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床上光着身体抽烟的罗椹看见门口的人,仿佛也被吓住了一跳,嘴边叼着烟,僵滞着脸竟不知招呼。
不过使方子青怔住不是他,而是被子下另一块高高隆起之处。好半晌,他猛然醒觉,“唰——”地红了脸,立即迅速退了出去,怒气冲冲地跑进自己的房间。
“喂……”后面有急促的呼唤。
方子青不予理睬,只听见自己粗重的呼吸。
客厅里响起杂乱的脚步声,片刻后消失在门外。他轻吐气,随之而来就是欲呕的感觉。想不到那个混蛋居然把女人带回家,真以为这里是自家的房子了吗?!住在别人屋檐下却不知收敛,真有够厚脸皮的!反复在咒骂着,觉得空气也肮脏起来,让呼吸不畅,同时也觉得口渴起来,兴许在心里骂人也需要耗费口水的。
罗椹好容易把人送走,带着心慌返回屋内。
方子青正在举杯喝水,脸色自然不佳。
“嘿嘿嘿嘿……”罗椹尴尬地傻笑,手指像粗齿梳一样在乱蓬蓬的头发上抓了几下。
“喝水哪?”好一句废话。
专注于喝水的人没有理会他。
“那个……”想解释点什么,依照经验他估算着对方的反应。
“你可以滚了,”方子青放下水杯,没有要听废话的意思,“我不喜欢有人在我屋内做这种事情,如果你喜欢带女人回家的话,请赶快滚吧。真他妈的恶心!”
好一阵难堪的沉默。
“女人?恶心?”
没听错吧?罗椹用疑惑的目光专研方子青的表情,稍许怔愣后在脸上荡开一丝意味深长的淡笑,保持习惯性的嘲讽,他抱起双臂叉开双腿,无赖般的举止旧态复萌。
“不会吧,同样身为男人,你要是这样想的话,我没有理由不怀疑你是不是……性无能啊,听说只有性无能的男人才会假装厌恶这种事的。”出于心虚后的反弹,嘴巴里吐出的话更是具有攻击性。
“你……胡说些什么啊?!”马上中招的方子青气得话都说不完整。
迎合着他的瞪视,罗椹继续嬉笑如常:“你知道这种事是和吃饭或上厕所一样没有办法克制的,何必这么生气呢,除非……”他突然大跨步走向方子青,凑近他的脸,盯着他的眼睛,嘴角的笑意更深了,“眼红吧?像你这种一天到晚绷着个脸的人,估计不会有女孩子喜欢吧,虽然脸长得还算不错。”
看起来他完全把心虚给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你……你脑子有毛病啊?!”方子青气急败坏,一把推开迫近自己的脸,“有什么了不起,别忘了你姐曾经是我的女友,我的女朋友!”虽然明白争论这种问题很无聊,但他实在痛恨那双眼里的讽意,忍不住跟着较上了劲。
“那又怎么样?我姐,”罗椹敛起笑容,双手叉进大大的裤袋,淡淡地问,“你有碰过她吗?”
“……”方子青张了张嘴,顿时语塞。
他的确没有碰过罗桑,除了亲吻外没有试过更近一步的接触,直至罗桑去世。他从未觉得这有什么不妥,自认为这是尊重女性的表现,就算面对的已是自己两年女友的女人。
“没有吧?”
看到老实的泄气表情,已经认定对方不具威胁,马上放松下来的罗椹又忍不住笑开,他坐倒在沙发上,抬起光溜溜的脚趾头不怀好意地指向方子青的下身。
“你猜我姐怎么对我说的?她一直怀疑你是不是在那方面有点问题,相交两年居然从没有上过床,她怀疑也不是没有原因的啊!”
“她怎么能这样说?!你们姊弟俩真是一样的无耻。”侧过身避开对方举动,方子青羞恼得脸色通红,他自认为待罗桑不薄,想不到她在自己弟弟面前竟这么贬低自己。
“无耻?!”咬着这个词,罗椹又挑起眉锋,目光冻着人,这是他生气的预兆。
方子青立即感到有危险气息向自己袭来,阴冷下来的脸让他不寒而栗。
想逃开,逃回自己的房内,把门紧紧关起来!痛恨自己这个可笑的懦弱反应,但方子青无计可施,以前生活中可从没有出现过这样一个危险人物,他不知如何应付。
不幸的是罗椹对他的行为模式了如指掌,非常适时地握紧他的臂。
“你想干嘛?”高声质问,方子青开始使劲的甩摆手臂,只惜收效甚微。
“我想啊……”眼眸里有促狭的笑意,罗椹微眯起双眼呲出白牙,凑近方子青的耳边吐气如兰,“看看你是不是如姐所称的……”
“性无能!”
疯了……小小的声响在兴奋的脑细胞间斥责,使他的手犹豫了一下,然后粗鲁地捏住方子青胯间的部位,虽然隔着裤料感觉不到手中物的体温,手心却微汗了。逃避着心脏慌乱的跃动,手指开始恶意地搓揉套弄。
这个举动让毫无心理准备的方子青弹跳起来,他本能地屈起背,但手腕被强硬地扭到身后,同时身体也被压制在墙上,冷硬的痛感总算让头脑清醒过来。
“你干什什……么?!”
罗椹几乎把整个身体的重量都给抵了上去。对方也是个大男人,力气并不小。
“你要干什么?!”方子青惊羞交加地从牙缝里挤出怒吼,惊的是他不明白罗椹到底想做什么,羞的是在自己裆部的手越发地不安份起来,陌生而令人寒栗的触感。
“我说过了,难道你听不懂啊?”罗椹勉强地回着话,他很吃力,方子青挣扎得厉害,对付男人比对付女人要费力得多。
“不要乱动啊,混蛋!流氓!你这个变态狂……”下面的众多句未能出世的骂人话给凑上来的凶恶的神色给吓飞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空茫茫中,别说骂人了,方子青连自己是谁也难已想起,只是迷糊地听着嘴里湿润的软体物摩擦搅动的声音。舌头和牙齿在被无耻地侵犯并发出轻微的呻吟,暧昧的声音让他一时失去反应。身下那只手的越来越急促地搓揉终于让他明白发生什么事和将要发生什么事。
“住手,住……手……”竭力地想从吻的空隙中迸出一两句叱责,如此软弱无力,倾刻间就淹没在对方沉重的喘息声中。
罗桑干过这种事吗?
状似专注的罗椹却在心有旁骛,随即想笑,难道让矜持的姐去非礼这个呆到让人吃不消的男人吗?可是面对罗桑的话,这个男人会不会有主动的表现?他很想知道。
箍在身上的手臂强劲有力,而身下不安份的手似乎在抽离方子青身上所有的力气,反抗变得越来越像是一种形式。他欲哭无泪,任凭脸色涨得通红,不明白自己怎么会得到这种非人的待遇。可是身体显然没有理解到他难堪的感情,兀自忠实地做出着自己的反应,他能感觉到无法自控的反应,欲避不能。
“看来没事啊,恭喜恭喜,一切正常哦。”罗椹终于在方子青没有把自己给憋死前放开了他,随即恶毒地吐一句几乎让人撞墙的话来,手在离开之前还恶意地轻捏了一下隆起的部位。
方子青的脸从通红过渡到惨白,身体在被放开之时,缓慢而沉重地跌倒在地上,弯着腰偻着背,耸起的肩胛轻微地颤动着。
“怎么啦,这有什么关系?你不必紧张,是男人都会有反应的。”罗椹看着他的举动,满不在乎地轻笑。
方子青没有吭声地蹲在地上,像个受到欺负而无力反抗的大孩子。
这让罗椹颇觉奇怪,他从刚才起一直在猜这家伙会有什么反应,要么破口大骂,说不定还会扑上来拼命,可没有想到他会一声不吱,瘦削的双肩躲在凌乱的衬衫内耸动着,独自郁闷地承受痛苦。
突然涌上些不安,蹲下身体,罗椹小心翼翼地拍着他的肩膀,柔声问着:“嗳,你没事吧?很难受吗?要不要……帮忙?”
没有得到理会。
“你不要这样吓我啊,我道歉,如果你觉得不快的话。”
话刚落,罗椹忽然觉得有一样东西重重地砸上自己的脸,来不及躲避,硬是被砸个正中,痛得他眼发花,整个人向后跌倒,头撞在桌脚上,鼻间有液体暖暖地爬下。手指捋过,温热殷红。
对着手指头上的血迹,他懵了,抬眼见方子青怒不可遏的脸冲着自己大声叫嚷。
“你这个变态色情狂,你他妈的现在就给我滚出去,滚出去!我再也不要见到你这张脸,滚!”
“没那么夸张吧……”
这是罗椹对着这张痛苦的脸冒出的第一个想法。
“你给我现在就滚!”方子青不管他现在想什么,被男人抚着勃起的事实让他打击太大,几乎发狂,对刚才的暴力相向显然意犹未尽,这种方式似乎能让耻辱减轻,所以他又举起拳头挥向还跌倒在地上的人。
罗椹一开始还觉得自己有责任让这个恼羞成怒的家伙消点火,但实在是有些招架不住如雨点般砸下的拳头。他可不想只为了一个小小的恶作剧把自己的命给赔上了。
“喂喂!适可而止吧!”
架住拳头的攻击,罗椹费力地挽救自己可怜的头部,在火气上的方子青力气剧增下手恶狠。两人成了反抗和制暴的肉搏战,在面积不大的客厅内磕磕碰碰地干起架来。不过几个回合分出优劣,方子青被很难看地压制在地板上动弹不得,拳打脚踢地逞着威风但毫无作用的挣扎。
“我已经道了歉,你还想怎么样?!”忍耐到极限的罗椹大吼一声。
方子青怔忡地瞪着压在自己身上的人说不出话来,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愤怒,甚至动手打人,这可是他成年后再也没有做过的事。
两人气喘吁吁的声音在屋内回荡,雨不知何时停止,使这声音显得格外的清晰,格外的让人在意起来。罗椹也回视着身下的人,愤怒让他觉得有点可笑,更多的却是无法释怀的怜悯,这个男人可真是……令人难以想象的脆弱,像披着厚壳的贝,剥开保护即剩下经不得一碰的嫩脂。
为什么姐姐会看上这么奇怪的一个人?罗椹眯起眼,兴致盎然起来。
两人同时地调整着自己的呼吸,一开始还怒目对峙,时间长了渐感无趣又自觉收兵,依旧维持原状,心脏合着同一韵律地跳动,动静大得任谁都听得出,而且彼此的身体不动声色地升高着体温且有发热的迹象,相贴的部分被某种力量粘合了起来,不舍得分开,于是不自觉地越贴越近。
首先发现这个变化的是罗椹,意识到这一点后,他害怕了,慌慌张张地从方子青身上爬起来,不过没有忘记把人从地上拉起来。
“对不起……”他嗫嚅着,想替对方拍去衣服上的灰尘。
方子青没有理会,甩开他的手。
“你……还好吧?”罗椹可笑地发觉自己陪着温柔的小心。
“没事!”冷淡地回了一句,方子青出人意料地没有大发脾气,只是转过身向自己的房间走去,然后关上门隔断了复杂的凝视。
没有听到骂声,罗椹心里不免有些忐忑,他没想到这个三十岁的男人会稚嫩得令人发噱。其实并不想对他怎么样,下午的纵欲使身体已经被榨干,只是听到刻薄的话语就按捺不住想回击,不料选了个最糟糕的方式,却有效到令人吃惊。
只是接下来就麻烦了,难以想象今后的日子那家伙会怎么提防自己。
不过,对于方子青正常逻辑推算下的可爱误会……罗椹自认为是奇迹般地庆幸,他不自觉抚摸起自己的嘴唇,蓦的面红耳赤起来,为口腔里残留的气味和回忆里粘腻的质感。开始只是想戏弄他,结果那嘴巴一张一喊,就鬼使神差的迎了下去。虽然对自己来说是只当吃甜点,但肯定让对方困扰不已。想着又不禁笑嘻嘻起来,转念想到在世的罗桑一直在烦心方子青没有性欲这件事,可刚才清楚地感受了他的欲望,不是很强烈但也绝非无动于衷。
如此想来,罗桑还真是可怜。
这样说去世的姐姐或许有点不敬,只是关于方子青的所有信息大多来自她之口,兴许是个错误,使得他从那时开始就很想见这个从没有见过面的差一点可以当姐夫的男人。
暑假才回家的罗桑常对弟弟谈论自己的男友,这不是奇怪的事,因为姊弟俩的感情向来是很好的。所谓爱屋及乌,罗椹对姐姐的男友也保有一份亲切,不过没有想过有一天会去见他。如果没有罗桑的去世,他和他的交集也止于最终由联姻形成的亲眷关系吧?此刻想象自己一本正经地称刚才的男人为姐夫的模样,竟觉得不可思议起来,就好像想象不出这个男人和姐姐做爱的情景一般……罗椹为自己的下流思想而啧舌,随即笑容凝结。
他没有忘掉自己为什么站在这里,也永远无法忘却三年前的那一幕——
数年前,替哭到嘶声力竭的母亲捧着罗桑的骨灰把她带回家乡埋葬。灿烂笑脸被压缩在薄薄的相纸上,青春明妍已成永恒,让人心酸无比。令他更怒不可遏的是,在所有送行的朋友中,本应出现的角色始终没有露面,通过姐姐的描述,已是活灵活现地生活在他和家人印象中的男人竟薄情寡义到从姐姐的死到火化甚至离开都保持无影无踪。整理姐姐的日记,惊讶于她最后几章的困惑和悲哀。
她说:我是不是爱上了空气,他体贴你的需要却从不让你碰触到。他活在你的视线中,又游离在你的世界外,他有时像个纯真的孩子面对情爱手足无措,却在更多的时候扮演了一个狡猾的魔鬼,把别人奉献给他的情感放在手心里随意捏弄……
从那时起,罗椹对这个叫方子青的男人有了异常的兴趣。
第二章
一大早,方子青就不见人影。
罗椹本应是习以为常了,但昨晚的事有些特殊,让他搁心不下以至于一夜都没有睡好,盼着能早点爬起来对方子青说点什么和做点他自己也不知道会不会有用的补救工作,可是一直睁眼到天亮时,倦意上来挡不住就睡着了,待醒来虽时间不算太晚还是扑个空。惴惴不安地去上班,途中好几次想着要给方子青打个电话,可是又怕他生气而作罢,但若是真打了电话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难道说:对不起,昨天亲了你,而且让你兴奋了?只怕方子青会当场掼电话吧。
可到晚上,罗椹发现事情也许比他想象中要严重。方子青一夜都没有回来,他虽然经常加班到很晚,但从来没有在外留宿过的纪录,至少罗椹与他合住到现在没有过一次,以至于罗椹常觉得这个男人如果结婚的话倒不失为一个模范住家夫。可惜今晚这个纪录被打破了,并且是在昨夜事后,难免会让做贼心虚的罗椹不安,他知道不是每个男人对性都是百无禁忌的,像方子青这种什么事都墨守成规的人一定会觉得被男人玩弄是奇耻大辱,说不定会做些傻事,虽然不至于自杀,但会做些出格的事也就说不准了。