一滴流失了,随着与他相处的日子递增,她再也控制不住的情感正逐渐凝聚而终至泛滥成灾。
明知眼前的良辰美景乃属虚幻,终会随着离别的到来而烟消云散;明知多情总被无情恼,可怜人生自是有情痴!
她幽幽地叹了声,仰望微明的群星,突地一个念头兴起,她问:“大哥,瞧见那颗最为耀眼的星子了吗?”她的美眸晶亮地注视着他,极力克制那胡乱猛烈的心跳。
“哪颗?”他不明白地问着。
看着她仍穿着他的衣衫,一股极暧昧的想法窜入脑中,令他气血一下凝聚起来,下腹的不适感再次困扰着他;虽知她之所以会穿着他的衣衫,乃因在这山野之间的不便所致,但他仍愿将它想成,那是因她眷恋他的味儿。他嘴角轻扬地想着,甘之如饴地忍受着下腹蚀人的痛苦。
“北极星。”她语气有些儿高昂,双眸闪动着晶灿的光亮。
姜伯盖望了望星子,再望望她,仍不懂她的语意。
“北极星怎么了吗?”
她此刻看来好美,那欲语还休的模样,让他好生骚动,极想……极想……一亲芳泽!
她闪着充满期待的眼眸,望着他那半俯的俊颜以及错综复杂的表情,呐呐地开口:“大哥,我在想席家小姐就好比北极星般,那么痴情地守在那儿,从未有过移转,而大哥你就像是旭日般东升西落,情感一直没个定处,这两极化的对比,让人不禁对席家小姐生怜。”这话可真委屈了她,想她何时曾将自己如此矮化?
又来了,姜伯盖皱眉。
她总是不适时地泼他一桶冷水,冰冻他好不容易才取得的勇气。有些怪怨、愠色的他抿嘴道:“无事提这些,作啥?”
他冷淡的口气令她心灰意冷,她怒道:“为啥不能提?大哥,可知少女芳华哪堪虚度?原是你负了人家,难道不该上门给人家一个交代?”
“婚约都已经退了,这不是已经有交代吗?真不知你今晚是怎么啦!”
姜伯盖嘴快地出口后才发现席曼奴脸上奇怪的表情,他迷惑地望着她一脸的哀怨以及……不舍?!
他揉揉眼、甩甩头,不会是看错了吧?他发现她的眸子里浮上一层水雾,是泪!
他的心猛然狂跳起来……
席曼奴急急起身欲转身离去,眼眸净是藏不住的泪意,一向心高气傲的她,说什么也不想让他瞧见她的脆弱。
人家都说了,婚约退了便是已给交代,她究竟还在寄望些啥?这不是自作贱又是什么?
“奴儿!”
他急急伸手拉住她的手臂,仿佛不这么做她就会从他眼前消失般,令他感到深深的恐惧。
时间就在那一刻定住,仿佛有某种难言的电流于瞬间穿透两人,他们彼此都知道有什么不一样了,他们和谐的关系在这一刻产生变化,只是一方清楚缘由,而另一方却茫无头绪。
她以另一只手覆盖上拉住她的大掌,胸口疼得难过,泪水在她眼中凝结,在勉强地咽下一口口水后,她微抬头,轻轻撇开他的手,抿着下唇轻喃:
“我累极,想睡了,夜安。”语毕,便头也不回地旋身离去。
姜伯盖触地一蹴,跃身挡于她的身前,再急急地拉住她的手。
“究竟发生什么事吗?能否对大哥说个明白?”
他惶恐地注视着她,不明白她眼底的恨意是为何因。
“大哥,我真累了。”她牙根一咬,将手自他的温暖厚实的大掌中抽出,忍着泪意,怨恋地看着黑漆的林子。
“奴儿?!”他更加惊惶,整颗心都揪紧了,到底是怎么回事?他的奴儿是怎么了?他哪里惹她不高兴?
“夜安。”
席曼奴别具深意地看他一眼后,漾起一丝苦笑,越过他身旁离去。
喉头的苦涩令她疼痛难当,从不知道爱人是这么的苦,如果当初她没有因一时兴起,向爹提出这一个月之限,那么她也就永远不识得姜郎,顶多,在她的记忆中,姜郎只是那个无缘相会的负心人,那么她是不是就不会这么的苦?
甩个头,她轻吟道:“把我身心,为伊烦恼,怎堪一个‘傻’字?”
叹一口气,又道:“为一回相见,百方做计,怎堪一个‘痴’字?”
抬头望一眼那明亮的北极星,唇瓣净是无奈地笑。“镜里拈花,水中捉月,觑着无由得近伊,总括也是一个‘呆’字!”
眼角的那颗悬了许久的泪珠终于滚落,她轻轻拭去,“眼前常见,心犹未定,怎生禁得真个分离?最终落得一个‘笨’字!”
罢了、罢了!是傻也好、是痴也行、是呆也罢、是笨也无妨,终究还能多待在他身旁,一日便算一日吧!何苦愁了自己?
在进入茅庐时,她停下脚步,再吟:“妾拟将身嫁与,一生休。纵被无情弃,不能羞。”
顿时悟出她内心最终的企盼,她笑了。
就算是再苦,她仍然欣慰自己曾努力过,勇敢地去追求爱情,总比一生任人摆布来得好多吧!
打个呵欠,她给自己一个鼓舞的笑容,这时,她可真是累极、倦极了!
明日、明日醒来,她还有许多事要继续努力呢!
深吸一口气,她再度嘉勉自己。
姜伯盖见席曼奴进屋后,反而没了睡意。他呆坐于树下,百思不得其解,究竟奴儿是为哪桩事与他呕气,他刚刚又疏忽什么吗?
没有啊!
难道是为了席家小姐?
这也说不通吧?
他与席家的事,何须她气恼?
难道她仍看不出他的爱意,亦或是她根本无情于他,否则她何苦一直要将他逼向席家小姐身旁,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有谁能来为他解惑?
瞧他苦恼的模样,今晚,怕他是一夜无眠了吧!
这可算是报应?!
第七章
茅庐外,花絮纷飞,杨柳低垂,饶是秋意时候。
“奴儿?” 刘允扬唤醒沉思的她。
她略微收神,望了望才下一半的棋局,拿一只黑子往棋盘上搁下。
“允扬大哥,该你了。”
“有事?”
刘允扬望她一眼后,拿起白棋深思地看着棋局,考虑该往哪摆好。
“小事。”她答。
刘允扬终于看穿席曼奴的棋局,他神情兴奋地将棋子摆上去。
“允扬大哥好棋艺。”
席曼奴赞道,吸一口香茗,瞧着失了胜算的棋局。
“若非你心里有事,若非你有事退让,我想赢这盘棋,怕也不是那么简单的事!”刘允扬一点都不以为耻地承认,眼前这个女子能令他心悦诚服。
“允扬大哥过谦了。”席曼奴笑道。眼神又飘向屋外,在见不到所思之人后,神情黯然了些。
“伯盖抓鱼去了,他说已有好些日子没能好好吃上一顿。”刘允扬解意地告知。
“鱼?!”
她脸色惊惶地重复着。
“哈、哈、哈,伯盖同我说时,我还不信呢!原来你真是那么怕鱼?”刘允扬想起姜伯盖临出门前的形容词,再亲眼瞧见席曼奴那惊惶苦恼的模样,更是笑得抑不可止。
席曼奴知自己被他给戏弄了,她嗔怒道:“允扬大哥,你欺我!”
“岂敢、岂敢!能够在奴儿面前卖弄的,怕也不多了。”
他收敛笑意,望着她连嗔怒的模样,都好生诱人,他突然敛色道:“又或许我该说,能在席家小姐面前卖弄的,伯也不多了?!”
席曼奴手中杯子哐啷一声落地,摔得粉碎。
“看来,我是猜中了。”
刘允扬好整以暇地啜着他的香茗。
“你……”
席曼奴惊惶地瞧着他,难道她的身份已经曝光?姜郎已经猜中她的真实身份?
“别急,这原只是我的猜测,而我那身处迷障之中的姜老弟,怕是没能这么快领悟。”
刘允扬别有深意地说着,又啜一口香茗。
“允扬大哥,我……”
让他看穿她的心思,颇令她感到难堪,她转而为难地想请求他,别对姜郎拆穿她的秘密。
他笑了笑,解意地道:“你那点儿心思,我能明白,以你这身才华以及姿容,肯给伯盖这个机会,也算是有情了。”
席曼奴松口气,诚实招供:“我与家父有一个月之约,一个月后姜郎若未回心转意,我则心甘情愿地回府听候爹亲发落。”
眼看日子就要近了,一个月……唉!
“哦!”
这点倒是出他意料之外。
“既然被允扬大哥识破身份,我能否托允扬大哥一事?”她正为无法与家人取得联系所苦,生怕家人一个按捺不住,大肆寻找她的下落,到时只怕会弄僵她的计策。
“有什么事,奴儿尽管直说无妨。”
“能否为我跑一趟洛阳城,向我家人报个平安?”她细声地求助。
“这点小事没啥问题,就交给为兄去办。那你可有话需我代为转达?”刘允扬豪爽的一口答应下来。
她沉思了会后,下定决心地说:“一个月后,不肖女自会如期返家请罪。”
刘允扬面露疑惑,但他还是接口道:“明白了。”
席曼奴放下一直悬在心上的惦记,松口气后,又补充道:“允扬大哥,千万别对大哥提起这事,这……这就当是你我的秘密可好?”
刘允扬善解人意地笑说:“能与你这位才女有着秘密,有啥不好?只是为兄不明白,奴儿为何不直接点破伯盖的迷障?”
席曼奴望着窗外,看着花儿纷飞,无奈地笑笑,“允扬大哥,你可曾等人等了二十二年之久,然后那人连一面也不与你见上,便取消约会。”
“他活该!”刘允扬笑说。
“是啊!活该让他受点儿罪。”
就在两人笑谈间,刚巧回来的姜伯盖于茅庐外只听见他俩的谈笑声,他一进门便问道:“有什么事,令你们这么兴味?”
两人毫无防备的谈笑因姜伯盖突如其来的问话而中断,刹那间,气氛就这么僵住。
席曼奴与刘允扬互相交换一个眼神后,由刘允扬开口打破僵局。
“伯盖,今儿个这么早就回来,是大丰收呢?还是不舍美娇娘?”刘允扬走近姜伯盖,拍拍他的肩膀,打趣地说着。
这原是一句玩笑话,可听在姜伯盖的耳里却全然不是这么回事。
他的眼波在他们两人身上流动,恼怒着他们竟将他视同外人般陌生,他们刚才是谈些什么?
为何他一进门,谈话与笑声就中断了呢?
他怒视着刘允扬,突然忆起他那句:贤弟若再不展开行动,那么为兄可就不再客气了!
下意识地,他挡在席曼奴身前,恼怒地想着,今早该先支开他才对,竟然大意地给了对手机会。
自昨夜气走奴儿后,他就一直为这事耿耿于怀,在怎么都想不出个所以然的情况下,他只能想一些讨好奴儿的方法,希望能重拾她的笑
容,让她不再心存芥蒂。
所以,他昨儿一夜未曾合眼,今儿一早又赶往溪水旁,为的就是想要博得佳人一笑,然就在他这么百般用心下,佳人是笑了,可却不是为他而笑
他不善地拨开刘允扬搭在他肩上的手,吃味地回道:“是太早回来,打扰了两位的兴致,是不?”
刘允扬笑嘻嘻地瞧着姜伯盖满脸的不悦之色,看来这姜老弟在奴儿身上可失去不少东西。
“允扬大哥,别理他,这人准是得了失心疯,才会胡乱咬人。来,咱们奕棋。”
说着,席曼奴嗔姜伯盖一眼后,便不再理他,神色优闲地把玩起棋子。
刘允扬含笑地看一眼姜伯盖,虽然他不明白这两个人究竟是怎么了,但也不便插手。
为何昨儿还好端端的,今天又变了个样?
刘允扬再深思地望一眼席曼奴,心想,她一向聪慧,这么做必有其道理,于是他也不再搭理姜伯盖,索性坐下配合席曼奴奕棋。
姜伯盖楞在一旁,心头不是滋味极了。看着他们两人自若地谈笑,一股妒意跃上心头,那火烧般的灼痛就快令他爆炸开来。
陡然一个念头闪进脑际,难道奴儿爱上允扬兄?
所以她才会急着将他推向席家小姐身旁?
他不假思索地上前拉住席曼奴的柔荑。
“我有话同你说,你随我来。”
“你没瞧见我正在奕棋吗?”她淡淡地回了句,另一只手又放下一只白棋。
“允扬大哥,该你了。”
姜伯盖以杀人的眼光,直射向刘允扬,让他那举在半空的手放也不是,不放也不是……
刘允扬见势不对头,他清清喉咙,准备离开战场。
“呃,奴儿,为兄突然想起有一要事待办,得上京城一趟,这棋……还是等回来再续吧!”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这时赶紧离去才是大智也!
席曼奴见刘允扬想离去也没拦他,她总不好硬要人家蹚这浑水。
可少了允扬大哥的协助,她这场戏也唱不下去,于是她轻叹一声,站起身。
“大哥,你有什么事呢?”
“我要你把话说清楚,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姜伯盖怒吼,他愈来愈不能忍受她对他那无所谓的态度。
她抬眼瞧进他深邃的眼眸,发现那抹受伤的哀痛光芒后,又望向屋外的落叶,淡淡地说着:“大哥,我不明白你指的是什么事。”
他活该,谁教他那么愚鲁,如果他肯听她的话,答应上席府登门请罪,不是一切都很完美吗?
这就叫自讨苦吃!
他走近她,一把抓起她的柔荑,勉强她转身面对他。
“你心中已有所爱了吗?”
他神情紧绷的望着她,一瞬也不瞬地,似乎这样便能望入她的灵魂,掳获她的心。
她震了一下,矢口否认:“大哥,你在说啥?奴儿不明白。”
她的心狂烈地跳动着,回避似地转开脸庞,不让他瞧见她满脸的惊羞与恼慌。
他不让她有逃避的机会,再次将她的脸扳回来,“不明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